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魚目亦笑我(1 / 1)

回涯 退戈 12971 字 6個月前

少年該是聽進去了,目光定定落在魚身上,又轉向梁洗。麻木的眼神中有了些許神采,手肘試圖支撐了下,然而沒能起來,起到一半又跌了回去,閉著眼睛在那兒養神。

梁洗單手拽住他後衣領往上一提,少年順勢調整姿勢盤坐在地,接過烤魚,乖順吃了起來。

他該是多日沒有進食,身上肌肉快要麻痹,不敢吃得太快,小口地挑出魚刺。

所幸馬車上什麼都有,嚴鶴儀翻出些傷藥,管不得能不能對症,配上熱水一並給他送去。

梁洗回到火堆旁,繼續烤自己的魚。

過了片刻,不知是藥物起了效,還是吃過東西終於有了力氣,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不是要逃,而是去了岸邊,脫下上衣,捧著冷水清洗傷口。

他不停打著寒顫,瘦得仿似一尊披著單薄人皮的白骨,稍稍一動,便能看見嶙峋骨架上每一處關節的牽動。

梁洗緩步走過去,瞥見他後背肩頸處有一塊刺字,被鋒刃剮過幾刀,留下縱橫的瘡疤,和難以辯明的幾道筆畫。

梁洗沒有分毫會討人嫌的自知之明,在他邊上蹲下,好奇心旺盛地問:“你背上的字是什麼?”

少年滿頭虛汗,牙關打顫,正飽受寒冷與疼痛的折磨,嘴唇哆嗦著,發不出聲音。

嚴鶴儀扯了扯她衣袖,想將這礙眼的家夥領走。

梁洗巋然不動,又湊近了些問:“你是啞巴嗎?”

嚴鶴儀無奈說:“你可真會問話,你叫他怎麼答你?”

梁洗不服氣道:“宋回涯也一貫是這麼說話的。直截了當,簡明扼要。隻有小人才擅長打花腔。”

嚴鶴儀脫口而出:“所以她人人喊打啊!”

梁洗回過頭,威脅的表情中摻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我記住了。晚些時候替你轉告。”

嚴鶴儀見這人的腦子實是神仙難救,經不起半點拐彎,隻好乾巴巴地點出真相:“有些士族豪閥,會在家奴的身上留下刺字,就是他這樣。”

“家奴?”梁洗頓時惺惺相惜起來,小幅挪動著又靠近了半步,掏出底細與他攀關係,眼神清澈且真誠地道,“我以前也是家奴。不過我的家主是個人。你家主瞧著……不一定。”

嚴鶴儀叫苦連天:“我的活祖宗,你去彆處做家奴吧!你這家奴做得我嚴家堡都要改名換姓了!”

風從河對岸吹來,天光雲影都碎在粼粼白浪中。

平整的河面上飄著幾片黃葉,被水流推著過來,將要靠近他們,又隨水勢流遠,在遠處若隱若現。

少年遊離地看著,嘴唇嚅囁著小聲說出一句:“不是。”

梁洗正忙著與她的孽徒對罵,沒有聽清。

“不是?”梁洗說,“什麼不是?你不是啞巴?”

少年張開嘴,艱難地發出幾個略帶古怪的音調,嘶啞難聞,像是多年來第一次說話。

梁洗聽出了一絲怒氣,他在鄭重地糾正:“不是家奴。”

嚴鶴儀切實漲了見識。梁洗這張嘴,功力再精進一步,該就能逼著死人開口了。

梁洗此時才發現,少年的眼睛其實很大,隻是被額前的亂發虛掩,叫人初見時隻注意到他的病氣,看不出他眸中的悍戾。

梁洗熟悉這樣的眼神。殺機深重,便是行將就木,也隨時準備著要與人玉石俱焚。

她就是這樣的人。

梁洗扯出一個笑臉:“你小子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

魏淩生前腳方離開客棧,夥計忙麻溜地過來給桌上換了壺新酒,正在與宋回涯介紹著城中好玩的街市,昨夜那名前來尋釁的青年又出現了。

這次是一人前來,懷中抱著個精致木匣。進門後抬眼一掃,徑直朝她們走來。

夥計招呼都不及打一聲,收拾好東西,兩腿打結地逃開。

青年將姿態放得很低,站在桌邊,微微彎著腰道:“女俠。能否借一步說話?”

