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1)

女侍們言語之間,出聲詢問一直安靜不語的元瀅瀅,問她以為如何。元瀅瀅唇瓣微動,還未開口,忽有一清脆聲音響起。

“我竟然不知,自己何時能與夜叉相提並論了?”

元瀅瀅抬眸看去,隻見何娘子站在不遠處。她不曾像在圍獵場中一般穿戴,而是穿了一襲暗藍色衣裙,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手中拿著弓箭。何娘子說話時,微微抬起下頜,如此作態卻不令人覺得倨傲,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女侍們未曾想到,她們本是說一兩句閒話,卻被何娘子聽了個正著,頓時臉色漲紅,面面相覷,說不出一句話來。

何娘子抬起弓弩,繃緊的長箭瞄準其中一個女侍,直將那女侍嚇得臉色發白。何娘子輕笑一聲,輕移長箭,瞄準了另外一個女侍,同樣將對方嚇得渾身發顫。

直到長箭指向元瀅瀅時,她身姿柔美,水眸輕顫,卻並無多少畏懼之色。何娘子輕閉左眸,陡然鬆開了手,長箭便朝著元瀅瀅的方向飛去。

眾女侍皆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聲連連。

元瀅瀅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

但長箭卻掠過元瀅瀅的發絲,射穿了她身後的樹枝。

何娘子伸手接過掛在樹枝上搖搖欲墜的鮮花,簪在元瀅瀅的鬢發間,輕聲道:“元大娘子,好久不見。”

元瀅瀅微微頷首。

何娘子覺得奇怪,便問剛才射箭之時,元瀅瀅為何不怕。

元瀅瀅柔聲道:“我心中覺得,何娘子不是會隨意對無辜的人出箭之人。”

何娘子笑她:“可你眼中不怕,手卻在發抖呢。”

元瀅瀅輕垂眉眼:“我雖然相信何娘子,隻是因我性情膽小,被長箭指著,難免會心驚膽顫。”

何娘子笑意越發深了,她轉過身去,看著瑟瑟發抖的幾個女侍,聲音發冷:“我素來不和貴女們混在一處,也甚少知禮。但我卻明白,聖人即使愛美人,也不會寵愛多嘴多舌的美人。”

一番話,直將女侍們說的面紅耳赤,紛紛輕聲道歉。她們還未曾承寵,若是傳出去了長舌婦的名聲,日後再想得到聖恩,便是分外艱難了。

何娘子既得了應有的體面,也不願和眾人計較。她抬腳便走,隻是在經過元瀅瀅身旁時,莫名留下一句:“我從不相信從旁人口中傳出來的話,隻相信我親眼看到的。元大娘子需知,三人成虎,這世間有許多話,是不能輕信的。”

元瀅瀅輕抬美眸時,何娘子已經翩然離去。

關於越曜和何娘子的親事,在前朝後宮傳的沸沸揚揚,聽聞兩人相識已久,素來性情冷淡的大理寺卿,卻對何娘子多有寬待。眾人從一開始不看好這兩人,變作了羨慕兩人之間的情意深厚。

而越曜,從始至終都未出面解釋過一切。

元瀅瀅剝開黃果的皮,送進口中。不同於以往的滋味鮮甜,這個黃果酸澀至極,極難入口。元瀅瀅試著吃了幾口,眼尾不禁沾染了紅暈。春桃看著她的模樣,又

見桌上擺著吃了幾口的黃果,便輕嘗了一口,頓時吐了吐舌頭。

“大娘子,這黃果太過酸澀,已經不能吃了,不如丟了罷。”

元瀅瀅雙眸微怔,口中喃喃著“丟了”兩字。許久後,她輕閉眼瞼,再睜開時,眼眸中已經是一片澄淨。

“那便丟了罷。”

春桃捧著黃果而去,元瀅瀅已經做出了決斷。她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同意淑妃大膽的提議,她還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幫助元時白。

