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7725 字 6個月前

城西銷金行,劉官人的綢緞鋪子就開在旁邊,門口掛著一塊紅漆描字的木板,竹簾半卷,鋪子裡的哥兒正躲在櫃後打盹。

“唉……”

劉官人掀開簾子,從後堂走出來,這鋪子後面連著一處宅子,平日裡他和正房,偏房,三房妻妾都住在後堂。

“爹,歎氣作甚,咱家又沒有囤生絲,當初你還怪人李經紀沒為你尋到生絲。”那哥兒聽到動靜不敢再偷懶,有眼色的從櫃子後出來,給劉官人倒了一盞涼茶。

劉官人說道:“你舅老爺家囤了生絲,賣也賣不掉,手裡沒了活錢,昨個來家裡找我借錢來了,說是還欠著人家五車冰錢沒有給,想用生絲抵錢,人家說啥都不願意。”

劉官人此時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幸好自個沒囤,這做買賣,手中沒了活錢要命的很,最怕拿錢囤了貨物,賣也賣不掉,把銀錢給占了去。

雖然他沒囤生絲,但囤了不少料子,料子的價錢也跟著賤,像那尋常的緞,絹,羅,一尺料頭,比著以前往下賤了四五個錢。

不要小瞧這四五個錢,一丈料子,那就是差不多四五十個錢,一匹料,半吊子錢沒了,還賺什麽錢。

不過料子和料子不一樣,拿緞來說,緞子中的上等貨,即使生絲變得一文不值,它該是什麽價還是什麽價。

一來是織這種料子的生絲,都是生絲中的上品,一年裡隻能得那些,二是染色,上織機,比一般料子織起來費勁,織出來的料子花紋稀罕,顏色豔麗,流光溢彩,很是難得。

“那爹借給他沒有?”

“讓你娘給他拿了十五貫錢,咱家手上活錢也不多。”劉官人瞅了一眼櫃上的各色料子,讓哥兒取兩匹銀紅的絹,一匹白青的羅送到後堂,給他大娘羅,給二娘三娘絹,讓她們做衣裳。

反正料子賤,往日找他討要料子做衣裳,他還不舍得給她們,如今賣不上價,還不如給了她們。

大戶小戶家裡,裡面的哥兒丫頭,多喊家中男主人為爹,喊正頭大娘子叫娘,妾室為二娘,三娘。

官宦人家不這樣稱呼人,像吳家的婆子丫頭都喊吳二郎為郎君,馮氏為娘子,要是吳二郎有妾室,隻管叫對方小娘,這便是小商戶和官宦人家的區彆。

再說那中商家裡,雖掙的銀錢多,但論地位,是比不上官宦人家的,但又效仿這等人家,便學的不倫不類,大商家裡倒還好些,因為他們常和官員往來。

吳家,刁媽媽聽說廟會上的生絹背心價錢賤了下來,就告了假,和幾個婆子媽媽趕廟會去了,不僅給自個買了件背心,還給梁堇和桂姐也各買了一件。

又買了幾張手絹,料子有羅有紗,不過都是素面的,上面連個花都沒繡,但見料子賤也就買了,往日想買這樣料子的手絹,多使銀錢才成。

不止吳家下人們買,就連三房祁氏趁便宜都使丫頭去買了幾匹料子回來,薛小娘也買了一匹緞一匹羅。

從吳家下值回到下人院,梁堇見她

娘竟然買了一匹花羅回來,說是將來與她和桂姐一人半匹當嫁妝。

這花羅素日裡一匹要使三貫錢,如今被她娘刁媽媽一貫八百錢就買回來了,也不知人家怎麽肯賣了。

刁媽媽買花羅占了便宜,甭提多歡喜了,說明日還要再去,梁堇勸她彆再買了,吳家這兩日忙,吳老太過壽的日子快要到了。

這兩日,連她都不得閒去牙儈行,不過不去也沒事,她手上一共有三十七貫錢,前幾日給李經紀說好了,托他等生絲價賤到一百五十錢的時候囤二十貫錢的,手中剩下的十七貫不動。

像這樣的機會不常有,能賺一點是一點。

很快日子就來到了吳老太過壽這日,一大早,家中的丫頭婆子都在忙著手上的事,吳家堂前堂後,被紅布裝飾的很是喜慶熱鬨。

“給我小心點抬。”刁媽媽平日裡栽花種草不假,可好歹是個管事,像搬水缸這樣的重活,不用自個乾,使喚家裡的哥兒做就是。

原本昨個就把花送過來了,可夜裡下了一場雨,馮氏看見雨打芭蕉,便想起荷花來了,嫌家中養的沒有荷花,就使刁媽媽去劉家討來一缸,劉同知愛簪花,家中養了不少花卉,連荷花都有。