宋回涯心不在焉,正為魏淩生的事止不住地煩躁,對他更懶得應付,不冷不淡地瞥了眼。

青年避開視線,將木匣擺在桌上,伸手打開卡扣,抬起一條縫,叫她們能看見裡面的東西。

他說:“家主想與閣下交個朋友。”

黃金整整齊齊碼了一排,底下墊著深紅的綢布。

那金黃與殷紅交織的鮮豔色彩,一瞬便讓宋知怯看得兩眼發直。她全身崩成一線,足尖點地,兩手按著桌面,就要站起來。

拿著這麼一盒東西,莫說要跟她做朋友,做她爹都行啊!

她急切望向師父,卻聽宋回涯不為所動地道:“我這人,不怎麼喜歡交朋友。”

宋知怯與青年高高懸起的心,一同被擊沉下去。

宋知怯是如喪考妣。

青年是如履薄冰。

青年極儘謹慎地措詞道:“前輩切莫誤會,家主並非是要折辱前輩。家主深知,如前輩這等高潔恬淡之輩金錢隻是不入流的俗物。隻是此番倉促,不及款待,隻能用這箱黃金聊表心意。”

宋知怯吞咽了口唾沫,挪不開眼,恨不能大逆不道,點點頭替宋回涯答應下來。

宋回涯一手按著木匣上,在邊角處輕輕摩挲,耐人尋味地笑道:“天下百姓都在喊著世道動蕩,民力凋敝,你家家主倒是富貴得很啊。對我一個散漫閒人都如此慷慨。縱是守著座金山,也不敢如此揮霍吧?還隻是區區心意,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不過是江湖裡的小魚小蝦,受不起啊。”

“前輩謙虛了。”青年汗不敢出,將打好的腹稿一字不漏搬了出來,“還是為昨日那名逃奴而來。不知他與前輩說過什麼,怕前輩受小人蒙蔽,特來與您解釋清楚。”

“前輩遇見的那個孽畜,委實是個禍害!”

青年觀察著她的表情,不見怒色,便加重了語氣,續道:“那小雜種倒是命途多舛,自幼父母雙亡,險些餓死路邊。幸被府中門客收養,才得片瓦遮身。那門客本也是位遊俠,豪爽

仁義,待他視如親子,不曾叫他短過衣食。可那小雜種卻因一己貪欲,背恩賣主,親手殺害養父,又竊走府中財物,狼狽遁逃。”

“哦?”宋回涯故作驚詫,“然後呢?”

青年惋惜歎道:“家主本打算作罷,隻是憐憫那兄弟一腔善心白白錯付,還無辜賠上了性命。卻不料那小雜碎在外藏匿幾年,不知怎麼近日又潛回城內。城來有人認出,趕來通報,家主這才遣派我等搜查追截,想替往日的兄弟報個血仇。那小雜碎肆無忌憚,盤平城外天高海闊他不去闖,非要回到我等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無論換做是誰,都難咽這口惡氣,前輩您說,是也不是?”

宋回涯托著長音,笑道:“有道理。”

宋知怯跟了她那麼些時日,也聽出些習慣,當即嘴快道:“我師父說有道理的時候,就是覺得你在放屁。”

宋回涯眼尾橫去。

宋知怯拍了下嘴,又笑嗬嗬地改口:“她的意思是她懶得搭理你。”

宋回涯說:“我還不至於年老昏聵,叫一乳臭未乾的小子賣兩句慘,就信以為真。倘若確如你所言,你家家主大可安枕無憂。不定我一時興起,還會替你們捉拿逆賊。”

青年試探著說:“昨日我有一群兄弟,無端沒了蹤跡……”

