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貪香 星灼灼 5655 字 6個月前

江神聆當了七年太子妃,三年皇後,時日久遠,那些年少時的悸動早已離她遠去。

經司湛提醒,她的腦海裡才浮現出了模糊的片段。

皇後娘娘在賞花選妃宴前,將有意選進東宮做側妃的世家女們邀請到鳳棲宮獻藝。

皇後那時已內定了她為太子妃,但也將她叫來,還特意囑咐她帶上琵琶。

五位世家女在殿中逐一演奏,皇後與江神聆在旁聆聽,觀察她們的姿容儀態、禮儀規矩。

午後,皇後娘娘帶著眾人在殿中賞花飲茶。

劉嬤嬤將江神聆叫到一邊,告訴她太子殿下一會兒會路過禦花園,娘娘讓她帶著琵琶在涼亭裡演奏,讓殿下聽一聽她悅耳的琴音。

她感謝娘娘的撮合,連忙帶著琵琶去了禦花園。

兩個小太監受皇後之名在花/徑上候著,待太子殿下走進禦花園了,太監跑來給她傳信,她便擺好妍麗嫻靜的姿勢彈撥琴弦。

泠泠之音在芳叢中悠揚,鳥語花香,微風徐徐,美人低眉撥弦,宛如畫中之景。

司洸遠遠聽到了琵琶聲,但他沒有刻意避開這場“偶遇”。

他路過涼亭時連正眼都沒給她,與司湛閒聊著走開。

江神聆那時臉皮尚薄,自覺丟人現眼。

她眼角一酸,淚水流出,但想維持體面把曲子彈完。

劉嬤嬤拍著她的肩膀催促道:“江姑娘,難得有機會見到殿下,你還不快上去與他說兩句貼心話?”

琴音驟停,她放不下矜持去攔人,但在劉嬤嬤的聲聲催促下,她擔心得罪皇後娘娘,便擦乾眼淚,小跑著追了上去。

“太子殿下萬福金安。臣女見此處鶯對語、蝶交飛,便忍不住彈奏一曲,讚歎春色,未曾想能遇見太子殿下……”

司洸神情冷漠地看著她,她紅著臉繼續說:“臣女日日在府中刻苦練習,隻有琴音相伴,沒有知音。臣女聽說殿下也喜歡琵琶,殿下可否指點臣女一二,若臣女的技藝還能入殿下的耳,臣女日後……”

“孤不喜歡。”司洸斜跨一步繞開她,漠然地繼續往前。

江神聆再追了兩步,他驀地駐足停下,她來不及止住腳步,不慎撞在了司洸的背上。

她懷中的琵琶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司洸回頭,他眉眼生得冷硬,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不禁慌亂起來,腦子裡半響蹦不出一句討好的話。

身後響起劉嬤嬤焦急地聲音:“江二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兒,讓老奴好找。皇後娘娘帶著姑娘們去暢春園聽戲了,江姑娘也快去吧。”

她回頭應了一聲,再轉頭看司洸時,隻能看到他離去的背影。

***

江神聆想起那時的光景,呼吸局促了起來。

她全然忘記了那天丟人現眼的時候,司湛還站在一旁。

也許她為了討好司洸,還說了更丟臉的話,做了更丟人的事,她記不清了。面前的司湛才經曆了這件事,想必將她的話語、神態都記得清清楚楚。

“王爺誤會了,我那日也是逼不得已。”江神聆的耳根發燙,臉頰上浮起兩團羞色。

她避重就輕地說:“我不喜歡琵琶,琵琶是我母親聽說太子殿下喜歡,逼我學的。”

她突然想到前世曾聽司洸私下裡讚歎過司湛彈得一手好琴,她厚起臉皮再訴衷腸,“我與王爺一樣喜歡琴,母親沒盯著我練琵琶的時候,我就會偷偷練習瑤琴。王爺不信的話,改日我將琴帶出來,彈給王爺聽。”

司湛微愣,他是精於琴藝,但從未在外人面前彈奏過,知他會彈琴者,不過幾人。

江神聆看出他的驚訝,淺笑著低語:“我愛慕王爺,所以極儘所能地打探王爺的喜好。”

她捏著繡帕,故作羞赧地看著他。

他的那點驚訝像是堅冰有了融化的跡象,江神聆多了幾分信心,又在腦海裡努力搜刮前世從司洸口中聽到的關於司湛的事。

她想起前生司湛早逝後,司洸悲痛中做了一首千字悼詞,悼詞裡回憶了司湛做過的種種好事。

江神聆稍加醞釀,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出他少時為獲罪的言官求情,免去了言官全家抄斬的重罰;江南水患後,他私底下救助災民;西北戰亂時,他向皇後提議,皇室節儉開支,用以犒賞戰場上死去士兵們的父母妻兒……

