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1 / 1)

第78章

君王又思忖了片刻,無果,索性不再思慮此事,邊拿起毛筆批閱奏章,邊吩咐蒙恬擬詔,即日起,命鹹陽中尉與宮中衛尉在各處加派人手巡視,如有異動即刻來稟。

兩日後,鹹陽宮傳出君王詔令,今夜將在六英宮設宴款待趙國使臣,以商議兩國貿易往來之事。

未時,送走通稟的驛館小吏後,正與魏無知謀劃深夜出逃路線的趙嘉,壓低嗓音道,

“帶一個孩童進宮參宴,已有些引人矚目,若將那小乞丐也帶進宴會,恐會令秦人心生懷疑,還請魏公子帶他留在此處,嘉獨自帶趙吏與隨從進宮即可,屆時宮外各處之布置,還需魏公子派人盯著...”

魏無知眼中精光一閃,扭頭瞥了一眼正拿著黃金啃咬的韓信,笑道,

“你我此番前來之意並不在商貿,雖然趙遷先前確實許諾過,為迷惑秦人,可儘管答應對方提出的條件,但秦人十分狡詐,公子若獨自進宮被他們誆騙,簽下令趙國吃虧之條款,待歸趙之時,趙遷必會遷怒於你...如此,我需以隨從身份陪伴公子左右,方能徹底安下心來。至於這貪財的小鬼頭,為賺點黃金,他這幾l日半句話也未曾說過,可見著實聽話,倒是不必擔心他會露餡,稍後尋幾l個奴仆守他在房中盯著便是了...”

趙嘉暗道以自己之智,豈會被秦人哄著,簽下甚麼令趙遷惱怒之條款?

他正要開口再勸,卻見魏無知再次堅持道,“待今夜事成,福星離秦歸趙帶走氣運,這鹹陽宮早晚將變成一堆斷壁焦土,我豈能不趁它烈火烹油之時,前去見識一番?再者,我身為公子之心腹隨從,若不隨公子赴宴,卻留於驛館看守一小小書童,豈非更會讓秦吏生疑?”

趙嘉雖仍覺有些疑慮,但見對方確實言之有理,遂點頭道,“也罷!”

為悄無聲息換走孩子,他們自是做了周全的安排,二人又交頭接耳推演了一番今夜偷梁換柱的細節,如今,既然魏無知也要進宮,那帶進宮的人選,便要再換一換。

若要順利逃跑,除了稱病“擔心傳染他人”而搬出驛館、準備半道接應福星的侍衛,此番還需將其餘侍衛和幾l名心腹,一道扮做隨從帶進秦宮,至於留於驛館的其他趙國奴仆,不過是他們拖延時間的障眼法罷了。

一旁的韓信學著鄉中守財奴的樣子,假意啃咬著手中的小黃金確認真偽,實則在豎起耳朵認真聽他們的談話,可惜對方說的是邯鄲話,他一句也聽不懂,心頭不由得有些焦急起來。

他雖不懂對方為何要讓自己扮做啞巴,卻知曉,若要成功擺脫這些趙國壞蛋,必須跟他們對著乾——他們越是不許他說話,他就越要找機會把實情告訴旁人。

可此地的秦吏,對這些趙國人皆是彬彬有禮,他若找到秦人說明實情,會有人相信他,會有人肯救他和父母嗎?

他瞄了一眼身旁的“趙端”,對方正傻乎乎流著口水,笑嘻嘻朝他伸出小手喊著“兄..兄..”,這孩子心思淺,又遠不如

韓信那般聰慧,自是無半分離愁彆緒的,眼下正想找小夥伴玩呢。

韓信並不知對方非趙嘉親子,在他心中,這是綁走阿父阿母的壞人家孩子,他才不喜歡!便故意舉起黃金對他晃了晃,面無表情垂下了頭。

酉時,劉季吩咐下屬備好一應馬車後,輕手輕腳來到位於最裡側的清幽小院房門外,側耳聽了半晌,房內確實隱隱有聲音傳來,可惜,他卻聽不懂那趙國話...

