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個火葬場 春心動。(1 / 1)

陰蘿往前伸著蛇脖子, 她得意又囂張。

掐呀。

你掐死我呀。

噫!你不敢!你個狗雜種!

陰蘿的水桃瞳裡溢出張揚的嘲笑,練星含瘋狂掐著指心,空氣都飄著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忍住。忍住。忍住。

她想激怒我!彆上了元幼平這小賤人的當!

練星含不著痕跡掃視周圍, 有著元皇後壓陣,其餘宮妃也為元幼平搖旗呐喊,他可以說是孤立無援,貿然鬨起來隻會更不妙。

但是,你以為你這就很得意了?

練星含等了片刻,終於聽見——

“陛下駕到。”

他唇角輕勾, 死期到了元幼平,我收拾不了你, 就讓你老子來。

陰蘿:?

敲!敲!敲!

她特意挑了那糟老頭子的朝會時辰,掐著點兒過來挑事的!

不然她能這樣大搖大擺?

沒錯,老登真王是提前收到了愛妃的求救, 說是姐弟倆頭一次拜見皇後,怕禮數不周, 惹了笑話, 希望庇佑一二。

這眼藥給上的, 老登真王第一時間就領會了, 果然剛進去就看見那個金光閃閃的逆女。

老登真王:礙眼。

登真國奉道至上, 喜清談,喜素衣,不知怎麼出了元慈恩這個叛逆,從頭到腳都是一副庸俗至極的著相, 顏色都很濃烈,一水兒的燦金色跟絳紅色,頸鐲, 腕鐲,腰鏈,連腳腕子也不放過,套了好幾枚鏤空金鐲,行走起來就叮叮當當地響。

人還沒到,聲兒就吵了起來,仿佛向世人宣告——

你祖宗太奶奶要來了,還不快讓道?

老登真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國宴上她鬨得舉世皆知,若不是他自己也有失言之處,傷害了妻族的感情,他絕不可能讓元慈恩隻是簡簡單單禁足思過!

陰蘿轉眼看到那狗雜種微微挑起的眼尾,渾身都掩飾不住的愉悅慵懶。

怎麼,還勞煩小爹您請一尊大佛來鎮我呢?

陰蘿可不是坐以待斃的蛇蛇,她當即衝了出去,死皮賴臉抱住了老登真王的胳膊,“爹,我的親爹,知道您氣兒還沒消,咱們去偏殿說一說話嘛,兒臣保證您一聽,就會覺得兒臣是嘔心瀝血對你天下第一好!你喜愛兒臣還來不及!”

老登真王:這必不可能!

總管公公:啪啪打陛下臉。

這位面軟嘴甜心黑的小王姬是怎麼圓場的呢?

她說呀,這小練妃,是她從小到大的仇人,她對他的臭硬脾性是再了解不過了,“父王有所不知,這小雜……咳,是這小爹,他吃硬不吃軟,而且疑心病很重,若是兒臣毫無芥蒂就接納了他,他定會懷疑父王做了什麼,又懷疑我對他另有所圖,這不是讓父王的追愛之路更加困難重重了嗎?!”

“我可是父王的貼心狗腿子,怎麼能拖父王後腿呢?”

然後小王姬瀟灑一攤手,“所以呀,我鬨成這樣子,都是為了父王好,讓小爹知道我的不服氣,也體會到您對他悉心維護的用心良苦,讓您更快抱得美人歸,這不是一舉多得嗎?”

老登真王:???

感情你抽了你老子一頓,讓你老子國宴顏面儘失,老子還得多謝你?

總管公公譚金喜老神在在,瞅著他家的老大王,從震怒,到懷疑,到相信,到欣慰,“原來如此,是父王錯怪你了。”

陰蘿泫然欲泣,率先示弱。

“父王知道就好,您不知道呀,那天您發火,嚇壞了兒臣的小蛇膽,還以為您真不要兒臣了呢!我都哭腫了倆桃核呢!不信您問舅舅!”

她這滿身都是刺兒的家夥,忽然露出柔軟的肚皮,著實惹人憐愛,老登真王哪裡還生得了氣,爽朗一笑,“好好好,都怪父王氣上了頭,沒能理解到我家王姬的玲瓏心,這樣,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支強大的部曲嗎?正好蕭家犯事流放,父王補償你,他們部曲就由你玩兒吧。”

陰蘿眯眼。

簫家,登真四大豪族,生意遍布全國,她歸國前就被連根拔起了,局勢風向也是這樣一步步走向更壞的,偏這糟老頭子沉溺在中年真愛的溫柔鄉裡,對這些微妙的示警置之不理,也難怪最後會被那狗雜種連鍋端起。

陰蘿笑得極甜,拖著老登真王的手掌,嬌嬌道,“父王既然信任我,那兒臣定將這一支部曲練成鎮國重兵,給父王守好這片萬裡河山!”

老登真王慈愛道,“好好好,彆搖了,糧草先給你一年供著,日後你可要自己想辦法,都這麼大的崽了,得獨立!”