“娘子,這缸荷花擺在哪?”來到堂前,刁媽媽快步過來請示馮氏。

馮氏捏著天青色的手絹,往四周瞅了瞅,說道:“不如就擺在簷下,瞅著清爽,把那盆芙蓉花撤下去,瞧著顏色有些豔,這夏日本就燥熱難耐,還是擺些素淨的好。”

“媽媽,你去看看老太太屋裡擺冰盆了沒有,要是沒有,就從咱二房屋裡勻出一盆端過去。”

今日畢竟是她過壽,屋裡連盆冰都沒得使,隻怕被旁人看見了要說嘴。

馮氏交代完這個,交代那個,手上的絹扇不停地扇涼,可還是擋不住身上熱出了汗,妯娌祁氏連露面都不露,也不說過來幫忙。

“娘子,老太太過來了。”丫頭崔兒說道,馮氏轉過身,迎了兩步,“娘,天這麽熱,你怎麽過來了,家裡買了一車冰,我剛使喚人往你屋裡送冰去了。”

當著下人的面,馮氏向來又是個體面人,給足了吳老太臉面。

吳老太今日過壽,穿了身羅綢衣裳,梳了頭發,頭發上插了銀梳金釵,把自個捯飭的很有當官人家老太太的樣子。

她對自個的事上心的不行,自是要過來瞅瞅,“為了我過壽的事,辛苦你了,你把家裡布置的很好。”

聽罷吳老太這樣說,馮氏很是驚訝,能從她這個婆婆口中聽到一句好話,不容易,“這都是媳婦該做的。”

以前她操持家事,忙上忙下,更是拿自個的嫁妝貼補家裡,也沒見她這個婆婆說過她一句好話,如今不過是幫她過壽,就得了她的好話,讓馮氏說不出的感慨。

她布置這些,也不單是為了她,更是為了她和官人的臉面,不好弄的太過寒酸。

“怎麽不見三郎媳婦?”吳老太瞅了半天,也沒瞅見她。

“想來是她身子不舒坦,我

也沒見她人。”給老太太過壽,席面錢,賃雜貨錢,都是她二房出的,沒教她三房出錢,連人也不出一個,難道就等開席的時候,帶著一張嘴來吃席?

馮氏不想與那兩口子這樣計較,可她們也忒不像話了。

“早不舒坦,晚不舒坦,偏偏今日身子不舒坦,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你和二郎給我過壽,礙了她的眼了,她就是見不得我好。”

吳老太氣的半死,馮氏這個兒媳再不好,也比她孝順,人前幾日就開始為她過壽的事忙活。

“趙婆子,你過去看看,看看她是不是在屋裡下蛋呐。”吳老太粗俗的話,惹的馮氏面色複雜,她身後的崔兒使勁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三房,

“你到底去不去?”吳三郎在屋裡急的不行,勸她和他一塊去外面幫忙。

穿著水紅紗衣的祁氏解了頭發躺在炕上,露出繡有並蒂蓮的青緞子肚兜來,肚兜遮不住那一抹酥/胸,隻說讓他自個去,她胸口悶得慌,去了也幫不了什麽忙。

“我看你就是裝病,你既然不去,等開席了也甭過去。”吳三郎氣不過,冷笑道:“等什麽時候你爹娘過壽,我也病。”

祁氏娘家雖不在沂州,但也不是沒有機會給她們過壽,祁氏一聽吳三郎這樣說,頓時惱了,從炕上坐起來,

“你以為我想裝病,你想過去給她們幫忙,她們張嘴請你了嗎,也就你不要個臉皮,人家都瞧不起你,你還要往上面湊。”

“都是一家子人,為的還是給我娘辦壽的事,哪需我二哥來請咱們。”

“哼,什麽一家子人,要是你二哥眼裡真有你這個兄弟,就該找你商量給娘辦壽的事,她們兩口子倒好,也不與人商量,自個就操辦了起來。

你今日要是過去,那你真就成了沒臉沒皮的人,看這個家裡誰還瞧得起你,連你爹娘都偏心你二哥。”

