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貪香 星灼灼 7121 字 6個月前

江神聆回頭,江淨瓶和江玉壇接連從馬車上下來。

皇城樓殿巍峨,城上旌旗招展。

每年萬壽節,天下諸州皆休假宴樂,在京四品以上官員可攜親眷進宮一同為聖上賀壽。

在封地的皇室子弟、外邦使臣也會進京獻禮。

教坊藝人排了歌舞、百戲、雜劇……皇城裡從早熱鬨到晚。

此時將近日中。

文武百官在殿中落座,大臣的親眷坐在殿外兩廊上,禮官奏響鼓樂,在莊嚴洪亮的鼓樂聲中,聖上乘步輦到了百和殿。

眾人跪地,恭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鼓樂結束,楊閣老舉杯向皇上祝壽,洋洋灑灑一通美談,聽得皇上喜笑顏開。

隨後群臣敬第二爵酒,皇上賜湯,舉箸。待皇上動了第一口膳食,眾人也放下酒杯,舉箸用膳。

兩百位教坊藝人唱引奏彈,載歌載舞。

婦人們坐在左廊,年輕女子們坐在右邊廊下。

江神聆用勺喝湯,坐在她身旁的江淨瓶和江玉壇像兩隻百靈鳥,在她耳畔輕快地低語,“那是外邦的人麼?金色的胡子,好奇怪。”

“哇,姐姐,你看那夫人的飛天髻,梳得好氣派。”

殿外的百戲藝人接連翻了十來個筋鬥,換來女子們“哇”聲一片。

殿內。

皇上看向座下的陸永深,“恭王,難得從西南回京一趟,可得陪朕好好喝上幾杯。”

陸永深是本朝唯一的外姓王,領兵鎮守西南諸州。

他已過不惑之年,卻絲毫不見老態,常年操練,一身肌肉結實緊繃。即使穿著寬大的錦袍,也依舊可見寬背粗臂。

陸永深攜一對兒女上前向皇上祝賀。

他的小女兒,和淑郡主陸珈謠敬完皇上,又敬皇後:“皇後娘娘,和淑兩年沒見您了,思念得很。”

皇後淺笑,賜她金銀、縑彩,“和淑出落得愈發美麗了。”

皇後早前選太子妃時,曾在尚書之女江氏、和淑郡主陸氏、將軍之女冼氏之間考慮。

如今沒了江神聆,她再次考慮起了陸珈謠。

隻是陸珈謠年紀還小,成親還得再等兩年。

皇後說完話,餘光瞥向司洸,發現司洸似坐不住般,他心不在焉地,時不時看看外面。

江淨瓶看著殿內敬酒的郡主,小聲對江神聆說:“二姐姐,郡主芳齡幾何?”

“十三。”江神聆順著三妹的視線看向陸珈謠,眼中笑意淡了少許,“為何這樣問?”

“郡主穿著玫紅色的大袖衫,梳著高髻,髻上的金步搖是大娘子喜歡的那種厚重樣式,看背影我以為她三十好幾了。但聽聲音又似妙齡女子,所以我有些好奇。”

江神聆與三妹耳語,“郡主喜歡太子殿下,但她年歲尚輕。她想殿下彆再把她當女娃,便故意裝扮得成熟些吧。”

江淨瓶驟然得知內幕,驚訝地歎了一聲,“原來如此,二姐真是消息靈通。”

“你知曉便是,彆外傳。”江神聆低頭夾菜,再次見到陸珈謠,也難免覺得尷尬。

前生她第一次見到陸珈謠,是陸珈謠向司洸自薦枕席。

江神聆想起來便覺得荒唐。

那日是元宵節晚宴,突然有宮女將茶水倒在了司洸身上。

司洸難得沒有發火,向父皇母後告罪了一聲便下去換衣裳。

走之前他突然回到座上,俯身在江神聆耳畔輕語,“跟我去暖閣。”

耳畔的呼吸灼熱濕潤,江神聆看他瑞鳳眼裡血絲盤結,她抬手輕撫他面頰,他渾身熱得厲害。

她知道他不對勁,但她連連退卻。

她要臉面,她不想在家宴時,和司洸在偏殿暖閣裡做那種事。

即使無人知曉他們在暖閣做什麼,但想一想,隔壁還在觥籌交錯,她和他聽著熱鬨的人聲敦倫,實在令人難堪。

他盯著她,眼中欲/火沸騰,啞著嗓音說:“我酒裡被人下了藥,你快點出來!”

