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二個火葬場(1 / 1)

這是陰蘿繳獲的第一顆魔心。

還是魔種主動奉上來的。

她好奇地反複翻看,咕噥著,“想要得手也沒那麼難嘛!”

都說神心悲憫,天生易剜,而魔心險惡,向來難盜。

神洲三萬九千域裡,流傳的神女救世的事跡可不少,什麼我給妖修洗衣做飯啦,什麼我嫁給魔修十年三胎啦,什麼我與鬼修三生三世虐戀啦,什麼我為愛成魔跳誅仙台啦,主打就是一個為愛獻身、情深不悔、多子多育。

剜心更是家常便飯。

說是愛世愛人愛平等,其實也分三六九等,大多數救世神女都是衝著魔種的美貌、權位以及他日後的永恒魔統去的。

換成一個沒有地位沒有美貌的醜□□精兒,你看看這神女們願不願意花費一生去救?

當然,陰蘿懷疑這是妖界、魔界、鬼界的陰謀,特意散出這些風流豔聞,就是為了欺瞞神洲這些涉世未深的小女仙們——

你看呀,我們好可憐好弱小好無助,你們貌美慈悲,快來救贖我們啊,救贖我們墮落的心,救贖我們落魄的身,救贖我們汙濁的魂!

我們這些不能回頭的,最需要你們的拯救了!

蘿蘿:我嘔嘔嘔。

然後小女仙們付出的是什麼呢?

是身體,是神魂,是道心,是再也無法回頭的信仰!

然而。

魔即汙濁,魔即墮念,投身在他為你開辟的邪惡欲海裡,終日醉醉如仙,你以為他愛上你,實際上他隻不過拖著你的腳踝,以深愛的名義,遮蓋你原本的光輝前途,把你埋進更渾濁的深淵罷了。

你還以為他超愛你,陪著你墜落深淵。

——本就在深淵的魔,他陪你墮落有什麼可感動的?

不過是神女們的自我感動罷了。

她鄭陰蘿即便要墮魔,墮妖,墮修羅鬼道,那也是她當膩了神姬,走煩了正道,厭棄了蒼天明耀。

向來隻有我負蒼天,不許蒼天負我!

陰蘿可不樂意自己被一群無情無義小畜生牽著鼻子走,她得比他們更無情無義,更小畜生才行,不然怎麼能壓得住這一群冷血魔頭呢?

靠她的真心嗎?

呸呸呸。

這可是最沒用的東西。

她先前不也給神洲眾生掏心掏肺了嗎,也沒見幾個記得她的好,就為了一個真假帝姬,就為了那個渡劫九世還是個廢物的玩意兒,把她押斷龍台了,隻為汙穢她的神徽讓那廢物接手,她要是沒留後手,差點就灰飛煙滅啦!

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神世第一帝姬慣是這麼霸道峻厲,因而也對少年魔種說,“你還說你極鐘愛我?你醞釀了這麼多時日,就隻給我半顆殘心?”

練星含:?

練星含:??

為了取心,他胸肺都是破損的棉絮狀,血塊滴滴答答地掉落,疼得無法躬身,她反而怨他隻給了半顆殘心?

他生生被氣笑了。

“元幼平,你,你個,你個沒有心的混蛋!!!”

他又吐出一口豔血,專門往她臉上報複的。

陰蘿早有所料,偏過了頭,那血全落在她的頸窩裡,如同大碗的、被打碎的胭脂。

陰蘿呶呶不休,“我怎麼沒有心啦?你給我不就有了嗎?你看看人家神女救世,剜的是整條的神髓,整顆的心臟,整副的神魂,你竟然隻用一半兒打發我,你看不起誰呢?好好好,你嘴上說著喜歡我,還要跟我拜觀音,心裡其實計較著是不是?一顆心都舍不得,你真小氣真討厭呀!”

