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1 / 1)

聽聞要外男指點自己,元瀅瀅稍做猶豫。

但她思來想去,覺得依照自己的箭術,若是無旁人指點,恐怕難登大雅之堂,最終還是點頭應下了此事。

她舉起何娘子留下的弓弩,纖細的手腕忍不住地輕輕發顫。元瀅瀅試圖瞄準靶心,但長箭剛脫離弓弩,便輕飄飄地墜落。

元瀅瀅柔聲一歎,正要放下弓箭。從她的身後,兩隻緊實有力的手臂,繞過她瘦弱的肩膀,搭在她的雙手之上。

掌心寬闊,帶著微不可見的涼意,來人的手掌足夠大,能完全地把元瀅瀅的柔荑攏在掌心。他清冷的吐息靠在元瀅瀅的耳邊,手指微微調整,便把剛才還鬆鬆垮垮的弓弩,借著自己的力氣,拉的滿滿的。

“手彆抖。”

鎮定平穩的指揮聲音傳來,元瀅瀅覺得這聲音很是熟悉,剛想要轉身看去。來人便以雙臂,鉗製住元瀅瀅纖細的身子,令她動彈不得。男子的發絲從束好的鬢發之間垂落,輕蹭著元瀅瀅的臉頰。

柔似美玉的臉頰,氤氳出淡淡的紅暈。元瀅瀅烏黑纖長的眼睫輕顫,水潤的眸子注視著手中的弓箭,卻在看到兩人彼此覆蓋的掌心時,眼眶一燙。

男子輕易地掌控著元瀅瀅手臂揚起的幅度,長箭直指靶心。咻地一聲,箭已離弦,帶起凜冽的風聲。

箭沒入靶心,尾翎輕輕發顫。

圍獵場伺候的隨侍光是拔下長箭時,都耗費了好一番力氣。

他朝著元瀅瀅的方向喊道:“正中靶心,好箭法!”

元瀅瀅端莊柔美的臉龐,頓時顯露出歡喜的笑意。

她轉過身去,正要和身後的男子訴說這個好消息:“是正中靶心,我第一次能夠……”

話未說儘,元瀅瀅在看到男子清峻的臉時,頓時笑意褪去。

她忙喚著主家,出聲詢問為何說好的是讓圍獵場的郎君教導她射箭的技藝,此刻卻變成了越曜。

越曜一襲玄色勁裝,氣度沉穩,見元瀅瀅滿臉怒容,並不急著解釋。

主家匆匆趕來,聽著元瀅瀅輕柔的質問聲,又看著面容平穩的越曜,不由得抬手擦著額頭冷汗,輕聲解釋道:“元大娘子莫要生氣,彆說圍獵場中,縱然是整個都城,有誰的箭法能比得上大理寺卿的呢?”

聽主家言之鑿鑿,元瀅瀅又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一時間怪罪的言語也說不出口了。

越曜見了,越發覺得元瀅瀅的性子還是如同往日一般軟弱可欺。若是換了他,哪裡會聽主家的辯解,直接冷言詰問,便能讓主家變了臉色,再不敢胡亂攀扯理由,隻低聲認錯。

越曜搞不清楚自己的古怪,分明他已經心如止水,但聽到元瀅瀅來到圍獵場,還要學射箭之術後,便現身指點。

他想起往日,他還和元瀅瀅是一對見不得光的私會男女時。元瀅瀅不喜這些粗魯的六藝,騎馬,射箭,她通通不精。外人隻道,元家大娘子內裡空空如也,但元瀅瀅依偎在越曜的懷中,聲音柔和。

——“騎馬射箭好生危險,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傷了腿,斷了手。”

