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一更半(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10654 字 6個月前

夜裡又落了雪, 刁媽媽她們睡得東屋,糊窗子的油紙被風吹破了,冷風嗖嗖的湧了進來。

因著二房的事, 刁媽媽睡得淺。

梁堇也被吹醒了,倆人就披著襖子,下了炕。

她拿著煤油燈幫刁媽媽照明, 刁媽媽從外屋的棗木櫃子裡,翻得了一件舊衫子。

這夜裡也尋不到剪兒, 她披著襖子, 凍得打哆嗦, 直接把衫子放在嘴邊咬了一個豁, 然後雙手一撕。

家裡不是沒有閒布, 隻是糊窗子用那好布可惜了。

“這漿糊凍了, 可怎生是好?”

刁媽媽端著漿糊碗,用小棍攪不動。

說罷, 她就往碗裡啐了幾口唾沫,攪和攪和能用了些。

梁堇正想勸她屋外的爐子上有熱水,話還沒出口, 她就啐了進去。

“娘, 你下次彆往這漿糊裡吐唾沫了。”

“你小時候的屎尿,都是我給收拾的,人長的還沒灶台高, 就敢嫌棄我了。”

刁媽媽不以為意,誰讓這唾沫好使。

母女倆人站在窗戶下面, 把漿糊剛抹好,正準備糊在窗子上,就聽見隔壁傳來一聲咒罵。

在風中聽的不太真切。

緊接著, 就是蔡婆子的聲音,

“抓賊了,抓賊……”

賊???

刁媽媽連忙吹滅了梁堇手中的煤油燈,趴在窗子上的破洞那往外望。

“賊來了?”

桂姐兒被驚醒了,坐在炕上,圍著褥子,四下裡望。

屋裡漆黑一片,煤油燈上面的油芯熄滅後,飄著一股子難言的味。

梁堇不敢動,怕煤油燈裡的熱油傾倒流出來,燙傷手。

“娘,看到賊了嗎?”

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糧不夠吃,八成是小偷偷糧來了。

這隻是個開始,日後要關緊門窗,小偷隻會更多。

外面黑乎乎的,刁媽媽哪裡瞅的到,連個賊影子都沒見到。

蔡婆子家遭賊的事,嚇的刁媽媽一晚上都沒敢睡,等到梁堇起來去上工的時候,她才撐不住,讓梁堇幫她告個假。

梁堇洗漱後,把堵在門後面的桌子給推到了一旁。

昨夜裡,刁媽媽不放心,怕賊闖進來,雖然門從裡面給插上了,可她又搬了方桌和米甕堵著門。

又去西屋堵了窗子,抱著褥子躺在了西屋的炕上,也不嫌冷。

梁堇出了院門,往蔡婆子家門口瞅了幾眼,夜裡,這蔡婆子又哭又罵的,折騰到寅時方才停歇。

隻見此時她家門是閉著的。

她還要去灶房上工,不能在這久留。

地上有層子薄雪,如今雪已不下了。

梁堇踩在雪上,發出細微的呲呲聲,這個時辰,天還黑著,她都是提著個破燈籠看路。

走著走著,雪中一隻鞋印突然映入了眼簾。

四下裡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梁堇呼吸一窒,緊接著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人,嚇得她啊了一聲,手中的燈籠隨之摔在了雪地裡。

“可是二姐兒,去灶房上工怎麽這個時辰去,也太早了些。”

趙娘子說著,幫她把雪地上的燈籠給撿了起來。

這個趙娘子走路怎麽沒有聲音,嚇了她一跳。

“往常也是這個時辰去,到了灶房,還要給各院子燒熱水哪。

去的晚了,怕胡娘子怪罪。”

梁堇從趙娘子手中接過燈籠,問,

“趙娘子怎麽也起這樣早,可是出來倒尿桶的?”

“被你說著了,我想著夜裡正好下了雪,用雪刷刷尿桶,這邊的雪厚些。”

梁堇怕誤了時辰,和趙娘子又說了兩句便走了。

等出了下人院,她才放緩腳步。

用雪刷尿桶,並不稀奇,下人院的婆子經常這樣乾,可現在刷,是不是太早了些,天都沒亮。

還有雪地上的腳印,她這邊的雪能有多厚,能讓她往這邊來。

不過她手裡確實拎著個木桶,梁堇壓下了心中的疑慮。

想當初她家遭賊後,丟了幾斤棉花,這趙娘子還特意送與她家一包袱的棉花。

灶兒上的早食,是餅子和米粥,還有炒的一鍋豬血摻蘿卜。

二房的糧不夠吃了,胡娘子也定了量。

像梁堇這樣的小丫頭,早食能得兩個餅子,一碗米粥。

這餅子比她的手要大些,是麥子磨成的面做的,黑黃黑黃的,吃起來有股子麥香。

這些是能吃飽的,中午也管午食,隻是晚上就沒飯吃了。

梁堇不愛吃豬血,隻撿蘿卜用。

灶房裡的人都在說蔡婆子家遭了賊的事。

“聽說家裡的半袋子米,都被那賊給偷了去。”

