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二更(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8307 字 6個月前

張媽媽從屋裡鑽了出來, 塌著腰,兩隻手插在襖袖子裡,就站在自家屋門口, 見是曹養娘,便叫苦道,

“曹養娘, 我哪裡有米借你,你怎麽不去米行買些來吃?”

張媽媽後面那句,有些明知故問了。

“媽媽有所不知,如今那米行裡的米,價兒實在是高。”

曹養娘忍著羞恥,

“媽媽若肯借我, 等日後我手裡有了銀錢,定會給媽媽扯身好料子做衣裳穿。”

“你也是個可憐人,如今誰家日子都不好過。

和曹養娘你比,我隻是個伺候人的陪房。”

張媽媽用指甲摳著牙縫裡面的爛菜葉,一邊斜瞅她,

“若是不借你, 你又端著碗來了,左不過一碗米。

若是放到以前, 不用曹養娘你張口, 我就能給你挖兩碗米吃。

可是今時不如往日了,我家裡人多, 雖是吃著灶房的, 可我家裡還有兩個吃閒飯的人。

這米若是借給了你,我那兒子兒媳就要打饑荒了。”

曹養娘知曉,她這是在問她要好處。

“還是不讓媽媽為難了, 我再去問彆家借。”

等曹養娘出了張媽媽家,張媽媽才掀開簾兒進屋,和兒子說起了這個曹養娘。

什麼都不給,還想白吃她家的米,她家的那點子米,還不夠她自家人嚼用的哪。

曹養娘又借了幾家,一粒米都沒借到。

後面沒法子,隻好回到和張養娘一塊住的屋裡,從包袱裡翻出一塊壓裙兒的玉環。

拿著這玉環找張媽媽換來了兩碗糙米,還沒有舂過。

曹養娘進來的時候,還有個包袱。

那張養娘被上一家趕出來的時候,傍身的錢財都被那家大娘子給搜羅了去,她沒藏住什麼東西。

也就身上的那身衣裳,用來遮羞。

見曹養娘用一塊玉環換來了米,很是羨慕。

可這兩碗米又能吃多久哪?

梁堇回來,就連她都知曉了曹養娘在下人院到處借米的事。

她看著藏在西屋的糧,有些不放心。

反正西屋她們不睡,用不著燒炕,就和桂姐兒倆人抬著,拖著,把米塞進了炕裡。

“夭壽啊,堂堂同知府裡,就給人吃牲口吃的豆餅……”

外面傳來蔡婆子的聲音,梁堇和桂姐兒把米藏好,這才出來看。

隻見蔡婆子手裡拿著一塊豆餅,冰天雪地的,就坐在地上

“我給她大房,整日裡漿洗衣物,為這家裡出過多少力。

人老了,就開始遭人嫌了。

給我們這些老人,喂豆餅吃,這是拿我們當牲口養啊。”

蔡婆子一向不要臉皮,柳氏沒銀錢買米,就買了些賤豆餅來。

這豆餅是豆渣做的,府裡一向都是拿這摻雜在鍘碎的草料裡喂馬的。

柳氏還求她們彆到處聲張,說過了這些日子,再給她們買米吃。

不讓她們聲張?

蔡婆子偏偏就要鬨的人儘皆知,她不嫌丟人。

她要府裡的人都知曉,這大房是如何刻薄她們的。

“蔡婆子,這牲口吃的豆餅是啥味?”

張媽媽瞅了一眼那豆餅,又黑又黃的,還掉渣滓。

聽說這東西,吃起來拉嗓子,還噎得慌,就連那貧苦人家都不吃。

虧大房柳娘子能想到這種吃食。

“幸好咱是二房的。”

梁堇身旁的桂姐兒,瞅著蔡婆子,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害怕。

若是她們家沒有囤糧,又是大房的下人,今日吃豆餅的就是她們了。

看來這府裡是著實沒銀錢了,若是有銀錢,也不會讓下人吃這些子豆餅。

梁堇這般想。

……

“大嫂怎麼能給下人吃豆餅?傳出去,府裡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吳相公聞所未聞,要是讓他的那些同僚知曉……日後他還如何出門。

“相公,你不好說寡嫂,不如去找老太爺。”

他們二房的馮娘子都曉得囤米,大房娘子怎麼就沒想到。

整日裡待在屋裡也不出門,外面發生了啥事,一概不知。

這樣的人,咋能管家。

前兩天三郎君還來尋相公,說想讓馮娘子接著管家,大房管家著實不行。

這個家,大房想管就管,想不管就不管,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當初他們二房娘子管家,可把那大房娘子委屈壞了,整日裡吊著張苦瓜臉,就像二房娘子欠了她銀錢似的。