宋回涯閒適飲著酒道:“莫賴到我身上啊,我是真不知道。我救下那小子後就走了。你的兄弟們橫行無忌,不定又招惹了誰,與我無關。”

青年猶不放心:“那小子留著終是個禍根,還請前輩告知去向……”

宋回涯重重放下酒杯,杯盞與桌面的撞擊聲令那青年識趣地閉上了嘴。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言多必失?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街上隨意攔個人下來,都能就著自己的酸苦與你嚎上半宿。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不是每個我都有心情聽。可你越是講他可恨,我就越想見識見識,你嘴裡的那個小雜碎,品行究竟有多不端。”

青年抿著唇角,惴惴不安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宋回涯逐客:“還不走?”

青年抱拳,仍是禮數周全地道:“叨擾了。”

他剛走了兩步,宋回涯用手背叩了叩木匣。

青年見她心意決絕,返身回來,抱起黃金,再次一躬身,好聲告辭。

直到人影消失在街頭,宋知怯含情脈脈的眼神才不舍收回。感覺心口缺了一大塊,靈魂都沒了著落。

“唉。”她將杯口蓋到腦子上,強迫自己做個不能動彈的雕塑,閉著眼睛,老氣橫秋地感慨,“大俠真不好當啊。”

還得視金錢如糞土。

那她不如去做個挑大糞的。

宋回涯氣概豪邁地道:“學海無涯,師父沒教你的還有很多。彆看為師偶有潦倒,曾也是個揮金如土的性情中人。往後帶你見見那些大場面,你就不覺得寥寥一小箱金子,能算得上一回事了。”

宋知怯聽她說得膽寒起來,屁股快坐不住。覺得師叔送的

那點黃金恐不能長久,不定過兩日就被宋回涯揮出去了,到時候師徒倆又得過望不了下頓的窮酸日子。

“唉……”

宋知怯兩手按著額角,吊著眼睛。

“唉——!”

·

“唉,我算是明白了什麼叫雞同鴨講。”梁洗腦殼嗡嗡作響,頭疼地道,“我聽不懂。”

少年說話本就含糊不清,還帶著濃重的鄉音。梁洗琢磨半天,才能弄個一知半解。

嚴鶴儀趕著馬車,得意洋洋道:“我姑且能聽懂。”

梁洗問:“你識字嗎?”

少年裹緊身上外衣,搖頭。

梁洗擺手,安心道:“無礙,我也不識幾個大字。”

少年說:“我認識幾個。”

他靠在車廂上,感受著車輪碾過路邊的石子,上下顛簸著震蕩。眼皮似有千斤重,闔下,再費力地睜開。

短暫的黑暗中是他同樣簡短的人生。

他的父母都是尋常的百姓,在城中開著一間不大不小的藥鋪。

鋪子前方伸出的椽子上,掛著一個藥壺。他常喜歡踩著凳子,趁父母不備抬手拍打。

他與父母相處其實也不過數月,幼時住在鄉下,祖父母接連病逝後才被接入城中。

父母忙於生計無暇看顧,給他買了筆墨紙硯,提早送他入學堂發蒙念書。

他入學第一天,先生在堂上講著晦澀的經文,左右的孩童都搖頭晃腦跟著背誦。他如聞天書,握著筆,專注地在紙上抄寫自己的名字。

他本名叫季平宣。

聽了一整天課,他隻記住了一句話:“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至今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他有許多相似的困惑。他的災難,似乎從他第一次不務正業起,便有了征兆。自此一輩子都在迷途中打轉。

季平宣說:“我剛學會幾個字,他們都死了。”

日暮黃昏。

他甩著袋子飛奔回家,想好了晚上吃魚,到了門口卻未見到人。

藥鋪被關了,門上貼著封條。他四處轉了一圈,無人敢與他搭話,隻好一個人孤寂地石階上坐著。

夕陽像一把熊熊烈火,點燃了半邊天,很快燒到儘頭,火光湮滅,世界剩下一片徹黑。

秋風清冷,他縮著身體瑟瑟發抖,半夜寒意難捱,走到側面的牆頭,準備從窗台翻進屋內。

剛爬到一半,便被人發現。

對方拽著他的褲腿將他拉了下來。

季平宣摔倒在地,疼得想嚎啕大哭,在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臉色,直覺有些畏懼,抽了抽鼻子,忍痛含淚,不敢作聲。

男人站著高處,不知在想些什麼,隻那麼看著他,片刻後又將他拉了起來,一言不發,強行拖拽著他離開。

梁洗不明問:“你父母怎麼死的?”

