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終於可以摘棉花了(1 / 1)

第56章

話音一落, 李斯就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為臣者,當藏巧於拙,豈能嘴快於腦!

他正想再次下跪請罪, 嬴政卻一把扶住他, 眼中仍然灑滿星星點點的笑意,“寡人並不介懷愛卿有朝一日會猜出此事, 因為寡人的李廷尉本就是人中翹楚, 乃我大秦朝堂棟梁, 又豈是遲鈍愚篤之人?”

李斯一聽君王這話,險些掉落幾滴感動出的淚花:縱便韓非來了大秦,我在王上心中也仍有如此重之分量,真乃賢臣得遇明君之喜!

嬴政放開他的臂膊站回原處, 快意笑道,“你可知韓非用了什麼法子, 讓陽武一萬多戶庶民決心新誕嬰兒?”

李斯結合煤場眾人高漲的熱情,小心揣度道,“莫非,是為他們發了些獎勵?”

嬴政頷首,“正是, 他先前頒了幾條新法,給新生之嬰兒些許錢糧補貼,後來又加了一條:凡在今歲有意生育者,皆可到各地鄉裡造冊,再由裡正一一上傳至縣衙, 如此一來,待來年嬰兒滿月之時,這些產婦亦能分得三十枚雞蛋與一石黍米。”

李斯感慨道, “王上仁善!尋常庶民之家,便是一年也難吃到兩個雞蛋,陽武魏民必會感念王上大恩...”

他轉念一想,又忙提醒道,“不過如此一來,韓非之花銷用度...”

嬴政擺擺手,“陽武一應開支,皆從寡人內帑私庫走,眼下除你與韓非,旁人皆不知曉。寡人已料到待變法一事若公布,定迎來公族與朝堂諸多反對之聲,故而,此事還需徐徐圖之...”

說到這裡,他仿佛剛剛猜想起此事一般,狀似無意地問道,“寡人倒忘了問一句,愛卿既早已猜到寡人接下來有變法之意,那麼,你可讚同大秦再變商君之法?”

李斯聞言急忙欣喜抬首看向君王,在他早就期盼到來的這一日,無比誠摯地說出了心中早就準備好的答案,

“回王上,臣不敢欺瞞於您,倘若當日臣未有幸沾得王上之福氣,從神畫中窺見大秦後來的境況...臣定會被商君變法給秦國帶來的巨大利益所桎梏,加之心中難免暗藏私利之計較,必會極力勸阻王上變法..可如今,臣既已知曉後來之事,萬不敢再囿於法家之牢籠,重蹈神畫之覆轍,是以,為了大秦之來日泱泱長存,臣萬分支持王上變法!”

嬴政若有所思看著他,又問,“縱是寡人廢商君之道,改行儒家之法,愛卿亦無半分異議?”

李斯又誠懇拜道,“王上,臣以為無論是法家還是儒家,世間之法並無強弱對錯之分。昔年秦國國困民窮,孝公一道求賢令引來山東良才無數,秦國最後雖選擇了商君,但據臣所知,商君前兩番與孝公論道皆是無功而返,直到第三趟拋出法家之霸道,方被孝公欣然接納,何也?皆因堯舜禹之大道、周文王之王道,於孝公而言,皆是天邊之雲、水中之月。”

“當此之時,秦國四面強敵,危機四伏,所求的是急功立國之法。而古之明君所締造的盛世安民之法,如方圓百裡外之甘甜清泉,聽之令人神往,卻解不了秦國眼前之困渴...而今日之秦國乃強國,一掃六合之威勢已再無變數,王上欲成大秦千秋之功業,自當改行堯舜文王之道,致力於將國強分利與民,唯有國強且民富之國,方能長盛不衰...”

他見君王含笑鼓勵地看著自己,忙繼續道,“正如吾師荀子所言——大業當以小事為本,小事才是速成王業之法。曆來朝堂大事如征伐盟約者,最易被君臣所看到,可涉及民眾溫飽寒暖之小事,卻最易被君臣所忽視。曆朝以來,諸國之亂皆來自公卿王族,並無一人意識到,手無寸鐵之庶民,亦能顛覆朝綱社稷,故而,六國歸一之日,需得是我大秦新法落地之時...”

神畫之中,秦國之亡,正亡在忽視了國中萬千小民與小事,悲乎!