祁氏心中對二房不滿已久,尤其是她那個嫂嫂馮氏,她今日存了給二房那兩口子難堪的心思,故意裝病不肯露面。

她自個不願過去,還勸吳三郎也留在屋裡。

屋裡的倆人都不知道,她們的話都被躲在屋外的趙婆子給聽了個正著。

這趙婆子不乾好事,生平愛窺探旁人私事,吳老太讓她過來叫祁氏,沒讓她來偷聽她們兩口子說話。

她偷聽了話後,連忙跑回堂前,把祁氏說的話學給了吳老太和馮氏聽,馮氏沒想到祁氏怪她沒有與她們商量。

即使精明如馮氏,也有想不到,顧不到的地方,家裡人多,哪能面面俱到,若馮氏與祁氏商量,祁氏還有話說,說馮氏是來找她分攤過壽錢的。

馮氏怎麽做,祁氏都有歹話在那等著,左不過是馮氏平時遭了她這位妯娌的怨,這就是兩房人住在一塊不如意的地方。

……

“寸紅,什麽時辰了?”在屋裡還等著馮氏那邊來人的祁氏,把炕上的紫色蚊帳掛在鉤子上,攏了攏身上的紗衣,下了炕來,腳上穿著一雙繡花鞋,來到屋門口往外

張望。

“娘子,都中午了。”

她沒露面,馮氏怎麽不讓人過來看看,她心裡疑惑,朝丫頭招了招手,低聲交代,“你去前堂瞅瞅有沒有開席,旁人問你,你就說是去找官人吳三郎的。”

寸紅得了她的吩咐,去了沒一會就回來了,焦急地說道:“娘子,不好了,前堂開席了。”

“開席了?”

“我親眼看到的,二房那邊在上菜,官娘子們連酒都吃起來了,娘子,二房怎麽不來人請咱去啊。”寸紅急的扯著手絹。

“剛才不是還聽著炮竹聲的嗎,怎麽這會就開席了……是啊,二房怎麽沒來人。”來人祁氏也不會去前面吃席,但不來人又是一回事。

不來人,擺明了是沒把她當回事,她沒露面,連來個人看看都沒有,祁氏更氣了。

她想以不露面的方式,挑釁馮氏這位嫂嫂在吳家的權勢,以此發泄心中的不滿,可她沒有想到,她不過去,壓根不會令馮氏難堪。

馮氏在席上說她得了熱疾就圓了過去,她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即使馮氏不說,怕是都沒人想起她,更不會關心她為何不來席上。

對於席上的官娘子來說,祁氏隻是吳知州的弟媳,知州娘子馮氏的妯娌。

堂前吳家人與賓客推杯換盞,好不熱鬨,吳老太頭上不知何時簪了一朵赤色牡丹花,面色說不出的紅潤,坐在上首,正應了她今日壽星的身份。

家裡的下人,除了在席上伺候的那些丫頭婆子,還有灶屋的人外,其餘的就沒什麽事了,要麼躲起來打瞌睡,要麼趁著主子不在去屋裡偷吃糕餅果子。

梁堇也閒,今日的席面,沒讓她做魚添菜,馮氏嫌做席面用的銀錢多,不肯再出錢,上次梁堇做魚,還得了半吊子賞錢。

這次沒有賞錢拿了,梁堇還有些失望,她和香豆閒來無事,天又悶熱,想去外面冰鋪子裡吃碗酸甜可口的鹵梅水,多擱冰,吃完水,再去市井巷子裡王婆婆那,要碗乾筍雞雜澆頭冷淘面,再花兩個錢,教她添一些糟鴨腸。

她家的糟鴨腸,味道不是一般的好,有那富貴家的丫頭婆子,都來她這替家中官人和娘子來買她的糟鴨腸。

灶屋的紅果,被熱氣烘的犯惡心,胡娘子擔心她中暑,便讓她回家去歇著,她出來後,來到井水邊洗了把臉才好受些。

回下人院的路上,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梁堇與三姑娘院裡那個叫香豆的朝她這邊走過來,她連忙躲了起來,直到她們倆人走過去後,才從牆後面出來。

看著梁堇的背影,紅果說不出的失落:二姐……真把她給忘了,想來當初之所以與她要好,不過是為了從她姑母這學到手藝,學到手藝後,自是不用再和她紅果一處頑了。

梁堇剛才沒有看到紅果,也不知她心中所想,她與香豆來到角門處偷溜了出去。

此時,一輛從泉州過來的青布馬車,風塵仆仆的到了沂州的官道上,趕車的是個大伯,身上的短衫濕了乾,乾了濕,上面結了一層細小的鹽粒。

他面色蒼白,眼神發虛,衝身後車廂裡的人說道:“娘子,到沂州了,咱走到前面停下來喝碗茶水歇歇吧。”

還不等裡面的人說話,他隻覺眼前一陣發黑,手中趕馬的麻鞭子滑落下來,掉在被日頭曬的滾燙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