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賃好灶房後, 就去鹽鋪買了兩斤官鹽,又去雜貨行,沽了五兩米醋。
等把東西都置辦全後, 出門身上帶的一吊子錢, 用的隻剩二百一十八文。
她不是沒有想過, 自個賃間屋作灶房。
一是賃金貴, 二是還要花錢買鍋。
當初柳氏管家的時候,就因為鍋貴,不舍得買兩個, 被灶房的王管事沒少埋怨。
這與人合賃, 至少省下了七八百錢。
次日, 梁堇用草繩拎著一條五花肉就過來了,路過楊娘子身邊,還向她問了好。
這會楊娘子的頭花生意不好,沒啥人,就跟著到了灶房, 生怕梁堇偷用她的油。
梁堇把肉放下, 先去井口打了半桶水, 把昨日買的瓦罐都清洗了一番。
“你這做的什麽吃食,怎麽還用上瓦罐了?”
站在灶房門口的楊娘子忍不住好奇道。
“是南邊的瓦罐醬肉。”
梁堇沒賣過醬肉, 也不知好不好賣, 不敢做太多。
瓦罐醬肉?
楊娘子還真沒有聽過這樣的吃食, 有些稀罕, 但也沒放在心上。
打量的眼神, 在灶屋轉了一圈,見她置辦的東西齊全,柴都買了兩捆, 便沒再說什麼。
梁堇見她走了,心裡一鬆,對方要是在這盯著,她不好做醬肉。
把灶火點燃後,先把切成方塊的五花肉,放在鍋裡,小火煎出油來。
煎到兩面金黃,把肉盛出來,裡面的殘油,用來炸蔥蒜,豬油變成了蔥油。
後面把乾焦的蔥料撈出棄用,再放入糖,熬出糖色……
“楊娘子,你做了什麼吃食,這般好味。”
說話的是住在楊娘子隔壁的人家,都叫她陳二嫂。
本是這沂州的鄉下人,她男人不知從哪學來了一手做糕餅的手藝,兩口子便進城賃了鋪子整日蒸糕賣糕。
幾年時間,便攢下了些家資。
楊娘子的丈夫不在家,她時常請她過來與她晚上作伴。
聞言便說,
“我哪有這般手藝,想來是賃我灶屋的那個丫頭做的。”
楊娘子心中暗想,這丫頭才多大,要是擱到旁人身上,怕是還不曉事,哪裡會什麼手藝。
這肉也不知怎麽做的,咋這般饞人得慌。
聞著這味,比張家熟肉鋪賣的熟肉還要香上幾分。
灶屋裡的梁堇,把肉在鍋裡炒的紅豔豔後,再裝進三個瓦罐裡,瓦罐裡加上水,然後坐在爐子上燜煮。
這爐子是她賃來的,她專門挑的爐口大的,上面架著竹夾,能放四隻瓦罐。
一個月賃金才七文錢。
北宋有專門的賃貨行,誰家要是有喪事,連喪衣都有賃的。
她估著時辰差不多了,便用麻布墊著掀開了蓋子,見裡面的湯汁熬的快沒了,五花肉吸飽了湯汁,一塊塊呈現出鮮亮的醬色。
“楊娘子,這是我做的醬肉,與你送些。”
梁堇用陶碗盛出了上半碗來。
楊娘子又驚又喜,連忙起身接過,
“怎麽好白吃你的……你這還要賣銀錢。”
這肉她還沒吃,就知道定是不差,光是看著,就讓人口中生津。
“昨日我多有勞煩娘子,這幾塊肉不值什麽,娘子彆嫌。”
梁堇已經交了一個月的賃金,日後少不了和楊娘子打交道,送她碗肉,以後也好說話。
“不嫌不嫌。”
楊娘子吃了梁堇送的肉,對梁堇熟絡了許多。
沒過兩天還和她說,讓她再買柴就去王家巷子裡買,她家的更經濟,還給送過來。
梁堇謝了她,她要是不說,她哪裡會曉得。
之前買柴,都是請人送的,還要另給銀錢。
沂州這邊也有夜市,她在楊娘子這打聽來的,說是沿著綢緞鋪一直走,在官學後面。
她本想在市井賣,但少不了去串腳店,串腳店要吃氣,哪有去夜市,自由自在的,不用看人的臉色。
她在這轉了兩日,就找好了位子,醬肉賣的很順,除去頭一日剩下了些,其餘幾日,都賣光了。
一斤豬肉,能出三十塊醬肉,一塊醬肉賣兩文錢。
豬肉一斤不過二十四文錢,算上鹽,糖,香料,柴等,撐死也不過三十文。
也就是說,一斤豬肉淨賺三十文錢。
她一天做兩斤來賣,就是六十文,一個月,就能得一貫八百文。
差不多是兩貫錢了,梁堇見銅板越來越多,身上的勁頭也越大。
“你這幾日都忙些什麽?”
