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1 / 1)

事已至此,羽娘和元宅的一些丫鬟隻能無聲歎氣,屋內沉默了好一會兒,羽娘過來安慰元瑤道:“娘子也彆氣餒,過幾日就是除夕了,到時候娘子肯定能見到二小姐,到時候再找機會好好嗆嗆那曹家人!”

元瑤歎氣:“嗆人有什麼用,問題不解決想來都是糟心的,就是霜兒這性子實在是太軟了,有時候還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我就說這陣子怎麼沒看她回來,原來是發生這樣的事了。”

羽娘歎氣:“二小姐的性子是軟了些,要是有娘子一半的能乾……”

元瑤諷刺地勾了勾唇:“我又有什麼能乾的,不過也是個婦道人家,要是我爹還在,亦或是有個兄長,你且看曹家人敢不敢如此囂張。”

這說到了娘子的痛處,羽娘不敢說話了。

屋內又沉默了片刻,元瑤掃了一眼她們,大家都對那沒說出口的話心下門清,元瑤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避開了這個話題:“馬上過年了,要回家的趁雪停了之後就提前收拾吧,免得到時候路不好走,羽娘,你算算工錢還有年底封紅,給大家全都包好,之後我看一眼就行。”

聽了這話,屋裡的氣氛又活躍起來,小丫鬟們連忙道謝:“謝謝娘子!”

羽娘也道:“娘子放心,我早早就開始準備了,明日我便拿賬本來。不過……”

“不過什麼?”

羽娘笑:“四小姐說過年想買匹馬,大概是看上了長安城最近新到的那些胡人的馬,我去瞧了瞧,一匹大概要五十兩。”

元瑤頭都疼了:“什麼馬要五十兩?!咱家的老馬當初買回來不過也才八兩!”

羽娘笑了:“四小姐喜歡這些,說是千裡馬。”

元瑤:“這孩子現在越發不像話了,什麼千裡馬,真正的千裡馬千金都買不到,被人騙了還當個寶貝,她人呢?!”

羽娘笑:“昨個兒和三小姐吵了一架,現在正在悶頭睡覺……”

元家四姐妹,除了元瑤,二姑娘元霜,還有兩個小家夥,今年剛剛及笄的元琪和十三歲的元荔。

元琪是家裡最文靜乖巧的一個,性子文靜喜歡讀書,元瑤平素對她也最為放心,不過元荔卻是個不省心的,元瑤前兩年忙著做生意沒管她,然後也不知道這孩子從哪裡搞到了許多武俠類的話本子,每天看的如癡如醉,性子也一天天的野了。

不僅不肯讀書,還非要學武,自己弄來了許多刀槍棍棒,看著元瑤都覺得頭疼。

秋天的時候用絕食來威脅要學馬,元瑤迫不得已應了,然後這騎馬是學會了,但是也傷筋動骨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剛好,又要鬨著要買馬!

元瑤管不了嫁出去的元霜,她就不信家裡的也管不了!

於是在羽娘的陪伴下元瑤直接衝到元荔房間裡,“元荔!元荔你給我出來!”

元瑤怒氣衝衝地找了一整圈,卻沒找到半個人影,羽娘眼尖,最後在桌上發現了壓在燭火台下的紙,一看,大吃一驚!

“阿姐,我去行走江湖了,勿念。”

元瑤一看,臉色瞬間都白了。

……

入了夜,元宅燈火通明。元荔被找回來之後被元瑤親自用教條狠狠地打了一頓,現在整個人又重新趴回床上起不來了。

元宅上下都噤若寒蟬,還從來沒見過娘子發這麼大的火呢。

元瑤的確氣狠了,一邊哭一邊用柳條抽她:“你才多大?還離家出走?我讓你一天不知天高地厚!我讓你再說這樣的混賬話!”

元荔大哭,元瑤也哭,元琪也哭著勸,三姐妹哭成一團,是狠狠在元宅鬨了一晚上,周圍的鄰居們都驚動了,但知道隔壁小的離家出走剛被找回來時,又默默的關上了門。

“哎呀,我早就說了,一個寡婦還帶三個妹子,能把日子過好才怪!還不如趁早改嫁了。”

“就是,一個女人家,非要學人家經商……看看,現在自家小妹疏於管教才導致這樣的。要我說,也不全怪阿荔,那孩子才多大……”

寡婦門前是非多,這樣的流言蜚語自然很快就傳開了。

元瑤第二日眼下烏青,聽見這樣的話之後卻連生氣的反應沒。

羽娘則氣的在門口潑了一大盆水,還故意大聲道:“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彆人家那麼多事,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說完就狠狠將自家宅院大門關上了。

眼看著就要除夕,可元瑤是一點兒過年的心思都沒有。

羽娘小心翼翼地回去,見元瑤沒有一絲力氣,心疼道:“娘子,我讓小廚房燉點血燕給您補補吧,您氣色有些不大好……”

元瑤的確太累了,她輕聲問:“羽娘,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羽娘大驚:“娘子這是哪裡的話!娘子隻是這段時間太累了,四小姐年歲小不懂事,大一點兒就好了,您看看三小姐多聽話,都是娘子您教得好,您還把二小姐風風光光嫁出去了,那起子人當初說了多少酸話您都忘了?他們隻是見不得您好罷了。”

