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一更半(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11779 字 6個月前

馮氏剛到沂州, 沂州的大小官宦人家,自是曉得她來了。

今個這家來請,明個那家來邀, 可比在青州的時候風光。

在青州,馮氏隻是同知娘子, 如今成了知州娘子,出門赴席, 坐的都是上首。

李知州的娘子早逝, 同知的地位排在通判之上, 知州之下, 按理說, 她在那群女眷中, 也算是地位最高的。

可張通判的娘子鄭氏, 娘家地位比馮氏的娘家高, 故而次次赴席, 隻要鄭氏在,馮氏都是不坐上首的。

馮氏坐在銅鏡前, 讓梳頭娘子給她梳頭發。

梳頭娘子夫家姓王,人都喊她王娘子,梳的一手的好頭發。

馮氏前個去趙判官家裡吃酒,見他家的大娘子, 梳的發髻很是精巧彆致,就讚了她的梳頭娘子梳的好。

趙家娘子說,是從外面請來的。

馮氏留了心,吃酒回來後,便讓人去外面尋了這位王娘子。

“娘子臉龐長得好,襯梳高髻。”

王娘子一面說, 一面用木梳沾了梅子油給馮氏梳髻。

這木梳和梅子油,都是她帶過來的。

箱子裡,帶的還有各種假髻,頭油,梳篦等物件。

她擅長給人梳頭發,自個卻用一塊青色的細布包了頭發,連釵都省得插了。

身上穿的很是樸素。

進了屋,先給馮氏磕了個頭,馮氏賞了她半吊子錢。

王娘子見這位新來的知州娘子頭發多,便沒有給她用假髻,而是往裡面塞了一窩絲,墊的高高的,這樣梳出來的發髻,才高聳飽滿。

她與人梳的頭發多,官宦人家沒少去。

官宦人家的娘子,並不是人人都有一頭好頭發。

年輕些的娘子,有的頭發少,有的頭發細黃,若雜草。

她給人梳頭發,就不得不用假髻,並且還要多使頭油,使得對方的頭發烏黑發亮。

去年過年的時候,她去薛司戶家裡給他們家的老太太梳頭發。

那老太太久病臥床,頭發掉的稀疏的不行,挽起來就一撮,枯澀難梳又灰白。

後面她愣是給人老太太梳成了一個福壽髻,把老太太高興的賞了她一匹好料子。

“娘子瞧,這般可使得?”

馮氏看著銅鏡裡梳好的髻,不由得點了點頭,這王娘子的手藝確實好。

這樣的高髻,她還沒梳過,聽她說,這是揚州那邊的樣式。

王娘子又問她用什麼頭面。

馮氏的妝台上,擺著一排的頭釵,有舊式的,新式的。

兩個首飾匣盒裡,堆的都是金銀珠翠,寶石白玉,琳琅滿目。

馮氏也不知用什麼好,讓她去匣中挑。

王娘子挑了根兩指寬的嵌寶花鈿,壓在髻下,又撿了四根一模一樣的扁金釵,各分兩根插在髻上……

馮氏是官眷,首飾挑的不能太富貴,隻撿富貴的來用,豈不是成了商戶人家。

王娘子並不像旁的梳頭娘子,一味的在發髻上堆砌珠翠,她反而用的首飾很少。

像這般,用了金釵後,便不再用其他,隻添一根點翠花簪,插在鬢角。

那點翠上的藍,格外的典雅。

插在鴉黑的發上,顯得內斂又貴氣。

馮氏見她有這般好手藝,想賃下她,留在家裡給她梳頭。

等日後元娘出嫁,讓她當元娘的梳頭娘子,一起去那伯府裡,也不曉得她願不願意。

王娘子哪有不願意的道理,自是應下。

與誰梳頭不是梳頭,這可是知州家裡——沂州官最大的人家。

王娘子喜的又給馮氏磕了三個頭。

馮氏讓崔兒帶她去寫租賃文書,按手印。

正巧,盧婆子捧著三個匣兒進來了,看到王娘子給馮氏梳的發髻,也忍不住讚了幾句。

馮氏是有梳頭娘子的,還是她帶過來的陪嫁,去年給了元娘。

之後,就是崔兒幫她梳。

崔兒又不是正經的梳頭娘子,哪裡比得上王娘子。

就連馮氏前頭的,也比不上她。

“娘子,這是鮑通判家送與娘子的。”

盧婆子這些天,沒少收禮,怪不得人人都想升官。

郎君隻是升了知州,和當同知那會,真是差了一大截。

當同知,下面也有人送禮,但哪比得上這些。

馮氏屋裡近日添了些東西,都是旁人送的。

“這匣兒乳香,倒也罷了,這沉水香……”

