過目不忘 憋著不難受嗎?(1 / 1)

劉據說話費勁,索性裝聾作啞,推開他直直地往外走。

公孫敬聲被推得一愣一愣,回過神小跑三兩步追上:“生氣了?”勾頭看看小孩,“脾氣真大。”

劉據無語地瞥他,說我的時候要不要看看自己。

公孫敬聲自我感覺挺好,到正殿見著衛子夫就狀告“奴大欺主”,甚至當著劉據奶姆的面。

所有人都認為皇後溫柔和善也分什麼事。

婢女為她梳妝的時候拽疼她的頭發,衛子夫寬宏大度地安慰她無需害怕,下次梳發仔細便是。劉據雖是皇子,真要論起來比皇後尊貴。皇後之所以被封皇後,正是因為她誕下陛下長子,母憑子貴。以至於奶姆聞言嚇得跪地求饒。

衛子夫令劉據身邊的人退下。

奶姆心底不安,擔心下一刻她便人頭落地,不願離去。枇杷使勁拽她一把,向衛子夫道:“婢子先行告退。”

衛子夫頷首,奶姆不敢不從。

公孫敬聲皺眉:“姨母怎叫她走了?”

衛子夫不答反問:“奶姆緊張據兒有錯嗎?”不給他狡辯的機會,又補一句:“想清楚了再回答。”

公孫敬聲搖了搖頭:“沒錯是沒錯,可她憑什麼指責我?我和據兒玩鬨關她何事?”

衛子夫:“今日嚇到據兒的人若是去病,奶姆絕不敢說他也有錯。可知為何?”

“為何?”少年傻傻地問。

霍去病跟衛子夫這個姨母較為親近,與劉據相關的事,霍去病會主動告訴衛子夫。衛子夫問小外甥:“己身不正,焉能正人?這句話耳熟嗎?”

“可是我,我變好了啊。”

衛子夫看一眼兒子,小孩左手跟右手玩。衛子夫就沒管他,繼續對外甥道:“變好不是嘴巴說說那麼容易。你以前一有不快就對奴仆拳打腳踢或辱罵,父母打你都無用,誰敢相信你短短幾個月就變好了?”

少年煩得皺眉。

衛子夫擔心外甥聽了這話破罐子破摔:“你有幾年無法無天,就得花上幾年證明自己。敬聲,你是據兒表兄,據兒無同母兄長,你要給據兒做個表率啊。去病成天見不到人,也不知道忙些什麼,他,我是不敢指望了。”

少年眉目舒展,又被哄開心了:“姨母放心,我一定看好據兒。”

衛子夫心說,他身邊那麼多人哪用得著你照看啊。

“姨母相信敬聲。你小小年紀能把奶姆堵得啞口無言,待你長大後,即便不能跟著你二舅征戰沙場,也可以當個出訪萬國的使臣,也足矣擔得起九卿之一的典客。”

公孫敬聲心花怒放。

衛子夫衝他招招手,摸摸他的小腦袋:“你希望彆人談論起公孫敬聲,總是說那人啊,不學無術,要不是有個好父親,陛下才不用他?”

這招對二十出頭,甚至十來歲的少年都不好使。公孫敬聲八歲,頓時被他皇後姨母忽悠迷糊了,嫌棄地說:“我用得著靠他?”

衛子夫:“我也覺著你比公孫太仆聰慧多了。”

少年驕傲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

劉據看著暗暗搖頭,果然凡人和修真者之間差的隻是靈氣。倘若此間靈氣濃鬱,修真者過來很有可能活不下去,被狡猾的凡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衛子夫抬手:“擺飯。”

飯畢,劉據犯困,衛子夫令人送公孫敬聲出去,公孫敬聲想再玩一會。衛子夫問他:“功課寫了嗎?敬聲,據兒機靈嗎?他這麼機靈明年便可開蒙。想必你也聽說過,我和你母親以前是平陽侯府的女奴,沒有機會學文識字。我如今認識的那幾個字還是托了陛下的福,哪能教據兒啊。”

公孫敬聲:“陛下不給據兒請太傅嗎?”

衛子夫:“據兒太小,胃小易餓,一日食五六次,無法靜下心來跟隨太傅學習。”瞥一眼這麼一會就在蓮子懷裡睡著的小孩,“你看!”

表弟的睡功公孫敬聲飯前已經領教過了。他和據兒一同躺在榻上,他了無睡意,小孩鼻鼾聲很響,睡得那叫一個香,公孫敬聲都不舍得捉弄他。

衛子夫又解釋:“他身體弱得多睡。太累的話長不高,也易生病。”

“那姨母等據兒醒來記得告訴他,下次休沐日我再來找他玩兒。”

衛子夫:“陰天下雨就彆來了。路上泥濘我擔心你。敬聲現在比以前懂事,不會叫姨母擔心的寢食難安吧?”

公孫敬聲想也沒想就搖頭。

出了椒房殿,少年總覺著有什麼地方不對。多年以後,想起今日之事,少年全明白了,可惜晚了,他的秉性就如陶坯,表兄一言姨母一語表弟再給他一下,他迷迷糊糊就把自己燒定型了。

蓮子把劉據放衛子夫榻繼續睡,出來詢問:“皇後,奶姆如何處置?”

