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魚目亦笑我(1 / 1)

回涯 退戈 9281 字 6個月前

宋回涯倚在窗邊聽了一會兒,發現全是彼此恭維的廢話。

推杯換盞間,宴席將儘。魏淩生手不穩當,將杯子一撇,按住額角,擺出一副頭疼欲裂的表情。

侍衛已被打發出去,嶽縣令隻好憑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硬著頭皮為其策應。

他在席上也小飲了兩杯,然不敢喝醉,此時隻裝出醉意迷離的模樣,過去半靠在魏淩生身上,口齒不清地道:“我家公子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

魏淩生羞愧抬頭,借問時辰,表示衙門後院被人燒毀,今夜暫無落腳之處,能否在府上暫住一宿。

於老同他客套幾句,招手叫來仆從,領他下去休息。

嶽縣令屁股著火似地想走,巴不得能早些逃離魔窟。奈何使不出力氣,彎腰扶了兩下沒扶起人來,隻好讓開位置,由侍衛緩慢攙扶魏淩生出門。

年輕小仆碎步在前頭引路:“幾位貴客,請這邊走……”

宋回涯閃身退至牆後,待看清幾人去向,蜻蜓點水似地往牆上一攀,迂回繞到數人前頭。

沿著小徑直走,便能清晰看到一處院落。一牆之隔便是街巷。人都不撤去,院外還守著數十上百的青壯。夜裡壓著嗓子熙攘,肖似成群的蚊蟲在震鳴。

宋回涯先一步從窗口跳進屋內,隱匿聲息,躲進角落。

嶽縣令快跑著上前推開房門。侍衛將人放到床上,回頭衝正忙著點燈的中年男人使了個眼色,催他快走。

“不如我也留下吧。”嶽縣令哭喪著臉道,“我今夜不敢睡啊!”

他提心吊膽了一晚上,兩腿虛軟得不像話,先前走來那酩酊顛倒的姿態,起碼有九成是真。豈敢獨自離開?

侍衛抬起手刀,善解人意地道:“那我幫忙打暈了你?”

嶽縣令閉上嘴,耷拉著腦袋掩門離開。

魏淩生支撐著站起來,坐到圓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水。

侍衛迅速將屋子周遭檢查了一遍,回來輕聲道:“主子,書房、後院都未找到什麼東西。有一間密室,沒有鑰匙,未曾探查。西面偏院,關著一群女人。門外有人看守。我看仆從送去的飯菜推測,大概十來人左右。”

魏淩生嗓音乾澀道:“城裡的宅院,如何會有關人的籠子。燒了吧。”

侍衛:“是。”

魏淩生又道:“義莊或是郊野,應當有不少屍體,你去斂了回來。”

“是。”

魏淩生頓了頓,又補充了幾處細節,教他如何安排。

盤平城幾大豪商蛇蟠蚓結,得攝權柄,已成禍患。隻能分而化之,才能撼其根基,不傷民生。

他心中權衡再三,戒驕戒躁,自覺沒有錯漏,才鬆下口氣。點了點頭。

侍衛全盤思量了遍,猶豫問道:“屬下命人先去彆處弄些動靜,暫且將外面的人引開?”

幾位士紳離去,該各自帶走一批護院,可留下的仍不算少數。要帶著那麼多屍首進出替換,不引

打手注意,他心下沒有把握。

黑暗中響起一道聲音:“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侍衛倏然驚起一身寒毛,握住劍柄,就要出鞘,又被魏淩生按了回去。

宋回涯大搖大擺地走出來,說:“我幫你。”

侍衛下意識瞥了眼窗口,又不信邪地望向頭頂。

宋回涯洋洋得意道:“笑話,偷雞摸狗可是我所長,能叫你發現,我這十多年江湖就算白混了。”

侍衛:“……”江湖人罵她一聲賊,委實不算太冤枉。

“走吧。”宋回涯招呼道,“雖不知道你們要做什麼,可既是救人性命,我合該也要出一分力。人在哪裡?”