“那蔡婆子豈不是要疼暈過去了。”

胡娘子都忍不住說道。

半袋子米,拿到外面,說什麽也值個一兩貫銀錢。

二房的下人,雖然平時和大房的人不對付,可聽聞蔡婆子的米被偷了,也忍不住唏噓。

灶房裡的人,誰家裡沒有幾碗米啊,都藏著掖著不肯露出來。

薛婆子早食分得了三個餅子,她隻吃了兩個,剩下的那個偷偷的用汗巾子裹了藏在了襖子裡。

下人一天吃兩頓,馮氏等人還是要吃三頓的。

隻是吃的夥食,比不上從前了。

就拿午食來說,以前胡娘子都要蒸七八碗肉,肉食做的精細,種類也多。

如今隻做了豆腐煎雞子,油炒筍,冬瓜燉肘子,半隻燒鵝分成了四個碟兒。

還有馮氏她們平時吃的米都是上等的粳米,她每次都會多蒸一兩碗,怕不夠吃。

若是馮氏她們用不完,胡娘子就會分給灶房裡的人吃。

梁堇也分到過半碗,那粳米吃起來確實比她們平時吃的下等米好吃多了。

午食粳米也如以往一樣蒸多了,可胡娘子並沒有分與眾人吃,而是收了起來。

等到晚食,再與馮氏她們用。

這樣一來,灶房也就沒那麼忙了,做完主子們要用的晚食,就能家去。

二房至少還有些餘糧,大房那邊連餘糧都沒有了,正要鬨著賣丫頭。

之前吳老太爺就讓吳老太把丫頭賣掉,他們養不起這麼多了。

可吳老太嫌人家牙婆給的價兒低,說什麼不肯賣。

這不,府裡是徹底斷了炊了,吳老太這才不得不又把人家牙婆喊來。

“五百錢?一個丫頭才給五百錢?你上次來,不是還說給一貫銀錢的嗎?”

站在院子裡的吳老太忍不住失了態。

“老太太,你沒出去不曉得,外面多的是人家都在賣丫頭。

五百錢不賤了,昨個張通判家裡也在賣丫頭,這還是看您郎君是同知相公,這才給您五百錢。”

牙婆彎著腰,陪著笑臉。

青州城內賣丫頭的人家太多了,她們牙行都快收不下了,若不是看在吳同知的面上,這些丫頭她連收都不想收。

“張牙婆,這丫頭你賣給我的時候,可是整整七貫錢啊,這才過去多少日子。”

五百錢,還不如直接送她。

上次人家給一貫錢,吳老太嫌少,這次人家給五百錢,更嫌少了。

“老太太,這丫頭是你春上的時候,從我這買的,可誰也沒想到今年是個災年。

前陣兩貫銀錢,就能買一個丫頭。

你和府上娘子也都買了些,可今日誰要是再買丫頭,連一貫錢都用不到了。”

一旁的柳氏見吳老太氣的不輕,連忙開口,

“張牙婆,我們吳家要買丫頭,一直尋得都是你,你能不能再給漲些,這五百錢,實在是太少了。”

“娘子啊,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也知道你們府上照顧我生意,可這……我實在做不了主。

五百錢已經不少了,娘子若是不信,可使人去尋旁的牙婆問問。

咱們都是正經牙行,伺候過您的丫頭,也隻會賣到其他地方,是不會糟踐人的。”

有的牙婆給的價兒雖然高些,但是黑心腸,轉頭就會把丫頭賣進勾欄瓦舍那些臟地方。

吳老太才不管她糟不糟踐人,丫頭與了她,隨便她賣到什麼地界,她隻想多要些銅子。

可這些話又不能明說,她能不要臉面,可她的二郎是官身,不能不要。

“娘,要不咱就賣了吧。”

把丫頭賣了,好拿錢去米行買米,柳氏勸道。

這裡面有三個丫頭,都是吳老太今年開春買的,五百錢就給賣了,她肉疼的緊。

另外還有大房的丫頭,三房的丫頭,一共是八個。

這些被賣的丫頭,胳膊上都挎著個小包袱,喜笑顏開的。

終於能離了這地兒,她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尤其是前陣兩貫銀錢買來的丫頭,自打被買來,連頓飽飯都沒有吃過。

