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鶴語沒安全感這件事,喻聞偶爾能察覺到。
比如他很喜歡喻聞叫他男朋友,很執著於這種對外的名分;比如他從不敢真的惹喻聞生氣,永遠是點到為止;連吃醋也吃得小心翼翼,還得掛著一張冷靜自持的皮,說些有理有據的話,絕不會大動乾戈……
回頭想想,謝鶴語在他面前的沉穩,至少有八成是裝出來的。
喻聞把臉埋在枕頭裡,慢慢平複著身上的餘韻,激烈過去,思緒清明起來,他站在謝鶴語的角度,試圖把兩人相識相知的經過從頭梳理一遍……
他想得專注,沒留意謝鶴語的一些小動作。
冷倒是不冷了,可兩人熱得汗涔涔的,喻聞的蝴蝶骨在燈光下掛著瑩潤色澤,腰臀處覆滿水意,謝鶴語伸出手指,從蝴蝶骨中間緩緩下移,到尾椎骨處停頓,輕輕一摁。
背上留下一條似有若無,手指劃過的痕跡。
喻聞:“哼……”
他沒抬頭,大約是累了,臉頰蹭蹭枕頭,像隻吃飽喝足懶得動的貓咪。
謝鶴語眸光就漸漸深起來。
身後的手轉移到腰上時,喻聞下意識去拽枕頭——他剛剛一直咬著枕頭,咬得牙酸,好歹沒丟臉丟到底。
謝鶴語在這種事上延續了一貫體貼的風格,喻聞說什麼就是什麼,他要咬枕頭,就由著他咬。
喻聞以為這次也能如此自在。
然而剛伸手,枕頭不翼而飛,喻聞慢半拍回頭望去,謝鶴語拎著枕頭邊緣,居高臨下地注視他。
那眼神很囂張,喻聞覺得有點挑釁的意味,但男朋友下一秒又俯下身來,嗓音低低地在他耳邊說:“哥哥……不咬枕頭好不好。”
……這一聲哥哥叫得喻聞不知所措。
仔細想來,他是比謝鶴語大一點,叫哥哥也正常,隻是謝老師生性沉著,幾乎沒露過怯,這聲哥哥叫得喻聞很不好意思,感覺自己扭扭捏捏,還不如謝鶴語大方。
喻聞半扭過身,視線在謝鶴語手中的枕頭流連半晌,一狠心,一咬牙,“那你,那你拿遠點……”
不咬就不咬吧,反正家裡就他們兩個。
謝鶴語直接把枕頭扔開了。
談戀愛之後,喻聞不僅惡補了專業知識,還翻閱了大量經驗貼,他的感受跟經驗貼裡大多數人都不一樣。
不疼,也沒有什麼‘××得失神’,非要類比,就像疲憊後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牛奶浴,渾身浸在暖意裡,快要化了。
一切都和風細雨,水到渠成,恰到好處……慢悠悠的節奏令他忽略了謝鶴語明顯的忍耐和保留。
略帶薄繭的指腹在腰間摩挲,喻聞嫌癢。謝鶴語手臂用力,把他抱起來,面對面親昵地蹭他的下巴。
“……哥哥。”謝鶴語吻他,抵他的上牙膛,逼他把舌尖伸出來,含糊的話音從黏連的唇齒間溢出,喻聞聽到一句暗含惡劣的呢喃:“喜歡……”
後面謝鶴語又叫了幾聲哥
哥。
似乎是為了提醒喻聞,他是兩人關係間更年長的那一位,應該更主動一點,占據掌控地位。
喻聞意識到這一點,低下頭,去吻謝鶴語的喉結。
他可是哥哥啊……
謝鶴語眯起眼,露出饜足愜意的表情。
“小魚好乖……做得好。”
喻聞有些糊塗了,不高興,撅起嘴。
謝鶴語又改口:“小魚哥哥好乖。”
喻聞高興了。
中午的時候,謝鶴語隨便點了幾樣清淡的外賣。
喻聞沒胃口,謝鶴語下樓拿外賣的功夫,他窩在被子裡睡著了。
再醒來是下午兩點半,喻聞下意識往男朋友懷裡蹭,摸了半天,沒找到謝鶴語,循著水聲迷迷瞪瞪找過去,發現謝老師在廁所……跟五指兄弟友好交流。
“……”
喻聞條件反射,扭頭就往外走,把自己裹到被子裡,裹成蠶寶寶。
浴室裡有淅淅瀝瀝的水聲,他裹著被子打了幾個滾,從鬆軟的鵝絨裡探出半個腦袋,看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一點光。
都下午了……
他打了個嗬欠,等待謝鶴語從浴室出來,一起下樓吃東西。
結果半晌過去,他窩在床上差點又睡著了,謝鶴語還是沒出來。
偶爾水聲停止,能聽到浴室裡的悶、哼。
——這就是傳說中,男大的那啥比鑽石還持久嗎?
