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晚上, 氣溫零下十三度。
楊楚回過頭,看見站在她身後的人,無異於看見鬼。
嶽芽披散著淩亂的頭發, 吸著鼻涕,凍得牙齒打顫。楊楚能感覺到她追著自己出來,卻沒想到她能追到這麼遠。
這個瘋女人,做事永遠能做到這種程度,確實是她的天賦。
將頭發撩到耳後,嶽芽笑得花枝亂顫:“好久沒有這樣跑步了,像小時候玩的‘你追我趕’, 跑步真痛快。”
她意識不到給彆人帶來了困擾, 意識不到楊楚是無法承受選擇了逃跑。楊楚被嚇得半死, 她還覺得好玩。
“小時候你個大頭鬼!你要像小時候那樣為人處世到什麼時候?”
楊楚加大音量,直勾勾地瞪著她。
“你還是十五歲嗎?”
嶽芽的笑容僵在臉上。
她們的小時候,亦是嶽芽最巔峰的少女時代,她不僅僅是校花, 也是學校最有話題的風雲人物。
大家說嶽芽換男友比換衣服還勤,這話有點誇張, 卻沒有誇張太多。
不光是男人,嶽芽總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不管是開口要、耍手段、裝可憐、去騙去搶, 隻要她看上了, 她有使不完的辦法。嶽芽做事的原則是“隨心所欲”, 然而嶽芽根本沒有心,她不在乎公序良俗、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她從不壓抑和審視自己。
她負責製造麻煩,解決麻煩的壓力全甩到彆人身上。
楊楚的性格, 跟她完完全全相反。
所以,年幼的她一度認為嶽芽是她見過最酷最厲害的女生。
可長大之後的楊楚,覺得嶽芽一點都不酷!一點都不!
興奮勁漸漸淡去,在和楊楚的對視中,嶽芽的臉色越來越差。
她裹緊浴袍,小聲的咳嗽。
楊楚徹底恢複冷靜。她拍拍褲子上的灰,站了起來。
這才看見街對面站著的於瑜。
於瑜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沒有介入她們是因為他還在試圖理解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楊楚在那人面前的狀態跟平時很不一樣。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麼最懶得管閒事的楊楚會為了她曠工?
“咦,你怎麼在這兒?”楊楚主動跟他打招呼。
於瑜把帶來的飯藏到身後。其實,他沒有很好的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如果實話實說,彆說楊楚了,他自己都覺得怪。
他們之前約好的中午一起吃飯,於瑜一直在等著楊楚,路過設計部好幾次都看見她在忙。後來他買了飯帶給她,到了設計部,同事說她出去了。他去問她主管,得知她到酒店來找她朋友。他立馬打車過來,快到酒店的時候看見了坐在路邊的她。
於瑜選擇隨口掐了個謊:“我來附近辦事呢。”
楊楚點點頭:“哦,那你繼續忙。”
他叫住她:“你呢?你接下來去哪兒?”
“我打車,送我朋友回酒店,然後我再回公司加班。”
楊楚不是嶽芽,不會隨性子亂來。她雖然生氣嶽芽做的事,但一個女生光著腳,又穿得單薄,大冷天的把她丟在這兒會生病的。
“我跟你一起吧,”於瑜解釋道:“我的事辦完了,我也要回公司。我們正好順路,這裡離公司挺遠的,車費我可以走公司報銷。”
楊楚沒跟他客氣:“好,那你叫車吧。”
嶽芽擠到楊楚身邊。她看了看楊楚,又看了看於瑜,起了玩鬨的心思。
用最能激起男生保護欲的表情,她嗲聲嗲氣地問於瑜:“小哥哥,我好冷,能不能幫幫我?把你的外套借我?”
於瑜痛快地把外套脫了,卻不是要給嶽芽。
他對楊楚說:“再穿個我的外套。你袖子破了,在漏風呢,感冒還沒好,彆再加重了。”
楊楚不太好意思:“你不冷嗎?”
