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溫柚微窘, 訕訕地摸了下鼻子，捧著手機回複他：「抱歉，我忘了。」

她認錯態度還不錯, 陳霽又給她回了一條語音。這回, 他說話的嗓音似乎裹挾著淡淡的笑意，低沉沙啞, 酥酥麻麻的——

“行，看在你漂亮的份上，我不跟你生氣。”

溫柚頓住, 偏頭看向拿著的手機, 愕然地將陳霽新發來的語音又聽了一遍。

直至第三遍的時候，她才相信確定自己聽覺沒有出現問題，陳霽居然誇她漂亮？

溫柚長得不差，但漂亮這個詞，卻很少會有人用到她身上。

大多人看見溫柚, 習慣誇她可愛，以前餘程慧的同事, 會用水靈形容她。隻有她父親溫興懷, 會誇張地說我女兒多麼漂亮，多麼美麗。

當然，溫柚不是不喜歡這兩個形容詞，她覺得他們這樣誇自己, 是自己的榮幸。

可是，她也會有那麼一點點不願意讓人窺見的彆扭的虛榮心, 她不希望自己身上的標簽隻有可愛，她也想被誇漂亮，成熟, 這樣……喜歡的人才會更能注意到自己。

上次去馬子安生日聚會，溫柚特意打扮了一番，聽見有人說她漂亮的時候，她很開心。

有種自己付出被看見的滿足感。

而今天，她連簡單的淡妝都沒有化，更彆提刻意穿好看的衣服打扮自己，陳霽卻說她漂亮。

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和他聊天，溫柚差點懷疑他發錯人了。她沒有想過，陳霽會誇她漂亮，還是在這麼不經意的情況下。

一時之間，溫柚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有高興，也有一點點微妙的情愫在波動在牽引著她。

這一晚，因為有陳霽睡前說的那句話，溫柚睡了一個很好的覺。

沒有噩夢，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時，離鬨鐘還有十分鐘。

溫柚把鬨鐘關了，掀開被子下床洗漱。洗漱得差不多，她才把鄭玥真和閔喜兒喊醒，“真真、喜兒，你們早上想吃米粉嗎？想吃的話我先去食堂排隊。”

鄭玥真和閔喜兒剛睜開眼，腦子還是懵的，“吃啊。”

閔喜兒狀態要好一點，她打了個哈欠，“你等我一會，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溫柚說，“你不是要化妝？我先去排隊，你們晚點過來就行。”

南大三食堂的米粉不單單溫柚他們喜歡吃，學校百分之九十的同學也都喜歡。

更重要的一點是，它物美價廉，性價比很高。去上課前吃一碗熱騰騰米粉，一上午都會覺得舒服。也因此，每天早上米粉窗口排隊的人很多。

看溫柚精神飽滿地離開宿舍，鄭玥真和閔喜兒懵然地對視一眼，“她這是……走出失戀陰影了？”

“會不會是在強撐啊？”閔喜兒懷疑，“她怕我們擔心所以這樣？”

鄭玥真：“……有可能。”

兩人琢磨著，閔喜兒道：“要不我們帶她出去散散心？”

鄭玥真：“周末？”

閔喜兒點頭。

“可以啊。”鄭玥真邊往洗手間走邊問，“我們倆待會上課在網上看看附近好玩的地方，給她一個驚喜。”

閔喜兒：“行。”

溫柚並不知道好友們正在給她製造驚喜，想讓她忘記那些不快樂的事情。

她走到食堂，米粉窗口果然排起了長隊。不過她耐心向來還不錯，不會因為排隊就放棄。

溫柚跟著隊伍排著，剛排沒多久，鄭玥真和閔喜兒便過來了。

買好米粉，三人找了張空桌子坐下。

剛坐下，眼觀八方的鄭玥真在桌子下面踢了踢閔喜兒的鞋，朝她擠眉弄眼的，讓她看右邊。

閔喜兒轉頭，看見宋言靖和馬子安，還有兩個男生一起出現在食堂。

與此同時，馬子安和宋言靖也看見了溫柚她們幾人。

“誒，溫柚她們在那邊。”馬子安沒多想，撞了下宋言靖手臂說，“待會坐她們那邊？”

