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到後面那個有點兒呆呆的小表情，溫柚微微一哽，想說自己並沒有騙他，她的右邊是室友，完全算得上是和室友同座。

雖然這好像有點兒像狡辯，可事實就是如此。

“在想什麼？”注意到溫柚出神的樣子，宋言靖低問了一句。

溫柚精神一緊，連忙扯過旁邊的書本把手機蓋上，“沒……沒什麼。”

宋言靖垂眼，把她動作收入眼底，不由得皺起眉頭，狐疑道，“你……”

他正要問點什麼，坐在前面一排的陳霽忽然歪頭朝後排看過來，清冽的聲音鑽入耳朵，“有多餘的筆嗎？”

“……”

後面三人皆是一愣。

陳霽抬眼，漆黑的眼眸落在溫柚身上，氣定神閒，“多餘的筆，有嗎？”

溫柚下意識把手邊的筆遞給他。

陳霽伸手接的時候，溫柚才發現她拿的是一支和陳霽本人非常違和的粉色圓珠筆，她眨了下眼，本能地想要收回換一支，男生修長分明的指尖先一步捏住筆杆，眉梢輕挑，“不舍得？”

溫柚面上浮現一絲尷尬，鬆了手，“……沒有。”

陳霽：“謝了。”

課堂上這點小插曲，沒幾個人發現。借筆不過半分鐘，除了坐在陳霽後面的三人外，其他人都沒有覺得奇怪。

陳霽拿著筆轉身之後，鄭玥真率先回神，貼在溫柚旁邊輕輕靠了一聲，“……他借個筆怎麼都那麼帥？”

“……”溫柚失語，慢吞吞蹦出一句，“你對他濾鏡太厚。”

鄭玥真：“哪有。”

她就是覺得帥。

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旁邊的宋言靖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陳霽並不是會主動找女生說話的男生，更何況還是借筆，音樂賞析這種公共選修課，根本不需要做筆記。

再者，他前面，左邊都有同學坐著，怎麼偏偏回頭找溫柚借東西？

驀地，宋言靖眼前閃現昨晚發生的事，他瞳孔微縮，眉頭緊皺地看向陳霽——他故意找溫柚借筆，不會是想找機會和溫柚說那件事吧？

一時之間，宋言靖有些心緒不寧。

也因此，他沒有注意到溫柚的不對勁。

陳霽坐在溫柚的正前方，她抬頭看向講台的時候，目光需要從他頭頂掠過。

剛開始，溫柚是在認真聽課的，但音樂賞析課她實在也不是那麼感興趣，聽著聽著，她的焦點便放在了前面的人身上。

陳霽的頭發剪短了不少，是利落的黑色短碎發，清爽乾淨又帶著點懶散的氣質。

從溫柚這個角度去看，她發現陳霽連後腦勺都長得非常飽滿，非常好看。她看著，發散性思維地想，他後腦勺拍照應該都是出片的。

作為一名廣播電視編導的學生，溫柚上過攝影構圖課，知道怎麼構圖好看，更知道什麼樣的長相，氣質更出片。

……

-

溫柚發著呆想事情，沒有發現陳霽旁邊的池明俊不經意偏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而後瞪大眼睛轉過頭，用手肘撞了下陳霽手臂，壓著聲道，“你後面的女生在看你。”

陳霽撩了撩眼皮，姿態懶散地轉動著手中粉色圓珠筆，“哦。”

“你就這個反應？”池明俊對他不滿，“我知道你對女生注視習慣了，但你後面這個女生明顯和以前那些不同的。”

陳霽瞥他一眼，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怎麼說？”

池明俊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就覺得溫柚氣質乾淨舒服，皮膚白皙，巴掌大的小臉，鼻梁高挺，鼻尖柔和小巧，搭配一雙清淩淩的鹿眼，水靈又可愛。

想了想，他言簡意賅總結，“她給我一種遲鈍美的感覺。”

“……”

這是什麼形容？

陳霽扯了下唇，沒理他。

“跟你說話呢。”池明俊壓著聲音，“她上次跟宋言靖一起和我們吃飯了，你有印象的吧？”

陳霽從鼻間哼出一聲：“有。”

池明俊想到那天晚上吃飯看到的部分畫面，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了。”

