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響起時,維克多立刻衝向窗戶，不顧陸青羊製止暴力拆開木板。

霎時間，升騰的煙塵與強光出現在他眼前,光芒點亮了那雙藍眼睛。

維克多轉身大跨步走向房門,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維克多,你要乾什麼？”陸青羊急急攔住他,“你該不會是要出去？你瘋了！現在可是晚上！”

維克多眼角眉梢滿是笑意,反去抓陸青羊的手臂：“當然要出去，走！鬱和光來接我了。”

“你真是瘋了,你難道混沌了？”

陸青羊錯愕甩開維克多,不可置信的指向窗戶外：“隻要太陽不升起，外面全都是那些東西，它們會故意製造幻覺讓你走出去！”

“維克多,你醒醒，你混沌了！沒有鬱和光,全都是幻覺……”

“不是。”

維克多笑得篤定：“我或許缺乏戰場經驗，不了解混沌物,但是，我了解鬱和光。”

他轉身看向高空轟然炸開的火光,仰了仰頭笑得驕傲：“那可是我的隊長。”

長方體點頭附和,超大聲：[鬱和光一定會來接我們！]

驕傲又篤信,沒有一點猶豫。

像幼兒園門口翹首以盼等著家長來接的欣喜。

陸青羊怔愣。

另一邊的商業勘探團不可置信。

“溯遊大學？怎麼可能！”

壯漢指著天空燃燒的亮光,情緒激動：“你要說這是溯遊大學的官方勘探團我還信，但是學生？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高盧首都的夜晚從來是生命禁地，從最後一個人死在這座城市，末日席卷整個世界以來,這是時隔三百多年來第一次，高盧首都的夜晚重現光明。

——以黑影湮滅的爆炸作為實現方式。

“雖然我也很想說這是勘探團的爆炸專家做的，但是你也聽到了，白天找到的那個六一維學生說的。”

旁人無奈攤手：“和他們一起被綁架的還有溯遊大學的學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溯大護犢子的名聲和它的排名一樣TOP1。”

“博士這次，真是綁錯了人。”

勘探團所在地距離爆炸還有一段距離波及不到，成員們熱火朝天的討論卻半點未冷。對於商業勘探團來說，溯遊大學和財寶同樣讓他們向往，戰場上溯大的傳說一向為人津津樂道。

但也有人在顫抖，抑製不住的恐懼攥住心臟。

“如果是爆炸專家我認了，但學生……”

“究竟是溯遊大學還是怪物大學？”

“媽的！下次再去哪一定得避開溯大的瘋子。”

“炸了！說炸就炸了！”

“這是幾百年來沒有人能做到的壯舉吧？”

唯有白一蕪站在邊緣，沒有參與討論。

照亮整座城市的炸藥燃燒殆儘，強光也逐漸黯淡。

但爆炸時，白一蕪強迫自己直視天空的

白日，強光刺激下淚水順著眼角滾落，直到此時臉頰上仍殘留濕漉漉淚痕。

下屬驚疑請示，白一蕪才恍然回神。

“啊……”

他碰了碰自己臉頰，望著指腹上濕漉漉的水痕發愣：“什麼時候哭了？”

壯漢猶豫：“團長，我們要不要避開溯大那些人？撞上他們絕對對我們沒好處。”

“不！為什麼要避開？”

白一蕪咧開大大笑容：“就要迎上去才對！”

“不管那些人究竟怎麼做到的，他都毀掉了博士的計劃。那個想要賣血肉改造的糟老頭子，哈！第一次看到他翻車翻得這麼徹底。”

笑意在白一蕪嘴角擴大：“實驗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博士想找的【關鍵物】巢穴都有可能坍塌……他怎麼可能放任這種事出現？他的【關鍵物】還沒找到。”

恰好，他們也是來找【關鍵物】的。

如果博士會被爆炸吸引，那麼——“這麼熱鬨，怎麼能不帶上我們玩呢？”

白一蕪放聲大笑，張狂的大笑聲回蕩在樓棟廢墟之間，他笑得捂住肚子前仰後合，毫不掩飾自己的愉快。

勘探團成員噤若寒蟬，壓抑著恐懼不敢出聲。

被扔在角落裡的行李袋中，枯瘦如乾屍的林沉麓忽然顫了顫眼睫，她緩緩轉動眼珠，從雜草亂發間看向天空燃燒的餘燼，視線下移，最後落在大笑著的白一蕪身上，冷眼旁觀。

仿佛隻是一具被驚醒的屍體。

“我們當然要去。”

白一蕪輕聲喟歎著，抬手擦拭眼角堆積的淚水。

他笑意盈盈轉身：“要是溯大的學生死在博士手裡，死在廢墟裡，那位溯大校長就沒辦法找我麻煩了吧？”

“爆炸在哪？他們應該走不遠。”

白一蕪笑眯眯看不見眼眸：“要抓緊出發了，不然，就趕不上溯大的好戲了。”