不得不說,喻聞有一瞬間動搖了,有點心虛還有點愧疚,扯開衣領看看自己身上的痕跡,覺得還好,又稍微動了動,沒有不適……
但他很快回想起當時的感受。
怎麼說呢……對大腦的衝擊尤其強烈,就像一根鐵杵在腦子裡搗來搗去……
不行。
喻聞麻溜地滾下床,決定耳不聽為淨,踩著拖鞋就往外衝。
他走後片刻,謝鶴語從浴室出來。
他隻圍了一條浴巾,看著緊閉的房門,抱著胳膊,漫不經心地挑挑眉。
喻聞下樓找吃的。
謝鶴語點的午餐放在冰箱裡,他端詳了下,確信都是自己愛吃的,美美拆開外賣盒放到微波爐加熱,覺得口乾,又翻箱倒櫃,準備衝杯蜂蜜水。
廚房還沒整理,喻聞翻箱倒櫃找了半晌,也沒找到蜂蜜,他正懷疑謝鶴語家有沒有,打算點外賣的時候,一雙臂膀從後攬上來。
謝鶴語蹭蹭他的側臉,說:“在找什麼?”
喻聞:“蜂蜜。”
說罷扭頭看去,“你帶了嗎?”
謝鶴語拉過旁邊一個紙箱,拿出罐裝蜂蜜,打開後交給喻聞。
喻聞取來調羹舀蜂蜜,剛站定,謝鶴語又抱了上來。
喻聞:“你喝嗎?”
謝鶴語:“喝。”
喻聞就又給他舀了一勺。
舀完蜂蜜,就該加水,喻聞被謝鶴語抱著,行動不便,委婉道:“謝老師,
你要沒事,先把東西收拾了吧?”
謝鶴語看看四周,垂眸道:“……你嫌亂?”
倒也沒有。
喻聞道:“你不是有點強迫症嘛,東西散在這裡,你不難受啊。”
“不難受。”謝鶴語這次從前面抱住他,一米九多的個子,要彎腰才能抱得契合,喻聞都替他累得慌。
“我後天收拾。”
喻聞:“……為什麼是後天?”
謝鶴語:“你後天回劇組。”
……fine。
謝鶴語忽然變得特彆粘人,喻聞很擔心——不會是欲/求不滿吧?
他跟謝鶴語說:“你不收拾,那我幫你收拾吧。”
這話果然有用,謝鶴語動作一滯,慢慢直起身,垂眼看著他。
喻聞一臉無辜。
“……知道了,我去收拾。”謝鶴語面無表情掃過周圍的東西,隨手拎起一個紙箱,直接開乾。
喻聞熱好飯菜,謝鶴語已經把廚房收拾完了。
簡單吃了點兒,謝鶴語問他兩天假期有什麼安排。
喻聞沒什麼安排,但看謝鶴語的眼神,他很擔心這位拉著自己醉生夢死,do到魂飛天外。
於是他正色地說:“搞衛生。我會幫你把家裡打掃得乾淨整潔,一塵不染。”
謝鶴語:“……有保潔。”
喻聞豎起手,鄭重道:“哎,不可以萬事依賴他人,有些事,要自己親自動手才有成就感。”
謝鶴語揚眉,看出他鎮定面皮下快要遮掩不住的心虛。
謝鶴語就問:“整棟彆墅?”
喻聞篤定地點頭:“對,整棟彆墅。”
謝鶴語支著額頭,若有所思。
“兩天假期,光搞衛生也太沒意思了,要不要看電影,或者出去逛逛?如果不想出門,嗯……我們比賽吧,看誰做家務更快。”
喻聞覺得可以。
謝鶴語慢悠悠道:“遊戲就要有遊戲的趣味,或許,每場比賽開始前對方能提一個約束規則,在不違背規則前提下計算時間長短,區分勝負。”
嗯……也行。
喻聞心想你還怪嚴謹的,不過這樣也好,找點彆的事做,分散分散你的注意力。
“那贏了有什麼獎勵嗎?”喻聞問。
謝鶴語隨意道:“輸一次,答應對方一個條件。”
喻聞喜笑顏開,“成交。”
這種沒有前提條件的承諾最好用了,他可以贏很多次,到時候支使謝鶴語做些很丟臉的事……還能讓他再哭一次看看……
喻聞越想越妙。
區區家務,拿來吧你!