小半生玩世不恭的劉季,頭一回生出往日未多學些旁國語言的遺憾,這回若讓他再次揪出對方的陰謀,便又能為秦王效忠立功了,可惜!

待整理了一番面上的表情,他又故意退回去一段路,走來時刻意加重了幾l分腳下力度,邁著大步上前,笑嗬嗬上前敲門道,“趙公子,晚宴時辰快到了,請隨外臣備好的車馬,早些前往宮中吧!”

在他的腳步聲傳來之時,屋內的竊竊私語聲立刻停了下來。

很快,扮做隨從的魏無知便上前打開房門,滿臉堆笑道,“多謝劉大人費心安排了!還勞煩禦夫稍等片刻,我家公子稍後就來!”

說著,他見四下左右無人,忙掏出錢袋抓了幾l塊拇指大的黃金,飛快塞到劉季手中,笑道,

“劉大人,我家小公子十分黏人,離了我家公子一刻便會哭鬨不止,是以,今夜我等亦要帶他隨公子赴宴,可這稚童...唉,終究性情喜怒不定,若中途有甚哭鬨之舉,恐有不敬秦王之嫌,屆時,小人隻得早些派人送小公子回來,還有勞劉大人派人多開一趟館門...”

實則,他們錢袋中隨身裝了許多黃金,支付逃離秦境購買物資的花銷綽綽有餘,這兩日又讓侍衛悄悄在鹹陽買好了新馬車,待事成之後,這驛館中連人帶馬車、及一切物資,皆是要舍棄的,壓根不會再回驛館之中。

此刻這麼說,不過是有意給秦吏強化“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假象罷了。

劉季嘴上說著“哎呀呀,派人開門乃是本官之本分,汝又何必這般客氣”,手上卻從善如流地接過黃金塞入懷中,嗬嗬,秦吏當然不能受賄,但若將收到的財物如數上交給上司,也是能為秦國國庫增收的光榮之舉。

很快,趙嘉換了身隆重的趙國王族朝服,抱著趙端走出房門,笑道,“讓劉大人久等了,我等這便準備出發吧!”

說著,他便抱著孩子率先朝前走去,這時,有幾l名原本安置在外院的趙國奴仆,便急急走來步入趙嘉的房中,飛快從裡面闔上了房門。

劉季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這套專供王族居住的小院攏共隻住了四人,如今房內隻剩下一名啞巴書童,即便他不去參宴,哪需恁多奴仆趕來伺候?

笑話,他一個堂堂五品大官都沒這麼多人伺候!

再者,他通過這兩日暗中觀察,可還有旁的疑慮呢。

於是,他邊走邊笑眯眯問道,“趙公子啊,服侍你家小公子那小書童,今夜怎的不帶上呢?唉,小孩子一人獨留於驛館之中,好生無趣...”

趙嘉聽著這

話,心中沒來由地猛一跳,差點以為對方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不過,當他對上劉季一臉“純八卦打探旁人私事”的表情後,又細細想了想——以這姓劉的性子而言,想來不過是隨意一問。

說來也是不巧,當年他質秦之時,負責照看他的吳大人事事極有分寸,從不過問他房內私事,旁的秦吏,亦是刻板而寡言的。

哪知這回負責接待他的這劉姓典客丞,整日嬉皮笑臉找人嘮嗑,每回與他一打照面,必會驚喜上前嘰嘰歪歪拉扯一大堆廢話,著實讓人頭疼。

思及此,他便笑道,“劉大人真乃善人也!帶啞童進宮對秦王乃大不敬,本公子已命人前去照看他...”

在魏無知帶著二分疑心打量的目光中,劉季卻仿若未察覺地主動轉移了話題,興衝衝道,

“還是趙公子心善呐!不過我秦國這宮宴呐,菜色是極豐盛的,我上回被王上賜宴,撐得險些扶牆而出...對了,早前外臣送去的平角褲,趙公子可穿上了?我秦宮之中早已撤去跪席,如今皆是垂足而坐於椅上...”

趙魏二人對視一眼,雙雙放下心來,不過是個沒見識的粗鄙話癆蠢貨罷了,倒是自己多心了!

