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1)

越曜邁步走進東側殿時,元瀅瀅正安靜地躺在軟榻,手掌半攏著白兔的身子。

她細膩如瓷的臉頰,顯露出幾分不安,緋紅的眼尾,帶著未曾乾涸的水痕。越曜在床榻一邊坐下,他伸出手,揩去掛在元瀅瀅眼睫的淚珠。

越曜的濃眉始終高高攏起,未曾放下。淚痕被擦去,越曜卻沒有順勢起身,他安靜地注視了元瀅瀅良久,突然歎了一口氣:“嬌小姐,你真是……一點沒變。”

——即使進了宮,也是被人欺負,一點長進都無。

纖長濃密的眼睫輕顫,元瀅瀅似被噩夢所擾,她紅唇微啟,貝齒中泄露出幾分不安來。

“糯團是無辜的……不要殺它……你彆……彆碰我……”

元瀅瀅驀然坐起身子,剛擦拭乾淨的眼眸,又撲簌簌地滾落著淚珠。

在她張開雙臂的一瞬,越曜的身子便不受控製地迎了上去。他把半睡半醒的元瀅瀅攬在懷裡,輕聲安撫著。

“都是夢罷了。”

元瀅瀅心中委屈和懼怕交織著,頗有些甕聲甕氣道:“陸郎,他們冤枉我……我會不會被捉到牢房裡,受儘折磨,而後一命嗚呼了……陸郎。”

綿軟哀怨的聲音,如泣如訴,動人心弦。

隻聽這聲音,越曜便知她仍舊分辨不清夢境和現實,不然清醒著的元瀅瀅,是不會喚他陸郎的。

元瀅瀅的整個人,宛如一隻綿軟無骨的白兔,軟綿綿地搭在越曜的懷裡。越曜輕輕抬起手臂,安撫性地拍著她的後背。

他聲音沉沉,帶著令人覺得安心的篤定:“不會,絕對不會。”

像是得到了想要的承諾,元瀅瀅的心緒逐漸變得平穩。她趴在越曜的肩頭,緩緩合攏雙眸,吐息也變得平緩。

柔軟烏黑的發絲,飄散至越曜的脖頸,緊貼在他的肌膚。懷中好似擁著一塊觸體生溫的玉石,越曜掌心的力氣放柔。黑暗之中,兩人仿佛低聲呢喃細語的情人,彼此相擁,親密無間。

但越曜沒有沉溺於此,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兩人的身份,一個是帝王妃嬪,一個是禦前朝臣。

但或許是窗邊傾灑進屋內的月光,太過溫柔繾綣,又或許是渾身灑滿清輝的元瀅瀅,過於美貌驚人,越曜頭一次失去了自製力。作為臣子,他理應恪守規矩,鬆開聖人的女人。可越曜沒有,他放任自己舒展身子,輕聳鼻尖,嗅著嫋嫋青絲之中,傳來的清淺花香。

就這樣彼此相擁著,越曜感受著元瀅瀅周身的綿軟和溫度。他微微收攏手臂,纖細羸弱的腰肢,便被他一手掌控。

此時此刻,元瀅瀅仿佛成了他一人所有。

越曜明知不該沉溺,卻無法理智地抽身離開。

越曜不知道,自己擁著元瀅瀅度過了多久的時辰。隻是,待他察覺到元瀅瀅嚶嚀一聲,快要醒來時,越曜便輕托著元瀅瀅的鬢發,將她放回床榻。

越曜站起身,仍舊是長身玉立的模樣,眉眼冷淡。任憑是誰,都看不出方才他還

在攬美人在懷,還險些隨美人一同入夢。

元瀅瀅睡眼惺忪,緩緩睜開眼睛時,面前的景象模糊不清,隻是依稀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她烏睫一顫,捏著錦被向後躲去,這才知道眼前的並非夢境,而是越曜正站在她的榻前。

元瀅瀅柔聲道:“你怎麼來了,這是我的寢殿。聖人知道你來,定然會罰你的。”

越曜輕扯唇角:“聖人不會罰我,因為正是聖人喚我前來。”

見元瀅瀅一副懵懂模樣,越曜又道:“後宮鬨鬼一事,聖人開口命我查看。”

提及此事,元瀅瀅輕垂眉眼,尋找著白兔的身影。直到她的視線中,看到一抹雪白,元瀅瀅才輕舒一口氣。她將白兔抱在膝上,輕聲道:“鬼魂之事,和我並無乾係。我不明白,為何好生生地,糯團卻跑出了竹籠,它平日裡,可最是乖巧的。”