“不嘛,不嘛,兒臣永遠長不大,永遠都是父王的掌中蛇寶寶!”

譚金喜旁觀著這父慈女孝的一幕:“……”

咱家就知道!咱家就知道!

沒有小王姬忽悠不了的人!除非他不是人!

等陰蘿挽著老登真王再次出現時,練星含就知道——

這玩意兒又是使出了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了,倒真是能耐,把老子騙得團團轉,若有機會,他一定親手割下那一條血信子,泡浸苦酒裡,一截一截喂她吃!

老登真王提早結束朝會,趕來神元宮,護美之心昭然若揭。

元皇後內心動怒,又湧起一陣止不住的悲哀。

他們老夫老妻多年,風雨也曾同舟過,如今不過是讓他的心頭肉過來請一請安,他就怕她下毒手了嗎?正心灰意冷間,被大女摸了摸手背,她雙眼明亮笑容天真窩過來,蹭著她的發絲,小聲地說,“母後不要生氣,且看慈恩收了這群妖孽。”

她做出一副凶惡的模樣,隻是奶腮還在,實在是不得力。

元皇後調侃她,“還怎麼收啊,真把姐姐賜你做正妃?”

陰蘿貪心,撥著耳垂,“弟弟也不能放過,給我,給我做個洗腳婢!”

練星含:“……”

新小爹皮笑肉不笑,“小殿下,我們聽得見呢。”

陰蘿衝他翻開一個白眼兒,“討厭鬼,洗腳婢沒得做了,你給我倒夜壺去吧,自己作的,怨不得本宮,哼。”

練星含:?!!!

真想切掉她那張臭嘴!

老登真王剛被他那漏風的棉襖子洗了一次腦,也不參與倆人的拌嘴,笑嗬嗬看著他們敵對。

元皇後捏著愛女的肉鼻,愛憐道,“好了,青天白日的,彆做夢了,人兒都是心高氣傲的,哪能給你這樣糟蹋呢。你餓了吧,不如傳膳,今日有你愛吃的櫻桃肉。”

眾妃頗懂眼色,紛紛告退。

老登真王則是想著今日要撬鬆元皇後的嘴,讓姐弟倆都留下來,陪他們一起用膳。

元皇後心淡了,對這事就更不在意了,她如今還在堅持,隻是因為朝臣的請求,身為國母,又豈能帶頭敗壞風氣?男妃入宮,想都不能想!不然這天下男兒都想著進宮博寵而一步登天,沉迷唾手可得的豪奢,哪還有淩雲意氣去為國,為家,為民,拋頭顱撒熱血,開盛世而護太平?

男兒膝蓋絕不能軟在她手裡!

因而飯桌呈現一個詭異的場景——

元皇後忙著給陰蘿盛湯,長公主也有樣學樣,給幼弟夾菜。

老登反而無人問津,很是淒慘。

多虧得總管公公救場,不然這一頓飯得把老登真王吃進太醫院。

吃到半路,元皇後身子不適應,長公主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扶著她入內帷了,於是玩家又剩下了:

老登,老登小妾,以及老登他逆女。

氣氛流動詭異且古怪,每一處光影都透著焦灼。

總管公公:當時咱家是真的害怕!皇後你快回來!!!

老登真王率先起招,他夾了一筷子的酒炊淮白魚,放到小爹的青色小陶碗裡,滿是柔情道,“含兒快嘗嘗,這可是方禦廚的手藝,尋常沒有,你身子骨弱,得多吃一些。”

小爹轉頭就夾給陰蘿,笑容透著一絲冷邪,發動連招,“小殿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死魚最是滋補。”

陰蘿頓時嫌棄不已。

魔種給她夾的菜能吃嗎?那裡面不是□□就是鴆毒!她可不是女主,沒有一個毒胃,不配吃魔種的東西!

死爹都不能死我蘿蘿!

陰蘿連碗都不要了,自然又嫻熟地推給了老登真王,仿佛做了上千遍一樣,“父王,小爹給我的,我給你呀,你看兒臣對你好吧?”

老登真王:“……”

有哪裡不對的樣子。

但陰蘿這一句恭維還是讓老登真王高興起來,很有觸動的樣子,“好好好,知道你孝順。”

又悄悄看了一眼美少年,似乎春心被他撩動。

?!!!

這老貨演什麼呢。

練星含給惡心壞了。

借著鋪開的綢布,他伸腳踢了一記陰蘿的小腿,陰蘿哪能吃虧,踩死他的腳尖,練星含冷笑,又用另一隻腳踝彎折她小腿。底下交纏得越緊,身體也不自覺靠近一些,從總管公公的視角裡,都能看見那一條禦黃琉璃色的披帛滑進了少年男妃那冷冰冰的黑長衣裡,如同一條明豔粘稠的金砂河。

他:?!!!

阿彌陀佛咱家甚麼都沒看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老登真王並沒有察覺到,趁著時機正好,忍不住開口試探。

“小八,含兒是少年,還跟你同齡,你,你真不反對父王給你找的這小爹?”