來到鹹陽宮門之時,暮色已沉沉襲來,喬裝成隨從的侍衛早得了趙嘉叮囑,默默記下從宮門前往宴會殿的路線。

待趙嘉來到六英宮,秦國大臣亦也陸續到場,眾人一番寒暄後,在宮人的引領下依位次而坐,欣賞著殿中的華曲曼舞。

他居於右側上座,正對面,是秦國右相隗狀,隗狀看著他懷裡的孩童,不由得一臉慈愛道,“數年未見公子,未料公子之稚子也這般大了,小公子活潑聰慧,看起來倒與我王之幼子年齡相仿...”

秦王幼子,排行第九者,正是趙國福星!

趙嘉未料一進秦宮,便能聽到福星之消息,登時一顆心砰砰直跳,努力穩住心神,道,“多謝隗大人誇讚!此番帶這幼子貿然前往鹹陽,實是無奈之舉...”

如此這般解釋一番後,他又笑道,“我這孩兒九月便滿兩歲了,原來,秦王亦有與他年歲相仿的幼子...”

隗狀聞言寬慰道,“公子不必介懷此事,我王亦為人父,自能體恤公子為難之處...咦,這倒是巧了,我秦國九公子,亦是九月堪滿兩歲!”

去歲那場轟動鹹陽的周歲宴,便是在九月舉辦的。

趙嘉忙面露驚喜道,“如此說來,這兩名稚子年歲之巧合,倒是我秦趙兩國難得的緣分!”

這時代,雖無“過生辰”之習俗,但列國貴族對子孫的出生年月還是頗為重視的,因為在迷信巫師的他們眼中,日期,也涉及到凶吉一說。

譬如,孟嘗君田文出生於五月初五,巫師稱這日出生的嬰孩於父母命格有礙,其父田嬰便命其母將其溺死...

而兩個素不相識、又同年同月出生之孩童,竟能於同一間殿中相遇,對凡事皆要找點“預兆”的古人而言,自會覺得十分有緣,大臣們一時紛紛笑著

看向趙嘉懷中的幼子。

於這喧囂之中,唯有對面的李斯靜靜打量那孩童片刻,漸漸察覺出幾l分不妥——這趙嘉之子,怎的生來毫不肖父,倒很有幾l分肖似趙王遷?他多番出使列國,自是見過趙王的。

而且,他對趙國這對兄弟之恩怨,亦是心知肚明,暗忖著:在趙嘉心頭,必是恨極了搶他王位的趙遷,又怎會這般疼愛一個與仇人貌似的孩子,竟連使秦,都要隨身帶在身邊?

怪哉!

這時,扶蘇帶著將閭子高幾l人也踏進殿中,但他身旁並沒有出現明赫。

隗狀忙起身張望道,“九公子呢...欸,長公子你快來看看,這趙國小公子,與我秦國九公子乃是同年同月所生,兩人頗有緣分!”

扶蘇依言上前去看,趙端突然朝他伸開雙臂,大聲喊著“兄..兄...抱..”。

趙嘉驚喜舉起趙端起身,笑道,“我兒素來認生,未料今日竟會主動求抱,看來與秦國公子倒著實有些緣分呢!”

有大臣附和道,“正是長公子不防抱一抱、這與九公子極為有緣的小公子...”

扶蘇看著對方父子期待的眼神,卻歉意笑了笑,誇了一句“小公子好生可愛”,在趙嘉失望的目光中,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並未上前去抱對方。

他如今跟著父王與張良學儲君之道,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稚子。

世間豈會有這般巧合之事,他甫一來,對方便伸手要抱?若這孩童身上藏有什麼玄機,或是有什麼隱疾,剛好自己一抱就發作,秦國豈非要吃個大大的暗虧?

他可沒忘記,今日這宴會,是秦趙兩國商討以桑絲玉器換精鹽之宴,而非秦國君臣之朝宴。

再說,他有自家可愛乖巧的阿弟能抱,早就不饞彆人家孩子了。

隗狀看著趙嘉尷尬的面色,忙隔著案桌岔開話題,與趙嘉熱切攀談起來。

魏無知心中卻閃過一個疑惑——據他先前打探到的消息,這秦國長公子是格外疼愛趙國福星的,可如今,對方見到與福星面容相似的趙端,怎會這般冷淡?

