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戰國時期各諸侯國紛爭不休,普遍進行大兵團作戰,在攻城略地與防守反擊時,會刻意把城池或營地周圍的樹木全部砍伐掉。
這樣做一是為了就地建造器械武器,二是不讓敵方有建造器械的原材料,三是為了保持視野開闊。
除此之外,攻守方還會搞什麼水淹、火攻戰術……
戰爭對自然環境動輒造成破壞。
但總體來說,這片還沒有經曆過度開發的大陸仍舊是地廣人稀的狀態,森林植被的覆蓋率很高。
稚唯跟隨軍隊一路走來,就沒有幾l次停留在光禿禿的開闊之地,營地附近起碼會有個小樹林,方便軍隊補充柴薪。
今日隊伍選擇了一處山腳駐營,這才給稚唯和軍醫們采蘑菇創造條件,可他們隻在地形較為平緩的山麓一帶活動,並沒有去更深、更高的地方,更不了解這座山的情況。
這時候有人突然落水,還沒有被當場救起……
稚唯在奔跑中,大腦下意識進行著這番判斷,立刻得出“凶多吉少”的結論。
這麼一晃神,她嗬出聲時,冷不丁就嗆進了一口冷風。
“何處——咳咳咳咳!”
縱然嗓音有些沙啞,可小女子的聲音在這支隊伍中獨一無二,稚唯出聲後,附近的巡營士卒立馬就發現她的所在,隨即分出人手跑去通知那些在找夏女醫的人。
那告知“有瘍醫落水”的士卒也跑過來對稚唯說起他知道的信息。
“某這一伍方才正在等著發飯,突然就見那幾l個隸臣邊跑下山邊喊,說是有個瘍醫不小心滾下山溝溝,摔進一條河裡直接就被帶走了!伍長他已經帶著人上山去找了!”
摔下山溝?掉進河裡?
稚唯心想,這是意外嗎?
正在這時,那些在驚慌失措找夏女醫的知情人士被巡營士卒一並帶了過來。
稚唯一看,全都是隨軍醫一同上山的隸臣、隸妾和廚子。
她不禁蹙眉,面色發沉。
如今回來找人幫忙的隻有隸臣妾和廚子,說明其他軍醫們還留在原地努力搜尋營救;可反過來講,這麼多人營救都不夠,還需要找人幫忙——落水軍醫大概率是因受傷昏迷或是站不起來,無力或是不會遊泳,沒辦法配合自救。
情況比想象得還要糟糕。
稚唯暫停要緊急上山的步伐。
她是教過軍醫們心臟複蘇急救術的,現在現場有軍醫有士卒,如果他們能把人直接救上來,她再跑過去可以發揮的作用也不大,還不如等等更詳細的信息。
“彆說沒用的,”稚唯揮手讓七嘴八舌的眾人停下,直言問道,“誰能準確告訴我山溝的位置?”
按理來說,應該沒有人比這些隸臣妾和廚子更清楚現場狀況,然而長期的底層生活讓他們極少數擁有機靈頭腦,變得像羊群一樣,隻剩下“跟隨”和“服從”的本能。
稚唯打眼一掃
這些人的神情,撇開那些怯懦、茫然、麻木、慌張的,點了兩個相對而言還算冷靜的廚子,詢問軍醫具體的落水地點,同時讓係統幫她回憶附近的地形。
遵循隱私條例的係統不能夠自發去掃視周邊環境或者,隻能限於稚唯的視野範圍,但它身為科技發達的時空造物,天然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隻要它在場,凡是看到的東西就不會忘記。
稚唯曾同軍醫們共處多日,對他們的性情都有了解,知道他們具備被職業因素和戰場環境培養出來的謹慎。
既然說要去采蘑菇,就一定是沿著早些時候她與他們一起走過的路,不可能太過有偏差。
雖然謹慎小心的軍醫能掉進山溝裡是挺蹊蹺的,但稚唯更傾向於這中間出現了什麼變故,而並非他們莽撞去了陌生地界。
稚唯索性就地撿了根柴火棍,蹲在地上描繪出自己和係統記憶裡的大致山麓走向,並用一些印象深刻的蘑菇作為標識,劃分出高低和東西南北區域範圍。
被河水帶走……
跟河流在山裡賽跑是無用的,反而會讓人在即將到來的夜色中迷路,她得找出軍醫可能被水流裹挾經過的位置,提前做接應。
稚唯不記得自己采蘑菇時遇到過山溝,但的確有聽到過流水的聲音。
位於山麓的山溝溝和河流……
擁有這樣地理特征的地方不會太多,再配合兩個廚子對山溝周邊植被的描述,稚唯很快鎖定落水地點在地圖上的位置。
係統看了看,遲疑道:“我記得營地東邊就有條大河,會不會是跟山上的溪流是同一條?它們直線距離好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稚唯告訴它“直線距離”無法用作判斷,但它說得有道理。
[即便是借助地勢落差,能把一個成年男性帶走的水流量不可能小,奔流下山,最終不是彙入地下暗河,就是彙入地上湖泊河流。]
係統懵了:“還有地下暗河?”