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縱是賺著流水似的金銀,也實難請到什麼真正的高手。大多是連半桶水都裝不滿的平庸之輩。

宋回涯踩著輕功一路走去,都無人聽出她的動靜。

隻是這什麼於大掌櫃想必貪生畏死得很,從花園到長廊皆掛滿燈籠,將整座宅院照得亮如白晝。稍有人影閃現,便容易顯出蹤跡,平添許多約束。

宋回涯往簷頂上一翻,身形輕如風箏,牽在陰影處,一路飄至後院柴房。

先用迷煙將裡頭的人放倒,再繞去前門,一掌利落劈在看守仆役的後脖頸,托著他腦袋輕輕放倒在地,熟練地溜門撬鎖,進去逐一將人搬出。

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不知情的人還當她是無事出來閒走。

侍衛驚羨道:“宋姑娘,你這輕功怎麼學的?也指點在下半招。”

宋回涯上下打量著他,有些看不上:“你看看你腰粗體壯,學到頭了,也就是從ha^蟆變成螞蚱,彆指望了。”

侍衛被一盆冷水潑得透涼,哀歎了聲,上前忙活起來。

·

清晨,天際山線外翻起一抹魚肚白,於府後院也猛然躥起一簇紅色火光。

幾聲尖叫將眾人從睡夢中驚醒。

白煙繚繞,濃霧彌漫,不多時便籠罩了半座宅院。仆役們拎著水桶趕去救火,無頭蒼蠅似地亂作一團,顧不上身邊有誰。

等眾人反應過來,睡夢中被困的家仆已被救出,連同一起被搬出來的,還有柴房中關著的十多具屍體。

那些屍體燒得不算焦黑,瞧著更像是被毒煙悶死。燒傷之外,還能看見遍布全身的淩虐痕跡。橫七豎八地擺在街道上。

百姓素來最愛看熱鬨,有些目力極佳的,當場“嗬”了一聲,扭頭與身後人講述,添油加醋,說得繪聲繪色。

護衛們看不過眼,去就近的屋子裡扯出幾塊麻布,蓋在屍體身上。

魏淩生等火勢將要撲滅時才從人群中出來,持刀護衛們立馬上前,將他圍在正中,順道將一乾仆役推了開去。

侍衛站在屍首正中,一手死死按住劍柄,怒不可遏地叫道:“主子!這群人被鎖在屋中,身上——我等劈開木門的時候,已經晚了!”

正好於老也在眾人簇擁下趕了過來。魏淩生面色

陰沉,震怒道:“將人給我拿下!”

一眾兵將高聲應道:“是!”

武人鏗鏘有力的吼聲,蓋過了周遭數百人彙聚的嘈雜,如雷霆響徹,一時間真有種浩然堂皇的正氣。

兩名高大護衛箭步上前,趁著諸人尚在怔神,擰著於老雙臂,將他緝拿。

邊上打手遲一步阻攔,後方護衛直接亮出刀劍,嘴裡凶狠呼喝。

打手們苦熬一夜,方又急著救火,此刻還頭昏腦漲,哪曾見過這般陣仗?瞪著眼睛左右相視,無人敢率先出頭。

圍觀百姓正生出的兔死狐悲的淒愴之情,以為今次也要同往常一般不了了之,見這幫護衛當真動手拿人,如墮雲霧,渾然不敢相信。

於公雙手被縛身後,兩名武將態度悍戾,強硬將其拖拽到街頭。他越是掙紮,越是鑽心劇痛,到後面嘴裡隻剩慘叫。

邊上的於小郎君跟著紅了眼,要衝上前來,隻被將士隨手一推,人便跟稻杆子似地倒了下去。

於老怒火衝天,暴跳如雷,尖聲咒罵:“豎子找死!你這小雜種當真找死!你敢動我兒子!”

侍衛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塊臟布,直接塞進他嘴裡。

魏淩生威嚴令道:“屍首也帶回衙門!命仵作驗屍,看究竟是怎一回事!”

“是!”

立即有人用布匹將屍體裹緊,一頭一尾地抬著,倉促離去。

於夫人快步衝出來時,一乾人等已跑得隻剩下背影。百姓唯恐殃及池魚,跟著散了。

她對著一片狼藉哭天喊地,見一群青壯低著頭,跟鵪鶉似站在旁邊,上前用力捶打著眾人叫罵:“沒用的東西!一群沒用的東西!光長嘴不長腿?還不給我跟去,把人搶回來!”

她悲憤交加,一時兩眼發黑,險些暈厥。

於小郎君跑來將她抱住,拍著她背給她順氣,不住追問:“阿娘,怎麼辦啊?”