嬴政頷首,“愛卿所言極是,看似最不起眼的小民衣食之事,正是乾係一國存亡之大事。民之所欲者,唯生而已。若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則社稷必危矣。愛卿之心性通透,遠勝寡人之預料,善也!”(1)

說著,他話鋒一轉,清清朗朗的目光看向李斯,“但愛卿有一點倒是說錯了,寡人並不欲儘廢法家而全用儒家,先前讓韓非前去陽武試行新法,正是出於此等考慮,儒法之道,豈非不可並存乎?”

李斯聽著這話,心頭的最後一絲疑惑也隨之解開,欣喜道,“如此說來,王上要儒法合一而治秦國?”

是了,若非如此,堅守“法不阿貴”的韓非,又豈會徹底拋棄他心中之道,心甘情願為王上籌備儒家新法?

這樣想著,他心中便湧起一陣振奮,相較於儒家而言,他更擅長法家之術,如此一來,待大秦一統天下,他自能遊刃有餘助力君王施行新法。

嬴政歎道,“世間君王最懼何事?國之亂也。徒有仁善不足以治盛世之政,若要以教化為大務,還須用法度而因時製宜。商君之峻法雖已不合時宜,但依法治國之精髓不可拋!寡人欲以儒為皮,以仁政安天下之民;以法為骨,以律令除天下之奸;再濟之以老莊之道,以提醒君王莫忘休養生息...”(2)

李斯聽得熱血沸騰,噗通跪下激動道,“王上聖明!我大秦有王道與霸道並驅而行,待王上一統四海,定能天下治而百姓安,從此萬民歸心於秦,大秦基業必將既壽永昌!”(3)

嬴政負手望著殿門,欣慰感慨道,“若無仙界小崽為我大秦帶來如此多助力,寡人便是想改行這王道,恐怕也難於登天啊...”

說到這裡,君王卻倏地停下話頭,朝殿外看去,喃喃道,“寡人似乎聽見吾兒明赫的聲音...”

李斯豎耳聽了聽,正要開口說沒有,殿外卻傳來蒙恬的聲音,“稟王上,長公子帶九公子求見!”

嬴政忙欣喜朝殿門走去,朗聲道,“速讓他們進來。”

寡人與吾兒果然心意相通!想來,他來此人間,本該就是寡人的孩子。

殿門一打開,嬴政看到殿外半空被夏風揉碎的雲,笑得比雲還舒展的扶蘇,還有咿咿呀呀叫個不停的明赫。

扶蘇脫鞋抱著小家夥一跨進殿門,就興奮大喊道,“父王,阿弟會說話了!”

李斯一愣,當年他在上蔡老家之時,日日早早下值回家陪伴長子李由,深知嬰孩成長之曆程,按常理,他們約摸會在一歲多開始說話,縱便鄉鄰間偶有早慧之子,通常也要等到是滿一歲之時。

九公子如今不過才九個月大,怎的就會說話了?莫非仙童成長之曆程,著實與凡童不同?

嬴政聞言大喜不已,疾步迎上去接過明赫,將他面朝自己高舉在半空,爽朗笑著逗道,“小崽快與父王說上幾句!”

哪有小孩不喜歡被父母舉高高的?明赫這身子畢竟是個嬰童,自然也不能免俗,立刻咯咯笑了起來,歡快揮舞著小手配合地大喊道,“巴巴,巴巴巴巴...”

嬴政一怔,八八?他旋即又明白過來,小崽雖來自仙界,但難免要受肉體凡胎之限製,能喊出“啊”以外的“八”,已是巨大的飛躍了。

李斯亦明白過來,立刻誇讚道,“九公子果然聰慧,臣子李由如這般大時,還隻會咿咿呀呀的。”

嬴政又笑著將小家夥舉了幾回,這才抱著他往殿上走去,這時明赫失落的心聲傳來,“我努力自雞成才,好想父王誇誇我呀…”

這話,嬴政壓根聽不懂前半句,故而並未立刻反應過來,正在思索中,扶蘇卻急忙扯了扯父王的衣角,拚命眨著眼睛給他遞暗示:父王,巴巴就是在喊您!

今早扶蘇練完武回去,就看到小崽躺在大床裡興奮地“巴巴巴巴”喊個不停,一開始他以為這是仙界“阿兄”的發音,高興地抱著小家夥蕩了幾圈。

哪知過了片刻,他卻聽見小家夥在暗自嘀咕,“雖然喊不出父王這兩個字,但爸爸也是父親的意思,我會喊父王了,好想讓他聽到啊”,這才恍然大悟,急忙喜滋滋抱著明赫跑來章台宮。

嬴政看著扶蘇怪異的舉動,很快便反應過來,莫非小崽說的“八八”就是父王之意?