“許多皇後娘娘所作的善舉,背後都是王爺的仁善之心。”

江神聆想起前生的自己主持了司湛的喪儀,再想到面前澄澈美好的他未到而立之年便因救人而死……

仁善之人天不假年,實在令人痛心惋惜。

她說著說著,倒真把自己說感動了,鼻腔裡輕輕抽了一聲,淚水潸然落下。

司湛聽她說出這些事時,內心驚愕不已。

她的淚水順著面頰垂落,晶瑩的淚珠灑在地上,一滴又一滴,有著水滴石穿的倔強。

江神聆絞著繡帕側頭揩去淚水,“我知道,王爺擔心我存了利用你的心思,所以對我百般拒絕。過往我有不得已的難處,無法表露自己真實的心意,連多看王爺一眼也不敢。”

“如今賞花宴的事已鬨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已知曉我的心意,偏偏王爺不信。”

她委屈地嘟囔了兩聲,隔著淚花,細細打量他的反應。

司湛眉眼間的清冷疏離不減,看他那樣子,好像還是不信。

他沒有搭話,側身看著梧桐上追逐嬉戲的麻雀,湛藍的天穹映在他微微震顫的睫毛上。

江神聆上前兩步,與他隔著一人的距離一同欣賞碧野天光,“方才王爺說,對我的請求可以略儘綿薄之力,那王爺能否先答應下我們的親事,去告訴皇後娘娘你願意與我定親。我父親那人儘皆知的心思想必王爺也有所耳聞……”

她攥著繡帕悶悶地歎氣,“這兩日我一直躲在外祖父家,父親派人來催了幾次,我都不敢回府。若我與王爺定下親事,他再生氣,也不敢責打未來的王妃。”

江神聆斜著眼偷看他的反應,偏這人好似一塊無悲無喜的玉像,難從他臉上瞧出些什麼,他方才明明有一絲動容,但那動容也是曇花一現,在她請求定下親事後消失無蹤。

“姑娘所說的話難分真假,我亦無意娶親。”

等了半響,他那棱角分明的薄唇裡吐出直白的拒絕,江神聆輕咬銀牙,暗暗泄氣了一瞬又打起精神繼續勸說,“我們定親之後,先不急著成親,王爺趁著成親前的這段時日,慢慢與我熟稔。”

她在他身旁低著頭緩緩踱步,“若王爺與我熟悉了,還是無意於我,那我們再退親便是。”

隻要在萬壽節前定下親事就好,皇家的渾水她還不想沾呢。

“我主動去應下親事,日後又說退親,世間哪有這樣的事。”司湛回頭看著她。

江神聆溫婉可人地回以一笑,“王爺是不是在想,我口口聲聲說先定下親事,不急著成親,等禮部的婚期安排下來,我便言而無信地坐進花轎裡,你想拒絕也拒絕不了了?”

她笑著上前一步,歪著頭低喃道,“王爺不會真這樣想我吧?”

司湛耳根浮起一點淺紅,這抹紅色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醒目。

“我也幫王爺想好了主意,若接觸一段時日後,王爺還是無意於我,王爺便可去收買欽天監監正,讓他向皇上奏明,我們定親後天象有變,不是吉利之兆,我們分則兩安,合則兩傷……如此,這婚事定然成不了。”

“王爺意下如何?”

初夏午後,江神聆說了一會兒話便口乾舌燥,她面上體貼溫柔,心裡卻焦急著,隻覺山間的風也是煩悶燥熱的。

她捏著繡帕的手被汗水濡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後也沒有換來他一點同意的苗頭。

她想起雲外寺旁就是斷崖,左不過是豁出臉面,若他還是不同意,為了心上人尋死覓活的戲碼她也能演。

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個中年武僧停在門口合十,“王爺,渡厄大師請你過去喝茶。”

“啊。”江神聆更是焦急,司湛若是借著與大師喝茶的事將她晾在這裡,時辰晚了她便不得不走了。

武僧又看向江神聆,“女施主請一道前往。”

“我也去嗎?”江神聆驚訝地指著自己,也不知道大師如何知道她在此處。

司湛看她有些遲疑,“大師極少願見外人,你既有緣便一同過去吧。”

“能見渡厄大師一面,喜不自勝。”江神聆連忙點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