於夫人緩不過勁兒,痛苦地道:“去找你幾位叔伯,快去。”

於小郎君火速差人前去送信,剛備好馬車,準備登門,幾人已收到風聲,先行趕來。

數人在路上已合計過一道,隻覺得魏淩生此舉太過反常。昨夜還與你推心置腹,何至於一夜過去翻臉不認?

偏生這事出得巧合,眾人都有些拿不準。路過於府,將於家小郎君順上馬車,便轉道去往衙門。

於小郎君面色煞白,回頭張望數遍,扯住就近一人的衣袖道:“王叔,不多帶幾人去,怎好逼他們放人?那幫賊人當真凶虐殘暴,目無王法!豈敢光天化日闖進彆人家中行凶?!”

幾位士紳在盤平做慣了強龍,聽著這話都覺得有些古怪。

王姓老者拍著他手安撫道:“那縣令隻拿了你父親一個,顯然是無意趕儘殺絕,我等先去與他商談,若能以彆的手段擺平,自是最好。首要是先將你父親救出來。”

於小郎君叫喊道:“他們今天險些就要當街打死我父親!還有什麼好談!”

他挽起自

己衣袖,要將身上傷口展示給眾人。

對面一老者肅著臉威嚇道:“那病鬼帶了百十來個好手,真要打將起來,第一個受難的就是你父親。你非要逞一時意氣,我馬上回去叫人!”

眾人皆在一旁勸,叫他勿與晚輩置氣。於小郎君這才歇了聲。

王老與他打聽:“我聽人說,他們從你府上翻出了十多具死屍?是不是真?還是有人故意構陷?”

於小郎君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我……”

他看見的時候,屍體已被遮蓋,他亦不敢細查,聽見是從柴房搬出來,隻覺不能是假。

數人靜默,各自盤算。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

於小郎君留下等候,數位大掌櫃一並過去。

侍衛守在門口,抬手將人攔下,眸光朝四面掃視,低聲說道:“人多眼雜,幾位現下不便入內。請回吧。”

這衙門平日連鬼影也不見一個,百姓路過都得加快腳步,此時在周圍打轉觀望的人影繁多。馬車拐進小路時,險些被堵了出不來。

幾人臉色皆不好看。

侍衛面上表情冷冽,語氣倒不多嚴苛,耐心解釋道:“諸位見諒,當時場面亂得不可收拾,我家主子本隻想將於公請來小坐片刻,再找個由頭將人放走,也好還了他清白,豈料於小郎君衝出門來,不由分說與我家護衛廝打在一起。於公亂了分寸,當街惡言咒罵我家主子。如今弄得不好收場了。”

幾位族老聽到手下人回報,也猜過這種情形,不多奇怪。聽他這番說辭,明白確與自己等人無甚關聯,心中急切暫緩幾分,已無多掛懷。

王老問:“究竟是何人放的火?縣令可有查出?”

“那火起得蹊蹺,火勢興起又快,該是綢繆良久。主子正在盤問。”侍衛意味深長地道,“誰人放的火,我不知曉,不過我家主子托我轉告諸位一句,近日行事還是小心些,彆得罪了什麼人,叫他們心生怨氣惹出事來。屆時主子礙於情面,也著實難辦。”

他玩笑著接了一句:“怎麼城中禍事好像都與火有關?先是燒了衙門,又是燒了於府。”

數人不動聲色,又問:“那……於公。”

侍衛模糊不清地道:“不好說啊。如今暗處盯著我家主子的眼線頗多。眾目睽睽,總得要給個說法。”

王老提出想見於老一面,被侍衛不疼不癢地推脫過去。

幾人各懷心思,不再強求,好言附和兩聲:“也是。那便不為難小兄弟了。”

告辭後轉了個身,臉色立馬陰沉下來。

於小郎君快步跑過來,急躁問道:“幾位叔伯,如何了?放不放人?”

為首老者壓了壓手示意他冷靜,小聲與他叮囑道:“回去讓你阿娘儘快籌錢。這命就懸在銀子上了。”

於小郎君慌得六神無主,心中也沒個數,問道:“籌多少啊?”

老者冷哼道:“這就要看那病鬼的胃口如何了。你先吊一吊,他若是識抬舉,便會見好就收。若是貪得無厭,我等也不怕!”

於小郎君懵懵懂懂,不敢主事,隻能應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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