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1 / 1)

謝鶴語的字他看過,清雋端方,這幾個字寫得尚有幾分青澀,筆鋒沒成型,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謝鶴語的字。

喻聞捏著校服布料,感到了一絲不對。

圖案還能是巧合……但內襯裡面的小魚哥哥……

不管怎麼說,這個稱呼代表的應該是一個人。一模一樣的圖案,相似的象征意義……這要說是巧合,未免牽強。

喻聞琢磨了下,腦海中迅速浮現出n個科幻版本的劇情走向,平行時空?外星人?克隆人?未來世界……

狗血一點的版本……其實他現在是失憶狀態,忘記了愛人,謝鶴語獨守一份回憶,與他重新開始,而曾經相愛的證據卻不會隨著記憶消弭,遺留在舊物上……

哇,好狗血。

喻聞編得有點興奮,拎著校服就往外跑,正好在客廳遇見下樓的謝鶴語。

“謝老師,解釋一下這個!”他把校服展開,目光灼灼地看向謝鶴語,雖是質問的語氣,顯然好奇更多些。

謝鶴語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掃過內襯上的字跡,眸光驀地一凝。

問之前,喻聞覺得這應該牽涉到一些舊事,謝鶴語要慢慢回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玄之又玄地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身上留下無數巧合……這隻能說明他們有緣分。

然而謝鶴語久久沉默,那不是回憶的表情。

喻聞興致盎然的笑意慢慢收斂,舉著校服的手垂落,他問:“我們真的見過?”

他記得很早以前,謝鶴語就問“我們是不是見過”,但謝嘉茂說這是腦震蕩後遺症,後來謝鶴語也沒再提過。

謝鶴語蹙眉,似是反駁,薄唇翕張一下,卻沒能吐露出什麼辯解。

自己亂編是一碼事,可如果這麼離奇的故事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喻聞覺得無法接受。

他更希望這是一種巧合。

喻聞抬起眼緊盯著謝鶴語,探究地問:“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來曆……”

“……知道。”謝鶴語總算開口,道:“我猜到了,你——”

喻聞:“我的意思是,在我刻意透露給你之前。”

謝鶴語:“……”

他不說話,喻聞就得到了答案。

客廳雜亂沒處下腳,喻聞想找個能坐的地方,好好談談,可環顧一圈,到處都是紙箱。謝鶴語過來牽他的手,他自己都沒想清楚,卻下意識避了一下。

“……”

後背緊貼牆面,冰冷的觸感越過衣料,直達皮膚。喻聞僵在原地,謝鶴語似乎也愣住了。

隱瞞是一把利刃,在兩人和諧的關係中間劃了一道,身體遠比思維要誠實,既有隔閡存在,就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親密無間。

謝鶴語怔愣片刻,也意識到這點,緩緩正色起來。

他不由分說拽住喻聞的手腕,忽略那一點細微的抗拒,把他抱到懷裡,摸摸後腦勺,說:“是我見過你,在很久以前……的夢裡。”

說久,其實也不算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最後一次也就四五年前,隻是因為是夢,那些畫面在腦海中回憶起來,縹緲又孤遠,零散得像幾輩子前的故事。

有幾年謝鶴語時常做夢,不知道是不是腦震蕩的後遺症,那些夢光怪陸離,各色各樣。

夢境醒來後就不清晰,再深刻,過個三五日也就忘了,謝鶴語對夢裡的內容印象不深,唯獨有個人,時常光顧,他記得清楚。

是個眼尾有顆淚痣的哥哥。

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隻見到對方的作業本上常畫一個特殊的小魚圖案。

十歲的謝鶴語管他叫小魚哥哥。

他的腦震蕩後遺症從十歲持續到十五歲左右,陸陸續續做了四五年的夢,中間定期去醫院複查,醫生也說不出所以然,隻能給他開藥。

夢境雜亂,有時他會半夜被夢魘住,驚醒過來,家裡人為此很擔憂,那段時間把他當眼珠子看。

謝鶴語自小早熟,要說從小到大,有什麼令他感到棘手的事,這些怪夢一定算一件。

不佳的睡眠甚至影響到他白日上課的狀態。

後來他會在入睡前,祈禱今晚能夢到那條小魚。

小魚哥哥的夢境是最平和的,甚至帶著些暖融融、太陽一樣的熱意,他很愛笑,老師同學都喜歡他,早上匆匆進校門,跑得頭發亂糟糟,放學後騎著自行車晃悠在梧桐小路,嘴裡叼著商店買的小零食……