從此,越曜便知道這嬌小姐是個膽子小的。她不願騎馬射箭,恐怕是因為畏懼因此傷了身子。

可是如今,元瀅瀅卻主動來到圍獵場,甚至拿起弓箭,著實令人奇怪。越曜便為自己突兀的舉動辯解道,他隻是想搞清楚,為何嬌小姐會有了如此變化,才會現身指點。

越曜冷眼一瞧,主家連忙垂首,又是一番軟聲軟語,直哄得元瀅瀅不再追究此事。

隻是……讓昔日情郎指點自己箭術,實在不好。

元瀅瀅本要拒絕,主家不明兩人之間的往日糾纏,隻道:“元大娘子若想要提高箭術,需得一個好師父來教,才能事半功倍。而且,大理寺卿剛正不阿,即使貼身教導,也不會起什麼旖旎的心思。但若是換了其他郎君,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知道哪個郎君是好的,哪個又是壞的。倘若讓不軌之人親近了元大娘子你,可是我的罪過了。”

主家巧舌如簧,在他的邏輯下,越曜竟是最好的選擇,元瀅瀅恍惚應下。

主家朝著越曜示意,便悄悄退下。

昔日兩情相悅,如今會面,卻顯得分外尷尬。

元瀅瀅一心隻在射箭上,她素手撫摸著弓弩,正要抬箭再射。越曜卻突然揚起手攔住了她。

面對元瀅瀅茫然的神色,越曜眸色冷淡,聲音古井無波,他指著元瀅瀅泛紅的掌心道:“你這般不做保護,不出半個時辰,手就要被磨破了。待到了晚上,整隻手都要毀掉了。”

元瀅瀅頓失血色,低聲喃喃道:“那該如何是好……”

她捧著掌心,面上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越曜瞧著她,突然輕聲歎息。他解開掌心纏繞的絲帛,朝著元瀅瀅攤開手:“給我。”

元瀅瀅早已經被越曜那一番話嚇得神思不屬,聞言便乖順地伸出柔荑,放在越曜的掌心。

柔嫩熟悉的觸碰,讓越曜眼神微閃。他克製著想要摩挲的穀欠念,已經記憶不清,上次把這隻柔軟拉在手中,是何時何地。

越曜便將解開的絲帛,繞著元瀅瀅的手,一圈一圈地纏繞其上。

他握著元瀅瀅纖細蔥白的手指,看著那白皙柔荑微不可見的紅痕,動作輕緩。

纏繞完畢最後一圈,越曜打上一個結。元瀅瀅的手比之他的,要小上許多。而這絲帛纏繞的多了,於射箭有礙。越曜給元瀅瀅纏完,還多出一截絲帛,順著她的手心輕飄飄地垂落下來。

越曜垂首,他薄唇微啟,輕輕俯身,朝著打好的結的尾部輕咬。濕潤的觸感,緊貼在元瀅瀅的掌心。越曜薄唇的輪廓,在元瀅瀅白皙柔嫩的肌膚上,留下濡濕的痕跡。

元瀅瀅頗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越曜也察覺到異樣。畢竟,他的唇瓣同白皙的肌膚相抵時,微微凹陷,綿軟的觸覺讓他的頭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茫然。

但隻是匆匆一瞬,越曜恢複如常。他牙齒輕咬,絲帛發出

輕裂聲,這聲音並不聒噪難聽,反而有幾分悅耳清脆。

越曜抓住撕扯下來的絲帛,順勢揣在了懷中,聲音平緩:“好了。”

元瀅瀅輕輕頷首,隱約記憶起,方才何娘子的掌心也戴著類似的布帛。想來是她來圍獵場少了,不知道其中的規矩。此次若非有越曜提醒,若是當真傷了肌膚,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才能彌補回來。

思慮至此,元瀅瀅柔聲道謝。

她這般嬌弱溫順,感到不自在的反而成了越曜。

越曜淡聲一應,聲音並無多少起伏。

再教導射箭時,元瀅瀅心緒不複之前。越曜身姿似柏,姿態端莊地站在她的身後,元瀅瀅能清晰地感受到,獨屬於越曜的氣息包裹著她的全身,令她周圍的每一寸空氣,都沾染了越曜的溫度。