再者,這般場合,為何福星並未出現在扶蘇身旁,莫非...這說法有誤?

這時,耳邊傳來大臣們的齊聲行拜之聲,他急忙壓下因事態與預期不符的慌亂,朝殿上望去。

隻見著一身莊重朝服的年輕秦王,正抱著一個與他有幾l分相像的孩童同坐於主座之上,而那孩童,還蓄了一頭與胡蠻無異的短發。

而周身威儀懾人的君王,竟在聽了懷中小家夥一句什麼俏皮話後,露出極為和煦的笑容。

趙嘉環視一圈,見秦國大臣們亦樂嗬嗬看著殿上,竟無一人,覺得此舉不妥?

這怪異的一幕,讓他不由悄悄揣測著,如此邦交之場合,秦君竟抱稚子上殿,而秦臣又一副見怪不怪之態,想來這孩童之生母,必是秦宮之中極為得寵的胡姬...

他悄悄朝殿門看了看,今夜若福星不到場,他又該如何偷梁換柱?

站在他身後的魏無知更是又氣又恨,暗暗冷笑不已——所謂秦國疼愛撿來的福星,不過是個為了好名聲,刻意放出的假風聲。

看看吧,這等重大場合,秦王親子儘到,而趙國福星卻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他摸了摸藏在懷中的物什,幸好早有準備,若偷福星一計不成,還能施行下一計...

觥籌交錯間,華麗的鄭國編鐘樂已變成舒緩的秦國琴樂,宮人魚貫端來分食之盤,一場接風宴正式拉開帷幕。

殊不知,原本嬴政確實打算秉承外交禮儀,讓明赫與扶蘇幾l人一道用餐的,但典客先前上奏趙嘉攜子入秦一事,讓他改了主意。

不知為何,他當時在聽到典客那句“趙國公子之幼子”瞬間,心頭罕見地湧起一陣強烈而持續的不安,為此,勤政的君王甚至特意放下奏章,認真思索了一個時辰,這種不安之源,究竟來自何處?

最後,直到跟隨扶蘇前來用膳的明赫,蹦蹦跳跳衝進他懷中之時,這種不安的心緒才驟然消散一空。

也是在那一刻,嬴政迅速做出決定:看來,近日必須與小崽同吃同住,寡人方能安心。

再者,他與趙嘉各帶一稚子參宴,倒也能抵消相互之冒犯,自是坦然攜明赫出現於主座之上。

嬴政將明赫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舉起玉尊起身,看著趙嘉笑道,“寡人與公子一彆數年,自是十分想念,怎奈國中諸事纏身,以致今日才能抽身一聚,還望公子見諒!”

趙嘉忙將孩童遞給魏無知,亦舉起玉尊道,“秦王於百忙之中,置下如此豐盛之晚宴,可見秦王萬分惦記當年情誼,嘉感激不儘,自是當不起秦王這‘見諒’二字,還請秦王共飲此尊!”

嬴政含笑與趙嘉各飲一尊後,群臣們這才紛紛舉著酒尊共賀。

來回客氣幾l個敬酒輪回後,趙嘉見並未有人再抱來貌似趙遷之孩童,不由有些心焦。

此事若能順利完成,宗室自能尋到由頭,助他暫時脫離幽禁之處境,屆時,他與魏無知便能謀劃分代離趙之計。

若完不成...不,即便今日見不到福星,他亦要借商貿之名守在鹹陽城中,遲早有一日能見到對方!

李斯早察覺此人與他身後隨從眼神有異,又見對方為商貿一事使秦,卻絕口不提商貿之言,暗忖一番後,悄悄朝殿上望去。

君王的目光亦剛好朝他看來,二人視線交彙一瞬間,李斯讀出君王準許自己“攪渾池水”之意,便端起酒尊起身,笑道,

“老夫也敬公子一尊,當年鹹陽一彆,公子彆來無恙乎?不知公子此番前來,是想與我秦國做多大一宗買賣?”

