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一更(1 / 1)

在北宋當陪房 金鵝 11664 字 6個月前

雪下了一天一夜, 下人院裡的那棵棗樹都被雪給壓塌了枝子。

蔡婆子在府裡告了幾天假,也不去做活了。

反正柳氏罰了她三個月的月銀,她還去做什麼活。

就為了得那兩碗稀粥湯水?

正巧, 天也冷, 雪也厚, 她就貓在屋裡的熱炕上, 讓丫頭小紅給她捶腿捏腳。

蔡婆子不去上工,大房的臟衣裳可就沒人給洗了。

她本就是大房漿洗衣物的婆子, 有時候在院裡還乾些雜活。

“娘子, 咱好歹買些炭吧。”

大房的季姐兒凍病了, 躺在炕上身子發燙, 巧姑已經給她灌下了一碗藥,又拿出一床褥子蓋在她身上。

柳氏節儉,都寒冬了,二房屋裡又添了一盆木炭,可這大房,彆說炭, 就連那炕都是冰涼的。

還是季姐兒病了, 柳氏才讓人給季姐兒燒的炕。

“炭價不賤……”

柳氏忍不住紅了眼眶,不是她舍不得給季姐兒用。

如今她管家,府裡正是難的時候,下人的夥食都縮減了。

若她給女兒用上了炭,那些子下人會怎麼看她。

“還是給季姐兒燒炕吧,燒炕更經濟些。

把我那件緞子做的襖兒拿去當了吧, 當了給季姐兒多買些柴來使。”

“娘子,你就那一件體面衣裳,若是當了, 以後還怎麼見人啊。”

巧姑於心不忍。

“什麼體面不體面的,那緞子衣裳,太過奢靡,還是當了好。”

“可你是這同知府的娘子,還管著家……”連件體面衣裳都沒有,會惹人笑話。

巧姑後面的話,沒敢說出來,怕柳氏生氣。

就連三房的祁氏都有幾身緞子衣裳,偏自家娘子隻有這一件,她還想當了。

其他兩房本就瞧不起大房,若是出門子連個體面衣裳都沒有,那豈不是更讓那兩房看笑話。

還有吳二爹一家,每年都是要和這邊一起過年的,去年二房相公在涿州上任,吳二爹他們就來到涿州過年。

今年雖調了任,想必也會過來。

那吳二娘,更是個勢利眼,去年說娘子不知禮數,又穿的寒酸,給二房一匣子的珠翠頭面,還有五匹妝花緞,鬆綠錦。

這還是明面上的,誰曉得私下又與了什麼好東西。

就連三房也得兩匹緞子,一套金銀頭面。

她家娘子什麼也沒得,連個布頭都沒有。

當著眾人的面,這個吳二娘可是狠狠的打了她家娘子的臉。

她家娘子還是大房哪,一個個都是鴿子眼,瞧不起人。

“我算什麼同知府的娘子,你見這府裡上下哪個把我當個人看了。

就連那下人想欺負就能欺負,妯娌也沒有一個拿我當長嫂的。”

柳氏今個使喚院裡的婆子丫頭去掃雪,使喚了幾次,都沒有人去掃。

還有那個蔡婆子,不過罰了她三個月的月銀,如今裝病,連活也不做了。

她拿這些奸滑躲懶的婆子沒法子。

“娘子,你就是下不來臉去打罵她們,她們也仗著你好欺,一個個的都不聽使喚,懶散的不成樣子。”

二房馮娘子管家的時候,這些婆子誰敢這樣?

誰若是違了那馮娘子立的規矩,輕則是罰月銀,重則是打板子發賣出去。

如馮氏這樣的,自小就學如何管家,如何給下人立規矩。

這柳氏從小哪學這些了,她見馮氏管家這樣容易,想來也不是難事,可當上手了,才曉的這裡面的難處。

“誰讓我命苦……如今為了季姐兒,為了咱大房,隻能打落牙齒向肚裡咽,爭這口氣。”

柳氏從馮氏手裡搶了管家之事,說啥也不會放手的,她要把這個家給管下去。

……

吳三郎如往常一樣,帶著媳婦祁氏來親娘吳老太屋裡用飯。

隻見吳老太炕上,一碟兒鹹菜,一碟兒鹽水燉蘿卜,一碟兒拌豆腐。

她屋裡已經有些日子不見葷腥了。

吳老太曉得大房媳婦管家的難處,小兒子想吃肉,她隻作不知。

“娘,你屋裡的菜又這般寡淡,大嫂管家,也不能苛待你的吃食啊。”

吳三郎還沒坐下,就開始嫌棄起了菜沒有油水。

“你想吃肉,讓你媳婦開了嫁妝匣子,拿錢給你買肉吃去。”

吳老太還是沒忍住,撇了一眼這個雞毛不拔,厚著臉皮來她屋裡吃飯的小兒媳。

不等祁氏說話,吳三郎就護起了自己的大娘子,

“娘,祁氏的嫁妝不豐。

再說了,那是她的私房,我如何能用?”

