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池將弓箭放出的瞬間門, 包括趙玉成在內的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趙玉成大喊一聲：“開槍！”

童飛等人沒有絲毫猶豫，調整好槍口位置後，紛紛扣下扳機。

一顆顆子彈脫膛而出, 保持著高速旋轉的運動軌跡, 筆直地飛向宋池。

然而就在那些子彈即將打在宋池的防護服上時, 它們居然在火焰弓箭的照耀下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子彈飛出的速度太快, 童飛等人來不及看清它們的運動軌跡, 隻能看到飛出去的子彈並沒有打在宋池身上, 那個拉動火焰弓箭的人不僅毫發無損, 而且連放箭的動作都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下一秒, 那支裹鮮紅火焰的弓箭破空朝他們飛來。

火焰和空氣相擦, 竟有熊熊燃燒之勢，有那麼一瞬，好像照亮了這一小片天地。

童飛站在趙玉成身後, 一雙眼睛被驚駭填滿, 他進入警衛隊多年, 見過等級最高的異能者是他們大隊長, 見過等級最高的異種是前不久那輛運輸車裡的那隻，都是低階A級, 可他還未從大隊長或者那隻異種身上見識到如此恐怖的力量。

和那支火焰弓箭比起來, 連趙玉成剛才放出去的火圈都黯然失色了。

童飛心頭劇顫，握著步/槍的手瘋狂地抖，他把頭轉向趙玉成, 驚恐地喊：“隊長！”

趙玉成反應迅速, 將張開的五指猛地一收，懸在宋池身後的火焰驟然消失，他再將五指猛地張開——

刹那間門, 一張火網在所有人面前鋪開。

這是趙玉成苦練很久的防禦招式，他自知異能等級不高，執行任務時遇到等級比他高的異種的幾率太大了，他很難靠異能殺掉對方，不如爭取到幾秒的時間門差，讓異種死在隊友的熱武器下。

即便是等級在低階A級的大隊長對他發動水係攻擊，也很難在短時間門內突破他的火網。

剛這麼想完，趙玉成抬頭看到了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在火焰弓箭的錐形尖頭碰到火網的瞬間門，火網猶如一面被錐子敲碎的玻璃，以和錐形尖頭相觸的那點為圓心，蛛網般的裂縫以極快的速度朝四周蜿蜒而去。

僅是一秒的功夫，火網輕而易舉地碎開了，化成無數火星子，落到他們身上。

他們顧不上身上的火星子，眼睜睜看著火焰弓箭從頭頂飛過，直挺挺地落在了趙玉成開來的那輛車的車頂上。

還沒來得及眨眼，火焰弓箭便在車頂上融化，無數火蛇由上往下地亂竄，包裹了整輛警車。

車在黑夜裡燃燒，火光亮得發白，火蛇竄天而起，瘋狂舞動，清晰地映在所有人的防護頭盔上。

直到趙玉成將童飛往後一撲，同時大喊：“都往後退！”

所有人這才從滔天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趕緊往後撲去。

隨著他們的動作，隻聽轟的一聲巨響。

車炸開了。

童飛受防護服和防護頭盔的保護，並未受傷，但他內心已被震得久久緩不過來，過了半天，才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

趙玉成第一個爬起來，他望著宋池消失的方向，整個人都處於呆愣狀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童飛迅速檢查完其他人的狀況，確定沒人受傷後，才匆匆跑到趙玉成身旁：“隊長，我們要追嗎？”

話是這樣說，卻沒人敢追。

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那個人的實力，那個人甚至無需像趙玉成一樣提前醞釀，隻用在空中一拉，便拉出一把火焰弓箭，而且那把弓箭上的火焰不僅融化了他們的子彈，還在一秒內穿破了趙玉成用來防禦的火網。

他們一群人裡隻有趙玉成是異能者，可連趙玉成都拿那個人沒辦法，其他人追上去隻有送死的份。

“算了。”趙玉成的聲音很沉，聽不出情緒，“全部撤退，都回原地守著，等會兒我跟大隊長報告一下這件事，看大隊長怎麼說。”

童飛等人異口同聲：“是。”

趙玉成切換了下頭盔內的通訊，連接上控製中心總部：“喂，我是452編支隊長趙玉成，目前在崔家橋外342號附近執行任務，剛才遇到突發情況，對方疑似等級在低階D級以上的火係異能者，已經逃往北方，請求無人機支援。”

掛斷通訊，趙玉成沒管損毀的車，和童飛坐上另一輛車的後座。

這時，控製中心分部的人傳來消息：“趙隊長，跟蹤過去的無人機被那個人發現了，不知道被他用什麼東西打了下來。”