樓上有個空房間,其中一面牆貼滿鏡子,謝鶴語空出來準備放些樂器,現在樂器還沒搬過來,房間裡空空蕩蕩。
謝鶴語說先拖地。
他出去買東西,喻聞就在家裡亂晃,閒著沒事翻謝鶴語的首飾櫃,謝鶴語的潮流飾品早成了兩
人共用的,喻聞懶得拿回宿舍,有需要直接來謝鶴語這裡翻。
他個多月沒回來,不知道有沒有添新的。
喻聞翻翻翻,還真讓他找到幾件格外與眾不同,之前絕對沒有的新東西。
一條胸鏈,一條腰鏈……還有幾條不知道是項圈還是什麼的東西。
這幾條鏈子尤其複雜,喻聞甚至拍了圖上網搜索才知道怎麼佩戴。
怎麼說呢,挺好看的,但絕對不是能穿出門的東西。
喻聞在自己身上比劃,沒脫衣服都感覺澀澀的,真不知貼身穿是什麼光景。
他撇撇嘴,謝老師越來越悶騷了。
他想起什麼,又去了趟儲物間。
事情發展得比較突然,雖說心裡有個大致的概念,但沒有實感,此刻回神,喻聞覺得自己得好好思索一下。
謝鶴語的敘述很簡潔,但他所說的那些,的確是喻聞曾經的生活。
這些夢是真的。
或者說,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這很玄妙,喻聞覺得,玄妙程度不亞於自己穿書。
世間總有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喻聞不打算追根究底,糾結這些隻會擾亂現有的生活,他慣來不喜歡自尋煩惱。
而且,謝鶴語自己都不一定明白緣由,他想追問也無從下手。
儲物間的舊物是喻聞幫忙收拾的,他清楚每樣東西放在哪裡,小書架裡放著一些有紀念意義的舊書,他打開書架玻璃,從中拿出一個素描本。
裡面是些線條簡單的景物,喻聞收拾的時候見過,當時沒留意,但他記得有些筆跡明顯跟素描本的年紀不同,仿佛是後來塗抹的。
現在他知道了,這是謝鶴語的回顧。
很多地方畫了圈。
謝鶴語記不清那些夢,隻對喻聞有幾分印象,認出後,回家找了從前的舊物,在素描本上一點點圈出夢中的細節,借由這個過程,讓記憶中模糊的片段重新清晰。
在這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看向喻聞的每一個瞬間,都清楚小喻老師不屬於這個世界。
喻聞托著下巴,忽然有些欽佩。
他不知道謝鶴語是以怎樣的一種心情靠近自己的,但如果是他,肯定沒有勇氣去愛一個來路不明歸期不定的異鄉人,彆說一見鐘情,就是談婚論嫁了,該收心還得收心。
謝鶴語卻一直以此為前提,孤注一擲地接近他。
謝老師。
真不知道該說你魯莽……
還是勇敢。
謝鶴語這一趟沒花太久。
聽見開門聲,喻聞抓著拖把,特彆興奮地迎上去,說:“你總算回來了,我跟你說,我剛剛想到一個絕無僅有的妙計,這次你輸定了——”
謝鶴語進門先抱住他。
他手裡提著兩個大袋子,抬手就扔了,樹袋熊似的劈頭蓋臉抱了上來,喻聞迫不得已,隻得把自己心愛的小拖把暫時放一邊。
“……謝老師?”喻聞從他
身上感覺到無數種強烈的情感,仿佛要把擁抱的兩人一起吞噬。他放輕聲音,道:“你是想我了嗎?”
酷哥很矜持:“一點點。”
一點點?一點點你抱得要死要活的。
剛才的粘人可以歸結為欲/求不滿,但此刻,喻聞明顯感覺到,這是謝鶴語積蓄已久的情感開了閘,撕開冷靜的表象,裡面流淌的是洶湧的占有欲和患得患失。
或許不是突然變得粘人,謝老師一開始就很粘人,隻是他藏得好,從不表露。
每一個分離的瞬間,每一個重新見面的瞬間,他都想像這樣毫無顧忌地擁抱,用體溫和心跳作為見面的證據。
可細數幾次分開,喻聞隻記得他目送自己離開時淡淡的神色。
一想到他每次安安靜靜站在自己身邊,其實都特想湊上來,喻聞就覺得好笑。
喻聞說:“謝老師……今天又發現了你可愛的一面,我好喜歡你。”
謝鶴語不說話。
喻聞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起來,捧著他的臉仔細看,謝鶴語冷冷淡淡地垂眸,一張臉不鹹不淡,不動聲色。
但喻聞發現了盲點,“你耳朵紅了誒。”
謝鶴語又湊上來吻他。
真是太黏糊了。
吻完喻聞覺得要完,一直這麼下去,最先遭不住的肯定是他。謝鶴語為啥沒安全感來著?嘖,這話題好像聊過,記不清,當時在乾嘛啊……
謝鶴語提著袋子,帶著他上樓。
上樓,看見光亮可鑒的地板,喻聞想起自己的妙計,雀躍起來,神秘兮兮地跟謝鶴語說:“你輸定了。”
他們一人拖一邊,喻聞都想好了,他就讓謝鶴語站在原地,不能移動,不能動還怎麼拖?勝利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謝鶴語也不是省油的燈,睿智不失自己,喻聞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心,鎮定地問:“你的條件是什麼?”
謝鶴語靠著門,散漫的眸光定在他臉上。
“簡單。”
喻聞並未掉以輕心。
卻見謝鶴語提出他剛出門買的兩個袋子的其中一個,裡面是個扁扁的精美紙盒,看標識似乎是衣物。
謝鶴語當著他的面,打開紙盒。
“哥哥,想看你穿這個拖。”
喻聞:“……”
都不用細看,掃一眼喻聞就覺得不對。
布料少得可憐,看款式……是一套女仆裝。
情/趣女仆裝。
喻聞抄起拖把,指著謝鶴語,一字一句道:“我要把你槍斃。”
天殺的。
敢情從頭到尾,隻有他一個人在認真玩遊戲,哈哈哈哈!
這個心機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