吳三郎若是知曉廉恥,也不會天天來他娘屋裡用飯了。

祁氏見婆母吳老太臉子沉下來了,連忙說道,

“娘,不如我讓人去買些肉油餅來,咱也好沾沾葷腥。”

“既買了,便多買些,少了不夠吃。”

吳老太心裡琢磨著,等肉餅買回來,吃不完,這祁氏定然不好意思拿走。

到時候她把剩下的肉油餅給大房的季姐兒娘倆送去,也讓她們沾沾油。

吳三郎是男子,飯量大,還沒等肉油餅買回來,就先撿著炕上的豆腐,用完了一碗飯。

他見屋裡沒有飯,便把碗遞給趙婆子,讓趙婆子去廚房給他添飯。

“郎君,沒飯了。”

趙婆子說,

“午食一人一碗飯,柳娘子給定的規矩,說如今米價貴,府裡沒多少米了,讓大夥省著點吃。”

趙婆子之前還能撿吳老太的剩飯吃,現在連剩飯都撿不上了。

大廚房弄的那稀粥,能頂什麼用,餓的厲害了,少不了要自己貼補銀錢,去外面買點小食吃。

那小食也不賤,趙婆子經常買,也吃不消。

“娘,這個家大嫂是怎麼管的,如今府裡怎麼這般拮據?那米價上漲又能漲到哪裡去?”

吳三郎從不過問瑣事,所以也不曉得米價上浮了。

他這個大嫂柳氏剛管家的時候,說什麼儉樸,讓大廚房整日做些和尚吃的夥食。

他們好歹是官宦人家,吃的還比不上外面的小民。

想來那米價能有多貴,定是他這個大嫂又借故作些小家氣的行事。

“如今一吊錢,隻能買來兩鬥米。

你二叔遲遲不捎錢來,府裡已經沒有銀錢了,就這些吃食,還是我拿的自己的體己錢。”

吳老太也是好食飯吃慣了的,如今連碗粳米都吃不上了。

就連這糙米,也不能用第二碗。

“前些日子,我就催你二哥往泉州寫信,也不知他寫了沒有。”

“府裡竟到了這般田地……二叔不捎錢來,也不好去信要,那是人家的銀錢。

何不讓大嫂去找二嫂借些銀錢來使,等二叔的銀錢捎來,再還與她便是。”

大兒媳和那馮氏之間有齷齪的,怎好讓她去找她借銀錢。

再說了,即使去借,那馮氏就肯借?

吳老太覺得小兒子出的是餿主意。

要是早知有這天,當時就不和那馮氏扯破臉,鬨的這樣僵了。

“娘,聽說二房囤了許多的糧,像是早知米價會上浮一般。”

祁氏心裡埋怨馮氏這個妯娌,買糧不和人說一聲。

要是當時和她透點口風,她也好去買兩石糧囤著吃。

“你打哪聽來的,我怎麽不知有這事?”

吳老太飯也不吃了,臉色漸漸難看了起來。

好她個馮氏,她隻知二房不缺米嚼用,以為是她手裡銀錢足。

誰能想到她早早就囤了米?

“三郎,你去那二房,把二郎給我找來,我倒要問問他,是個什麽意思。

背地裡偷偷囤糧,連個屁都不放。”

那黑了心腸的賤蹄子,自己躲在二房裡吃香的喝辣的,就在那瞅著自個的婆母,小叔子吃不上飯。

這馮氏不賢就算了,心思竟然還這般。

二房,

吳相公要多虧了大娘子馮氏提前囤了糧,昨個吃酒,張通判在席上說如今米價太貴,就要吃不起了。

他家娘子鄭氏,一向持家有道,嫁妝不薄,再加上,那張通判也有些家私。

要是連他家都要吃起米了,那叫那些小官小吏的如何吃的起。

“娘子,幸好咱囤了米,要不然這要往外丟多少銀錢。”

馮氏剛用了兩塊醬兔肉,正在臉盆架上的銅盆裡淨手,盧婆子手裡端著一個梅紅匣兒。

裡面盛的是果乾蜜餞,馮氏擦乾淨手後,從匣子裡捏了一塊杏乾,用來壓味。

她屋裡的兩盆炭,燒的很旺,馮氏在屋裡隻穿了雙銀綠撒花緞子鞋。

那緞子沒有夾棉,薄薄的一層,本是那不冷的天穿的。

“我都沒有想到,米價會漲到今日這種地步。”

馮氏也感到慶幸,慶幸提前囤了。

“媽媽,我記得刁娘子家是有兩個女孩?”