“附近還有其他無人機嗎？”趙玉成說，“全部增派過來。”

那人回答：“有是有，但最近一架過去也要兩三分鐘。估計趕不上那個人的速度。”

趙玉成沉默了下，又說：“能分析出那個人的行駛路線嗎？”

“恐怕不能……”那人說，“那個人的行駛軌跡非常混亂，不像帶著目的，估計早就知道無人機在跟蹤他，所以帶著無人機兜圈子。”

掛斷通訊，趙玉成陷入了長時間門的沉默。

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畢竟是一個火係異能者，不是不能拚儘全力地抓住那個人，隻是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人對他們沒有敵意，不然那支火焰弓箭不會隻射到他們的車上，而是會穿透他們其中一人的身體。

再者，那個人也是一個火係異能者，在G9區，異能者是稀缺資源，火係異能者更是稀缺，否則以他之前低階E級的等級不可能這麼年輕就當上452編的支隊長。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和那個人談談，最好讓那個人和他一起為政府效力，那麼強大的力量不用到正處實在可惜。

旁邊的童飛摘下頭盔，抹了把臉上的汗，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隊長，那個人是火係異能者吧？”

“對。”趙玉成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而且他的等級在我之上。”

童飛想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隊長，你說他和那天從那輛運輸車裡出來的那個神秘人是什麼關係？他們有可能是一個人嗎？”

趙玉成遲疑地說：“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無名地區和其他有名字的城市不一樣，生存的環境和方式不一樣，規章製度也不一樣，在黑河城以上的那些城市裡，異能者擁有充分的自由選擇權，他們可以是自由身，可以任意組隊，可以為大集團效力，也可以投身政府，番外G9區這種無名地區裡，異能者必須為政府使用，簡而言之，所有覺醒異能的人都必須去軍部報道，然後等待軍部安排工作，不想去軍部報道的話，唯一出路就是找一家願意接納自己的大集團，讓集團為自己支付天價贖金。

當然，集團看重利益，並不是每個異能者都願意接納，有些異能者既不想進入軍部，又不願進入集團或者不被集團所接納，就隻能偷偷摸摸地在外流浪，秘密建立地下組織。

如今那些落單的異能者和組成地下組織的異能者都是政府重點緝拿的對象。

趙玉成擔任452編的支隊長六七年，執行過很多次緝拿異能者的任務，那些異能者有的弱、有的強，有的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抓到，有的絞儘腦汁也無法將其抓捕，其中他遇到過最狡猾、最厲害的是一對男女搭配的組合，男人是精神係異能者，女人是能異化成靈緹的異化係異能者，可即便如此，他也好幾次險些將他們抓住。

隻有從運輸車裡出來的那個人以及剛才拉出火焰弓箭的那個人，擁有著他聞所未聞的強悍實力。

趙玉成很難想象在政府和幾大集團的嚴密監管之外還存在著兩個如此令人忌憚的人。

他懷疑他們是一個人。

趙玉成慢慢收斂思緒，讓人工智能向大隊長發出連接通訊的請求。

*

宋池拉動第四箭才把跟在她後頭的無人機射掉。

讓艾米檢查了一圈，確定再沒人和無人機跟上來後，她才逐漸放慢腳步。

身體累得幾乎超過負荷，宋池有種自己要把五臟六腑都喘出來的感覺，她實在跑不動了，腳步一停，一屁股坐到地上。

“劇烈運動過後不要立刻休息，否則大腦會因心臟供血不足產生頭暈、惡心、嘔吐、休克等症狀。”艾米出聲提醒，“您可以起來慢走或者進行拉伸。”

宋池：“……”

她這個狀態拉伸得了就怪了。

不過她還是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快跑改為慢走，心臟在胸腔裡直跳，仿佛揣了一隻兔子，隨時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檢查我的身體。”宋池斷斷續續地說。

“檢查完畢，暫未受傷。”艾米說，“但防護服被烈火灼燒，耐損度下降，建議避戰，將防護服拿去修理。”