越曜的手指修長,這一點元瀅瀅與他私會時,便已經知曉。隻是,他們之間,從未如此靠近過。越曜的手指,幾乎要穿過指間的縫隙,同元瀅瀅十指相扣。但元瀅瀅即使心中不自在,也無法出聲斥責他。因為越曜並未真正地十指相扣,隻是把他的手指,搭在指縫中。

絲帛上也同樣地沾染著越曜的氣息。越曜不知戴了這絲帛多久。不過元瀅瀅猜測,依照越曜的性子,大概是一早便來了圍獵場,掌心始終佩戴著這條絲帛。以至於絲帛也沾染了越曜身子的氣息,那是一種令人覺得沉穩的鬆木的氣味。

又一次中靶,越曜發覺了元瀅瀅的出神,他出言提醒道:“要專心。”

說著,他虛扶著元瀅瀅不盈一握的腰肢,他並未直接攏住,而是虛虛一扶。

“身子要挺直。”

元瀅瀅依照他的指點調整著身姿。

越曜身形高大,但為了配合元瀅瀅練習箭術,他半低著身子,下頜幾乎要抵著元瀅瀅的肩頭,以便視線同元瀅瀅相齊。

一場指點下來,元瀅瀅已經香汗涔涔。

越曜鼻尖輕嗅,便起身和元瀅瀅拉開了距離。

元瀅瀅接過春桃遞過來的帕子,擦拭著額頭的香汗,轉過身去正要和越曜說些什麼,隻見身後空空如也,隻看得見逐漸遠去的越曜的身影。

春桃倒好茶水,問道:“大娘子看什麼呢?”

元瀅瀅搖首,隻說今日練的足夠了,便就此回府去。

元瀅瀅輕輕擦拭好何娘子的弓弩,才重新還給主家,柔聲叮囑主家,若是再見了何娘子,定然要幫她轉告謝意。

元瀅瀅回府時,除了明月的光亮,天空儘是一片漆黑。

元家人皆是戰戰兢兢,唯恐元瀅瀅一去不回。

待看到元瀅瀅帶著春桃回來,眾人皆舒了一口氣。

下人便將此事稟告了元時白。

“大娘子剛剛回府。”

元時白攏眉,似是不解。

“大娘子既然出府,便會回府,何必特意前來稟告。”

下人頓時啞口無言,自然不敢說,他是揣測元時白也掛心元瀅瀅一去不返,所以特意拿

這件事,討元時白的好。

見他訥訥不語,元時白稍做思索,便想通了一切。

他淡淡道:“以後不必特意前來稟告。”

倘若元瀅瀅當真想要離開,便是如何阻攔都攔不住的。但元時白覺得,元瀅瀅縱然真的要走,也不會用這等法子。

元時白已清楚進宮一事的彎彎繞繞,得知事情起源還是因元明珠而起。而元瀅瀅,不過是被孝道脅迫,無奈允諾進宮。

但元瀅瀅並沒有因為放棄情郎,妥協進宮而被元家父母疼愛憐惜,或者收到元明珠的感激涕零。

她得到的,不過是理應如此的目光。

對這個妹妹的軟弱性子,元時白想起便覺得額心泛痛。

元時白向來獨來獨往,同父母雙親都不甚親密。而他待元瀅瀅親近些,則是因為元瀅瀅太過可憐,且視為他這個哥哥為救命繩索。恐怕元瀅瀅自己都不清楚,她看著元時白的眸色中,帶著滿是依賴的仰視。

但元時白為元瀅瀅出頭應對,卻不願妹妹總是依賴他。依照元時白的性子,他自然認為,依靠旁人不如依靠自己,元瀅瀅隻有自己立起來,才能不被旁人欺辱。

他自然可以護她一時,因為她是值得人憐愛的妹妹。可元瀅瀅進了宮後,又當如何呢。到時鞭長莫及,元時白怕是也無法助她。

元時白正要將這些話講給元瀅瀅聽,他想著,元瀅瀅聽到這些話,或許會難過自憐。

可是,這些話總是要說出口的。

不然,柔弱無依的菟絲花如何在深宮中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