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明雋猜到魏宏天早有準備, 但他不以為意。

從插手陳國公府的事開始，賀明雋就不在乎魏宏天會注意到並懷疑自己。

或者可以說，這都是他有意為之。

他和魏宏天的弟子有了交集, 挑起他們的疑心, 還在魏宏天面前刷了波存在感, 破壞魏宏天的計劃，引起他的恨意、殺意和忌憚。

以往，魏宏天是那個隱藏在暗處，掌控一切的人。

可突然間，出現了一個似乎知道他背後乾的壞事的人, 魏宏天大概會生氣又焦慮的吧。

對於這個變數, 魏宏天恨不得處之而後快，可他會擔心這人是不是握有他的把柄，或是設了局故意引他動手, 又或是早有準備……

魏宏天目前是不想放棄這個正道捉妖師的身份的。

那麼，一個還不錯的方法就是：給這個幕後之人打上居心叵測、罪大惡極的標簽, 那麼這人手中的證據就理所當然地變成陷害了。

畢竟壞人的話怎麼可信呢？

而且還是指責這麼一位有口皆碑、嫉惡如仇的捉妖師。

去年祭月節賀明雋親自出手之後, 他就在等魏宏天的反擊。

然而，在他遊曆期間, 魏宏天隻是派一隻還曾是他手下敗將的狐妖來試探。

賀明雋還在考慮, 等解決此事後, 或許需要找時機再刺激魏宏天一下。

他不怕魏宏天搞事情，隻擔心魏宏天苟起來養精蓄銳。

他可沒耐心等上十年。

隻要魏宏天有所行動, 總會露出破綻。

魏宏天果然就按捺不住了，今日魏宏天的表現，總結成簡單的一句話，就是——他急了。

如今的場面, 看似是魏宏天掌握主動，實則一切都是賀明雋想要的。

賀明雋會告知魏參幾人泥鰍精在他手裡，會答應收銀子救人……其實就是在給魏宏天遞把柄。

這算是順手為之，賀明雋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他從來不會以彆人以及世俗的道德標準要求自己。

可魏宏天大概不這麼想，他自己展現給外人的形象是正義的、高道德的，於是他就覺得，賀明雋的所作所為是應該受到譴責的。

實際上，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這種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行為不妥。

按照常理推之，一旦有人這麼做，面對質問時，他應該是心虛的，應該著急地為自己辯解……

然而，賀明雋沒有任何慌張，他坦坦蕩蕩地認了，一副這麼做根本沒錯的模樣。

他身上甚至有種看好戲的閒適。

不過，此時魏宏天已經鎮定許多，並沒有落入賀明雋的語言陷阱。

“誣陷？”魏宏天語氣嘲諷，“的確，我一開始因為情急，又先入為主，對你態度不善。實際上，我現在依舊對你保持懷疑。”

賀明雋抬抬下巴，道：“願聞其詳。”

“你說……”魏宏天剛開口，再次被池曦打斷：“看來這矛盾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話說你們站著不累嗎？要不要坐下詳談？”

池曦說著，單手把方才田太太躺過的貴妃榻拉得離穢物遠一些，然後整個人都倒在榻上，他一腿曲著，脖子仰起，右手把酒壺舉得高高的往嘴裡倒酒。

魏宏天警告道：“池曦！這種人命關天，背後或許有巨大陰謀的事，你能不能嚴肅一點，彆打岔！”

“人命關天？”池曦的聲音仿佛染上了酒意，說話慢悠悠的，“喏！那邊的大姐在那裡躺了有一會兒了，也沒見有人在意她的命啊。”

“唉，虧得這小家夥已經讓泥鰍精把她肚子裡的泥鰍滅了，不然的話，等你們爭執完，沒準兒她已經沒命了。”

“人命關天呐，哦？”

詠歎調的感歎，再配上拉長語氣的反問，嘲諷拉滿。

魏宏天再一次咬緊後槽牙，他有點懷疑池曦是有備而來，與賀明雋是一夥的。

賀明雋也覺得這人簡直是神助攻。

雖然他一個人能應付得來，但多一個人針對魏宏天不是什麼壞事。

賀明雋很配合地說：“若是因為耽擱出了什麼事，銀子我可是不會退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魏宏天隻好暫停對賀明雋的指控，解釋一句是自己的疏忽，就讓魏小柒去檢查那婦人的情況。

魏小柒沒說自己之前的診斷結果，隻言聽計從地檢查。

隨著魏宏天而來的其中一人，也跟了過去。

被當成人質，真·命懸一線的魏玖：“……”

有沒有人為他發聲啊？

剛才這小怪物可是喂他吃了粒丹藥呢，該不會是有毒吧？

看對面的幾人都走開了，賀明雋的師兄們稍微放鬆了一點，但一顆心還是吊著，他們或用眼神交流，或是含蓄地詢問。

賀明雋淡定道：“我心裡有數。”

四位師兄：“……”

怎麼說呢，他這樣自信的姿態看起來既靠譜又有點離譜。

師兄們知道勸不動他，更清楚現在的情況他們隻能團結一心、任由小師弟指揮，絕不能在仇敵面前“內訌”。

三師兄倒是想過伺機而動，先殺了魏宏天再說。

可若他真這麼做了，隻怕就落實了魏宏天的指控。

畢竟他沒有證據，在此之前，他聽過魏宏天的名聲，絲毫沒懷疑過這是個道貌岸然、壞事做儘的人。

來日方長……

現在的情況，總比他不知仇人是誰要好得多。

三師兄這麼勸自己。

擔心眼中的殺意讓魏宏天起疑，三師兄隻得低眉順目，儘量收斂情緒。

*

等眾人把周太太安置好，魏宏天方才那股氣勢卻聚不起來了。

魏宏天轉頭對一人道：“錢兄，還是你先說一下我們在京都遇到的情況吧，以免我先入為主有失偏頗。”

被稱為“錢兄”的男人點點頭，道：“我們在京都的時候，一富戶的太太要請捉妖師，聲稱自家老爺的小妾肚子裡懷了個妖孽，我本以為是後宅的爭鬥，誰知那小妾的腹中竟是一條會吸食人精氣的泥鰍。”

這位姓錢的又衝另一人拱手，繼續道：“我與魏兄並不擅長此道，便去請薛兄幫忙，解決之後又詢問了當事人一些情況，得知原是芙蕖鎮有妖孽作祟，魏兄的弟子也在此處，就一起趕來了。”

或許是聽見池曦咂吧嘴品酒的聲音，姓錢的又補充：“哦，池兄當時和薛兄在一起，他為人熱心，也來幫忙。”

魏宏天壓下想要抽搐的唇角，問：“錢兄可還記得那富戶姓什麼？”

“姓……”錢姓男子努力回想。

薛姓男子插話：“姓賀，祝賀的賀。”

魏宏天看向賀明雋，問：“足下是否覺得這姓氏有些耳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