秦臣們聞言,紛紛放下酒尊朝趙嘉看去。

趙嘉忙端起酒尊與李斯隔空相碰,一飲而儘後,笑道,“多謝李廷尉!此番,我王欲以市價折算我趙國之桑絲與玉器,以此兩物與秦王交易,至於數額,趙國人口眾多,對精鹽之需求自是極大的...”

李斯含著笑的目光,卻漸漸升起一絲陰冷

之色,這般語焉不詳⊿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果然不是誠心與我秦國做交易的!

既非為交易而來,所謀者何?

他遂笑道,“我秦國之鹽乃是上好湖鹽,如今連燕國王族亦舍海鹽,專購秦國這甘美湖鹽,若趙王以此鹽售與國中卿貴,少說能得數十倍之利...”

趙嘉亦笑著頷首,哪知李斯卻話鋒一轉,“但趙國之桑絲,論花紋精美遠不如楚地之絹帛,趙國之玉器固然算是頂好的,鹽卻是民生必不可少之物,而玉器,卻隻有公卿豪強才采購得起...”

在趙嘉猝然大變的面色中,隻見李斯正色看向君王道,“王上,臣以為這門商貿往來,實則是我秦國吃了大虧,做不得!”

嬴政適時露出一絲訝色,“哦?愛卿此話何意?”

隗狀等人面露詫異看向李斯,趙嘉忙解釋道,“還請秦王聽嘉一言!這商貿國書,我趙國兩月前便已遞出,秦國亦讚同我王以桑絲玉器換精鹽,如今斷不可出爾反爾,以毀秦國誠信之名啊!”

李斯笑道,“公子這般倒打一耙,莫非未曾親眼見過那國書?你趙王所遞之國書,分明寫著‘欲以桑絲玉器等趙國盛產之物,換取秦國之精鹽’,你趙國盛產之物,可不僅是桑絲玉器啊,正因如此,我秦國才會答應此事。”

他這話,著實是信口胡言,總歸眼下國書在秦國手中,趙嘉無證可對,如此,不過是以此試探趙國使臣的反應罷了——哪怕趙國派郭開前來,他也不會對商貿一事生出疑心,偏偏來的,是原本絕不可能來的趙嘉。

趙嘉卻登時愣住了,對這趟掛羊頭的商貿交易,他確實隻聽趙遷說過數回,卻未親眼見過那封發給秦國的國書——因為,直到上月,趙遷才讓他第一回踏出了行宮殿門,而國書早已發出。

魏無知暗暗急得不行,他是見過那國書的,分明沒有“等趙國盛產之物”七個字!

可是,以他眼下的身份,偏偏又是絕不可能見過國書之人...秦人著實狡詐,萬分可恨!

趙嘉迅速回過神來,仍是一臉笑意道,“如此說來,不知李廷尉想要我趙國何種物產?”

這話,便暗含挑撥之意了,如此兩國邦交之大事,秦王亦端坐於殿上,若這事卻因“李廷尉想要何種物產”而落地,君王與群臣會如何想?但凡君王生出一絲疑心,李斯往後在朝中處境,必將舉步維艱。

李斯眸光閃了閃,他本已想到一個完美的物產,若趙國答應,則秦國這趟可順勢大賺;如趙國不答應,便可借趙人反悔之名,趁早將他們逐出鹹陽,以免生出難料之事端。

如此,秦國便不會有分毫損失。

可趙嘉此言一出,李斯便知道,這話自己再也接不得了。

縱便君王再信任他李斯,身為臣子卻敢公然仗著君恩毫不避嫌,亦是格外囂張之舉。

李斯從不肯讓自己與“囂張”二字,扯上半分關係。

正在秦國即將陷入僵局之時,卻見殿上的明赫起身站在椅子上,脆生生道,“駿馬!我秦國想用精鹽,換趙國

雲中、九原一帶盛產的駿馬!”