“娘子記得不差,她家大女叫桂姐兒,小女叫二姐兒,如今才八歲。

二姐兒在咱二房的廚房做幫工,平時跟在陪房胡娘子身邊也學做些菜。”

盧婆子見馮氏不用蜜餞了,把食匣兒放在炕桌上,隨後在炕沿坐下說道。

“她那小女二姐兒瞧著和那梁家的不像,很是老實本分。”

刁媽媽人啥樣,瞞不過馮氏,聽奶媽說她小女兒和她不像,便上了心。

“你去問問刁娘子,看她可願讓女兒進元娘的院裡。

算了,元娘院裡的小丫頭不少了。”

馮氏有心再賞點什麼給自己的陪房,可一時又想不到賞些啥。

“娘子已經賞了她一個金戒子,不少了。

若是還想賞點東西,不如給她些好吃食,她就饞娘子屋裡的這些子好肉。”

盧婆子平時沒有白吃刁媽媽的孝敬,若此時馮氏賞了,左不過是個鐲子,或者布啥的。

哪有等日後,娘子記著刁媽媽的好,等刁媽媽的一對女孩大了,給她們個好前程來的實在。

馮氏忍不住笑了,讓盧婆子把屋裡的吃食,撿些給刁媽媽送過去。

盧婆子撿了幾樣好肉食,又撿了些鬆子,柿膏兒餅,蜜餞,用黃色的油紙給包了幾包。

掀開屋裡的布簾子,正好撞見今日不用外出的吳相公。

“媽媽,這是去哪?”

盧婆子是馮氏的奶媽,吳相公都敬著。

“娘子使喚我去跑個腿,相公快進屋,屋裡暖和,怎不穿厚些,若是著了涼,又該吃苦藥渣子了。”

盧媽媽這樣念叨,自有一番親厚在裡面。

吳相公讓她使喚院裡的丫頭跑腿便是了,這雪天地滑。

盧婆子聽了這話,受用的緊,後面還是自個去的。

……

梁堇在灶房兒做事,那手不可避免的會下到水裡。

這冬日的水,把人的手都能冰的沒有知覺。

即使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會往手上塗一層子油膏,可這也擋不住她的手凍了。

白日裡,她忍不住就會撓瘙癢的手面。

北宋是有凍瘡膏的,外面李家藥鋪,使上三個銅板,就能買一小包凍瘡膏,不過他們不叫凍瘡膏,叫什麼二冬膏。

還有治凍傷的藥粉,隻是藥粉不如凍膏好用,塗在手面上留不住。

灶房裡的婆子還給她說了一個偏方,說是撿那老薑,用來擦手,擦上幾日,手就不癢了。

正好灶上就有做菜使的老薑,胡娘子與了她兩塊,讓她拿去擦手。

“雁姐兒,你怎隻撿好活乾?”

紅果見那雁姐兒又湊到那去燒火了,忍不住說了出來。

這大冬天,誰都曉得燒火是好活,在冷水裡下手洗菜是苦活。

可苦活也要有人乾才行。

誰不嫌冬日水冰,水冰也照樣做活。

這個雁姐兒,已經三日都在那燒火了。

大家都是家生子,都是幫工,憑啥她淨撿些好活來乾。

胡娘子在灶兒上,忙的腳不沾地,也沒留心這些小事。

“我見沒人在這燒火,才過來添柴的。”

雁姐兒被紅果當著灶房這麼多人的面說,臉有些紅,不肯承認自己隻撿好活乾。

“雁姐兒,你去洗菜,把蒸布也都給涮洗乾淨。”

灶房裡的活,胡娘子很少指派。

在灶房做活,就要夏能耐暑,冬能吃寒。

雁姐兒光撿好活乾,胡娘子本來就不待見她,這下更不待見了。

連著幾日,都讓她自個乾那些子苦活。

那日吳相公被吳老太叫過去,指著鼻子罵了一頓。

說馮氏買糧,不告訴她了。

柳氏也在場,連句話都沒說。

馮氏買糧,她是知曉的,巧姑當時也勸她買,可她沒有放在心上。

這事都怨她,可她不敢讓吳老太幾人知曉,任由吳老太指責妯娌馮氏。

馮氏落了埋怨,彆說借她們銀錢使,就連米也不願借一碗。

她們二房的人吃不完,她寧願送出去給外人吃,也不給大房還有吳老太她們吃。

柳氏連吳老太壓箱底的銀錢都拿去使了。

“張媽媽在家嗎……問你借碗米。”

當初牙婆來府裡賣丫頭,吳老太為了膈應馮氏,也為了有人給吳二郎生兒子,就塞給了二房兩個養娘。

馮氏也沒有讓人在二房院裡給她們收拾間屋住,隻把倆人打發進了下人院。

下人院裡的人,都喊她們張養娘,曹養娘。

按理說,這新買的人,府裡的主子該給起個新名。

可馮氏沒有起,倆人進來有一段時日了,連吳相公的面都沒見上。

她們隻能撿自己的本家姓來用。

曹養娘身上穿著用兩個銅板從二房婆子手裡買來的舊襖子,舊棉褲,還是黑麻布做的。

她頭上攢著朵泛黃的頭花,頭發盤成了南邊的樣式。

肥胖的襖子,遮住了她的身段,原本八分的好顏色,如今隻剩下四分了。

還記得跟著牙婆剛來的時候,胳膊裡挎著個藍布包袱,穿著個小襖,腰身掐的很細。

吳老太隨把人塞給了二房,但身契還在自己手裡攢著。

馮氏見不到身契,自然不管她們的吃喝。

所以這倆人一直都在大廚房跟著蔡婆子等人吃下人飯。

她們搶不過那些婆子,隻能把自己帶進府裡的衣裳給當了,當些銀錢,買著吃。

可銀錢總也有用完的時候,這不,端著個空碗,借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