她腳踝的軟東珠足鐲還踢了他下。

少年魔種又恨又愛。

分明,分明她哄騙了他,踐踏了他,背叛了他,調兒到現在竟還黏黏糊糊的,如同黏連不絕的薑蜜湯,連討厭二字都被她嗔得嬌嬌軟軟,好像不是什麼血腥遍地的剜心現場,而是跟著小情郎在紗幔之間,說著一些羞人的床笫私話。

“元幼平——!!!”

練星含血淚斑斑,“我是魔,是魔,不是什麼神女,我也不救世!!!”

我的魔心都剜了半顆,給你供著,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你不救世,那你救我呀。”

元幼平這個小魔頭,簡直把得寸進尺、貪得無厭、欲壑難填發揮到了極致,她手指硬是擠進來,與他十指相扣,扣在冰冷頸側。

“放開!你惡心!誰要救你?你放開我!!!”

練星含氣息淩亂,又不得掙脫,隻能冷冰冰釘著她的頸段,想著若能折斷最好。

這才看見,她那脖頸脫去了那毛茸茸的玄狐披領,裡頭竟戴著一隻紅銅胎質的桃枝細蠍重鐲,那桃枝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桃枝,它柔弱纖細,卻把毒蠍胸腳都緊緊捆起來,螯肢被翻過去,抵著蠍額,隱約露出暗紅的厴面。

這也是他跟元幼平慣常洞房的模樣。

她總是喜歡從身後捆束著他。

少年魔種原本失血的、蒼白的面容霎時卷起了漫天雲霞。

這個,這個混球,竟然把這麼不正經的求歡圖案戴在脖子上,她,她就沒有一點知羞的心嗎?

也是到了登真,練星含才知曉一些傳說風俗,譬如蠍子,意味著攜子,更意味著子孫延綿,從他五歲遇見元幼平那一刻起,她的發上,身上,佩戴的都是一些冰冷的、細條的、華貴的玉京子,何曾見過她梳起了蠍尾辮,戴起了桃蠍鐲?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似她從伏波歸來之後,她的目光逐漸在他身上流轉,也愈發喜愛一些與他有關的蠍辮、蠍鐲、蠍衣了。

元幼平……是愛他而不自知嗎?

也是,這小混球雖是把他弄得極狠,可每每行事,總是極為天真嬌蠻,又孩子氣十足,你看那軟溜溜的臉團兒,茸毛細細帶粉,都好像沒開竅呢。

她會為他而開情竅嗎?

他心魂顫飛,指腹被她壓著,陷入她那水奶酪

般的細膩肌膚裡。

轟!!!

他臉頰燒得更紅了,“元幼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你放開……”

聲音卻是愈發弱了。

哪怕他跟元幼平恩愛過百場,可對於她的囂張內秀,每每都有一些手足無措之感。

陰蘿還不知道自己隻是隨意戴了一隻紅銅桃蠍鐲,魔種的骨氣已經軟爛到搖搖欲墜了。

陰蘿的乖嫩臉兒還耷拉裝著呢。

“你怎麼能不救贖我呢?你看我這一世呀,天煞孤星,克父克兄,除了孤獨的王座,甚麼都沒有!”

她甚至還說哭就哭,水桃瞳裡溢著粼粼碎光,哽咽道,“從小,父王就把我捧到堂前,說是天之驕女,萬千寵愛,可是哪一回,我不是出生入死的?我隻是他的真愛之子,大哥哥的磨刀石罷了!”

“還有我那舅舅,面如觀音,心腸可黑著呢,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磋磨!”

“還有朝野,還有百官,還有很多很多,我都說不清,委屈都壓在心底,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活的多不快樂,多不自由嗚嗚……”

她撲進他懷裡放聲痛哭。

起先,練星含是不信的。

“元幼平,彆裝了,你又騙我是不是?”

