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和桂姐兒雞子還剩下點沒有賣完, 隻能拎了回去。
這樣的天兒,也就一些吃酒的人出來,剩下的便是梁堇這般賣小食的人了。
她們倆人回去的時候, 還有婆子在叫賣醬菜。
往日熱鬨的街巷,也就一兩個挑著扁擔賣雜貨的貨郎。
還有推著板車,賣碳的老翁。
梁堇有心買些下等碳來用,可奈何碳價高,用不起。
到家的時候,桂姐兒凍得鼻涕都出來了,脫了襖子, 就上炕捂著去了, 在炕上還直打哆嗦。
梁堇把裝錢的布袋給了桂姐兒, 讓她把裡面的銅子找繩子穿起來。
本想在爐子上烤烤手,可爐子早就沒了殘火。
沒法子,梁堇隻能搓了搓手,又揉了揉凍僵的臉, 低頭瞅了一眼腳上黑黢黢有些單薄的布鞋,她的腳長得快, 去年冬天的夾棉布鞋已經不能穿了。
腳上的這雙單布鞋,都已經頂到腳趾了,大腳趾那塊的布比其地方的要薄, 再穿些日子, 說不定就穿出洞來了。
這鞋面用的是染的黑布, 穿的次數多,洗的已經有些泛白了,鞋幫子也發糙了。
等明日,她央求她娘刁媽媽給她再做雙厚布鞋才行。
她使勁跺了跺腳, 想讓麻木的腳好受些,可算著時辰不早了,隻能去灶房幫工。
下晌的時候,雁姐兒見二姐兒和紅果都家去了,她也不想在灶房裡瞎熬,又冷又凍的,便也走了。
可等她再來灶房的時候,就見灶房裡的人已經忙活開了。
梁堇既然做了灶房幫工,再冷的天,那手也要敢下到冰水裡去洗菜。
胡娘子也沒有因紅果是她親侄女,就不使喚她做活。
她一樣和梁堇在井邊洗洗涮涮的。
雁姐兒哪哪也插不上手,站在灶房無人搭理,她隻好硬著頭皮去找胡娘子,
“胡管事,我做些什麼?”
胡娘子正在切菜,連個正眼都沒給她。
雁姐兒被晾在了一邊,局促的不行。
等胡娘子把手裡的茭白切完,這才淡淡道,
“怎麼這個時辰才來?”
“我……我娘讓我在家裡漿洗衣物,所以來遲了。”
雁姐兒家裡買了丫頭,漿洗衣物這樣的粗活哪裡輪得到她乾。
“看來你家的活計多,你娘怎麼不把你留在家裡,還讓你來這灶房做幫工?”
胡娘子見她杵在這不吭聲,低著頭,像個據嘴的葫蘆一樣。
曉得她的心思不在這灶房,而是在那些姑娘的院裡。
“去把那袋子粳米給舂了,舂不完,不許吃飯。”
胡娘子是灶房管事,自然是有這個權利的。
灶房裡也沒有人替雁姐兒說話。
等二房的主子都來灶房拿了飯,二房的下人也都聚在灶房用晚食了。
今日的晚食,主食是餅子,胡娘子炒了一大鍋的豬油渣燴菘菜,裡面還放了些下角料,像雞肝,雞腸子之類的。
這些雞下水,馮氏她們這些主子都是不用的。
胡娘子讓灶房的婆子收拾乾淨,又用醋給泡洗去異味,吃起來味道不差。
有那婆子,就愛專挑雞腸子吃。
除此之外,又熬了一鍋黏糊的稠粥。
前幾日磨的豆腐,沒吃完,又切上細蔥,拌上麻油,整了一盆子,吃起來很是清香滑嫩。
梁堇和紅果舀了一碗菜,兩碗粥,蹲在燒火的灶口吃,灶口裡面還有餘火,擠在這吃暖和的很。
雁姐兒才舂了半袋子米,眾人都在說說笑笑的吃著飯,隻有她在角落裡推著杵臼。
張媽媽是二房的陪房,自然也是在這吃飯的。
女兒被罰,她臉上無光,拿了兩個餅子,連菜都沒吃,就走了。
“二姐兒,快,這個雞肝子給你倆吃。”
刁媽媽是個話多的人,但在灶房吃飯的時候,從來都不怎麼說話,一雙三角眼,盯著盆子裡的菜,專撿好菜吃。
她自己吃不算,還撿著給二姐兒她們。
角落裡的雁姐兒,背過身子,用袖子悄悄的抹著淚。
晚食用好後,婆子丫頭們也都回了下人院。
梁堇走的時候,那雁姐兒還在舂米。
第二日,雁姐兒沒有來灶房,第三日也沒有來,第四日才見到她人。
大廚房這邊,王管事如往常一般,去大房找柳氏拿錢去買米。
這柳氏實在太摳搜了,她可是聽說了,二房那邊的婆子丫頭們喝的都是大米粥,吃的是餅子,還有肉菜吃。
這邊彆說肉菜了,連隻蠅蟲腿也尋不到。
吃飯的時候,若不搶在前頭,連吃飽都難。
柳氏對自己苛刻就算了,不該對她們這些子下人也苛刻。
現在弄的下人們都哀聲怨道的。
柳氏給了她兩貫錢,讓她買些吳老太她們吃的粳米,剩下的給下人買糙米吃。
按著以往,這兩貫錢的米,能吃一段時日。
可沒過幾日,王管事又來找柳氏拿錢。
柳氏這才察覺到不對,
“我前幾日不是剛給過你兩貫銀錢?”