嘿嘿,這是他前世看曆史雜書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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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眸光微不可察一亮,含笑將小家夥抱入懷中,吾兒真乃寡人之福星也!

是也,趙國緊鄰匈奴之地,有蔚縣一大片廣袤之草原,邊境之民養著數不清的牛羊駿馬。

正因如此,列國之中,唯有趙國最有條件效仿胡服騎射之舉。

李斯亦笑著目光含讚看向明赫,九公子,果然永遠不會讓我秦人失望啊。

原本覺得以鹽換桑絲玉器也頗為劃算的大臣們,一聽還有這等好事,以秦國源源不斷產出之精鹽,換回趙國之精壯馬匹?

眾人立刻心照不宣地順著明赫的話頭附和道,“對對!我王答應與趙國商貿,正是看中趙國之駿馬,趙王若想以桑絲玉器之物來赴宴,倒有些言而無信...”

隨侯珠明亮的光芒之下,趙嘉的面色漸漸變得有些發白,秦人此趟,竟打著以鹽換趙國駿馬的主意?這是絕無可能之事!

鹽雖寶貴,齊國卻遍地都是,而列國之間,唯有趙國之馬最為優良,當年魏國能從趙國購得百來匹駿馬,已是占著姻親之便利...

他艱難出聲道,“此事,我王絕不會答應...”

嬴政收起笑容,冷聲道,“如此說來,趙王竟是一開始有言而無信之意,此番,是專程派爾等來戲耍寡人的?”

李斯忙憤然道,“王上,既然趙國並無誠心與我秦國交易,請王上即刻將這些趙國使臣逐出鹹陽,我秦人絕非任人戲耍之輩!”

趙嘉見今日事事皆與預料之中不同,難免有些心神大亂,急忙朝秦國君臣解釋,“請秦王勿要惱怒,此事恐怕有些誤會在其中...”

魏無知卻冷冷盯著殿上得意洋洋的孩童,他絕不信有孩童,會知曉雲中養馬牧場一事,看來,秦人從答應互通商貿之時起,便暗藏野心啊!

但這是趙國的馬,關他魏無知何事?

他隻想順利將福星帶回趙國,斷絕秦國之氣運,再遊說楚國與趙聯手攻秦,同時,讓趙嘉與趙遷鷸蚌相爭...如此,秦趙兩國皆將陷入混亂之中。

思及此,他掐了懷中的趙端一把,趁著將哇哇大哭的孩子遞給趙嘉之時,在哭聲的掩蓋下飛快小聲道,“快答應他們,留在鹹陽方能尋得時機..你此番若空手而返,趙遷定會殺你泄憤。”

趙嘉渾身一震,被趙遷殺掉?他一時也顧不得許多,忙順著方才的話頭改口道,“此事雖是誤會,但嘉當年質於鹹陽之時,多番得秦王照應,今日為平息秦王之憤,嘉願以性命為擔保,與秦國簽訂以馬匹換精鹽之盟約...”

在大臣們欣喜若狂的神色中,嬴政與李斯的目光,卻沉沉再次隔空相接一瞬——趙嘉一個失勢廢子,竟能做主答應以馬換鹽之大事,看來趙國所圖之事,定然比這馬匹更精貴!

秦國有何物,值得他們下如此大本錢來算計?

但嬴政深知,無論趙國有何種見不得光的打算,眼下這盟約對秦國

亦是有利無弊的,此事宜早不宜遲▄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遂即刻命蒙恬研墨。

待雙方簽好盟約,隗狀看著眼巴巴盯著扶蘇方向的明赫,忙開口提醒道,“王上,九公子許是想與長公子同桌而食...”

趙嘉與魏無知忙欣喜張望,那位九公子果然在殿中?他究竟坐於何處?

這時,明赫忙擺擺手,一把摟住父王的腰,靠在他身上笑嘻嘻道,“多謝隗大人,不過我隻是看看阿兄而已了,用膳還是要與父王一起的,我是爹寶男嘛!”

大臣們早習慣了九公子的童言無忌,皆是一臉慈愛地笑嗬嗬看著他的嬌憨之態,方才若非九公子開口,他們還未想到趙國盛產駿馬一事呢。

將閭幾l個則悄悄以袖掩面笑了起來,爹寶男,嘻嘻!