馮氏不愛用香,但也曉得這兩味香料,都是那上等香料。

尤其是沉水香,更是上等中的上等。

瞧這顏色,還有氣味,是沉水香中的佳品。

這一匣子,怕是有四五兩之多,實在是太貴重了些。

另外一個匣子,是六個茶餅,馮氏不是那沒見識的,但也認不出這是什麼茶。

她隻留下了乳香,其餘兩個匣子,讓盧婆子給收了起來,等什麼時候,再還與鮑家。

吳老太她們是在馮氏到後的第四日到的。

馮氏把最大的院子留給了她們,吳老太即使想挑刺也挑不出什麼。

這裡不比青州,賃宅子,她們也沒使銀錢。

吳老太的女兒芳姐,還有她的外孫,外孫女,隻能和她住在一個院裡。

好在院子的屋有四五間,也夠住。

“那流水一樣的好東西,都送到了她那。”

吳老太在屋裡,和女兒抱怨。

“我和你爹都還沒死,這個家還沒讓她當,送來的東西,說什麽也要送到我屋裡才是。”

“娘,此事一弟妹做的是不妥。”

吳芳姐是前兩年從揚州過來的,吳老太可憐她,一直沒讓她回婆家。

“外面那些人與咱家送禮,全是因著我那個兄弟是這的知州相公,不是看她娘家那邊的關係。

她怎麽把禮全留在自己屋子裡了。”

如今是四月,芳姐上面穿的是提花軟緞做的衫,下面是嬌綠羅裙,坐在炕邊上,露出一對鴛鴦鳳嘴尖鞋。

當初她剛從揚州過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多年前樣式的綢子衣裳。

那樣的料子早就過時了,就連馮氏賞給陪房的,都能比了她去。

馮氏還與她兩匹好衣料,讓她做衣裳穿。

“她這樣的,還高門子出來的,我見她最是個貪財的。

咱吳家的好處都被她給占了去,也不給咱吳家留些家用,你說說,哪有這樣的人。

還賢惠,賢惠個屁。

早知道,就不讓一郎娶她。”

吳老太恨的不行。

芳姐端過盞子吃茶,又讓丫頭把銅鏡拿來,她坐在那,用銀紅的手絹掩著,剔起了牙來。

吳老太見女兒不接她的話,忍不住催促道,

“彆剔牙了,快幫娘想個法子來,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著咱吳家的東西,都被她給霸了。”

“等什麽時候,我與一郎說說,一郎向來聽我這個姐姐的話。

我也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不是咱吳家的,咱不要,是咱吳家的,一弟妹占著,情理不合。”

芳姐嫁人的時候,馮氏還沒進吳家,所以姑嫂倆人,沒怎麽相處過。

柳氏是知曉的,芳姐在吳家當姑娘的時候,連她都要讓著,性子要強的很。

她在婆家過得日子再難,也沒朝娘家要過銀錢。

剛回來那陣,整個人沉默的很,說話都要先看一眼對方的臉色。

馮氏來看她,她對馮氏很是謙恭。

從腕子上褪下來唯一的首飾,與了馮氏,還怕馮氏嫌棄。

問起她婆家的日子,隻說過的好,有多少人伺候。

在吳家待了兩年,她慢慢的變回了在家當姑娘時候的樣子。

話也敢說了,人也放的開了。

“可憐我是個沒本事的,鎮不住她。

要是擱到厲害的人家,早就一巴掌打的她知道,在家裡,誰是天,誰是地。”

青州一個災年,把她壓箱底的錢,用的所剩無幾。

後面又時常貼補芳姐娘仨,吳老太窮的很,正急需好東西填箱籠。

芳姐平時愛打雙陸,在吳老太屋裡又坐了一會,聽聞馮氏前些天得了一個手藝好的梳頭娘子。

便使趙婆子與她借來,下晌她還等著去宋娘子家。

她剛到沂州不假,可外面的人見她是知州相公的姐姐,都邀她一塊頑。

其中有個小吏家的娘子,常拉著她去宋娘子家打雙陸。

這宋娘子,是個寡婦,丈夫還當過官,給她留下了不薄的家私。

沂州有頭有臉的人,都愛去她那。

趙婆子來到了一房,把芳姐想借梳頭娘子的事與馮氏說了一遍。

借她也不妨礙什麼,隻是馮氏並不願借。

她這個姑姐,遠比不上兩年前剛歸家的時候,那個時候,她還可憐她。

現在也不知怎麽了,愛插手她一房的事。

一郎是她兄弟不假,可倆人都已成家,這一房有她這個大娘子就夠了。

不過,她當著趙婆子的面,也沒說不借,

“不湊巧,王娘子今日不得閒,我剛剛讓她來給我梳頭,她都不肯來。

她是我請來的,不是咱家的下人,我也不好說什麼。

你回去和姐姐說說,不是我不肯借與她。”

趙婆子回去學了馮氏的原話,芳姐心裡有些惱,她又不是要她的人,隻是把人借來,與她梳個頭發。

“她就是這樣的人,占咱吳家的便宜,咱吳家想從她那借點什麼難的很。

前幾年,我見她屋裡的瓶好,借過來擺幾天,後面她讓她的那些子陪房,來我屋裡又搶又砸的。

你說,她要是想要瓶,和我說一聲不就成了,非要讓人來搶,弄得家裡亂糟糟的。

旁人還以為是我拿了她的,不肯給,把我的名聲都給弄臭了。”

