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得到溫柚的回答, 陳霽好一會沒有說話。他低斂著眼睫，就這麼看著她。

他的眼睛生得很漂亮，眼尾狹長, 瞳孔黑白分明，幽深如潭，卻又明亮璀璨, 吸引著她去探究。

良久, 陳霽眼眸動了下, 突出明顯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行。”

他將傘再一次往溫柚這邊傾斜，借助傘柄的力量, 把她虛虛地往他所在位置靠近了那麼一丁點兒，聲調低沉, “溫柚，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

溫柚呼吸一緊, 心跳有些快。

兩人站在黑色雨傘裡, 昏黃的燈光穿透朦朦朧朧的雨霧籠罩在他們身上, 她微微仰頭看著面前的人，他眉宇俊朗，矜貴清雋的五官隱於昏暗的環境下，黑白透亮的眼睛裡映著她的模樣。

無聲對視幾秒。

溫柚嘴唇微動，“……我沒有要後悔。”

溫柚性子是比較軟，做事也比較猶疑，難以下決定。

但一旦做了，她的字典裡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隻是有些事，她還是想和陳霽說清楚，“陳霽。”

她喚他名字。

陳霽低著頭, “嗯？”

他聲音是真的有點兒啞，聽起來酥酥麻麻的。

溫柚凝神，儘量不讓自己陷入他極具蠱惑力的聲線裡，慢吞吞地說，“你知道我跟宋——”

宋言靖的名字還沒完全說出口，陳霽彎腰看她，鼻尖壓在她的鼻尖上，眼瞳裡寫滿了危險，“……女朋友。”

他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我們剛剛確定戀愛關係，你真的要在這個時候跟我提彆的男人？”

溫柚無言，嘴唇動了動，“……不是，我隻是想告訴你——”

“溫柚。”似乎知道她堅持要說的事情是什麼，陳霽把她臉上浮現的不安看在眼裡，頓了一下，“要不要再跟我打個賭？”

溫柚眼睫毛顫動，明知不該賭，卻還是沒忍住問，“賭什麼？”

陳霽目光直直凝著她，緩聲道，“賭你多久會忘記他。”

溫柚愣住，有些許詫異，“你不生氣？”

陳霽挑眉，一如既往張揚，“我為什麼要生氣？”

溫柚自始至終都是自由的，陳霽沒有出現之前，她有喜歡彆人的自由，陳霽出現之後，她也有。

溫柚沉默，好半晌才問，“賭多久？”

陳霽唇角輕佻，“你想要多久？”

溫柚：“……我不知道。”

其實她現在對宋言靖已經不那麼有感覺了，可是……要說已經徹底忘了沒感覺了，也有點自欺欺人。

聞聲，陳霽輕笑一聲，很客氣地問她，“一年夠不夠？”

溫柚沒有說話。

兩人正僵持著，溫柚後面有路人走路不看，即將撞上她時，陳霽眼尖地扣住溫柚腰肢，避開“事故”。

“不好意思。”路人反應過來，跟擁抱在一起的兩人道了個歉。

陳霽：“沒事。”

人匆匆走遠，陳霽卻沒鬆開搭在她腰間的手。

兩人此刻靠得太近，溫柚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清冽的，帶著一點點苦澀的木質氣味。

她身體僵住，微微斂眸看向羽絨服上那隻寬大，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心跳如擂鼓，“陳霽。”

她沒忍住側頭，和他氣息交錯，輕聲道，“要不要換個賭約？”

陳霽垂眼，意思明顯。

溫柚：“不賭我什麼時候忘記他，賭我什麼時候喜歡你吧？”

因為她知道，她很快就會忘記宋言靖。

陳霽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他抬了下眼，看向她的眼眸充滿著玩味，“這次你想賭多久？”

溫柚看著他，有所遲疑，“……一年？”

“……”

陳霽唇角往裡勾了勾，有些不太爽快地問，“你對我是不是太沒有信心了？”

他要她喜歡上他，怎麼可能需要一年。

溫柚失語，雖然知道他有資格有自信這樣狂妄，可是感情的事，本來就說不清的。

在心底腹誹著，溫柚問，“那你想賭多久？”

陳霽其實很想說一個月，但他不想給溫柚太大壓力，更深知她藏起來的反骨，認真想了想說，“半年？”

溫柚：“……好。”

她答應下來，倏地想起點什麼，和他商量，“那這半年我們在學校……”對上陳霽掃視過來的眼神，溫柚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試探道，“可以不曝光這段關係嗎？”

聽到這話，陳霽微眯了眯眼，語氣沉了幾分，“什麼意思？”

他緊盯著溫柚，面露困惑，“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戀愛不能見光，隻能偷偷摸摸進行，我們要在學校偷情？”

溫柚聽著他的形容，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讓人想入非非。

“……可以嗎？”她觀察著他神色，小心翼翼。

陳霽目光深深乜斜她，到溫柚要扛不住時，他語氣沉沉開口，帶著一絲危險，“可以。”