想到這裡,他摸著小家夥的圓腦袋,柔聲道,“吾兒明赫會說話了,父王好生歡喜,你跟父王說說,這‘八八’是何意呀?”

明赫高興地吧唧親了嬴政一口,又拍手大聲喊了起來,“巴巴sssffff...”

可惜他努力喊了好幾回,也沒能清晰喊出“是”和“父”這兩個詞,便索性不再與嬰童的成長規律做鬥爭,在嬴政懷中膩歪了一會兒,就拚命掙紮著要下地。

這將近七十多厘米的小家夥,如今已有十八斤重,手臂與雙腿都比尋常嬰孩更有力氣,他一被放到大殿之上,就如同魚兒回到了水中,手腳並用哧溜一下爬得飛快,扶蘇一路在身後緊追不已,殿中響起一陣歡樂的笑聲。

這時期的古人養育嬰孩,遠沒後世那般小心謹慎,隻是遵循著代代相傳的古老法則:能忍三分寒,隻吃七分飽,能滿地撒歡——賤養易活,是整個社會的共識。

再者,這大殿之上,每走一撥大臣,就有宮人來擦拭地磚,絕無半分敷衍,自也不必擔心衛生之事。

蒙恬站在殿門口含笑看著他們,心中百感交集:若世間沒有九公子,這嚴肅的章台宮之中,想來定不會出現這般溫馨的畫面,而王上的面龐之上,也不會出現如此多的笑容。

...

一晃來到七月,治粟內史在早朝將散之際,樂嗬嗬稟報了一件大事:那些被稱作“棉花”的仙界植物,按照當日仙人所發之說明書,生長周期為一百天,如今已經陸續開始采摘了。

他再三對著君王驚歎道,“王上,此物如白雪之無暇,如雲朵之蓬鬆,老臣活了七十年,乃托了王上的福,才第一遭見識如此奇異之物,真是不枉此生呐!”

治粟內史還告訴眾人,他忍著心疼摘了一朵下來研究,它看似一團白雲的構造之中,其實布滿了細細密密的絲絮狀物,想來比苧麻之紡織難度會小上不少。

在他這番神乎其神的描述之下,大臣們紛紛舉目朝殿外的空中望去,連嬴政亦心馳神往——莫非天上的仙人,竟是以天邊之雲朵來紡織衣裳的?

想到這裡,嬴政當場便宣布退朝,帶著大臣們前往郊外最近的棉田觀看,但武將們興趣不在此,比起觀看作物,他們更願趕往煤場監管,便如實稟告君王,在城外與眾人分道而行。

今日,因太傅張良應張蒼之邀,帶著扶蘇前往西山煤場觀看他所說的“新東西”,明赫便早早被抱來章台宮,躺在蒙恬懷中美美補了一覺,這會兒,正坐在君王的五馬金車上邊“巴巴”地喊著,邊趴在車窗東張西望呢。

嬴政已自覺把“八八”替換成了“父王”,聽來十分神清氣爽,他邊溫柔地托舉著小家夥,邊在心中籌劃著小崽的周歲生辰——他並不知曉明赫究竟是何時出生的,但清晰地記得:扶蘇將小家夥抱進宮那日,是九月二十三。故而就暗暗將這一天,當做了小崽降生於大秦的日子。

待君臣一行浩浩蕩蕩下車,來到棉田道旁放眼望去,無人不恍惚產生如夢如幻的錯覺:這七月盛夏炎熱之時,田中竟鋪滿了冬日才能看到的厚實白雪!

直到他們看清忙碌於田間采摘的農人,才欣喜地回過神來——這滿田白生生的作物,不是雪,而是花,是能保障大秦冬日再無人被凍死的棉花。

李斯細細觀察半晌,見農人摘這棉花並不按順序,而是東一朵西一朵地采摘,走過之處,枝頭尤有未摘之花朵。

他忙扭頭詢問治粟內史,“這仙種得來不易,農人為何不儘數摘收?”

治粟內史接過農人遞來的一朵棉花,笑道,“李廷尉有所不知,這棉花既被仙人稱作‘花’,便寓意它開花成熟皆與百花相同,並不似菽麥那般糧食作物會一齊成熟,而是分批成熟,故而要前前後後忙活一兩月,才能儘數摘收入倉。”

說著,他便將此“花”傳與眾人觀看,李斯與大臣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驚奇不已——此花長得奇,性子亦極奇。

明赫看著這滿地豐收的棉花,打算讓係統快看看脫棉籽機和彈棉機之類的到貨了沒,他最近特意攢著善意值沒舍得花,就等著紡棉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