中途,練星含猶猶豫豫。

“元幼平,你彆哭了,我不會受騙的。”

最後。

他的指肚跌進她的耳後軟骨裡,輕輕揉搓,那是她最放鬆的一塊地方,他每次一揉,她都會跟嬌花狸奴一樣,在他肚皮上軟軟甜甜地睡去,他絕不會同她說,他用手指描摹她臉頰多少遍。

練星含彆扭無比,“……我的國家,我的貞潔,還有,還有我的半條命、半顆心都給你,你還要我怎麼救你啊?”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元幼平面前,他總覺得自己跟女子一般,尤為在乎自己的忠貞。

“那你——”

這一隻腰肢軟綿的紅銅桃蠍抬起臉兒,鼻尖紅潤無害,她軟軟糯糯地開口,“你不是還有半條命、半顆心嗎?你都給我好不好?我不喜歡殘缺的,完整的才漂亮呢。”

少年魔種的身軀驟然僵硬。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天底下怎麼會有元幼平這種猖狂放浪的小畜生?!!!

“我都給你了,那我無心無命,我怎麼活?元幼平,你把魔種當傻子呢?!唔唔,你不準親我,唔唔,你瘋了,你去死,嗯唔!”

練星含緊咬著齒關,不肯放她進去,她都索要他一條命了,她怎麼還有臉兒親他?她難道以為他是什麼很賤的小牲口,隻要被她親一親,碰一碰,就能泛濫大半天,就能癡癡傻傻把命都給她了?

他是魔種!

不是什麼救世神男!

也不是來救元幼平這個十惡不赦的魔頭!

“給我嘛,給我嘛,我要一顆魔心,我要完整的,你不要那麼小氣,你拯救拯救我嘛,魔種大人我求求你啦!”

她不依不饒,撒起潑兒來,軟嘟嘟的粉

蛇兒在他臉頰、嘴唇、喉結遊走,練星含又疼又氣又羞又顫,隻是他失去了半顆魔心,功行大減,哪裡會是這小魔頭的對手?

隻能做了元幼平這一頓燒尾宴裡的巨勝奴,芝麻粒兒灑在奶酪上,淋著他血做的糖蜜。

陰蘿沒能騙出那半顆魔心,也發起脾氣來,指著他說,“你敢不給我,我就把你捉起來,吊在籠子裡,當我的小金絲雀兒,不對,是小金絲蠍兒!我要萬人都看著你這個嗜血魔種,怎麼做我天子殿的撅臀小奴兒!”

練星含被她氣得半條腿翻下了床榻,他狠狠錘著,嘶聲怒道,“……元幼平,你敢!”

陰蘿說到做到。

她命人做了一座金銀絲交織的結條籠子,頂部迭起七層珠錐,意味著浮屠七層,籠底則雕著一朵朵燦金蓮花,每當他赤足其中,就會被鋒利的花瓣割得遍體鱗傷,瀝出一條豔麗的血河。

金籠提梁就架在她的平恩殿上,群臣往來之際,不經意抬頭,就能窺見黑長衣披拂而下,偶爾露出那一雙陰慘白冷的腳心,凝固的血跡宛如名品瓷器的裂痕。

淒美絕豔,又觸目驚心。

他們慌忙垂下眸,不敢再看。

八王姬登極之後,平恩殿就成了朝議殿,而這一座血跡斑斑的金蓮浮屠,亦成了登真盛名在外的天子浮屠。

少年魔種倒也硬氣,沒有開口服一聲軟,他的神色冰冷憎恨,厭惡感也與日俱增。

直到這日,暑氣彌漫,他熱汗淋漓,在金銀籠裡幾乎暈死過去。

他並沒有怎麼進食,隻是多飲了一些水,腹部發緊,肺腑臟器同樣痛得厲害,偏偏這一場朝議漫長,等百官離開,已經是未時,他虛軟靠在籠邊,啞著聲,“……讓我出去,我要,出去。”

陰蘿頭也不抬。

“……元幼平,求你,讓我出去,我,我受不了。”

他面色涔白,捂著臟器,溢出貓兒般的軟嫩哭腔。

他不想在這眾目睽睽下溺出來!

再怎麼身為魔種,再怎麼殺人如麻,他也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怎能接受這種出醜之事?

