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溫柚微微仰頭,一雙靈動清澈的鹿眼和陳霽近距離對上,懵神地望著他,不知所措,“……我沒有。”
明白過來陳霽意思後,她連忙辯解。彆說她現在沒膽,就算是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玩陳霽。
陳霽很輕微地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溫柚深吸一口氣,垂在大腿外側的雙手攥緊著,儘可能地把整件事情講清楚,“我很抱歉那天大冒險選擇了你,但我沒有玩你的意思,我那天沒有及時跟你說明情況,是因為有人來了,我一下子亂了,之後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溫柚的聲線是輕柔的,緩慢的,和她溫吞的性格很像。
喋喋不休的綿言細語在耳邊響起,陳霽微斂眼睫,目光在她翕動的唇瓣停留幾秒,不動聲色挪開,落在她因著急而泛起紅暈的雙頰。
少頃,那道聲音消失。
溫柚把來龍去脈說完,頓了頓說,“陳霽,事情就是這樣,我知道我這樣給你造成了困擾,可是我——”
“不是有意的”幾個字還沒說出口,陳霽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慢條斯理問,“溫柚同學,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兒不公平?”
溫柚:“啊?”
陳霽:“你說當你男朋友就當你男朋友,你說分手就分手?”
“不是,我們根本就沒有在一起。”不知為何,和陳霽說話,溫柚有種計窮力竭的感覺,她發現他總能歪解她話裡意思。
他們根本就沒有在一起,完全談不上分手二字。
陳霽抬眼,唇角微勾,“怎麼沒有?”
溫柚嘴唇微張,想說本來就沒有,陳霽忽而低下頭,靠近她耳朵說,“我們已經在一起六天了。”
“……”
溫柚呼吸一滯,控製住想要去摸耳朵的手,閉上眼睛,忍無可忍地說,“陳霽,你這是在耍無賴。”
她算是發現了,和陳霽講道理根本行不通。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陳霽微抬眉宇,壓著尾音“嗯”了聲,“你說什麼?”
“我說你在耍無賴。”溫柚這會也不怕他,暗暗給自己壯膽,告訴自己她在學校門口,就算說了陳霽不愛聽的話,他也不會對她怎麼樣。
陳霽:“有嗎。”
“……”溫柚瞧著他這樣,深知動之以情喻之以理在陳霽這兒行不通,決定順著他的思維往下走,“就算我們在一起六天了,我現在想分手不行嗎?”
她實在沒法和他好好說話。
陳霽瞅著她氣呼呼的樣子,故作沉思:“你想單方面分手?”
溫柚重重點頭:“對。”
陳霽:“理由。”
“……?”
溫柚愕然,“分手還需要理由?”
陳霽:“當然。”
他瞥她一眼,很好說話的樣子,“如果你還沒想好,那我給你時間慢慢想,但現在你需要先做一件事。”
溫柚:“什麼?”
陳霽抬手搓了下有點遮眼睛的頭發,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她眼前一晃而過,“陪我剪頭發。”
似乎知道溫柚要拒絕,他目光閒閒地掃了她一眼,“我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
溫柚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他們目前是“戀愛關係”,女朋友陪男朋友去剪個頭發確實不算過分,雖然他們是假的。
考慮到陳霽古怪的脾性,溫柚忍不住想,她按照陳霽要求做事,配合他的話,他過後是不是會好說話一點?
應該會的吧。
他現在不講理,有可能是覺得她玩弄了他,那她力證之後,他應該就不會在“分手”這件事上為難她。
溫柚自我說服,“去哪兒剪?”
-
東南門外的店子沒有西北門那邊多,不過這邊的街道較為寬敞,綠化帶也非常好。
溫柚跟在陳霽身後,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兩人穿過馬路,走進一條狹窄擁擠的小巷。
溫柚觀察著周圍環境,步伐微滯。
忽地,前面的人有所察覺地回頭,語氣涼涼,“我不賣女朋友。”
“……”
溫柚無語凝噎,默默跟上。
穿過小巷儘頭,溫柚發現另一邊還有一條林立的街道,道路寬敞,兩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店鋪。
理發店,網吧,奶茶店,按摩店,服裝店一應俱全。
陳霽走進一家裝潢明亮的理發店,他手撐玻璃門,側首看向身後的蝸牛,“不冷?”
溫柚:“……冷。”
外面風大,她加快腳步和陳霽進店。
聽見動靜,坐在收銀台後的人頭也沒抬,“下午有人約了。”
陳霽抬手敲了下桌面,打遊戲的人仰頭,態度熱絡道,“來了啊。”
他舉起手機示意,“等我幾分鐘。”
陳霽頷首。
理發店隻有老板一個人在,溫柚環視看了一圈,緊張感有所緩解。
片刻,打完遊戲的老板和陳霽打招呼,“今天怎麼來這麼早?”