“耐損度還有多少？”宋池問。

“35%。”艾米說。

夠了。

宋池心說。

話說回來，趙玉成那一下可真夠狠的，要是普通人從那個火圈裡闖出來，估計都被燒成焦炭了。

原本她的火箭是要射向趙玉成，結果由於技術不過關，將火焰之弓抬得太高，以至於火箭從趙玉成頭頂飛過，落到了他身後的那輛車上。

但也幸好沒射中趙玉成。

宋池也沒想到火焰之弓竟有如此大的威力，隻要箭頭碰到一樣物品，便能使其熊熊燃燒，甚至能夠摧毀射出去後遇到的一切阻礙物——不管是那些子彈還是趙玉成的火網。

如果最後燃燒起來的不是那輛車，而是452編支隊長趙玉成的話，她就惹上大麻煩了。

宋池有些慶幸，也有些後怕，她將火焰之弓放回係統裡，再查看個人資料，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體能值和精神值都掉到了個位數。

倒是火焰之弓的耐用度沒怎麼下降，起初是100，現在是95。

等等！

她一共拉了5次弓弦，一共掉了5個耐用點……

那麼就是拉一次弓弦掉一個耐用點？

這把火焰之弓竟比飲血之刃耐用得多。

宋池想到這裡，又覺得哪裡不對，她的視線在剩餘的體能值和精神值上掃了兩圈，一個猜測在腦海裡浮出。

使用飲血之刃不會消耗體能值和精神值，隻會消耗大量的耐用度，而使用火焰之弓正好相反，不會消耗大量的耐用度，隻會消耗大量的體能值和精神值？

宋池將這一點記下，加滿體能值和精神值後，她特意看了一眼正上方的剩餘積分。

剩餘539分。

很好，之前還是震撼到了大廳裡所有人的四千多分，現在又成窮光蛋了。

“艾米。”宋池結束在樹林裡兜圈子，吩咐艾米，“藏異種的地方在哪兒？幫我導航。”

“好的。”艾米說。

耽擱了一個小時，等宋池來到昨晚藏異種的位置時，時間門已經走到淩晨兩點半。

夜色如墨般濃稠，宋池大步跨過低矮的灌木叢，在艾米的指引下，她順利找到了被死死釘在樹上的異種。

那隻異種已經奄奄一息，畸形的腦袋搭聳著，一條沒毛的肉尾巴無力地垂到地上，聽到宋池的腳步聲，它猛然抬頭，像是嗅出了宋池的氣息，情緒一下子變得激烈起來，齜牙咧嘴，面目猙獰，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蹦起來將宋池撕個稀碎。

可惜釘在它四肢上的四把飲血之刃已將它的力氣消耗乾淨，此時的它就是一隻在岸上擱淺了許久的魚，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的流逝。

宋池在異種面前站定，垂眼看著被灌木叢遮擋了大半的異種，她問艾米：“能看出它的生命值嗎？”

艾米說：“快死了。”

宋池驚訝：“你們人工智能連這都能判斷出來？”

艾米的語氣波瀾不驚：“它已是半死不活的狀態，這不是人類通過肉眼就能看出的嗎？”

宋池：“……”

艾米似乎理解到了宋池的意思，遂解釋道：“即便是連了網的人工智能也隻能接觸到特定範圍內的信息，有些人工智能的權利高、能接觸到的信息多，它們便能通過異能者和異種的各項體征判斷出對方屬於什麼級彆，甚至推算出對方的攻擊招式，這些都需要強大的數據庫進行運算，數據庫越大、運算出的概率越接近百分百，而我載入的信息有限，也沒連網，所以無法為您做出判斷。”

原來如此。

宋池這下算是明白了連網的重要性。

人工智能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數據運算，一個沒有數據庫或者數據庫容量小的人工智能就像一把已經鈍了的刀，鋒利的一面被鐵鏽掩蓋，無法物儘其用。

宋池挨著將釘在異種四肢上的飲血之刃拔出。

異種落到灌木叢上，嘴裡發出嘶嘶低吼，掙紮著想要起來，卻在起到一半後又趴了下去。

宋池輕輕鬆鬆地捏起異種後頸將其提起，異種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四肢上的血液早已凝固，肉眼可見破了四個洞。

“艾米。”宋池問，“快速愈合劑對異種有用嗎？”

艾米回答簡潔：“有用。”

宋池將四把飲血之刃收進係統，拎著異種往崔家橋外691號的方向走，為了避開警衛隊的人，她特意繞了一下遠路。

30公裡的路繞到35公裡。

以她當前的速度，估計要走三個多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她不得不咬緊牙關，改走為跑。

真的太累了，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宋池勉強分出一點精力粗略算了一下自己今晚的運動量，撇開和警衛隊的那場對峙，光是來回奔走的路程就已超過40公裡，相當於跑了一場馬拉鬆。

“艾米。”宋池喘著氣問，“你知道一輛車多少錢嗎？”

艾米說：“您是說哪種車？兩個輪子的車還是四個輪子的車？”