他淚珠顆顆掉落,肩頭顫動,“元幼平,你不如殺了我,也好過這樣折磨我嗚嗚……”

“嘭!”

金銀籠被放了下來,那紅鞭天子抱著胸,就站在籠外,噘嘴道,“怎麼,你一個魔種,連忍個急都忍不了?我還當你多有骨氣呢!”

練星含踩著一枝枝碎金蓮,足膚上全是血痂,他忍著痛意,歪歪扭扭地走出籠口,許是疼痛難忍,他朝著陰蘿倒了過去。

陰蘿順勢扶住他的腰。

他卻跟瘋了般,使勁推她,“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滾開!!!”

可到底是肢體軟綿,走不得路。

最後他是滿臉晶亮淚珠,半歪在她的身前,被她架著腿兒瀆出來的。

刹那,練星含閉眼。

羞恥已死。

萬念俱灰。

他在這個小

畜生的面前還有什麼尊嚴,什麼體面可言?

他真的是滅世魔種嗎?

不對吧?

滅世魔種不應該是元幼平嗎?!

她陰險、毒辣、重欲,還不擇手段,能活活把他給玩死!

他當初為什麼那麼天真,還以為能同她抗衡?這蛇腸子裡曲曲繞繞的,他哪裡認得出哪一段有沒有毒?

他索性放棄了抵抗,隻用一雙核桃般紅腫的眼睛望著她,哭得眼淚滴滴答答,連綿不絕,“元幼平,你到底要我怎樣,要我怎樣你才肯放過我,我不要神女救贖我了,也不要那半顆魔心了行不行?你就放我走,放我走吧!”

他會沒命的!真的會沒命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桃粉蛇蠍,想到他肚子裡還懷著她的崽種,想到餘生還要被她這般嘗玩,想到他永生永世都擺脫不了元幼平的陰影,他就滿心絕望,喘不過氣!

“不可以唷。”

陰蘿豎起一根粉白手指,在他鼻尖前晃了一頓,晃碎了魔種的希冀。

“咱們不是在菩薩娘娘前起了誓嗎?你要今生今日的呀。”

少年魔種趴在她的膝骨,抱著她腰,哭著喊,“我錯了,我不要了,讓菩薩收回成命吧,元幼平,你放過我,嗚嗚,我不經玩的……”

“嗯?你不要?”

她似是有些不悅,壓下重音。

“怎麼,姻緣大事,是可以鬨著玩的嗎?小爹,你當我是有多閒,才千方百計搶我父王的妃子呢?”

她不高興了!

他要完了!

少年魔種陡然心尖一顫,想也不想捧出自己的香吻,從她的額心蜿蜒而下。

他邊吻邊哭,淚淹眾生,“元幼平,為什麼,為什麼你從小就愛欺負我,你知道那雪地跪著多冷嗎?你知道你的鞭子有多硬嗎?長大也是,你總欺負我,總為難我,總不肯放過我!我難道想成為魔種嗎?我難道想成為亡國之君嗎?我難道想——”

與你作對嗎?

可這個小壞種竟然說——

“喜歡你就不可以欺負你嗎?我就是喜歡你跪在雪地裡顫顫巍巍的臀,喜歡你受到鞭笞時搖搖欲墜的腰,喜歡你一次又一次,把所有好的,不好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這樣不行嗎?”

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什麼糟糕至極的渾話!

若他是個正常人,準是一個耳光刮過去,讓她也嘗嘗顫顫巍巍、搖搖欲墜的苦。

可他聽見她這麼說,竟然生出了一絲竊喜與雀躍,甚至在她低頭吻來的瞬間,讓淚珠淒美地劃過他的下頜,如同斷線的銀光珍珠,沒入優美的頸段裡,圓滿這一段隻屬於他的傾世虐戀。

元幼平,我若說愛你,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可笑?

你從未對我半分好過。

可我卻偏偏想,入了這金絲籠,做你的盛世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