陳霽:“待會要去吃飯。”
老板這才注意到坐在旁邊的溫柚,意外地哎喲一聲,“女朋友?”
溫柚抬眸,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老板望著她,笑嗬嗬道,“我還是第一回見陳霽帶人過來,你好,李渠。”
溫柚怔了怔,“我叫溫柚。”
簡單打過招呼,李渠去給陳霽洗頭發剪頭發。
溫柚孤零零在椅子上坐著,時不時能聽見陳霽和李渠的對話。他們好像很熟,聊的話題很日常。
正聽著,溫柚手機鈴聲響起。
看到來電顯示,她不由得抿了下唇,然後握著手機走出理發店接通,“……媽媽。”
“嗯。”聽筒另一邊有一道字正腔圓的女聲傳來,壓迫感很強,“在做什麼?”
溫柚精神一緊,明知道餘女士看不見自己在做什麼,可就是莫名的緊張,“沒……沒做什麼。”她不擅長撒謊,囁嚅道,“我在外面,陪同學剪頭發。”
聞聲,餘程慧不讚同地皺起了眉頭,“作業寫完了?”
溫柚嗯聲,知道她的意思,“我一會兒就回學校。”
“彆在外面逗留太久。”餘程慧一如既往地叮囑她,“就算是大學,在學習方面也不能鬆懈,你要表現好一點,爭取拿到保研名額。”
溫柚嘴唇微動,想說點什麼,最後變成:“我知道的。”
餘程慧說了幾句學習上的問題,又問了問她生活近況。
溫柚如實作答。
說了一會,餘程慧話鋒一轉,突然提起宋言靖,“最近和言靖見面的次數多嗎?他在學校還算照顧你吧?”
溫柚怔然:“什麼?”
餘程慧:“宋言靖,你不記得他了?他跟你一所學校,上次國慶他還特意來學校看了我們這群老師,媽媽也拜托他在學校多照顧你,他沒有聯係你嗎?”
餘程慧是高中數學老師,宋言靖是她班裡的優秀學生。
“……有。”溫柚靜了幾秒,緩聲說,“有聯係。”
餘程慧放下心來,“他是一個很聰明很有禮貌的孩子,你們可以多交流。”
溫柚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好一會,餘程慧有家長電話插|入,她才掛了電話。
看著暗下去的屏幕,溫柚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會沒有回神。
等她覺得冷,準備轉身回理發店時,旁邊響起電動車的喇叭聲。溫柚不經意地看了眼,看見馬路對面的熟人。
理發店斜對面是一間網吧,網吧門口有一塊立著的招牌,招牌旁邊站著宋言靖和……馮欣蔓。
從溫柚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宋言靖站在一塊石墩上,而馮欣蔓在他對面。兩人側對著她這邊,她看不太清楚他們臉上的神情,但能感覺到宋言靖此刻的狀態是放鬆的。馮欣蔓不知和他說了什麼,他掏出口袋裡的煙盒,拿出兩根煙,一根遞給馮欣蔓,一根咬在嘴裡。
“……”
回理發店坐下,溫柚鬼使神差找到馮欣蔓的微信,點進她的朋友圈。
毫不意外地,她看見她在一小時前發的朋友圈,是在網吧打遊戲的幾張戰績照片,下面有她很熟悉的頭像點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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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霽剪頭發的時間不長,也就大半小時。
剪完,他瞧了眼安安靜靜坐著的人,掩唇咳了聲,“溫柚。”
溫柚仰起臉,目光呆滯地看向他,“什麼?”
陳霽蹙眉,定定地看她幾秒,“走了。”
“哦。”
兩人從理發店離開,溫柚抬眸往街對面看過去,那兒已經沒人了。
收回視線時,她撞上陳霽審視的目光。
無聲幾秒。
陳霽問她:“餓了?”
溫柚一怔,心口泛起波瀾,有一絲絲意外,“……一點點。”
“想吃什麼?”陳霽又問。
溫柚沉默一會,“辣的。”
陳霽微眯了眯眼,微微一哂,“你確定?”
“嗯。”溫柚看他,“你不能吃辣?”
被她反將一軍,陳霽扯了下唇,“行。”
“……”
決定好口味,溫柚拿出手機選餐廳,她翻了一圈,選出一家評分還不錯的餐廳問陳霽,“這個怎麼樣?”
陳霽撩了撩眼皮:“不行。”
溫柚:“……”
她頓了下,繼續挑選。
又選了幾家被否定後,溫柚不想挑了,“陳霽,你到底要去什麼樣的餐廳吃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然彆吃了。”
她少見地發脾氣。
看她氣鼓鼓的樣子,陳霽挑了下眉,重點提醒她,“溫柚同學。”
溫柚:“乾嘛?”