滿朝文武都在反對,連向來賢良淑德的皇後都在勸誡他,鬨得他很是沒臉,老登真王就想尋求周圍的支持。結果就聽這個小畜生詫異道,“少年又怎麼了?同齡又怎麼了?要不是父王阻止我,我早就納上那年長但有味道的嚴女官了。”

她砸了砸嘴,很是遺憾的模樣。

練星含:“……”

就知道這家夥對他姐姐不是真心的!!!

老登真王:“……”

他眼角一抽。

這小混球說的是他身邊的一個貌美女官,年歲稍大,容色冷厲,行事很是得力,老登真王被她利落服侍慣了,也想納她入後宮,可這小混球更快,借著生病的機會,嬌滴滴趴在嚴女官的懷裡,“姐姐,我沒什麼大礙,隻是得了相思病。”她又羞怯怯地補了一句,“想姐姐想的。”

?!!!

這還得了。

這給老登真王給嚇的,生怕嚴女官慘遭他逆女毒手,連夜把人放出宮養著了,等他再想起來的時候,嚴女官已經跟她的鄰家青壯成婚了,老登真王又是懊惱又是氣急,每次想起這樁事情,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堵。

可他能說甚麼?

他要是罵這小混球看上嚴女官,她肯定會理直氣壯添上一句,我是您的種,繼承您的意誌,我喜歡您的女人男人不是很正常嗎?!父王我要是真不喜歡你的女人男人了,您才要擔心我是不是你的種呢!

老登真王:“……”

沒毛病。

但感覺更堵了怎麼辦?

元皇後飽讀詩書,待嫁閨中也素有才名,他雖比長兄遜色,可自認也是儒雅風度,怎麼他們生出的是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玩意兒?老父親沒好氣地說,“好了,嚴女官都嫁人了,你也少惦記人家,彆汙了人家的清名。”

這逆女竟然還歪了下頭,披帛滑過美貌小爹的膝頭,“父王,我不可以學您橫刀奪愛嗎?”

場中的氣氛又是一緊。

要說元皇後,與老登真王差了十多歲,未嫁他之前,也是有一樁青梅竹馬的姻緣,然而老登真王想了那麼多年,眼看大事將成,他也果斷出手了,借著三分勢,三分運,還有四分算計,搶了元皇後做正妃,生生壞掉了原本水到渠成的情緣。

這也是老登真王對幼女元慈恩一直寵溺無度的原因,除了厚待子嗣,他似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挽留元皇後的地方。

練氏姐弟長開之後,傾國傾城,老登真王在掖廷一見就驚為天人,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初遇元皇後的那一日,心潮澎湃到難以自抑。

他知道,元皇後心頭始終留著一個虛影,他永遠也占據不了她的芳心,但這一對姐弟不一樣,她們的國家因為他而亡,她們的愛恨對於他來說,也一定是最為濃烈的,最不可忘懷的,他可以留下最重要的曆史。

但。

當幼女說出橫刀奪愛時,老登真王全身一顫,餘光禁不住攬入了這少年少女。

跟他這一截枯木不一樣,她們同樣的年歲,同樣的青春蓬勃,生命力仿佛充沛到每一根粉嫩的指尖,尤其是幼女元慈恩,她才十七歲,風華正茂,眉眼含豔,頸部套著一枚金碧蛇環,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淵底驪龍,盤旋在他的帝台之上。

而他的含兒,也許會成為這一條驪龍的珍寶,被她含在嘴裡,得意地炫耀賣弄。

老登真王不想承認自己蒼老的事實,更不願意承認比起自己,女兒更有吸引少年郎的魅力,儘管他也知道,練星含姐弟最好的歸宿是與年輕男女相愛,享受年少多情的歡愉。但那又怎樣?他貴為一國之尊,這天下,這美色,都該歸他所有。

而帝王最是無情,因而他沒有任何征兆,甚至是沒有任何理由,就遷怒了陰蘿。

“還有含兒,父王知道你對他有彆樣的心思,但他一日是你的小爹,終生都是你小爹!你萬萬不能覬覦他!否則——”

老登真王狠戾道。

“休怪父王不講情面!”

陰蘿似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震住了,好久才怯怯點頭,結結巴巴道,“知、知道了,父王,兒臣不會惦記小爹的。”

等用膳完畢,老登真王領著心愛的少年男妃往外走,練星含的黑長袖衣被扯了一下。

少年男妃滿臉厭惡地回頭,卻並沒有察覺自己的私人領地早就侵滿了鵝梨的香氣。

“小爹,櫻桃肉真是一絕的,是不是?下次你來,我讓母後多做點給你吃。”

練星含心想他又沒吃,怎知道絕不絕,他是堅決不會碰小畜生任何喜歡的東西!

然而。

殿外天光搖曳在那一叢旋覆花時,小畜生仿佛踩著一隻輕盈翩躚的蝴蝶,輕吻他頰邊,櫻桃肉的香氣繞得人發暈。

?!!!

饒是練星含,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多的視線,也差點被她嚇到窒息。

他走出一會兒,又禁不住惡狠狠回頭,她張嘴就是——

“橫、刀、奪、愛、我、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