宋言靖雖讓馬子安問了鄭玥真溫柚是不是談戀愛的事，但他沒有和馬子安說他跟溫柚吵架了。也因此，他會這麼問。

聽到他說的話，宋言靖抬眸看向三位女生那邊，溫柚正低著頭吃東西，沒有朝他這邊遞來一個眼神。

想到她昨天說的那些話，宋言靖也有點兒情緒，“不了。”

他沉著臉，“你想過去就自己過去。”

馬子安：“……”

-

吃過早餐，溫柚和鄭玥真去了教室。

到教室坐下，掏出書本，她注意到鄭玥真欲言又止的神情，輕笑了下，“真真，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鄭玥真：“……剛剛在食堂，你沒有看到宋言靖他們嗎？”

“看到了。”溫柚實話實說，“你和喜兒太明顯，我想不看到都難。”

鄭玥真有點兒不好意思，“那你難過嗎？”

“還好。”溫柚想了想，“我已經想通了。”

鄭玥真鬆了口氣，“真的？”

“嗯。”溫柚笑笑，看向她，“你和喜兒不用那麼擔心我看到他，我和他說清楚了，非必要不聯係，但也沒有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一步。”

剛剛在食堂，兩人大概是擔心她看見宋言靖會傷心難過，所以儘可能地和她說話，不讓她看宋言靖所在的位置。

鄭玥真哦了聲，觀察她表情，“好吧，那我們以後儘量不做得那麼明顯。”

溫柚彎了彎唇，眼睛漂亮得像玻璃珠，“謝謝你們。”

鄭玥真受不了她這樣，舉起手給她看，有丁點兒嫌棄，“看到沒，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溫柚忍俊不禁哦了聲。

兩人說笑著，沒一會便上課了。

周三上午都是專業課，溫柚很少在專業課上開小差，她大多時候都比較專注。

上完課，她和鄭玥真到食堂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回了宿舍休息。

下午隻有兩節課，上完兩人約著閔喜兒一起，去理工大學的手工集市逛了逛。

這一天，溫柚的手機很安靜，安靜得讓她有點兒不適應。

明明以前，也常常如此的。

從手工集市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八點。

溫柚點開微信看了眼，除了設置為免打擾的班級群和社團群消息外，她沒有任何新消息。

注意到她時不時點開微信看一眼，在旁看小說的鄭玥真隨口問，“柚柚，你是在等誰的消息嗎？”

“……”溫柚手上動作一頓，微微抬頭看向她，故作鎮定地說，“沒有啊。”

她欲蓋彌彰補充，“有點兒無聊。”

話音落下，恰好閔喜兒洗澡出來。

鄭玥真問：“要不要先去洗澡？”

溫柚：“……嗯，我先去。”

把手機隔在桌面，溫柚拿著衣服進了浴室，抬手拍了下自己額頭……她在乾嗎？她剛剛是在期待陳霽給自己發消息嗎？

不過，明天就是一周約定日，她等陳霽發消息催促自己，也算是正常吧？

溫柚想著，忍不住猜測，陳霽是不是忘了這回事。

“哥，你是不是忘了告訴我你燒多少度了？”池明俊站在藥店給陳霽打電話，“藥店醫生讓我問問你是高燒還是低燒。”

陳霽癱在沙發上，拿起擱在茶幾上的溫度計看了眼，嗓音沙啞道：“38.5°。”

池明俊又問：“咳嗽嗎？嗓子痛嗎？”

陳霽如實告訴他。

掛了電話，池明俊把病人情況告訴醫生，買了藥過去看他。

門是敞開的。

池明俊拎著一袋子藥進屋，掃了眼沙發上的人，“還活著嗎？”

陳霽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接過他丟來的那袋子藥看了眼，“幫忙倒杯水。”

“……”池明俊覷他一眼，彎腰拿起杯子，“你怎麼每回生病就變成你那金貴大少爺模樣。”

陳霽沒搭腔。

去廚房倒完水出來，池明俊看他把藥吃下才問，“你昨晚睡覺忘了關窗？”

不然怎麼會發燒。

陳霽：“不是。”

池明俊：“那是怎麼回事？”