謝鶴語始終看不清他的模樣,但料想應該長得很好看,因為學校喜歡他的人很多……嗯,男女都有。

謝鶴語的夢持續了五年,夢裡的小魚哥哥似乎也在長大,周圍環境從高中變成大學……

喜歡他的人依舊很多,男的更多。

小魚不得不跟每一名接近的同性強調:我不是男同,我對你沒意思,希望你對我也沒意思嗷。

謝鶴語被後遺症糾纏了四五年,升上初中後,這樣的夢魘逐漸減少,所謂的病症似乎在慢慢好轉。

有一日,他忽然橫生出某種很古怪的預感,他覺得自己或許不會再夢到那條小魚了,趁著自己還記得,他把那個漂亮的雙魚圖案繪在了校服上,在校服內裡寫上“小魚”,遲疑很久,又補了兩個字:哥哥。

這場持續了五年之久的夢中相逢,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落下帷幕。“小魚哥哥”四字是謝鶴語的告彆詩。

自那以後,謝鶴語幾乎沒有再做夢,也沒有在夢裡見到過熟悉的面孔。

在公交站見到喻聞那次,他是真沒想起來,畢竟小魚哥哥在他記憶中的面容始終是模糊的,而且五年過去,他連雙魚圖案都記不清了……

夢境遠比普通的記憶更容易被大腦遺忘。

直到幫喻聞搬家那次,在電腦上看見熟悉的簡筆畫……塵封的記憶被勾出冰山一角,他回去後立刻翻找舊物,在校服上找到自己曾經見過喻聞的證據。

想起這些,意識到喻聞不屬於這個世界,就是件順理成章的事。

“喻聞

,你沒有發覺嗎?你跟這裡的聯係趨近於無,你身邊沒有父母,沒有親緣,即便是孤兒……也不該連前二十多年的經曆都是空白的……”謝鶴語低聲說著。

喻聞望著天花板,沒有說話。

這些都是非常明顯的破綻,隻是大家在外工作,又是娛樂圈這種地方,沒有人會蠢到主動問藝人的家庭情況,隻要喻聞不提,就不會有人問。

可對於謝鶴語這些身邊人而言,隻需稍加留意,就會發現無數個疑點。

喻聞的來曆就跟篩子似的,到處是漏洞。

“……你說得對。”喻聞慢吞吞說:“我也沒有對你坦誠,沒資格要求你做到……”

謝鶴語抱他更緊,“不是這個意思。”

喻聞說:“這個故事很浪漫,我知道你沒有胡說,如果早一點聽到,我會非常高興,高興到覺得咱們就是天定良緣、天生一對,恨不得現在就拉著你去民政局結婚——”

謝鶴語屏息凝氣,靜待下文。

“但是——”

果然。

喻聞說:“謝老師,你心裡有那麼多事,而我看不出分毫端倪,或許以後你難過、失落,隻要你不想,我就不會察覺到。”

頓了頓,他失望道:“謝老師,你太沉默了,現在才發現,我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了解你。”

他不喜歡一段隻有對方付出,而自己被動接受的感情。

不對等的感情,隻會壓得他喘不過氣。

謝鶴語的敘述是一貫的簡潔,即便是這種時刻,他也沒有試圖以情緒動搖喻聞的理智,隻是就事論事,把事情說清。

但他三言兩語,喻聞已經覺得心臟砰砰直跳。

他在謝鶴語古井無波的敘述中,看到面容尚且青澀的男生,在校服上一筆一劃寫“小魚哥哥”,午後陽光盛大,在他睫毛和側臉跳躍……更早之前,隻點著昏黃台燈的臥室,神色冷峻的男生坐在床頭,用最正經的表情,祈禱一條小魚入夢……

他無法克製地更喜歡謝老師了,同時也覺得更難過。

從交往到現在,這麼長的時間……

謝老師,為什麼連這麼美好的經曆也要三緘其口?