也不給扯布做新衣,啥同知相公家,窮的都揭不開鍋了。

住在下人院的張養娘得知府裡今日賣丫頭,連忙跑了過去,生怕跑慢了趕不上,

“老太太,求你把我也賣了吧。”

張養娘餓的受不了了,在這天天挨餓,每日就喝些薄粥,她寧願被賣到鄉下去,也不想再留在這。

賣到彆處鄉下,至少還能有口飽飯吃。

吳老太看著衝進來求著被賣的張養娘,面上有些不好看,

“我家又不曾苛待你,你何故這般急著走?

我是買來讓你伺候我兒的。”

“我……是我看府上日子不好過,這才求去,求老太太發發慈悲,賣掉我吧。”

怎麼沒有苛待她?

她要是再繼續留這,怕是也會吃上那牲口吃的豆餅。

那日大房一個叫蔡婆子的在下人院裡哭訴,她也在場。

牙婆見她可憐,這樣冷的天,身上連個襖子都沒有。

“老太太,你若是賣她,我能再多與你十文錢。”

張養娘來的時候,是有襖子的,牙行給的,被她給當掉了。

當了幾文錢,買了吃食。

不是她不怕冷,冷的話,還能躲在炕上的褥子裡,可人受饑,躲到哪都不行。

她平時出門上茅廁,都是朝一個屋的曹養娘借襖子穿。

吳老太見牙婆這樣說,自然是歡喜的,可又不能表現出來,生怕被對方看出她是貪她這十文錢,自是要拿喬一番才鬆口。

“誰讓我老太太心軟,與你們做的衣裳,也不要你們的了。

天可憐見的,要不是災年,也不會賣你們。

你們彆怨恨,等改明到了主家,彆做那些登不了台面的事,給府裡丟臉,你們畢竟是伺候過我的。”

吳老太的目光從她們手中的包袱上收了回來,若不是顧忌名聲,這些丫頭,彆想把這些衣裳帶走。

這些丫頭都低著頭不說話,沒有一個站出來謝吳老太的。

吳老太也不在意,而是讓張牙婆隨她進屋說話。

“我家裡有個妾,不要你錢,白送你,你把她也帶走吧。”

吳老太話裡的妾就是薛小娘。

她嫌薛小娘是個狐媚子,勾的吳老太爺不進自己的屋。

並且還都把吳老太爺的銀錢給哄了去。

一個妾,日子過得比她這個正頭大娘子都要體面。

以前,她沒少動過這樣的心思,可是怕吳老太爺護著不許賣。

可如今府裡斷炊了,把那個狐媚子賣了,合情合理。

這送上門的好處,張牙婆可不敢用手去接。

她當牙婆的,什麼沒見過。

有不少正頭大娘子背著家裡郎君賣妾的。

她這做的是正經生意,白與她了不假。

可是這個吳老太沒有對方的身契。

等她把人帶走,怕家裡的人追到牙行討要,再反咬一口說她偷拐他家的妾,這真是說不清了。

吳老太見沒有身契對方不肯要,便說,

“這有何難,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說完,吳老太就帶著趙婆子等人,去了薛小娘的住處。

柳氏知曉她婆母想把薛小娘給賣掉,就沒有跟著過去。

薛小娘若是被賣,婆母吳老太定是不許她拿走吳家一個銅板的。

估計身上穿的那身綢子衣裳也要被扒下來。

柳氏想起了這個薛小娘去她屋裡,斥責她的事,一個妾,就應該曉得自己的身份。

那日若是她不曾對她不敬,今日被賣,她還是願意在婆母跟前替她說句好話,給她留身衣裳的。

可誰讓她仗著公爹的勢,就不把她這個大娘子放在眼裡。

那日吳老太爺把她叫過去,當著薛小娘的面,對她一頓嗬斥。

吳大郎死的早,她守著他的牌位沒有改嫁。

公爹即使不念她管家辛苦,也應該念著死去的吳大郎,給她留些臉面。

她替吳大郎拉扯女兒,孝順他的爹娘,若他泉下有知,得知她沒有被他親爹善待,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要知道,吳老太爺和吳二郎可從沒有攔著她,不讓她改嫁,是她自己願意守的。

當初,吳二郎還說,若是她願意再嫁,他給她備幾抬嫁妝。

“巧姑,你過去看看。”

柳氏不好過去,就使喚身邊的丫頭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