這天也還沒有冷到能讓陳霽這種身體素質凍感冒的地步吧。

想著，他上下打量他，說話沒什麼顧忌，“還是你隻是看著牛逼，實際很虛？”

陳霽睨他一眼，又喝了口溫水潤嗓，“冷的。”

池明俊揚眉，到另一側沙發癱著，“怎麼冷的？”

陳霽：“海邊。”

“？”

池明俊愣了愣，費解道，“大冬天你跑海邊去乾什麼？”

陳霽扯著毯子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讓風鑽入，有點兒驕傲地說，“哄女朋友。”

“……”

池明俊無語凝噎半晌，扭頭追問，“不是，你真有女朋友了？”

雖說他上次問陳霽，陳霽就承認了有。可池明俊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十小時和他待在一起，就沒有看見有女生在他身邊停留超過五分鐘。

還是說他沒和他在一起的十四小時，就跟女朋友在一起？

思及此，池明俊環視一圈屋子，也沒有看到任何女生存在的痕跡。

“問你話呢。”他抬腳踢了踢闔眼睡覺的人，“你女朋友是何方神聖？”

陳霽毫不猶豫：“美女。”

池明俊磨牙，“具體點。”

陳霽唇角微勾：“可愛又漂亮的美女。”

“……”

池明俊忍了忍，沒忍住把旁邊的遙控器丟他身上，“我就多餘問你。”

他篤定，這人一定是騙自己的。

陳霽把遙控器接過，撩起眼皮看向窗外，“幾點了？”

池明俊：“八點半，怎麼？”

陳霽撈過一側的手機點開，面上還有點兒鬱悶，“還有二十四小時。”

池明俊莫名：“什麼意思？”

陳霽輕飄飄掃他一眼，瞧不起人的語氣，“說了你也不懂。”

池明俊：“…………”

你倒是說啊！！！說具體點他不就懂了？！

-

周四這天，南城下起大雨。

溫柚起床後點開天氣預報看了看，一整天都是雨。

周四和周三的課程安排是一樣的，下午隻有兩節課。

上午，滂沱大雨落下，她和鄭玥真去教室路上，鞋子都被淋濕了。

到下午，雨勢有所減弱，相對好了一點點。

臨近下課，溫柚垂眼點開手機，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鄭玥真不經意轉頭，看見這一幕。

她偷偷拿出手機給閔喜兒發消息：「喜兒，我覺得宋言靖那事對柚柚打擊還是挺大的。」

閔喜兒：「怎麼說？」

鄭玥真：「她上課都在看手機，感覺像在等宋言靖消息。」

閔喜兒：「哎，畢竟喜歡他那麼久，總不能說放下就放下，給她時間吧。」

鄭玥真：「行，那我就不明知故問了。」

溫柚不知道兩位好友的對話，更不知道她們誤以為自己是在因為宋言靖而傷心。

她隻是在想，陳霽是不是真的忘了那回事？如果他忘了，她要發消息提醒他嗎？

提醒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太迫不及待了？

明明幾天前，她還巴不得和他劃清界限。她這樣做，好像是有點突兀。

溫柚糾結著，到下課鈴聲響起，都沒有做出決定。

收拾好書本，溫柚和鄭玥真一起回了宿舍。

雨聲滴滴答答，溫柚站在走廊，盯著淅淅瀝瀝的雨看了一會，做了個決定。

避免自己一直看手機，她把手機調成免打擾模式塞進抽屜，然後拿出作業。她想好了，如果寫完作業，陳霽都沒有聯係自己，那她……就給他打電話。

溫柚他們大二專業課比較多，作業也多，有很容易完成的，也有需要出門拍攝采風完成的。

看到溫柚拿出作業，鄭玥真本也想先把作業做了，可一打開她就打哈欠，最後她沒能抵擋住周公邀約，爬上床睡覺去了。

宿舍裡靜悄悄的，隻有窗外的雨聲和筆尖的沙沙聲響。

溫柚寫完作業時，鄭玥真還在睡。

她看了眼擱在一側的小鬨鐘時間，把桌面書本作業本收拾好，才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抽屜。