陳霽慢條斯理,“你剛剛選的那幾家餐廳裝潢都不怎麼樣。”
“?”
聽他這麼說,溫柚秀眉擰起,“口味好就夠了。”
再說她剛剛挑的那幾家環境也算不上差。
“那不行。”陳霽斜她一眼,薄唇微啟,吊兒郎當道,“我和我女朋友第一次約會吃飯,餐廳環境得好一點。”
“……”
最後,陳霽選了一家離學校較遠的私房菜館,兩人需要打車過去。
上車前陳霽打了電話約了位置,因此兩人抵達時,便直接進去了。
私房菜館的環境比溫柚最開始選的那幾家餐廳要好上千百倍。
餐廳在庭院裡,門口有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溪,溪水清澈,鵝卵石小道兩側是鬱鬱蔥蔥的大樹,樹枝伸展,枝葉茂盛。
溫柚以前來過這家餐廳一次,這兒不單單環境好,私密性也很高。
坐下後,服務員把菜單遞給溫柚。
溫柚接過翻看,問對面的人,“你吃牛肉嗎?”
陳霽:“挑你吃的。”
溫柚哦了聲,默默地翻看菜單,點了一道看上去很辣的椒香雪花牛肉粒,“我選好了,其他的你點吧。”
陳霽:“……”
他伸手接過厚重菜單,手指不經意地蹭過溫柚的指腹。她心口一緊,有種異樣情緒一閃而過。
點好菜,服務員去給兩人下單。
這個點用餐的客人較多,溫柚環顧發現,其他桌的客人氛圍都很好,熱熱鬨鬨的,隻有她和陳霽這邊,非常安靜。
不過她喜歡這樣的安靜。
驀地,桌面手機震了下。
溫柚點開,是鄭玥真發來的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回學校,給她和閔喜兒帶晚飯。
溫柚:「吃了飯就回去,大概一小時。」
鄭玥真:「行。」
溫柚:「餓了的話先吃點零食。」
鄭玥真:「不急,我們也還不餓,就是懶得下樓了。」
跟鄭玥真聊了兩句,他們點的菜上桌。
溫柚第一次單獨和異性吃飯,有那麼一點點拘謹。好在陳霽吃飯的時候也不愛說話,他沉默進食,讓溫柚減輕了些許緊張感。
除了溫柚點的椒香牛肉粒外,其他幾道菜都是清淡的。
溫柚嘗了一口牛肉粒,味道很好,但對她來說太辣了。她吃一口喝了一杯水,漸漸地,她的筷子朝清淡又營養的花膠雞,竹筍殼魚,清炒鮮百合和青菜下手。
吃得差不多,溫柚後知後覺發現,她點的牛肉粒被陳霽吃完了。而陳霽點的那幾道菜,她吃了大半。
結賬是陳霽買的單,溫柚沒有和他搶,她看了眼價格,計劃回去後把一半的錢轉給他。
吃過飯,兩人回學校。
似乎知道溫柚在擔心什麼,陳霽讓司機在西北門路口處停車,兩人下車走回學校。
“陳霽。”下了車,溫柚喊住那道挺拔的身影,“我要給我室友打包晚飯,你先回去吧,晚飯的錢我晚一點轉給你。”
陳霽嗓音微沉,“嗯?”
溫柚撞上他幽深如潭的眼睛,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我現在跟你說那件事你不想聽,可是——”
“你還是想分手?”陳霽接過她的話,“想好理由了?”
溫柚眼眸微閃,“……我們本來也沒什麼關係。”
陳霽垂眼,盯著她緊繃的面色幾秒:“行。”
他突然變得好溝通,“我給你一周時間考慮,一周後你要是還想分手,我同意。”
溫柚眼皮一跳,隱約覺得他這一周是有條件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聽見陳霽說,“不過這一周呢,你得好好補償我。”
溫柚:“……”
她望著面前唇角翹起的人,不可置信問,“補償?”
陳霽:“不願意?”
溫柚小聲嘀咕,“我們之間本來也談不上補償吧。”
假裝沒聽見她說的話,陳霽微微一笑,“什麼?”
溫柚隨即閉嘴。
陳霽睇她一眼,“放心,不會強迫你。”
溫柚沒有吭聲,控製不住在心裡想——你現在就在強迫我。
陳霽:“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溫柚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陳霽站姿閒散,雙手插兜睨著她,說出的話乍一聽還挺有道理:“我呢,也不太想為難女朋友,隻是這莫名其妙就被分手了,我覺得委屈,你應該能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