陳霽掃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怎麼？”

池明俊：“她眼光不太行。”

他並不知道陳霽在宋言靖宿舍打人的事，隻是男生總歸是了解男生的，宋言靖在學校不如陳霽有名，但他各方面條件是還不錯的，他是學金融的，追他的女生不少。

池明俊和陳霽在宿舍樓下就撞見過幾次他被女生表白的場面，對他處理女生跟自己表白的方式頗有微詞。

通常情況下，一個男生拒絕一個女生表白，那之後自然不會再有頻繁來往，除非……女生還沒死心，男生也後知後覺對女生有了好感，兩人開始曖昧。

可宋言靖並不是，他就是純粹的……說好聽點是暖男，有愛心脾氣好，說難聽點就是中央空調，情感泛濫且沒有分寸感。

他可以跟向他表白且被他拒絕過的女生做朋友，一起開黑打遊戲，甚至……周末一起一群人出去玩。

對此，池明俊這個母胎單身百思不得其解，他很好奇宋言靖這樣的行事作風到底是在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本身就是那種和前女友都能做朋友的脾性。

而溫柚的名字，他聽宋言靖的朋友提過幾次，知道他們倆的關係，也知道她對宋言靖有意思，至於宋言靖對她是不是男女之情，池明俊就看不出了。

因為宋言靖對學校大多數女生都很照顧。

聞聲，陳霽嘲諷，“你還挺關注他們。”

“……”池明俊斜他，“你這話聽著怎麼有點兒陰陽怪氣的感覺？”

陳霽：“你想多了。”

池明俊瞅著他，再一次覺得他反應不太對。他以前提起這類八卦，陳霽彆說問他為什麼，他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他。

思及此，他一副恍然大悟神情，湊在陳霽耳邊問：“你不會——”

陳霽目光涼涼，薄唇微動，“說。”

“也看不慣宋言靖的行為吧？”池明俊神神秘秘。

陳霽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嗤了一聲，“你去看看腦子吧。”

“……”

-

下課鈴聲響起，溫柚才後知後覺回神……她居然盯著陳霽腦袋看了小半節課？她慌裡慌張收回視線，收拾書本，耳邊響起宋言靖聲音，“溫柚，中午一起吃飯？”

溫柚被嚇得一抖，書本沒能順利塞進書包。

宋言靖蹙眉，不由多想，“你今天怎麼怪怪的？”

“……”溫柚穩了穩心神，抬眸看向他，“不了吧。”

宋言靖神色微頓，“你有約了？”

溫柚嗯了聲，在宋言靖看不見的地方扯了下鄭玥真衣擺。鄭玥真雖不懂她為什麼拒絕宋言靖，卻很機靈地反應過來，“我們下午約了一起逛街，去逛街的地方吃飯。”

“行吧。”宋言靖沒轍，“玩得開心。”

溫柚點了點頭。

和宋言靖聊了兩句，溫柚和鄭玥真一起離開教室時發現，陳霽早就走了。

沒去食堂，溫柚和鄭玥真直接回宿舍。

回宿舍路上，鄭玥真問她，“你乾嘛不答應跟宋言靖一起吃飯？你們倆吵架了？”

上課的時候，她就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溫柚：“沒有。”

鄭玥真側首，瞧著她眉眼低垂的樣子，不確定地問：“真的？”

“真的。”

南城大學占地面積較廣，從教學樓回宿舍需要一點時間。

初冬冷風陣陣，吹得道路兩旁梧桐樹落葉紛飛，不斷地往下掉。

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即將抵達宿舍樓下時，溫柚面前掉了一片枯黃葉子，她不小心踩上，聽見沙沙聲響。

“真真。”溫柚忽而開口。

鄭玥真：“嗯？”

她感覺到溫柚悵悵的語調，“怎麼了？”

溫柚緩慢地往前走，靜了靜說，“我不想喜歡宋言靖了。”

“啊？”鄭玥真愕然，“為什麼？”

溫柚沒有說話。

鄭玥真眨眨眼，“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你這個決定很突然，我很意外。”

畢竟溫柚上周還決定要和宋言靖表白。

“你不會是因為喜兒昨天說的那些話吧？”鄭玥真問。

溫柚搖頭，“不是。”