馬車經過一段坑窪不平的小路,後輪深陷進濕軟的泥土裡,隨著馬匹嘶鳴,猛地

朝前一震。

季平宣短促吸了口氣,心臟像要從喉嚨跳出來。

“他不告訴我。”季平宣緊捂著傷口,聲音輕不可聞,“但是後來我知道了。”

季平宣說:“城裡的縣令死了。不過是很普通的一點小病,他差人拿著藥方來鋪子開了幾貼藥,剛喝了兩天,人就沒了。說什麼七竅流血、死相恐怖,是受了劇毒。我不知道。也可能是他們瞎傳的。我打聽到這件事時,已經過了很多年。”

梁洗木訥應聲:“哦……”她自知不善言辭,最動聽的寬慰大抵就是閉嘴。

季平宣自顧著說:“我父母剛被抓進牢獄,當晚就熬不住痛打招了。認罪畫押。然後吃了藏在袖中的劇毒畏罪自殺。那個毒與害死縣令的毒是一樣的。”

“縣令枉死,當晚就審完畫押了?”嚴鶴儀一手掀開車簾,擰過上身驚詫問道,“這樣的重案,何人有權疏決囚徒?凶犯一手遮天,城中差役莫非也彆無表示?這是一點公理綱紀都不講了?”

季平宣答道:“宗族元老。城中大半百姓,都要靠著他們吃飯。”

季平宣知道他們是外來人,便說了些盤平的舊事。

“太早了,我也隻是聽彆人說——盤平城第一個縣令枉死之後,朝廷被嚇住了,沒人敢來,隔了有一兩年,才等到新赴任的官員。彼時全靠幾大宗族富戶依循科條,剖斷糾紛。

“他們纏為地頭蛇,官府強壓不過,漸漸隻能聽命。他們不知是從何處打通的關係,自此周邊幾座城鎮的商旅,都會從盤平過。貨物太多,便招攬城中的百姓幫著運輸、挑揀。”

他說得緩慢,不過一會兒便氣息紊亂。

“前幾年天災不斷,又偶有胡人劫掠,田地因此拋荒,無人耕種。城內幾家大戶乘時謀利,低價收購了大片田產。天時好轉後再高價租給農戶,抬高糧價,財豐巨萬。

“百姓們隻怕沒有活路,自己降了工錢,比臨近的城鎮少去一半。連帶著各種工匠、繡女的手藝,也變得極不值錢。全家老小一年苦做,勉強苟活,省不出一點多餘口糧。

“城中普通商鋪難以經營,後來也陸陸續續轉手他們。百姓的工錢雖然稀薄,但一年到頭尚能混口飽飯,自比彆處的戰亂之地要好上許多。因此多年來將就著過。”

他隻看見那幾戶人家門庭越發顯赫,從普通商賈成了豪望大族。有著他人累世難比的滔天財富。

而百姓終年勞苦,疲於奔命,不得喘息,卻越發貧寒。

苟縮在世道裡的螻蟻,還得攀附在越發茁壯的樹根下,苦苦哀求,感恩戴德,才能換得所謂的安穩日子。

他沒念過書,不懂是為什麼。隻覺得說不出的淒慘。

骨頭都被壓彎了,抬不起一點頭來,如同煙柳的垂絲,在春冬交替中,無知無覺地枯朽又新生。這也能叫活著嗎?

大梁的百姓,一輩子隻能這樣活著嗎?

梁洗也不懂。聽了個稀裡糊塗,又把話題轉回去,問:“所以你是要找他們報仇,結

果被打了?”

季平宣停頓了很久才問:“報仇?”