紅果想尋她都尋不見,事情一做完,就沒人影了。
“馮娘子都快定灶房娘子了,你怎麽一點都不上緊。”
“還有兩個月,早著呐。
馮娘子這次是給元娘定人,我如何比得過你的廚藝。
再說了,當初說好的,我不與你爭。”
紅果見她提起了這事,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這幾年,她們雖然都心裡明白,但誰都沒有在明面上說過這事。
“那你也要在馮娘子跟前好好露臉,給三姑娘當陪房和給元娘當陪房是一樣的。
我還有些羨慕你,三姑娘脾性好,不是那種難伺候的。”
梁堇知曉紅果是怕她心裡有芥蒂,所以才寬慰她。
不過她說的也沒錯,跟著三姑娘是一條出路。
四姑娘金哥比三姑娘小三歲,給她當陪房,要等許多年。
春桃姐姐與她說過許多這位三姑娘的事,三姑娘性子是好。
等馮娘子給元娘挑好人,就該給三姑娘挑了。
給三姑娘挑,自然要問三姑娘的意見。
梁堇心裡沒譜,也不曉得三姑娘願不願意選她當陪房,她聽說三姑娘奶媽的女兒,在彆處也學了做菜的手藝。
到時候,三姑娘選她奶媽的女兒也說不準,假如真這樣,那她隻能再熬幾年,等四姑娘金哥了。
無論給誰當陪房,梁堇都要精湛自己的廚藝。
這一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昨個賣醬肉的時候,見一老翁,做的水醃魚,買者眾多,忍不住好奇,也買了幾文錢的,一吃發現,味道好的難以言喻。
她活了這些年,從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魚。
那魚不過是尋常的草魚,味道卻鮮的讓人難忘。
晚上的時候,梁堇一如既往的去賣醬肉,想起老翁的魚,便想過去買些來吃。
“兒啊,這是給你娘買藥的錢。”
一個身穿藍色衣裳的閒漢把張老翁錢匣子裡的錢要全拿走,張老翁在一旁苦苦哀求他。
“爹,你怎麽才賣這點子錢。”
閒漢不滿,又把張老翁身上私藏的銀錢給搜刮了去。
張老翁上前去搶,他一把老骨頭,如何能搶得過對方,被對方一把推搡到了地上,半天起不來身。
梁堇正好看到這一幕,連忙上前把張老翁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問了緣故才知曉,那個閒漢並不是他的親兒,而是親侄。
他有個女兒,遠嫁他鄉。
這潑皮見他無依靠,硬是要給他當兒子,剛開始的時候,對他也算是孝順。
可後面,就暴露了本性,日日來他這要銀錢。
一個不如意,就在家裡又摔又罵。
“我原想存些錢,帶著老妻去投奔女兒女婿,可老妻身上又有舊疾,經常吃藥,走不了遠路。
可憐我倆,隻能在這被這個無賴訛上欺辱。”
張老翁說起這事,就老淚縱橫。
這無賴不學好,在外與人廝混,結交了些乾兄弟,常帶人到家裡吃喝,他惹不起,隻能和老妻處處忍讓他。
“怎麽不報官府?”
梁堇聽得揪心,忍不住問。
“若是報了官府,他的那些子兄弟還在外面,如何敢報。
隻盼著老妻的病能好些,我們也能早日離了這無賴。”
藥食同源不分家,梁堇之前學過這些,見老翁實在可憐,
“敢問老翁,婆婆身上是何舊疾,有什麼症狀?”
“大夫說是癆病,一直喘咳……直夜裡,虛汗滿身……”
張老翁說完,歎了一口氣,大夫說癆病治不好,隻能用湯藥吊著命。
可是湯藥沒少吃,越吃他老妻的身子就越不好。
梁堇聽他這般說,不像是癆病,倒是有些像咳疾。
她見過得癆病的人,症狀和阿翁妻子的不一樣。
張阿翁見她似有話要說,問她是不是識得此疾。
梁堇不是大夫,咳疾,也隻是她的猜測,她想了半天,心中確實有個方子。
不管阿婆是不是癆病,這個食方都對咳喘有益處。
“阿翁,我有一偏方,取桃仁三兩,去皮研磨成粉狀,二合青粱米,淘洗乾淨。
把桃仁粉放在米裡,煮成粥,早起不要用飯食,先喝此粥,對咳喘有好處。”
核桃,青粱米,米行和乾果鋪就有,價兒也不貴。
張阿翁曉得是小娘子心善,這核桃,青粱米,不過是尋常之物,沒什麼稀奇之處,怎麽會對咳喘有好處。
隻當她是從哪聽來的,便沒有放在心上。
“來來來,嘗嘗我做的魚。”
張阿翁每日都是在家做好魚後,推著板車過來叫賣,板車上放著三個木桶,用白布蓋著。
味道隔著布都已經滲了出來。
梁堇見他不信,還要送給自己魚吃,忙推辭掉了。
“阿翁,不誆騙你,你試試也無妨。
我先走了,還要去賣醬肉。”
梁堇挎著大籃子,裡面是兩個瓦罐,肉從裡面拿出來的時候,還是溫熱的,這樣好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