他不鹹不淡地說，“既然女朋友喜歡刺激的地下情，那我一定配合。”

溫柚微哽，被他的刺激和地下情幾個詞弄得臉頰有些熱，“我沒……”

“什麼？”陳霽追問。

溫柚默了默，一時間沒想到反駁的理由。畢竟提議是自己說的，她安靜幾秒，破罐子破摔，“沒什麼，我就是喜歡跟你偷偷摸摸談戀愛，我覺得那樣比較有意思。”

她暫時還說不出刺激兩個字。

陳霽盯著她冒出緋紅的耳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唇角輕扯，“沒問題。”

他突然側頭，貼近溫柚的耳朵吹了一口氣，吊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腔調散漫道，“我一定滿足女朋友要求的刺激感。”

“……”

空氣好似被凝固了一般。

半晌，身體還處於緊繃狀態的溫柚感覺到小拇指被人輕輕勾住，她倏然回神，聽見她新上任的男朋友吊兒郎當的語氣，“女朋友，我們現在去哪裡吃頓刺激的飯？”

-

出來見陳霽之前，溫柚沒有吃東西，她沒有想到陳霽也沒吃。

兩人沒有再待在老地方“膩歪”，決定找餐廳吃飯。

學校附近的餐廳不利於他們地下情的掩護，陳霽的車停在附近，沒多猶豫地選了一家和學校相隔有點兒距離的粵菜館。

過了用餐高峰期，兩人驅車抵達時，餐館裡沒幾桌客人。

冬天喝湯最舒服。

溫柚本就是清淡口味，粵菜館最適合她。

點好餐，兩人這邊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陳霽在低頭看手機，面色平靜，和往常沒有太大差彆。可不知為何，溫柚就是能察覺出，他在生氣。而生氣的原因，她大概也是知道的——因為她想要和他秘密戀愛。

其實溫柚想要和他解釋，自己為什麼暫時不想公開兩人的戀愛關係。陳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喜歡他的女生占一大半，他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溫柚和他剛開始戀愛，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一段戀愛是陰差陽錯發生的，她不知道陳霽對她具體是什麼意思，而她知道自己對他的心思。

陳霽很帥，溫柚有點兒羞恥地承認，她現在已經會因為他做的一些舉措，心跳產生不尋常的波動。

可是，還沒有到喜歡那一步。

他們兩人在大冒險告白之前，誰也不了解誰。

溫柚對陳霽的認知，基本來自同學們口中，以及學校論壇。

陳霽對她的了解，想必更少。她其實無法確認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這麼細心……

可能是覺得她長得還不錯？又或者是他正好想談戀愛了，她恰好在周五那天晚上，推開了那扇安全通道的門，鼓起勇氣向“他”說了一通真摯的愛慕之意。

總而言之，她不確定兩人能走多遠，真正談戀愛之後，是不是契合的，三觀是不是相近的。

說到底，溫柚是自私的。

她擔心自己和陳霽這段戀愛不能長久，所以她不想在一切沒有穩定之前，就公開。她怕萬一兩人一個月，或兩個月就分開，她害怕在學校成為眾矢之的。

驀地，服務員過來上菜。

溫柚拉回抽離的思緒，抬眸去看陳霽，他不知何時放下了手機，正隔著桌面在看她。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等上菜的服務員離開，溫柚小聲問。

陳霽出其不意，“今天怎麼沒化妝？”

“？”

溫柚愣了下，實話實說，“今天早上有課。”

早上來不及，再來便是她懶，上學的時候，溫柚很少化妝。

陳霽了然地抬了抬下巴，表示知道。兩人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聊。

雞湯正好上桌，陳霽拿過湯勺，給溫柚盛了一碗湯。

溫柚喜歡清清淡淡又營養的粵菜。

剛剛在街上待的時間有點兒久，她被凍到手腳冰冷，喝了一碗熱騰騰的湯，溫柚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這頓飯，兩人吃得很安靜。

陳霽沒有說什麼她招架不住的話，她也找不到話題和他聊。

吃好走出餐館，陳霽彎腰拿起擱在門口的兩把雨傘，偏頭問她，“要回學校了嗎？”

溫柚腳步微停，看著他流暢的下頜線，抿了抿唇，輕輕說，“……可以晚點再回去。”

隻是下著雨，好像也沒什麼地方可以去。

陳霽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回答。

他眉梢輕抬，微眯了眯眼打量她，不緊不慢地逗她，“那麼女朋友，想跟我去哪兒偷情？”

溫柚被他的話嗆住，一張臉漲紅，“陳霽，你能不能不要——”

她話還沒說完，陳霽把傘撐開，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過去。溫柚猶豫兩秒，腳步往前挪了挪。

剛挪過去，陳霽偏過頭，溫熱柔軟的唇瓣擦過她泛著紅暈的耳垂，嗓音低低，“今晚要不將就下，先在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