恐懼讓壯漢瞳孔緊縮。

但他還是被團長積威壓彎了腰。

“……是。”

…………

謝枝雀回過神時已經淚眼朦朧。

“哭什麼？”

鬱和光拿回了暫時保管在謝枝雀那裡的二十六面骰，擲骰檢測自己身上的殘留混沌度，直到從7滑落向9，他才滿意收回骰子，轉身準備靠近謝枝雀。

結果一回身，就看到了水淹小鳥。

鬱和光哭笑不得：“哭喪？我還活著呢小鳥。”

他踏上水泥塊輕巧跳進廢墟，彎腰準備把跌倒索性坐在地上的謝枝雀拽起來。“傷到哪了？”

“沒。”

謝枝雀胡亂抹了一把臉，仰頭試圖擠出一個笑臉含混過去，但他眼眶紅通通的像紅眼睛鴿子，實在是笑比哭難看。

鬱和光：“噗！”

深覺被嘲笑了的謝枝雀：……啊啊！

在鬱哥面前幾次三番丟臉，他活不下去了啊啊！

崩潰捂臉。

“多虧了博士，他真是個好人。”

鬱和光笑著拍拍小鳥頭，安慰道：“雖然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驅動轉化物靠攏，但集中的混沌物更好炸乾淨，旋渦已經炸平了。”

要是分散在高盧首都各處，成百上千的影子更像無處不在的蚊子，就算鬱和光危險上賭一把讓自己被混沌侵襲，也無法處理掉數量如此之眾的影子。

但偏偏，博士驅動轉化物攻擊鬱和光，反而把轉化物集中，拱手奉上。

鬱和光一波送走，心滿意足。

#感謝好心人送來的助力#

“雖然不能說整個高盧首都的轉化物都被殺死，但這一片已經被清空乾淨。”

鬱和光笑道：“不用再擔心太陽的問題了，這片區域內已經沒有能侵襲我們的混沌。”

旋渦處高度集中的人形黑影印證了鬱和光的猜測，隻要觸碰影子就會【遺忘】，但在混沌侵襲的狀態下，短暫成為轉化物【同伴】的人卻能殺戮影子，擺脫【遺忘】效果。

聽鬱和光耐心解釋了好久的謝枝雀：“嗚嗚！”

“雖然被混沌是有風險，但收益同樣豐厚。”

鬱和光被謝枝雀哭得頭疼，他從來不知道眼睛能冒出這麼多水：“我沒事，小鳥，你也沒事，失聯的隊友也會沒事。”

他疑惑：“你到底在哭什麼？”

謝枝雀隻要一想到鬱和光被骰子拒絕的場景，就忍不住顫抖。

【二十六面骰】是指示混沌的重要武器，混沌物無法持有。那時的鬱和光，是真的站在人類與混沌物的最後邊界線上，隻要再向前一步，可能就再也無法回溯。

“這是好的結果，但萬一是壞的呢？”

謝枝雀帶著哭腔小小聲嘟囔：“我活了二十年，還沒見過好結果的時候呢。”

爸爸的重力病檢測是壞的，妹妹的輻射病結果是壞的，媽媽也沒成功救下來……隻要涉及概率，必定偏向壞的一面。這已經是他的生存哲學。

鬱和光一怔，隨即輕笑：“壞的也沒關係，小鳥不是已經承諾過我，如果是混沌就一起做混沌物。”

他歪頭，輕聲問：“難道小鳥是在騙我！”

“沒有！”謝枝雀氣勢洶洶大吼。

吹了個鼻涕泡。

鬱和光：“……噗。”

他掩唇：“對不起但，哈哈哈！”

謝枝雀：“…………”自閉了！

#毀滅吧#

“我沒有騙鬱哥，如果鬱哥混沌了，我也陪你做混沌物，我們就不回去了，在高盧首都也挺好的。”

謝枝雀蔫頭蔫腦，拽著鬱和光衣角跟在他身後：“但如果有一線希望，我還是不希望鬱哥變成混沌物……你的光芒不可戰勝，你應當被所有人看到的。”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會仰望你的光芒。

謝枝雀在心裡輕輕補充。怎麼能讓這樣璀璨的光芒落在混沌物一方呢？那會是人類最不可饒恕的損失。

“噗。”

鬱和光握拳抵唇，努力抻平唇角：“好好，我知道了。”

他還真誠補了一句：“真的。”

謝枝雀：“…………”

但鬱和光說的沒錯，當謝枝雀終於從忽上忽下過山車的情緒裡脫離，這才發現他們走了這麼久，竟然一個影子都沒遇到。

爆炸燃燒殆儘之後，城市重新恢複了黑暗，但餘熱仍在蔓延，以旋渦為中心的整片區域，所有轉化物都被爆炸一掃而空，就連彌漫著濃重火藥氣味的空氣，沒了混沌都清新不少。

“如果盧青那邊一切順利，他們應該已經能靠近城市邊緣了。”