元瑤輕笑:“霜兒嫁的也不好啊……”

羽娘:“這怎麼能怪您呢,要怪就是那曹家忘恩負義,您是被狗咬了的那人啊,娘子,人活在世上切莫太有負擔,您已經做的很好了,亂世中女子本就不易,您一個人拉扯了三個妹妹,還有了一番自己的成就,怎麼能如此妄自菲薄呢……”

羽娘真誠的勸了一番,元瑤心情好些了,不過她知道,有許多事也的確很難改變。

比如當初二妹的婚事困難重重,其實也是因為對方覺得他們元家女眷太多是個累贅,而元瑤隻得是拚了命的賺錢,為的就是給家裡攢點兒底氣。

要說真有一個完全不嫌棄她們的人,元瑤腦海裡不禁又想到了江頌安。

江頌安的確,婚後即便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對她們姐妹卻是沒話說的,那時候戰亂又災荒,挨餓是多麼普遍的一件事啊,但幾個小妹不僅半分沒餓到,甚至還猛猛竄了竄個子。

元瑤那會兒也不懂他怎麼賺的錢,隻知道江頌安也不容易,她省吃儉用平時連一件新衣裳都舍不得裁,那年過生辰江頌安甚至還送了她一根簪子。

銀子打的,元瑤當時就驚愕地合不攏嘴。

當然,感動沒過一會兒,元瑤當晚就受了不少苦,那點兒感動也被江頌安給折騰沒了。

不過,那時候的江頌安還是給了她很多安全感的。

有時候元瑤覺得日子這麼過下去也不錯。

羽娘去置辦年貨了,元瑤就這麼躺著胡思亂想。

屋裡的炭火燒的滾燙,她腦子也暈乎乎了。

她想起了很多瑣事,譬如有回她發燒,江頌安抱著她安撫了整整一晚,平素大咧咧的男人變得溫柔體貼,熱水換了一盆又一盆。

再譬如他過生辰,元瑤隻不過敷衍地繡了個荷包,江頌安表面看上去沒什麼,但後來日日都掛在腰間不肯摘,後來還被同夥嘲笑,進了鐵匠鋪子也要帶在身上,娘們唧唧。

再譬如那年小荔高燒不退,大夫說可能救不過來,她哭的狠了,江頌安從隔壁鄰縣趕了回來,抓來了好幾個大夫又花高價買了好藥……

元瑤覺得。

她的確是愧對於他的。

這份愧疚在這半年越發濃烈,也不知是她太久沒去百列山看他江頌安起了怨,還是元瑤如今生意步入正軌人也沒有之前那麼忙了。

她不知道。

“娘子娘子!”

元瑤思緒再次被打斷,羽娘回來了,手上提著慢慢兩大籃子的年貨,唇角也帶著笑意:“娘子,雪停了,明天還是個好日子,隔壁要辦喜事了!”

元瑤:“喜事?”

“是啊,聽說就是明日,新娘子過門。”

原來如此。

隔壁那孩子也到了年歲,元瑤笑了笑:“那隨份禮吧。”

羽娘:“我曉得的,娘子放心。”

元瑤收起心思點了點頭。

-

次日,巷子裡果然吹吹打打熱鬨起來。

快過年了,不少人家都選擇年底辦喜事,也算新年添一份喜慶,元瑤也想沾沾喜,於是早早就讓人把大紅燈籠全都掛了起來,大門敞開,掃乾淨了門前雪。

院子裡的人腳步都不自覺加快,今天能吃上喜糖,再過兩日就能回家過年,可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嗎?

元瑤站在院子裡看著樹上的雪和紅彤彤的柿子心情也好了一點,轉頭問:“四小姐呢,還在鬨脾氣?”

雲雀不敢隱瞞:“昨天晚上喝了點粥現在還睡著。”

元瑤歎氣,到底心軟:“我去看看。”

這回元荔乖了,的確在家中,不過也氣狠了,躺在床上睡著還氣鼓鼓的,眼角掛著一絲淚痕。

元瑤坐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兒,雖心疼但不後悔。

是她的錯,讓四妹缺了管教,這冰天雪地就敢往出跑,以後還不知要闖多大的禍。

元瑤歎了口氣給她掖了掖被角,卻不料下一瞬忽然聽見元荔說了句夢話:“姐夫……”

元瑤的手倏然就僵在了半空。

……

姐夫?

元瑤知道小妹在叫誰。

在神木鎮時,元荔也九歲了,自然記得江頌安,這家裡誰都記得江頌安,但是沒人敢在她面前提。

因為妹妹們都知道,姐姐不喜歡姐夫。

但是元荔喜歡。

小時候姐夫會帶她進山,挖野菜、抓山雞、撈魚捕蝦,這些元荔統統喜歡。

元霜元琪那會兒年歲已經大了,自然不會跟江頌安走的多近,但是元荔不一樣。

調皮時還要江頌安舉高高,坐在江頌安脖子上笑得彆提多開心了。雖然很快就會被元瑤嗬斥一頓,不過那也是她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

姐夫一身的好本事,會打獵會功夫,元荔從小敬佩他。

要是姐夫沒死就好了……

十三歲的元荔眼角又垂了一滴淚,全然不知道她大姐在床邊坐了足足半個時辰,最後走回去時,腳步都略有些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