趙嘉和魏無知也顧不得腹誹秦國君臣宴會間的隨意之態了,兩人皆是萬分震驚地看著殿上與秦王十分親昵的短發胡童,內心是崩潰的——他就是趙國福星?世間竟會有一個長得像秦王的趙王之子?

...

與此同時,驛館之中的劉季越想越不對勁,便再次借著送酒的名義,來到趙嘉居住的小院之中。

今日他試探過好幾l回,隻要他一進屋,那幾l個趙國奴仆的神色,便會立時緊張起來,還會情不自禁往坐在最裡側的小孩看。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些人不是來照顧這啞巴書童的,而是來監視對方的。

蹊蹺之處正在這裡:一個兩歲出頭的孩童,有什麼值得對方興師動眾監視的?

秦國固然有禁酒令,但招待列國使臣,酒卻是管夠的——畢竟,在攻下列國之前,嬴政沒糊塗到讓列國之人跟著遵守秦律。

劉季這回讓人搬來了滿滿兩大壇酒,那幾l個奴仆登時面露歡喜之色——使臣去了列國,美酒佳肴當然管夠,但他們隻是卑下的奴仆,能得一碗亦是難得的賞賜。

劉季命人擺上酒碗,笑得十分平易近人,“今日宮中設宴,自有吃不完的鮮美菜肴,我王憐惜各位留守驛館之中,便命本官送來這酒水,還請各位好生享用。”

他甚至還讓人備了兩碗炒豆,奴仆果然感激不儘,道完謝便爭相搶著吃酒下豆。

劉季親自作陪嘮嗑,守著他們喝完一壇後,這才朝門外走去。

這時,韓信已趁著奴仆們喝得昏天暗地,悄悄挪到門口位置,一把拉住劉季的衣角,比劃著手勢,將他這幾l天裝啞巴掙來的四塊小黃金,一股腦全塞給了對方。

他知道,眼下是自己唯一求救的機會了,想用這四塊黃金央求劉季幫他。

劉季觀望了一瞬,見那些奴仆已喝得忘了這孩子的存在,便默不作聲將小家夥拉到門外,一路牽著他往自己辦公的外院走去。

剛進屋,韓信就噗通跪下,哭著用有些生疏的鹹陽話懇求道,“請大人救救我阿父阿母!我們是來鹹陽投奔阿父友人的,半道被這些趙國人綁上了馬車...”

待聽完對方一通解釋後,劉季再次詢問道,“你確定,你父之友人叫鐘離昧?”

韓信哭著點頭道,“我阿父告訴我的就是這名字,鐘離昧...”

劉季皺起眉頭立刻抱著他往外大步走,吩咐下屬道,“立刻備馬,前去中尉衙署!”

而另一邊,悄悄摸索著來到宮門外圍蹲守的韓父韓母,也在忐忑地等待著。

按照對方的吩咐,他們接到孩子後,要抱著往出城方向跑,直到遇到一輛接應的馬車,將孩子交給對方後,他們就完成任務,可以回驛館去接韓信了。

韓母抹淚道,“早知這般,我便不帶信兒來這鹹陽了!偷秦國宮中孩子,這等喪儘天良的缺德事,我們做了定會有報應的,隻盼著報應到你我頭上,此事與信兒無關...”

韓父悶聲道,“你我若不助他們偷秦王的孩子,信兒便要被他們殺掉...在旁人的孩子和你我的孩子之中,我自然要選救信兒...此番來秦,你亦是被我害了,回頭我便去祈求天爺,將這惡事報應到我一人頭上便是...你與信兒,往後要好好活著...”

韓母忍不住壓抑著聲音嗚嗚痛哭起來,這挨千刀的缺德事,為何要讓他們這等一生守法之人來做啊!

這時,前方一道亮光閃過,臨時被中尉令征調巡視的鐘離昧,舉著火把朝他們飛奔而來,厲聲道,“何人藏身宮門禁地?還不速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