她還不至於因為好友的客觀評價就放棄一個喜歡幾年的人，她就是覺得累了，也覺得自己變了。

其實剛認識宋言靖的時候，溫柚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之所以喜歡他，對他有好感，也正是因為他的暖心和細心。

溫柚第一次見宋言靖，是高一開學不久後的一個傍晚。

溫柚他們學校進校後不久，就會有一次摸底分班考試。

那一次的摸底考試溫柚考得很差，她媽媽餘程慧是學校的數學老師，帶的正好是他們這一屆，而她所有科目裡，數學分數最低。

下課放學後，她被餘程慧喊去辦公室。

餘程慧不明白她成績怎麼下降那麼快，試卷上有好幾道溫柚以前會做的題目，她全都做錯。

餘程慧語氣嚴厲地訓了她小半個鐘，溫柚安安靜靜地聽著，全程沒有說話。

說累了，餘程慧才擺擺手讓她出去，自己反思。

走出辦公室時，夕陽正好下山。

溫柚憋了二十分鐘的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正哭著，旁邊一道陰影落下。她淚眼婆娑抬頭，宋言靖遞給她一包紙巾，“擦擦？”

溫柚遲疑地伸出手，把眼淚擦乾再看向他時，夕陽餘暉恰好落在他頭頂，襯出他俊俏的，青澀清秀的面容。

從那一天起，溫柚心底便種下了一顆種子，慢慢發芽。

高中那會，她和宋言靖見面的次數並不多，兩人不是同班同學，隻偶爾能在過道碰上，然後打個招呼。

溫柚常常會聽到老師同學提起他，說他數學又是年級第一，說學校有女生跟他告白了，但他拒絕了對方……很多很多。

每次同學聊起他，溫柚都會豎起耳朵聽。

高中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溫柚性子溫吞，在學校也是安安靜靜的好學生代表，不會做學習之外的其他事情，可不代表她不懂自己對宋言靖的關注意味著什麼，她很清楚，自己喜歡宋言靖。

高中畢業的時候，和她關係非常好的女生知道她的小心思後，特意在一次聚會活動上，讓她和宋言靖交換了聯係方式。

到那時，兩人聯係才多了起來。

和宋言靖在南大的這一年多，溫柚常常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她能感覺到宋言靖對她是有一點好感和特彆的，也正是這兩點，讓她遲遲下不定決心，要不要放棄喜歡這個人。

但最近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讓溫柚意識到她不該再這樣遲疑下去，要麼她就如同鄭玥真說的那樣，和宋言靖表白，求一個結果，要麼就直接放棄，不喜歡他了。

溫柚想過表白，可昨天馮欣蔓說的那段話點醒了她，她和宋言靖認識這麼久，她的感情外露那麼明顯，宋言靖要真的想和她在一起，早就該在一起了。

衡量過後，溫柚習慣性地想選擇保守方案。

……

“那是因為什麼？”鄭玥真看她恬靜的側臉，好奇地問道。

溫柚把飄離的思緒拉回，輕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該放棄了。”

鄭玥真微怔，猶豫了下，“不打算最後試試？”

“不了吧。”溫柚其實是個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主意的人，“我想讓自己體面一點。”

鄭玥真表示理解，“我支持你，以後不撮合你們了。”

避免溫柚沉浸在難過的情緒裡，她挽住溫柚手臂，笑嘻嘻道，“兩條腿的男人比比皆是，我們回宿舍就讓喜兒把許清弋微信推給你。”

“……”

溫柚哭笑不得，“太快了吧？”

“哪快了？”鄭玥真覷她，“我還嫌慢呢，除了許清弋，我看信息工程那邊也有個大帥哥……”

兩人說說笑笑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閔喜兒還沒回來。鄭玥真在宿舍群給她發了消息，催她早點回來出去逛街。

溫柚點開群看了眼兩人對話，而後點開陳霽十分鐘前給她發了兩條未讀消息，一條是她借給他的那支粉色圓珠筆照片，一條是：「筆忘了還你。」

溫柚思忖片刻，回道：「不用還了。」

陳霽：「？」

溫柚：「？」

陳霽：「躲我？」

溫柚：「……我沒有。」

她絕不承認。

陳霽：「行，那下午出來約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