謝鶴語把臉埋在他肩頭,悶聲道:“我以後多說話……”

喻聞僵直的上半身終於慢慢鬆弛,他輕輕閉眼,撇嘴說:“沒關係,就這樣吧。”

跟話多話少沒關係,他隻是不明白這麼簡單一件事,謝鶴語非要瞞著,早一點說,他們說不定早就在一起了,最早聽到表白的時候,他可是擔心自己來去不定給謝鶴語帶來傷害,躊躇了好久呢。

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躊躇了,先談了再說。

“……要分手嗎?”謝鶴語靜默半晌,悶悶地問。

喻聞倏地一睜眼。

“什麼?”

謝鶴語摟緊他不撒手,幼稚地說:“我不分。”

不是……也沒這麼嚴重啊。

謝鶴語摟得緊,喻聞幾

乎動不了,好不容易抬手,想安慰他,忽然又僵在空中。

喻聞遲疑問:“你……哭了?”

肩頭衣物有些濕潤,熱意蔓延,他本以為是謝鶴語的呼吸,可仔細感知,應該是液體。

謝鶴語吸吸鼻子:“沒有。”

喻聞:“……”

天殺的,他男朋友怎麼是個哭包啊!

喻聞想捧起他的臉看看,看酷哥流淚是什麼樣,但謝鶴語抱得死緊,他壓根動彈不得,掙紮幾下,反而越抱越緊。喻聞不由道:“你鬆開,先鬆開……”

或許聽出他話中的惱火,謝鶴語身形微微一晃,最終在他的催促中,慢慢鬆開了手。

他後退幾步,靠著樓梯扶手,低垂腦袋,站姿還怪講究的,單手插兜,很有範兒。

……就是眼眶紅紅的,睫毛有點濕,絕對剛哭過。

喻聞本來想笑,看他這樣,又笑不出來。

“……哭什麼啊。”剛鬨完彆扭,喻聞也有點局促,手背在身後把玩著手指,“我沒說要分……就是一件小事……你彆瞎想……”

謝鶴語就上前來吻他。

雖然沒有明顯的表情,但喻聞說完不分,他湊上來的動作都大膽很多,吻得黏黏糊糊,也敢暗含撩撥之意地去碰他的腰。

喻聞思索了下。

謝鶴語新家,地點正確;

明日休假,時間正確;

剛吵完,正需要一場深入交流加深感情……反正都正確。

總結:可以做。

他挺挺腰,謝鶴語解讀出他的意思,直接抱著他上樓。

主臥的床榻也鋪好了,隻剩一些雜物紙箱散落在地上,兩人幾乎是砸到床裡。

喻聞趴在床上,有些暈乎,還不等醒神,滾燙炙熱的身軀覆蓋下來,謝鶴語從後摟著他,一邊吻他泛粉的頸側,一邊摩擦,有下力道大些,他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一聲,特浪。

喻聞反應過來,從臉紅到脖子,尷尬地把臉埋進被窩。

謝鶴語捏著他的下巴,把他揪出來,讓他扭著頭接吻。

這姿勢不太舒服……喻聞沒有著力點,呼吸紊亂,吻得亂七八糟,很快唇邊就濕漉漉的,他不喜歡這樣,不衛生,便想退開。

謝鶴語放過了他。

嘴巴得救了,就該遭殃其他地方。

肩胛骨不知道有什麼好親的,謝鶴語的唇一直流連其上,喻聞先是癢,後來禁不住發抖,關鍵是每抖一下,就會把自己往謝鶴語手裡送。

他受不了,胡亂道:“難受,你彆這麼慢……”

謝鶴語短暫地退開,拿回來一片薄薄的東西。

趁著喻聞還有精力思考,謝鶴語溫存地吻了他會兒,說回了剛才那個未完的話題。

他貼著喻聞的耳根,低低說:“我不是故意瞞你,我隻是不想提起這件事……”

說他膽小也好,說他低劣也罷。

他是刻意不提起與喻聞來曆有關的牽連,似乎隻要他不提,喻聞就能忘了這件事。

喻聞眸光有點渙散了,也不知道事後能不能記起兩人的對話。他喘著氣:“為什麼……”

謝鶴語安靜片刻。

他說:“我怕你哪天走了。”

喻聞大腦裡一片霧蒙蒙。

他暫時沒法思考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他在謝鶴語身上,像朵懵懂無知的菟絲子,一邊汲取一邊依附。

直到某個關頭,謝鶴語緊緊摟住他的腰,一面凶狠得像要撕碎他,一面又可憐巴巴地來吻他的嘴唇……

喻聞想起了這句話。

這句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