越曜點燃一盞燭火,他手持燭台,朝著元瀅瀅的面前迎去。

如同蜂蜜般昏黃的燭光,頓時映照出了元瀅瀅白皙的臉蛋,和她懷中一隻瑟瑟發抖的白兔。

元瀅瀅被突如其來的火光嚇了一跳,她身子向後傾去。越曜伸手托著她的腰肢,才免得她柔弱的身子,撞到堅硬的雕花木床。

一聲輕笑響起,元瀅瀅知道越曜是在嘲笑自己,頓時臉頰漲紅的像在滴血。她隻能垂首,輕輕撫摸白兔,以掩飾通紅的臉頰。

燭台被遞近,映照在元瀅瀅纖長白皙的手指上。越曜伸出手,撥開蔥白的指,撫著白兔身上乾涸的血痕道:“把它給我罷。”

元瀅瀅沒有鬆手,隻是低聲問道:“你要糯團做什麼?”

“查案。”

既然是為了正事,元瀅瀅不能攔他。

元瀅瀅小心翼翼地將白兔放在越曜的手中,一雙亮晶晶的美眸,滿是欲語還休。眼見著越曜要把白兔帶走,元瀅瀅心中急切,細聲囑咐道:“糯團膽子小,離不開我的。你會把它安全地帶回來,是吧?”

她目露哀求,那等可憐兮兮的模樣,仿佛越曜說出任何一句傷人的話,那雙美眸便會盈滿水光,而越曜便成了辜負美人,讓美人傷心的最大惡人。

越曜抱著白兔的手微緊,聲音平淡:“一隻兔子而已,我怎麼會護不住。”

莫說一隻兔子,便是再加上元瀅瀅,他也能……

越曜眸色晦暗,未曾將心底的話宣之於口。元瀅瀅不懂其他,隻知道越曜既然答應了她的請求,定然會將白兔平安無事地帶回來,懸著的心,也微微落下。

越曜漠然的眉眼,和通體雪白的兔子,著實不襯。因此,越曜一走出殿門,便引得了許多人的側目而視。但因越曜的身份是大理寺卿,眾人心中覺得古怪,卻沒有一個人有膽量詢問出聲。

見越曜走了,春桃忙進殿照顧元瀅瀅。

她旁敲側擊,詢問越曜可曾厲聲言語,逼問元瀅瀅有關鬼魂之事。

元瀅瀅搖首否認,隻道越曜問了幾句話,便抱走了白兔。

春桃心中疑惑,

若是依照元瀅瀅所說,越曜不到半個時辰,就能從殿內走出。可明明,越曜待了足足三個時辰……

這三個時辰,春桃一直提心吊膽。隻因她從太監口中聽聞,大理寺卿年紀輕輕,手段卻極其狠心。越曜不會因為審問的對象是女眷,便會態度溫和。那些令人戰戰兢兢的手段,不分男女,都會施展。春桃便疑心,這三個時辰裡,越曜會將千百種折磨人的手段,用在元瀅瀅身上。誰不知道,元大娘子身體嬌貴,莫說用刑,稍微嚇上一嚇,便能讓她幾日身子不爽利。

越曜坐在圈椅中,看著窩在他身旁的白兔,突然問道:“兔子該吃些什麼呢。”

屬下們面面相覷,直到確認越曜不是意有所指,借著白兔敲打眾人,而是當真想要知道,兔子的吃食是何物,才不確定地開口道。

“應是蘿卜白菜。”

越曜便命人切了一碟子蘿卜片、蘿卜條,放在白兔面前。見兔子努起三瓣嘴,慢悠悠地吃著蘿卜,越曜心想:這兔子看著蠢,進食的時候,倒有幾分乖巧。

他剛要摸兔子的絨毛,作為對它乖巧進食的獎勵。兔子突然抬起眼睛,越曜頓時一愣,想起了元瀅瀅那雙閃爍著細碎光芒的眸子。

越曜準備伸出的手掌,緩緩垂落,他想著:真是寵隨其主,像極了元瀅瀅。

元瀅瀅被拘在東側殿,剛開始,還有幾位女侍想要尋她的麻煩。畢竟其餘女侍是被牽連進此事,自從進宮起,她們未曾見過陸應淮幾面,更遑論得到聖恩了,可此時,她們卻被拘在寢宮中,不能隨處走動,自然怨恨起了鬨出鬼魂一事的人。