衛子夫沉吟片刻,有句話公孫敬聲說得不無道理,奶姆沒有資格指責他。奶姆是她從宮外請來的百姓,面對陛下的質疑可據理力爭。錯就錯在她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她是衛青夫人買的。若不是她趕巧跟衛子夫前後有孕,若不是很多人提醒她不能皆用外面的人,衛子夫不會把她召入宮中,她的孩子也不會被優待。

“她養過幾個孩子,到底比枇杷等人見多識廣。我可能也不如她。先留著。敬聲說她的不是的時候據兒一聲不吭,想必無所謂她的去留。此後叫他照看據兒的衣食,彆叫她整日跟進跟出。見著她知道怎麼說嗎?”

蓮子就說皇後這樣安排也是為她著想。再失口惹到公孫敬聲,皇後為了服眾也得把她還給關內侯。

奶姆以為她此番就是不挨板子也會被打發出去。以至於一聽蓮子說她可以留下,頓時感激涕零。

枇杷等蓮子走遠,勸奶姆:“謹言慎行吧。也就是皇後賢惠,衛將軍仁善,你要是館陶大長公主送來的,叫她知道這事,明年的今日才真真是你的忌日。”

奶姆見過館陶公主,對她做下的事也有所耳聞。早年皇後還是館陶公主的女兒,跟陛下成親多年一直未孕,陛下著急,帝位不穩,好不容易還是衛夫人的當今皇後有了生育,館陶氣憤,也許擔心女兒後位不穩,就綁了還不是關內侯的衛青威脅衛子夫。

當日若不是衛青好友公孫敖仗義相救,他的結局真不好說。

思及此,奶姆臉色變白:“多謝姑娘提醒。”

“小殿下身邊離不開人,我過去看看。”枇杷叫上另一名比櫻桃大幾歲、與她年齡相仿的宮女到皇後身邊聽候差遣。

皇後容兒子睡一個時辰就把他抱出來。

涼風一吹,小孩被迫睜眼。

為了迷惑身邊人,劉據上午瞎煮藥。時節不等人,下午不能再浪費。

劉據醒醒困,小手給枇杷,枇杷抱著他小心翼翼走下高高的台階,把她遞給楊梅。楊梅抱著他到偏殿台階下,小孩要下來,自己上去——雙腿太軟,總要多鍛煉。

椒房殿有幾處偏殿同正殿相連,無需上上下下,走廊簷便可直達。不過劉據生的晚,那幾處歸三位公主了。

劉據的住處其實更像一個單獨的小院,隻不過沒有院牆,又在椒房殿旁側。

先帝元後無兒無女,以至於椒房殿很多屋子都空著。再後來當今太後為皇後,不知什麼原因沒有遷宮,椒房殿一直空到劉徹登基為帝。

衛子夫原以為是個女兒,也沒叫人收拾這處屋子。劉據出生後,劉徹匆匆叫人休整一番,導致這處偏殿至今無名。宮人提起來皆用椒房殿偏殿代指。

果不其然。

劉據再捏藥材往鼎裡扔,枇杷等人該洗衣的洗衣,該拖地的拖地,各司其職,隻留韓子仁燒火,櫻桃供劉據差使,兩名會騎射功夫的太監退到兩側,遠遠地守著他,同時盯著是否有不軌之人從兩側潛上來。

韓子仁見他捏了七味藥材還繼續:“小殿下,裝不下了。看來奴婢明日得再去一趟武庫,給殿下做個大一點的鼎。”

鼎是皇權的象征,如今雖然不如早年珍貴,外人也不敢做,也沒人做,賣不出去。小孩用的小鼎就更沒有了。韓子仁隻能麻煩武庫署。

劉據也覺著有點小:“桃兒。”

櫻桃過來,劉據拉過她的手,藥材放她手心裡。韓子仁見狀到殿門口,衝擦地的老媼招招手:“找個乾淨的碗或盤給殿下放藥材。”

忙著拆窗簾的枇杷聞言拿個茶杯過來:“殿下,可以嗎?”

劉據無奈地瞥她一眼,接過去。

枇杷看懂了:“碗和盤得去膳房找。您彆嫌棄,先用著,婢子這就去拿。”說完朝膳房跑去。

劉據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挑藥材,又挑許多,跪坐在鼎前看著藥材軟下去他才繼續放。

小孩的動作跟太醫署煎藥的太醫不說一模一樣,也有七八分像。饒是韓子仁認識到他聰慧異常,仍然很詫異:“小殿下過目不忘嗎?”

劉據不解地看他一下,此話何意。

韓子仁加一點柴,保證火不滅:“無論什麼看一遍就記下了。”

劉據眨巴眨巴眼睛,仿佛說,這不是應該的嗎。

韓子仁呼吸驟停,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恨自己擅察言觀色。韓子仁張口結舌,半晌吐出他難以接受的猜測:“殿下認為奴婢理應看過一遍就記住?”

櫻桃看他,韓子仁說什麼瘋話呢。

劉據微微歪頭,不然還要看幾遍啊。

櫻桃在劉據另一側,看到對面的韓子仁眼球放大,忍不住問:“你和殿下在打什麼啞謎?”

韓子仁神色複雜的搖頭:“沒什麼。我和殿下聊天呢。”

“殿下不吱聲也能聊?”

韓子仁點頭:“櫻桃,看著火,我——我尿急。”

劉據舉起手臂。韓子仁疑惑不解。劉據拽一下他的衣袖,韓子仁趕忙為他挽好衣袖:“殿下想自己試試?那殿下試試吧。”換作以往,哪怕是上午,韓子仁都不信他會燒火,“櫻桃,看仔細了。”

櫻桃嫌他囉嗦:“憋著不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