[真要是地下暗河……]
稚唯沒有說出後半句,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賭一把吧。]
稚唯正準備起身帶士卒去救人,一抬頭差點被嚇一跳。
她竟是被好幾l個人給包圍了!
蹲在地上的她仿佛一個矮團子,襯托得周圍人更是高大,就像他們腳邊的一顆藤球。
稚唯再定睛一看。
“……大父大母,蒙中郎,王小將軍,”她鬆了口氣,拍拍飛速亂跳的心口,茫然問,“你們乾嘛呢?”
天色仿佛是在慢慢變黑,然而真轉變起來卻是很快,稚唯從得知“瘍醫落水”到畫完地圖,花了大概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黃昏的餘暉已僅剩下一線沒有被吞入地平線。
光線變暗,人的影子也逐漸消失於無形,以至於蒙恬等人靠近,專心致誌的稚唯一直沒有發現。
但這都不是重點。
稚唯將問題拋之腦後,轉而直接對更信任她的夏翁夏媼道:“大父大母來幫我!或許還能來得及
救下軍醫!”
夏翁夏媼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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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輿圖的這個河段?”
夏翁隔空點點輿圖上標注的某個位置。
稚唯愣了一下,點頭解釋道:“對。軍醫可能會被水流帶進營地東邊的大河裡,我們直接去那裡等。”
從軍醫落水到隸臣妾和廚子跑下山,這中間已經花了一些時間,士卒伍長當即帶人上山去幫忙,直至現在,稚唯其實更期望他們已經救下了軍醫,否則……
難說等他們找到人後,人還活著。
夏媼已經飛奔去將那匹日日拉著夏家馬車的棕紅馬牽了過來。
“騎馬去,快。”
稚唯聞言眼皮一跳。
騎馬確實是快,但是大母的騎術就要在這兒暴露了嗎?
稚唯正要咬牙答應,忽而從她身後伸出另一隻臂膀拉住韁繩,沉聲道:“我帶你。”
回頭見是蒙恬,不用暴露大母破綻又惦記著救人的稚唯沒有多想,快速應好。
青年武將輕輕一躍,乾脆利落地翻身上馬,隨即單手將稚唯提溜了上去。
沒有馬鞍,稚唯側坐在馬身上,臀腿清晰感知著馬兒活動時脊背肌肉的起伏,有些不受控製地緊張起來,整個人都僵直了。
蒙恬見狀,眼底閃過笑意和暗光,待隨身近衛集合好後,對稚唯道了聲:“放鬆。”
便輕踢馬腹,奔馳而出!
被搶了活乾,夏媼無語又不能說什麼,和同樣無語的夏翁轉身離去,準備再找匹馬套車,去接應稚唯。
留在原地的王離沒有阻止翁媼,他重新低頭看了眼地上那副勾筆簡略,卻清晰明了,情報豐富的輿圖,似乎看到了某人的暗藏鋒芒。
“這小女子還有多少秘密……”
親衛沒聽清,誤以為是有什麼吩咐,上前問:“小將軍?”
“無事。”
王離隨口道,腿腳發力踩住黃土地面,一下抹掉其上的輿圖,將其同塵埃掃入夜色的虛無。
隨後,他抽出佩劍,厲聲下令:
“將這些隸臣妾和廚子全部關起來!挨個搜身!叫法吏來一一審問!”
夏稚唯沒說出口的問題,他和蒙恬總不是傻子。
另一邊。
蒙恬也在問稚唯這個問題:“你覺得軍醫落水是意外嗎?”
稚唯從來不知道天天拉車的棕紅馬不僅未成年,還有成為一代戰馬的潛力,此時它在頂級武將的操縱下肆意奔跑著,追逐著馬蹄下似有若無的月光。
馬兒是開心了,稚唯卻根本穩不住身形,不得不被側面疾風衝擊著,靠在旁邊青年武將的身上。
一邊臉被冷風啪啪拍打著,一邊臉擠壓在冰冷刺骨的鎧甲上。
係統“哇哦”出聲,捧場道:“阿唯你現在表情好扭曲哦,像鬼片的女主角,也像壓縮餅乾。”
稚唯:“?”
[滾。]
“好嘞。”
就算是救人心切,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帶著工具的近衛都被甩在後頭,稚唯真懷疑蒙恬就是故意的,否則他就是腦子短缺,覺得憑他們兩個一大一小就能把落水軍醫救上來。
於是在聽到對方的問題後,稚唯沒好氣地仰頭,衝他耳朵大喊道:“你看我像傻子嗎?!”
蒙恬:“……”
他隻是想找個話題切入口問問夏稚唯會畫輿圖的事,為此還特意拉開和近衛的距離不讓他們聽見。
他怎麼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