女侍們本想給元瀅瀅使些絆子,手段無外乎給元瀅瀅壞了的吃食,搶奪她取暖用的碳火雲雲。可那些壞掉的吃食,元瀅瀅還未看到,便被完璧歸趙,原樣返回到女侍們殿中。

不僅如此,女侍們還被好生警告一番,若是再不規矩,可不隻是吃餿飯,少幾枚碳火之類的事了。

元瀅瀅不知其中的波折,她隻聽聞女侍之中有鬨肚子的,有缺碳火得了風寒的,不禁開口囑咐春桃,要她好生檢查吃食,莫要誤吃了不好的膳食,傷了身子。

“夜裡門窗也需當心呢。這樣冷的天,倘若忘記關窗,不知要受多少凍。”

春桃滿口應下。

元瀅瀅所在的東側殿,不能隨意進出,進一人出一人都需陸應淮的允許。其餘女侍也是如此,倘若真有了風寒,連想要請個太醫都不好召進來。

這日正午,元瀅瀅正要用膳,一掀開食盒,隻見裡面擺著幾個小巧精致的糖畫。

伺候用膳的侍女,看著臉生。

她笑盈盈道:“這是淑妃娘娘最喜歡吃的糖畫,用竹簽挑起煮熱的蜂蜜,一捏一揮,等到晾涼後,便成了糖畫,既好吃又好玩。”

元瀅瀅姣好的容顏,這幾日總是愁眉不展,聞言微微顯露出笑意。

她指著其中的一副糖畫道:“這個畫的是什麼?”

隻見糖畫中,高牆之下,兩個人影逐漸靠近。

侍女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淑妃娘娘說了,這糖畫的名字,叫做崔鶯鶯私會張生。”

元瀅瀅便想起兩人同塌而眠時,淑妃講的那個故事。當時隻覺得羞,現在略一回憶,逐漸覺出幾分趣味來。

元瀅瀅拿起竹簽,張開唇去咬那糖畫。

糖畫是用煮熱的蜂蜜繪製的,侍女送膳時,也小心護著,沒有讓半點熱氣散開了去,因而此時還是炙熱發燙的。

糖畫剛一碰唇,元瀅瀅便輕嚶一聲。

春桃連忙去瞧,卻發現元瀅瀅的柔唇微微腫起,瞧著格外水潤豐盈。

這送來的糖畫是吃不成了,春桃取來帕子,浸了水,替元瀅瀅敷唇。

越曜來時,便是看到元瀅瀅捏著一方粉緞帕子,往唇角按。

經過上次一事,越曜深覺自己荒唐。他仔細回憶了過去種種,發現自那日,他從何娘子口中聽聞元瀅瀅突然要學射術,而去圍獵場靠近元瀅瀅時,越曜就開始越來越不像自己。他無比清楚地明白,自己所作所為是大錯特錯。無論他自身的性情如何,但既然是身為臣子,不說對聖人畢恭畢敬,也需遵循君臣本分。

而覬覦帝嬪,本就是大不敬。

越曜已經想的清楚明白,他再不會親近元瀅瀅的身側。待了結了這樁後宮之事,越曜絕不會關注元瀅瀅的一舉一動。

可越曜站在這裡,看到元瀅瀅纖細的身姿時,他原本穩固的心緒,開始慢慢動搖。

元瀅瀅挪開帕子,露出被蜂蜜燙傷的唇角。

越曜見狀,心中搖搖欲墜的那根弦,頓時分崩離析。

他行至元瀅瀅面前,聲音還是如同往常一般,古井無波,但卻好似即將漲潮前的水面,看似平靜,卻暗自蘊藏著一片洶湧。

不過短短一瞬,他全然忘記了,剛才在心中暗自囑咐自己的那些話。

越曜的眼眸晦暗如深,他抬起手,按在元瀅瀅的唇邊,問道:“誰弄的?”

元瀅瀅被他突然的舉動驚住,一時間忘記了回答。

越曜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惹得元瀅瀅輕嘶一聲。

“是聖人……還是這宮中哪個年輕英俊的侍衛?”

聞言,元瀅瀅便知道,是越曜誤會了她紅腫的唇角,以為是被人輕吻一番,肆意為之才留下的。

“沒有誰……”

元瀅瀅欲向一側偏首,此番舉動讓越曜心中的誤會越發深了。

他不知紅唇的痕跡,是陸應淮留下的,還是哪個擅長甜言蜜語的小侍衛,哄騙了深宮寂寞的元瀅瀅,而不慎留下。

不過,這些總是無所謂的。

越曜欺身而下,咬破了元瀅瀅的唇瓣。他垂眸時,心中在想:壓下去,他會把這些痕跡都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