拿起手機，溫柚看到屏幕上有幾條未讀消息，不由自主地，她抿緊嘴唇，有點兒緊張地點開——

是陳霽發來的消息。

第一條消息是四點半發來的，問她記不記得今天是星期幾。

第二條是隔了半小時後，他問溫柚是不是在忙，忙完記得回他消息。

第三條又隔了半小時，問溫柚是不是忘了還有他這個男朋友。

……

最後一條是五分鐘前，問她學校見還是老地方見。

溫柚看著“老地方”幾個字回憶了一下，連忙問他：「老地方是哪兒？」

她和陳霽什麼時候有老地方了？

消息發出，陳霽秒回：「剛剛在忙？」

溫柚：「……寫作業，手機調了靜音。」

陳霽：「不選學校？」

溫柚：「……嗯。」

陳霽沒有問她為什麼，直接給她發來一個校外的位置分享：「這兒？」

溫柚點開發現，他選的地方有點兒像上次陪他剪頭發的那一邊。

外面下著雨，溫柚思索一番，又看了眼時間：「七點見？」

現在快要六點，她得收拾一下再過去。

和陳霽約好，溫柚看了眼鏡子裡素顏的自己，在化妝和不化妝之間徘徊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沒有必要搞得太誇張，她隻是過去……給陳霽一個答案。

-

夜色濃鬱，雨霧蒙蒙。

溫柚穿了件厚實的羽絨服，跟鄭玥真兩人說了聲，便拿著傘出了宿舍。

下著雨，天氣也冷，校園裡散步約會的同學減少，路上沒幾個人。

一路沒有碰到一個熟人，溫柚順暢無阻地走到和陳霽約定好的地點。

還真是上次陪他來剪頭發的那條街。

即將走到理發店門口時，溫柚瞟見馬路對面一道清瘦挺拔的熟悉身影。那人穿著一件長款的黑灰色風衣，裡面套了一件連帽的黑色衛衣，下搭淺色寬鬆牛仔褲和白色休閒鞋，風流俊朗。

她的目光定住，從下而上看過去——

有所察覺的，對面等綠燈的人微微抬高舉著的黑色雨傘，露出一張端正清雋的臉。

風輕輕吹過，兩人目光交彙在一起。

溫柚微垂眼睫，將視線定格在他臂彎處的花束上。

陳霽穿過斑馬線，朝她走近一些時，她才看清楚，那是一束淺粉色的洋桔梗。

在漆黑夜色和昏黃路燈下，淺粉色的洋桔梗開得非常燦爛。

“回神了。”陳霽把花塞給陷入怔鬆的人，眉梢輕挑，“淋濕了嗎？”

馥鬱的花香鑽入鼻腔，溫柚低頭看了眼順勢接過的花，有那麼一瞬她好像失去了語言功能。

好一會，她才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霽把手裡的雨傘往她這邊傾斜，很輕地笑了一聲，嗓音有一點點沙啞，“不夠明顯？”

溫柚嘴唇微動，靜了靜，“……你就不擔心，我是過來拒絕你的？”

怎麼還會提前買花。

聞言，陳霽挑了挑眉，“怕啊。”

溫柚困惑，“那你——”

“不過我這人呢，向來有儀式感。”陳霽低斂著眼睫注視她，懶洋洋道，“你跑出來一趟，我總不能讓你空手而歸。”

溫柚失語，忍不住想要問他……是不是對所有女生都這樣。

還沒來得及組織語言，陳霽忽而瞧著她笑了下，“不過我知道，你不是過來拒絕我的。”

溫柚一頓，看他對所有事情都勝券在握的樣子，忍不住嘀咕，“你怎麼知道？”

“你說呢？”陳霽看著她，意思很明顯。

如果溫柚真想拒絕陳霽，她直接在微信上回複他就足夠了，不需要過來。

溫柚失算了。

她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微微仰起臉對上他眼睛，鼓起勇氣，“可是陳霽，我現在還沒有——”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陳霽彎腰靠近她，眼瞳漆黑明亮，修長的食指輕輕壓上她紅潤柔軟的嘴唇，輕噓一聲，蠱惑性極強，“溫柚，你今天隻需要告訴我，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溫柚眼睫輕顫，怔怔地望著他。

良久，她聽見自己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