他笑:“我抗凍。”
凍得嘴唇烏青的嶽芽大聲插話:“給我!我冷!要冷死了!我需要外套!”
最終,楊楚換上了於瑜的大衣,把她自己那件袖子壞的給了嶽芽。
網約車花了挺久才來,正好趕上北京的晚高峰,哪裡都堵。
楊楚和於瑜默契地選擇坐車的後排,把前排的位置留給嶽芽。但嶽芽不是那種領情的主兒,她也非要坐後排,跟他們坐一塊。
可憐楊楚被擠在兩人中間門,手腳都緊緊縮著,伸展不開。
嶽芽對楊楚身上那件她沒得到的外套十分好奇,東瞧瞧西看看,琢磨著外套的面料和走線。
楊楚很習慣嶽芽的小動作。她能預判嶽芽,在嶽芽每次要上手前及時把她的手指拍開。
於瑜默默觀察著楊楚,捕捉到她細小的皺眉和微不可聞的歎息。
他也好奇,好奇楊楚和嶽芽以前的故事。他想更多的了解楊楚,卻沒有途徑接觸楊楚的過去,楊楚之所以是現在的楊楚,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他也並不打算通過嶽芽去了解楊楚的曾經。
他見嶽芽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喜歡這個人類。
相比於他們,楊楚的心思單純的多。她在拿著手機看微信的工作群,估算最快多少天能給到甲方新的方案。她必須想辦法將功補過,挽回一點自己在甲方和主管那兒的形象。
車內的人各想各的,沒人說話。
楊楚的手機傳來了震動,三個人的視線同步集中過來。
那是一串沒有備注,但楊楚和嶽芽都很熟悉的電話號碼。
“許天俊給你打電話了。”嶽芽直接點破。
不知為什麼,楊楚下意識扭頭,看了眼於瑜。
她和他對視的刹那,電話被嶽芽按下了接聽。
手機沒開免提,但車裡空間門小,三個人都聽得見。
“楊楚,現在我在我們家門口呢。”
許天俊那邊傳來一陣高亢的狗吠。
“我把老在我們家外面尿尿的狗抓到了,你快回來。”
楊楚還沒來得及回話。狗叫聲瞬間門變大逼近,像在話筒旁邊叫的。
許天俊罵了聲臟話,接著,他似乎跑起來了。
“那隻死狗來追我了!我靠!這畜生沒栓繩!我們家密碼多少?你改密碼了嗎!我進不去門!”
信號一下子變差,他的腳步聲混雜著狗叫聲,話筒的收音開始混亂。
喜歡看熱鬨的嶽芽樂得不行了。楊楚要掛電話,她不停做出“拜托拜托”的手勢,想要再聽一會兒。
“楊楚!楊楚救我啊!我要被狗咬死了!”
許天俊狂罵臟話,狗叫聲太大了。他嘰裡咕嚕又說了些話,楊楚這邊卡頓,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信號好了一陣。
“楊楚,回來抓狗就是為了證明給你看,我改過自新了。我愛你啊,楊楚。”
他跑著步,上氣不接下氣地對著手機說話,氣息不穩,噴麥噴得一塌糊塗。
“嶽芽那事,完全是她構陷我,她不是個玩意兒,虧她還說她是你朋友,我呸。”
他話沒說話,楊楚的手機被嶽芽奪走。
“ Surprise! ”嶽芽捏著嗓門,甜甜道:“ 你好啊,許天俊。楊楚不喜歡跟人吵架,你猜我喜不喜歡?”
瞬間門,電話那邊卡殼了,許天俊大驚:“嶽芽?!你怎麼會跟楊楚在一起!”
她用一段堪比“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般絲滑的繞口令,將他和他家祖宗十八代都親切問候了一遍。
然後,嶽芽直接約戰許天俊:“有種出來當面對質,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