宋池想了一下，四個輪子的車肯定買不起，兩個輪子的摩托車應該不會太貴。

“摩托車。”宋池說，“一般的就行，隻要求代步。”

艾米安靜了兩三秒，運算出了結果，它將最優選的介紹詳情攤到宋池眼前，頁面緩慢下滑，一輛平平無奇的黑色摩托車全方位地展示出來。

“這是晟美C250A款越野摩托車，在G9區城內有直售店，截止我載入數據時售價二百四十萬新幣。”艾米平靜地報出這個宋池連聽都沒聽過的數字。

“……”宋池默了一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萬？”

艾米重複道：“二百四十萬。”

宋池不可置信，聲音都拔高了：“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兩千啊！”

“買車容易養車難，兩百四十萬隻是門檻。”艾米毫無起伏的機械聲中透出幾分殘忍，“如果按照每月平均燃油量和保險費來算，您每月還要額外支出三萬新幣的費用。”

宋池：“……”

行了，還是用雙腿吧，至少自個兒跑不要錢，唯一費的就是積分。

隻是話說回來，“晟美”這兩個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想了許久，她記起來了。

她和魏榮良的銀行卡就是在晟美銀行辦的，晟美銀行還在外面放了招聘異能者的啟示。

“對了。”宋池說，“那個晟美不是開銀行的嗎？怎麼又賣摩托車了？”

艾米又運算了兩三秒，然後解釋：“銀行和摩托車隻是晟美集團旗下分公司管理的幾個產業之一，晟美集團涉獵產業繁多複雜，和另外兩大集團一起掌握了聯邦百分之九十的經濟命脈。”

宋池問：“另外兩大集團是哪兩個？”

艾米說：“一個是永輝時代集團，一個是冠世集團。”

永輝時代集團倒是經常看到，上到從黑河城開來的運輸車，下到一包廉價的營養液，都能在上面看到永輝時代集團的logo，就是這個冠世集團，基本上沒什麼印象。

艾米補充：“除了這三大集團，還有幾家稍次一點的小集團，不過小集團隻能站隊大集團，最終話語權都在三大集團手上。”

宋池覺得好笑，還真是全國百分之八十的經濟掌握在少數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上，就算穿越了也逃不過這個定律。

接近早上6點，天邊泛出一絲魚肚白般的微光，但整體顏色偏暗。

宋池來到目的地，從係統裡取出四把飲血之刃，重新將異種釘在一棵有灌木叢做遮擋的樹上。

異種一動不動，連掙紮都沒有，像是已經死透。

宋池從兜裡摸出一支快速愈合劑，紮向異種手臂。

一管下去，異種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隨即抬起腦袋，瘋了一般地張大嘴巴想要撕咬宋池。

宋池早有準備，連腳步都沒挪動一下，就站在原地，直接將手裡的紗布懟了上去，照著異種的腦袋裹了五六圈，裹得異種張大的嘴巴無法閉上才停下動作。

她三下五除二地在異種的腦袋上打了個結。

異種不斷從喉嚨裡擠出威脅的嘶嘶聲，被釘住的四肢拚命掙紮，又有血液從它的傷口裡流出，粘稠惡心，散發出的異味連頭盔都沒能擋住，絲絲縷縷地鑽進宋池的鼻子裡。

宋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往後退出一段距離，又圍著那棵樹繞了一圈，確定自己將異種藏得非常隱蔽後，轉身打道回府。

回去還需要走將近1個小時的路，宋池再次將體能值加滿，幾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趁天亮前回到公寓樓下。

上樓梯時，她的雙腿直打顫，好幾次險些從樓梯上栽下去。

通向2樓的樓梯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長，她的手扶在牆上，一步步地走完最後幾層樓梯。

來到214門外，她還沒驗證指紋，防盜門就被人從裡打開了，聞嘉驚喜的臉探了出來。

“宋池，你終於回來了！”

宋池嗯了一聲，閃身進入玄關。

她一邊走一邊脫下防護服，走到客廳，她將摘下的頭盔放到茶幾上，正想和關門過來的聞嘉說兩句話，卻覺眼前陣陣發黑，暈眩感在刹那間門襲來，她眼前的畫面天旋地轉，連聞嘉那張寫滿擔憂的臉都開始扭曲……

“宋池？”聞嘉扶住她的手臂，勉強接住她倒下的身體，語氣焦急，“宋池，你怎麼了？”

宋池想說自己沒事，可現實不允許，她隻撐了短短的四五秒，然後黑暗湧來，覆蓋了她的整片視線。

下一秒，便是她的意識。

她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