吳老太說的芳姐,對馮氏的不滿多了起來。

“人家給咱一郎送的禮,值幾百貫銀錢也是有的。

這些錢,都進了一房娘子的箱籠。

賃梳頭娘子的銀錢,八成用的都是咱家的,還不讓咱家的姑奶奶用,真是欺負人。”

趙婆子在旁邊,不忿的說道。

挑撥慫恿著芳姐,去一房討要東西,到時候她也跟著沾便宜。

芳姐和吳老太不同,看出了趙婆子的心思。

與了她幾個錢,打發她去外面給她找個梳頭娘子來。

……

“三丫,你去灶房尋我妹妹,讓她忙完灶房的事,早歸家,我有事問她。”

桂姐兒被梁父送去私學識了些字,讓她再學個手藝好傍身。

刁媽媽一向聽梁父的話,就使盧婆子的關係,把她塞到了四姑娘金哥的院裡,跟著苗奶媽學梳頭。

金哥屋裡沒有單獨的梳頭娘子,她的奶媽梳的不差。

原本是想送她去元娘那的,她那的梳頭娘子,還是馮氏的陪房。

可她身邊,已有三個學梳頭的丫頭,其中兩個,一個是她親女,一個是她外甥女,桂姐兒如何擠得進去。

隻能退而求其次,來到了金哥這。

金哥這也是有好處的,她得馮氏的寵,又不像元娘有一門顯貴的親事。

所以她的院裡,既沒有元娘那爭鬥厲害,又不像三姑娘那冷清。

私學,梁堇也是去了的。

私學也分三六九等,梁父手裡沒有那麼多銀錢,隻能把兩個姐兒送到了一個老童生家裡。

梁堇趁下晌不做活的時候,就過去。

“姐姐可還有旁的要交代的?”

三丫是金哥院裡的小丫頭,從外面買來的。

桂姐兒仗著進院比她早,又是家生子,沒少使喚她跑腿。

“沒了。”

桂姐兒身上穿著個無袖的長褙子,水紅色,下穿白布細折裙,一根豆綠色的汗巾,係在了腰上。

額上還留了發,留到眉上高些,她見院裡的丫頭留了,便回家讓一姐兒也給她剪個。

丫髻上還攢了兩朵頭花,學著大丫頭的做派,手中不離手絹。

在金哥院裡,除了跟著苗奶媽學梳頭外,還另做些雜活,不過大多時候,都是尋個地方躲懶。

三丫來到灶房,尋到了正在切菜的梁堇,把桂姐兒交代她的話,與梁堇說了。

“累你跑一趟,這是胡娘子與我的糕,我沒碰過,還乾淨著。”

梁堇給了她兩塊蒸的栗子糕。

“多謝姐姐。”

三丫喜滋滋的接了過來,她就愛被桂姐兒使喚來灶房尋她妹妹,她妹妹一姐兒每次都會與她些吃食。

有的時候是糕,有的時候是果子,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得塊香肉。

“一姐兒,你的羊舌一直片不好,姑母都說了你好幾次了。

這片羊舌有什麼難的,聽說再過一陣,馮娘子就要讓咱們做菜了。”

做菜是考驗,聽她姑母胡娘子說,馮娘子要給元娘定下未來的灶房娘子。

到時候不僅在她和一姐兒之間挑,還有其他人,一共是七個。

她姑母這些天,晚上不放她走,留她在灶房,不惜拿出自己的銀錢,買來生肉,讓她練大菜。

她的廚藝,姑母是誇過的,這三年來,紅果沒少下苦功夫,胡娘子又逼著,硬生生的練了出來。

做的大菜,不僅像模像樣,味道也不錯。

紅果曉得她不會和自個爭元娘的灶房娘子,這是一早就說好的。

一姐兒是個厚道的人,不是那種壞心眼的。

再說了,她的手藝比不上自個,爭也沒用。

她說這些話是為她好,盼著一姐兒能做三姑娘的灶房娘子。

她和她在一塊這幾年,一姐兒與她是同年生人,比她還要小兩個月,可每次都是一姐兒讓著她。

她念她的好,倆人又有情分在,心裡為她急。

“我生的笨,隻能多費些功夫。”

梁堇笑著說道,曉得紅果是為她好。

她不僅羊舌片的不好,就連學做大菜,也學的慢。

每次都是紅果學會了,她遲上好些日子才做出來,味道也比不上紅果的味兒好。

拿大菜中的清蒸羊肉來說,紅果蒸出來的是嫩的,梁堇蒸出來的又老又柴。

偏偏炒個豬下水,燉個血臟羹,這些登不上台盤的菜,味道好的很。

梁堇何嘗想這樣,她要是學的比紅果快,胡娘子定會不高興。

她把切好的豆腐放進了燉湯的瓦罐裡,隻見豆腐紛紛散開,好似一朵菊花。

隻是刀工不好,有的細的能穿針眼,有的則粗的斷掉了。

張雁姐也聽到紅果說的話了,她在灶房這幾年沒學到什麼廚藝。

可她誌不在此,也不在意胡娘子不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