王管事站在柳氏面前,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娘子不知,如今米價上浮的厲害,兩貫錢買不來多少米。”
???
柳氏驚的都坐不住了,兩貫錢,那可是足足兩貫。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曉得米價上浮了?
“你上次買米,既然都知曉了,怎麼不來和我說?”
柳氏眉頭緊蹙,質問王管事。
王管事摸不到油水,對柳氏也沒有了往日的諂媚,
“我以為娘子知曉。”
“你不說,我如何知曉?”
柳氏冷靜下來,打量著跟前的王管事,
“米價上浮能上浮到哪裡去,我與你買米的銀錢,你……莫不是貪到了自己的腰包裡?”
王管事聽到這話,詫異又憤怒,
“娘子若不信我的話,讓你身邊的巧姑儘管去米行問,看我有沒有貪你的那點子銀錢。”
說完,王管事就走了。
她整日裡在大廚房給她們當牛做馬不停歇的做飯食,沒有賞錢就算了,如今還疑她昧了她的銀錢。
那點子銀錢,她稀罕?呸
屋裡的柳氏讓巧姑去外面的米行打聽打聽米價。
突然,她想起不久前,巧姑和她說過二房囤米的事。
難不成二房知曉米價會上浮,所以才提前買了許多?
等巧姑回來,從她口中得知了如今的米價,柳氏都忍不住失態了,
“如今一鬥米漲到四百五十六文了?”
柳氏都傻眼了,這還是糙米的價兒。
“這是要瘋了不成,米價怎地上浮這樣厲害?”
“聽說是南邊遭了災,米行裡的米價才漲這麼嚴重。
我過去的時候,在米行買米的人,比往日都要多。”
巧姑都沒擠進去。
“娘子,這個時候,咱也要趕快去搶些米才是。”
之前她就勸柳氏也學著二房囤些米,可柳氏不願意。
現在好了,米價翻了一倍都不止,還要靠搶。
柳氏沒有回過神,壓根沒聽到巧姑讓她趕快去買米的事。
“南邊遭災,咱大房的人為什麼沒有一個曉得的?”
若是知曉南邊遭災,她定會早早的囤些糧的。
她什麼都不知道,就像被蒙在鼓裡一般。
要不是王管事剛才找她來要錢,怕是她還不知曉這事。
“娘子,此時再計較這些沒什麼用,趕快去買米吧,再晚些,米價比這還貴。”
巧姑都急的不行。
“對,對,買米,買米。”
柳氏也慌了,連忙去屋裡拿錢。
錢拿出來了,她卻又遲疑了,
“這米價應該不會一直上浮,要不咱等兩天,看看這米價會不會降一些?
此時買米,著實貴了。”
柳氏沒有經過這樣的事,心中沒有了主意。
“娘子……”
巧姑都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了,此時不買,明日米價更高。
“你容我想想。”
柳氏尋思了一會兒,在巧姑的催促下,還是拿出了五貫銀錢,讓巧姑去買米。
巧姑拿了銀錢,就帶著人去買米了。
府裡的柳氏嫌買貴了,心裡難受的連花也繡不下去了,又後悔給巧姑拿多了錢。
叫她說,先買些湊合吃著,買那麼多,銀錢都送給米行裡的人了。
南邊遭災,又不是她這邊,想來用不了多少日子,這米價就降下來了。
刁媽媽不顧寒冷,興衝衝地從外面跑回了府裡,把在灶房的小女兒給拉到了外面,尋了個沒人的地。
梁堇見她娘臉上的激動藏都藏不住,想來定是那米價又漲了。
“我的兒,幸好咱買的早,你可知如今米價翻了多少?!!”
刁媽媽瞧著,那米價還會往上漲。
當晚,她就在二房馮氏屋裡得了一個實打實的金戒子,還有幾樣好肉食。
梁堇和桂姐兒都跟著沾光。
一隻燒鵝,一碟兒糟羊肉,一碟兒油雞,一碟兒辣醬兔肉。
拿到家的時候,這些肉食早就涼了。
桂姐兒看著那油滋滋的燒鵝,眼都直了。
她們家過年都沒有吃的這般好過,像這樣一隻燒鵝,要不少銀錢。
說實話,桂姐兒長這麼大,也就常吃個肉餅,或者家裡燉點豬肉打牙祭。
這燒鵝還真沒吃過。
這些好菜,刁媽媽不舍得一下全給吃了。
把那燒鵝在鍋裡蒸熱了,給梁堇和桂姐兒一人撕了一隻大鵝腿。
她自己啃鵝頭,啃得津津有味,把鵝頭啃完,手上沾的油不舍得洗掉,在家裡尋了半塊餅子,蹭了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