如今讓她管了,又管成了這個德行。

吳老太爺近日都住在薛小娘屋裡。

薛小娘也不年輕了,是吳老太爺當縣丞的時候,買來的妾。

吳老太這個正頭大娘子屋裡還用著下等炭,可薛小娘這,用的卻是上等細炭。

薛小娘睡不慣炕,屋裡擺了一張架子床,床帳用的是大名府十八貫銀錢一副的,馮氏的都比不上她用的。

她上穿著白綾對襟襖兒,下著織錦裙兒,頭上的發髻用桂花油梳的油光水亮。

上面還插著兩根鎦金釵和一把半月形角梳。

坐在椅子上,把腳放在了竹籠上烤,竹籠下面罩著一盆炭火。

懷裡還抱著個精巧的銅爐,裡面塞的炭,即使把銅爐倒著,裡面的炭也不會出來。

身旁有個小丫頭,往瓦罐裡倒上滾燙的熱水,把要吃的酒放在裡面燙熱。

桌子上擺著幾樣吃食,燒羊頭肉,煎白腸,炸鵪鶉,還有一碟兒香梨,一碟兒沾蜜水吃的白糕兒。

吳老太爺的私房沒少給薛小娘,薛小娘光箱籠都不下十個。

她的日子過得比正頭娘子都要舒坦。

“相公,你也坐下來烤烤腳。”

吳老太爺比吳老太要小五歲。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道衣,頭上戴著軟腳襆頭,留著胡須,很是文氣。

他在屋裡一向都是這般穿,還不許人喊他老太爺,都要喚他老相公。

相公是對當官的人的尊稱,最早是稱呼宰相的。

吳老太爺嫌丫頭在屋,烤腳有失體面。

“府裡都已吃不上米了,二弟怎麼還不捎銀錢來?”

吳老太爺坐在椅子上,用一柄細長的梅花銀勺給籠子裡的畫眉喂食。

大廚房最近送過來的吃食,吳老太爺嫌棄的很,不肯用,給了屋裡的丫頭們吃。

讓人去外面花上幾十個錢,買來吃。

“相公何不寫信,讓他們今年早點來這過年。”

薛小娘手裡銀錢也不多了,這些天在外面買的吃食,用的都是她的錢。

吳老太上次讓身邊的趙婆子來這要錢買米。

她給拿了八貫錢,那吳老太嫌少,她又添了五貫錢才作罷。

吳老太爺正要接話,小丫頭進來說二郎尋他。

薛小娘連忙把腳從竹籠上面放了下去,穿上了鞋,跟著吳老太爺出去見了吳二郎。

吳二郎把大嫂柳氏做的事,和他爹講了一遍。

“官宦人家,哪有給人吃豆餅的?”

吳老太爺悔不當初,當初就不該給他的大郎聘個窮秀才的閨女。

寧願多花銀錢,娶個官宦人家的庶女,也比那小門子出來的強。

那個時候,他把此事交給吳老太辦的,大房媳婦也是她尋摸的,把那秀才的女兒誇的比啥都好。

他不好說什麼,就訂下了,誰知曉,那窮秀才不會教女兒。

占著大房長媳的名頭,丟人現眼的事,沒少做。

這又想的餿主意,給人吃豆餅。

“這事若是傳出去,咱家的女孩,還怎麼說親事啊。

讓汴梁伯府那邊曉得了,這……元娘可咋抬起頭。”

薛娘子說的是心裡話,她沒有孩子,等吳老太爺走了,她還要靠二房給她養老送終,自是和二房一條心。

“蠢婦……此事都怪你娘,你娘讓她管的這個家,看把家管的什麼樣子。”

吳老太爺氣的臉色漲紅。

氣大兒媳,又氣吳老太。

那吳老太就愛往府裡買丫頭,丫頭多了,吃的米能不多嗎?

這個柳氏,不說把府裡用不著的丫頭婆子給賣掉,還想出個讓人吃豆餅的主意。

這難不成是成心想敗壞他吳家的名聲?

不拿下人當人看,當牲口。

汴梁伯府,這樣的人家,娶媳婦之前,不單是相看那麼簡單。

還要派人查你家的名聲。

名聲裡要是沾了刻薄二字,那真是難了。

好在這遠在青州,離汴梁遠,那伯府的人也到不了這。

可若傳出去,讓外面的人知曉,傳到了汴梁……

他們家的元姐本就是高攀伯府,能攤上這樣的婚事,多虧了她外祖父那邊的關係。

吳老太爺雖不喜馮氏,但這關乎親孫女的親事。

薛小娘來到了大房,吳老太爺是公爹,不好去兒媳婦的屋裡。

吳老太又是個糊塗的,這事隻能讓薛小娘去說,畢竟算半個長輩。

薛小娘平時沒有來過這大房,和這柳氏見面甚少。

到了屋裡,見這柳氏穿了身麻布做的衣裳,人都傻了。

她一個妾還穿著綢子衣裳哪,這柳氏把自己弄的苦巴巴的,是對府裡的人有什麼不滿嗎?

“薛小娘來了。”

柳氏正和季姐兒坐在炕上用飯,她把自己碗裡的米飯撥給了季姐兒一半,抬頭間,就見門口站著吳老太爺的妾。

她怎麼來她這大房了?

讓巧姑給她搬了凳來坐。

“季姐兒,多吃些。”

柳氏往女兒碗裡夾著菜,把薛小娘冷落在了一旁。

薛小娘也不惱,主動搭了話,

“大娘子,怎麼穿起麻衣來了?

可是沒有好料子了,若是不嫌,我那還有兩匹細布。”

“我身上這麻衣,是我用自己的銀錢買的。

小娘的細布若是穿不完,就賞給下面的丫頭吧。”

柳氏瞧不起給人當妾的人,一個妾,還跑到她這大房來施舍給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