可時至今日,元瀅瀅不再沉浸於幻想之中。她認清了一切,陸應淮是不可信的,縱然他曾經承諾於她,可他是堂堂聖人,自然可以朝令夕改,無人能怪罪他。昔日情郎不日便要迎娶新婦,元瀅瀅清楚越曜的性情,他一但有了新人,再不會想念從前的那些情意。而守著情意過活的,隻有元瀅瀅一人罷了。

她將守著過去的回憶,汲取曾經的一點點甜,在後宮中艱難度日。元瀅瀅幫不上對自己好的阿兄,甚至她自己都隻能被元時白庇護,卻無法給元時白的仕途,有丁點助力。

元瀅瀅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她終於下定了決心,不為聖寵,不為權勢,隻要能幫到元時白,便已經心滿意足。

看到元瀅瀅踏足宮殿時,淑妃的臉上並無詫異。淑妃早就料想到這一切,深宮之中,多的是不得不去爭搶。元瀅瀅前世無欲無求,最後還被逼迫到要尋求幫助,才能活下去。如今,元瀅瀅已有所求,更加需要其他人的助力。

淑妃朝著元瀅瀅伸開手,露出柔軟的雙膝,輕聲道:“瀅瀅,過來。”

元瀅瀅緩步走了過去,她輕俯在淑妃的雙膝,似一隻綿軟的狸貓,輕趴在主人的膝蓋。

元瀅瀅清楚地感受到,淑妃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的發絲之間穿梭。

“瀅瀅,可想清楚了?”

元瀅瀅柔聲回道:“想清楚了。淑妃娘娘——”

她抬起清亮的眸子,語氣輕柔:“娘娘不會和聖人一般,欺騙我的罷。”

淑妃撫著她柔軟的臉頰,鄭重道:“我會欺騙其他人,但絕不會哄騙於你。瀅瀅,你要信我。”

元瀅瀅眼眸中仍有猶豫,她眼波微轉,透露出幾分惶恐不安。

“可是若我依照娘娘所言,和侍衛……在一起後,有了身孕。若是娘娘告發了我,或者去母留子,那……”

淑妃撫住她的肩頭,聲音篤定:“我怎麼會舍得你呢。瀅瀅,萬事我都會安排妥當,你隻需要有孕便可。待你有了孩子,籌謀之事儘數交給我。日後掌管後宮,你無需屈居人下,隻需和我一起,享受眾人叩首便是。”

元瀅瀅柔聲道:“我不奢望其他,隻希望阿兄可以如願以償。”

聞言,淑妃甚至開始嫉妒起元時白來,不知道今世他做了什麼,竟然能引得元瀅瀅滿心都是他。淑妃壓住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哄道:“到時,由你替你阿兄選個官職,可好。”

元瀅瀅思慮片刻,心中卻沒有主意,隻道若當真到了可以任意挑選官職

的地步,便由元時白親自挑選。

她心中想著,如此這般,元時白定然會開懷罷。

元瀅瀅並不擔心,元時白會和其選中的官職不相襯。在元瀅瀅的眼中,元時白千好百好,朝廷中任何一個官職,他都能順利勝任,並且可以做的令人稱讚。

面對著淑妃伸出的手,元瀅瀅揚起柔荑,輕輕放了上去。

淑妃心中頓覺暢快。

她拉起元瀅瀅,半攬著元瀅瀅纖細的肩頭,問她中意什麼模樣的男子。

依照淑妃所想,既然能進宮中當侍衛,那模樣不說俊俏,定然是五官端正,身子強壯。淑妃雖然不在意,孩子的父親是誰,她隻關心孩子的母親,是她和元瀅瀅便足夠了。但此男子,既然要和元瀅瀅顛鸞倒鳳,將血脈給了那孩子,定然需要是人中翹楚。

淑妃問道:“瀅瀅喜歡什麼樣子的?身子高大威猛,或是性情沉默的。”