他由衷不解地問:“怎麼報仇?”

梁洗被問住了,也沒深思過,扯著嗓子問:“孽徒,怎麼才能報仇?”

嚴鶴儀欲言又止,片刻後隻道:“你彆想了,你那榆木腦子想不通的。”

季平宣倒是恨不能自己的腦袋真是一塊榆木,那樣就不必思考了。

“我在盤平城裡長大,後來養我的人,就是於老的護院打手。”

他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隻在心裡道:“可是他也死了。而我甚至到了最後,也不敢問一句,他是不是殺我爹娘的凶手。”

那人待他不算很好,從未對他說過一句溫情的話。也不算很壞,教他習武,保他衣食,替他遮掩身份,幫他改名換姓。

每每他打聽自己的身世,對方總是沉默推諉,當時的他又是何種心情?

少年眼眶漸漸發紅。不敢再往細處想,死死閉上眼睛,渾身發抖。

可他寧願自己凍死在當年的藥鋪外,也不想餘生都溺斃在這捋不清的恩怨裡。

嚴鶴儀聽著車廂裡頭久久無聲,看不見少年在默然垂淚,問了一句:“你回城是想做什麼?”

少年沉浸在回憶中難以抽離,聽見這句叩問過自己無數遍的話,跟著喃喃重複了一遍:“我要做什麼?”

他仿佛又開始了那場漫無止境的噩夢。

從盤平城裡逃出,身後是甩不脫的追兵,手上是洗不乾淨的血。

他像抔塵土飄在空中。眼前是一座座爬不完的高山,一條條走不完的絕路。憑著一線癡心妄想的期盼,想完成養父臨死前最後的囑托。

死意如潮水漲落,不知何時崩潰到頭。隻等著一場雨,將他徹底打死在泥裡。

就那麼渾渾噩噩地滾爬了幾年,直到在一處歇腳的茶肆,聽著一名過路,已記不得面貌的劍客隨口說起的話:

“我遇到一個講道理的人。”

“若這世上,眾人都在強權之下不敢出聲。也定會有一個人,站出來爭一句對錯。”

少年的心中很靜,將所有的嘈雜都清空了,去記那個名字。

“她叫宋回涯。”

——她叫宋回涯!

少年手指用力,一下子摳進了傷口裡,疼痛叫他睜大眼,理智一下子回籠,跟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哽咽說:“我想見宋回涯。”

他指縫中全是滲出的血,鬆開一些,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絕望地說:“……但是宋回涯已經死了,死在無名涯。”

然後魔怔似,一遍遍地念,又莫名哭個不停:“宋回涯……”

“你找她做什麼?”梁洗心中嫉妒,不遺餘力地詆毀道,“她隻是比我稍微聰明了一些些,但遠不如我善解人意,未必會管你的麻煩事。”

嚴鶴儀:“嗬。”

梁洗暴怒道:“你冷笑什麼?”

少年身形東倒西歪,嘴裡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

梁洗靠近過去聽了聽,發覺他是又暈過去了,一摸額頭,燙得驚人,忙叫道:“停!你在這兒等我,我直接去把宋回涯叫來。”

嚴鶴儀愁得嘴角燎泡,攔住她道:“我說句實話,你就是把宋回涯叫來也沒用。這孩子根本什麼都不懂,病急亂投醫罷了。盤平與斷雁可不一樣。斷雁可以算做山匪盤踞一方,朝廷早有防備,剿了就乾淨了,起不了太大的動蕩。盤平的那些宗族豪望,大掌櫃們,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不是殺一兩人能掃乾淨的。拔出根,帶出的泥是全城的百姓。何況,你根本不知道他們這座金山,最後是流向了誰的口袋。那些縣令的腦袋,又標著多少的價錢。這是朝廷的事,不是江湖的紛爭。你指望著宋回涯力挽狂瀾,不如讓她直接綁個大夫過來。”

梁洗認真聽了,伸出手指努力記下:“綁宋回涯,再綁個大夫,還有嗎?”

“我——”嚴鶴儀指著她,氣極道,“去去去!我懶得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