她苦著臉被司洸拉去了偏殿,兩人繞過屏風,卻看到軟榻上香肩半露的陸珈謠。

而那時司洸剛解開她的腰帶……

總歸是荒唐、尷尬、六目震驚的相見。

司洸讓陸珈謠滾出去,她在偏殿裡鬨起來,鬨出了不小的動靜。

江神聆這才知道,陸珈謠常居封地,她隻見過司洸兩回,便愛慕司洸,非司洸不嫁。

但太子已有太子妃,陸珈謠貴為郡主,恭王絕對不可能同意她做妾。

於是她便想了這生米煮成熟飯的事。

雖然出了意外,沒能成功讓司洸在春/藥陷害下和她苟且,但她不要清白、不要臉面,大喊大叫地求司洸憐惜她……

動靜鬨得夠大,最後她也如願進東宮做了側妃。

但司洸卻從不碰她,他最討厭算計他的女人,更何況她還膽敢對他下重藥。

他冷待陸珈謠,陸珈謠便在東宮刁難其他人。

最初,陸珈謠因為覺得江神聆占了她的太子妃之位,針對過江神聆幾回。

但她逐漸發現良娣周靜惜才是司洸的心上人後,便將矛頭對準了周靜惜。

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鬨。

一個是尊貴的郡主,一個是太子的心上人,終歸是鬨得江神聆頭痛。

***

江神聆收回視線,看向殿外熱鬨的舞龍舞獅。

鑼鼓喧天,殿內殿外歡笑不斷。

宮女們魚貫而入,收回湯盤,端上新的菜肴。

陸珈謠從殿中走出來,目光在廊下眾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江神聆身上。

她徑直走過來,不屑地挑了挑眉:“你是江神聆?”

她頭上的垂珠卻月釵與金步搖搖曳生姿,她張揚的美色還未長開,面龐稚嫩,胭脂卻塗得殷紅。

江神聆起身行禮,“和淑郡主貴安。”

陸珈謠拖曳在地的裙擺似鳳凰的尾羽,華貴亮麗,“就是你麼?險些成為了太子妃。”

江神聆心內平靜,陸珈謠還是如記憶中那樣,張揚自大,十分善妒,即使“險些”,也足夠她生氣,“郡主誤會了。”

“嘁。”陸珈謠翻了白眼,“不過,你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那個位置不該是你的,所以你適時地做了正確的事。”

“該是郡主的,便肯定是郡主的。”

江神聆說完,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若陸珈謠成為了太子妃,周靜惜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司洸會被後宮瑣事折騰得身心俱疲吧?

當自己摘出來了,眼看著曾經與自己有怨的人鬥得不可開交,倒是趣事一樁。

司洸恰好也是這樣目中無人的脾性,江神聆不禁讚歎:“郡主是最配太子殿下的人。”

陸珈謠又上前一步,她比江神聆矮些,仰著頭道:“討好我也沒用。我聽說你還是不安分呢,你給我離殿下遠些!”

殿外的雜耍班子正在噴火,風吹過來,風裡帶著些許灼熱的氣味。

江神聆迎著風口,眼裡乾澀,瞧著似被她激怒,紅了眼瞼。

周圍的貴女們偷偷盯著她們的爭執,兩邊廊上喧鬨的人聲也安靜了下來。

“不用郡主提醒,我也離殿下很遠。”

江淨瓶看姐姐仿佛孤木難支,她站起來,“郡主,萬壽節是喜慶的日子,您請息怒,莫要衝撞了聖上……”

“你是誰,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陸珈謠抬起手便要掌摑江淨瓶。

江神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但陸珈謠常年習武,力氣比江神聆大上許多,她一下就掙開了江神聆的桎梏,抬手要連江神聆一起打。

“和淑郡主息怒!”在廊下不知站了多久的太子內侍小跑過來,出言製止她。

陸珈謠聽到太子內侍的聲音,抬起的手停在江神聆面前,“你欠我一巴掌,下次見面,我再來扇你。”

說完,她甩袖離去。

“郡主光是嘴上威風嗎。”江神聆被她的跋扈惹怒,索性她已經不是前生那個事事容忍、偽裝賢良的太子妃。

也不是那個家族落敗,忍氣吞聲的皇後。

“這便走了?”

陸珈謠當即轉身,但被內侍跪地攔下。

皇上虛著眼睛看向殿外,神色不悅,“那邊,在鬨什麼?”

殿中三百餘席,離殿外廊上甚遠。

皇上坐在高位,隔著人海,他看到和淑郡主走到殿前了,突然像發了瘋般轉身往廊邊衝去。

司洸當即站起來,“父皇,我去看看。”

“太子殿下,何須勞駕你,我去看便是。”司湛坐在司洸身後,他先一步往殿外走去。

司洸沒理會司湛的話,也往外走。

“太子。”皇上金盞敲在龍椅上,朗聲道,“欲去何處?”

殿上的後宮佳麗、親王、群臣、外邦使節都看了過來。

皇後微笑著,鳳眸卻冰冷地瞥向司洸的背影。

萬壽節是皇家的體面,太子該在自己的位置。

司洸回頭便看到了母後冰涼的笑容和父皇威壓的目光。

他不敢當眾忤逆聖意,胸腔起伏,幾息後,回到位上舉起酒杯,“兒臣擔心有人衝撞了萬壽節的祥和,故而失態。”

皇上沒搭理他,繼續與恭王飲酒。

“和淑許是看到故友了,她就是這樣熱情的性子。”恭王笑著向皇上解釋。

但他最了解她是什麼脾性,恭王趁侍從給他倒酒之時,低聲耳語:“快去把郡主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