元瀅瀅面色微紅,抿唇道:“我不知道,淑妃娘娘決斷便是。”

淑妃便道:“那我命人,給侍衛畫出畫像,讓你挑選可好。”

元瀅瀅垂眸,在淑妃的注視下,見淑妃定然要在自己的口中得到個答案,隻得輕輕頷首同意了。

大理寺中,身穿暗藍色衣裙的何娘子,站定在越曜的面前。

她看著越曜翻看案卷,許久都沒有注意到她,便清咳一聲,以做提醒。

越曜攏眉:“你若無事,先行離去。”

何娘子並未離開,反而順勢坐下,她清楚越曜在忙碌什麼事,是一樁積壓已久的懸案,數十年未曾有過眉目,牽連人數眾多。如今,越曜已有了思緒,他隻是缺一個時機,將眾人聚集起來,讓他們露出馬腳的機會。

何娘子心中不解,眼前分明有一個好時機,但越曜卻不去用。

“你我成親便好了,既有利於你查案,也能讓那些人放鬆警惕。而我作為後宅女眷,更能有合適的時機,邀請她們的女眷上府一聚,發現些蛛絲馬跡。而且——”

何娘子意有所指道:“現如今都在傳,說你我情意深厚,結為夫妻實乃一段佳話。”

兩人之間要成親之事,起於謠言,但何娘子卻覺得,可以好生利用這個謠言。

但越曜連眼眸都未抬起,隻是冷冷道:“我不會同你成親。”

何娘子問他為何。

越曜捏住案卷的手,微微收緊,腦海裡浮現出元瀅瀅的影子。

他想起和元瀅瀅在一起的時候,元瀅瀅總會癡纏著他,要越曜迎娶她。

元瀅瀅說,元母曾說過,哪家兒郎想要迎娶元瀅瀅,便要一百二十抬聘禮才能如願。但當時的越曜,還是化名陸郎的大理寺中的區區一小吏,他哪裡湊得出一百二十抬聘禮。元瀅瀅便道:“陸郎,若沒有一百二十抬,你我便離開罷。”

話剛說出口,嬌小姐便紅了臉頰。她捂住唇,面容急切地解釋道:“我胡說的。”

越曜已記不清,他當時是什麼反應。但他猜想,依照

自己冷漠的性子(),大概是輕應一聲(),略過了這件事情。

如今,元瀅瀅沒有得到一百二十抬聘禮,她已成了聖人的嬪妃。而越曜,他自然出得起一百二十抬聘禮,卻不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元瀅瀅。

越曜何嘗不知道,何娘子所說的娶親,是一個好辦法。但他不願如此,越曜心中想著,為了查清此事,他可以廢寢忘食,但絕不可以將妻子的位置,隨手給了其他人。

何娘子知道越曜心中惦記著元瀅瀅,她又何嘗真想嫁給越曜。誠如坊間傳聞,兩人的確相識已久,但卻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情意。越曜性子冷淡,而何娘子無心情愛。

何娘子提議假成親,不過是想破了這件案子,到時借著大功一件,能夠讓陸應淮允諾自己一件事。

何娘子便道:“元大娘子溫柔良善,你若是事先說明此事,她不一定會拒絕。”

隻是,何娘子也覺得,此事委屈了元瀅瀅。即使兩人不是真正做了夫妻,但誰會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曾經大張旗鼓地迎娶了另外一個女人。

特彆是,元瀅瀅那般嬌滴滴的貴女。

何娘子猜測,即使元瀅瀅知道內情,也會在大婚之日哭紅了眼睛罷。

越曜隻是冷冷二字,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不可。”

何娘子也不再堅持,她不看重成親之事,但若是其他人看重,她也不會蠻橫霸道至,讓旁人為自己連連讓步。

越曜的新娘子,還是留給嬌滴滴的元瀅瀅來做罷。無論真假,隻有元瀅瀅能夠站在越曜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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