鬱和光快速思考：“夜晚的爆炸和信號彈沒有區彆，失聯的小隊看到亮光應該也會猜測是溯遊的人，如果他們還活著，大概率會向我們主動靠近。”

爆炸不僅讓鬱和光集中清空了大片轉化物，嚴重乾擾了博士的計劃，讓博士無法分出精力對付其他人，盧青可以趁機離開，還讓鬱和光把自己的坐標昭告給了所有隊友。

比起在諾大的城市廢墟中盲目尋找，不如讓自己成為坐標軸，讓所有隊友主動向他靠攏。

一箭三雕。

雖然謝枝雀擔心鬱和光在被侵襲後無法回溯，但在行走邊界線的瘋狂之下，鬱和光始終在冷靜監視自己的混沌度，讓自己始終能卡著那道臨界線，回到人類一方。

不過……

鬱和光低頭，看著掌心滾燙到暴躁來回骨碌碌翻滾的殷紅骰子，不無遺憾的想，剛才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混沌因子在他體內堆積已經升無可升，再累積，就要突破人體能承受的限度。或者死，或者變成混沌物。

謝枝雀一探頭，就看到骰子在鬱和光手掌裡翻滾，撞手指，撞手腕，瘋狂滾動。

很像瘋了。

他驚恐：幸好我長嘴了，沒長嘴還想罵人應該會被氣瘋的吧？

“好消息是，我們很快會找到失聯的人。”

鬱和光冷靜抬頭：“壞消息是，我們的彈藥用空了。”

為了爆炸不會出問題，鬱和光用上了他所能找到的一切工具，包括槍械彈藥。如果爆炸不成功，混沌反撲，留著槍也沒有用。

但現在既然他們活下來了，就要繼續思考下一步路。

“要不然，再坑博士一把？”

鬱和光沉思：“讓他送點槍……雇傭兵過來？”

#敵人囤槍我更強，敵人就是我倉庫#

謝枝雀忽然有些同情雇傭兵了。腦子又比不過，還經常被坑，明明是來賺錢卻把命都賠在這了。好可憐哦。

“好啊！”

謝枝雀快樂舉手：“所以我們應該怎麼做？”

“博士把我們當做實驗體，想要實驗混沌轉化效果，為此他連黃金城的拍賣會都缺席了——實驗對他而言，不僅是生意。”

鬱和光眯了眯眼眸：“他一定還有其他重視實驗的原因。”

重要到絕不會放

棄【關鍵物】。

雖然鬱和光暫時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是。“我們就是最好的誘餌。”

鬱和光勾了勾唇角，笑得篤定：“隻要我們出問題，博士一定會想辦法靠近。”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突然眉眼一厲，驟然旋身看向旁邊樓宇陰暗角落的同時拔槍，毫不猶豫對準黑暗。

“滾出來。”

鬱和光聲線很冷：“沒有躲藏的必要，我已經看到你了。”

角落沒有任何回應。

安靜得好像隻是鬱和光的錯覺。

“這不是在詐你，這是在向你發最後通牒，白衣服的人。”

鬱和光手指已經移向扳機，槍械撞擊聲清脆回蕩：“既然是來找我的，怎麼到了又害怕？”

“數到三，不出來……”

他的聲調急轉直下，冷得淬了冰：“就永遠也不用再出來。”

“三。”

謝枝雀也立刻隨之拔槍。

——雖然兩個人的槍裡其實都沒有子彈。

謝枝雀心虛的塌了塌肩膀，有種做壞事的沒底氣感。

但他偏頭一看鬱和光——謔！

氣勢十足，仿佛後面跟著百萬雄兵。

根本看不出來他槍裡其實一顆子彈也沒有。

謝枝雀：！

立刻挺直了腰板，也跟著硬氣起來。

“二。”

黑暗的角落中一片安靜，看不到任何東西，連風吹過的雜音也沒有。

謝枝雀什麼也沒看見，但這並不妨礙他信任鬱和光，已經在無聲打手勢：我先上去看看？

鬱和光微不可察搖頭。

“一。”

啟動扳機撥動聲響起。

但與扳機聲一起響起的，是從角落裡傳出的腳步聲。

“他鄉故知，怎麼還不等見面，就劍拔弩張？”

輕笑聲從黑暗中傳出來。

不再掩飾的腳步聲規律響起。

白襯衫在黑夜的微光裡瑩瑩泛白，勾勒勁瘦修長的輪廓。

白襯衫的青年單手插兜，漫不經心從藏身的角落裡緩步走出，踏進街道。

借著一點火光，鬱和光看清了來者。

青年乾淨得與廢墟格格不入，不像是在末日裡摸爬求生的苟活，更像是在新地球秩序庇護下無憂無慮的年輕人。

他臉上還帶著笑容，彎起的唇角像兔子的三瓣嘴。

但這份不同尋常的乾淨，更令鬱和光警惕。

他緊握槍械，沉默與青年對望。

白襯衫青年率先抬手，笑眯眯打招呼：“同學，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