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劃留夏翁 秦之所重,唯耕與戰。……(1 / 1)

〈17〉

稚唯沒急著回家。

雖然蒙恬的意思是給她放假,但職場打工人都清楚,想要真正擁有一個不被打擾的完整假期,放假前的收尾工作非常重要。

係統小聲嘟囔:“可是阿唯都算不上是打工人。”

稚唯微笑:[是的呢。]

誰讓她不僅拿不到大秦工資,還得自帶乾糧(指她貢獻出去的知識和技術)呢?

這讓稚唯一度回想起她在醫院當實習生的日子——沒有工資,還得倒交給醫院錢。

不過真比較起來,還是她現在慘一點,蒙恬都沒告訴她能陪長輩多久,這就等於沒說假期放幾天。

在險惡的文字遊戲中,這當然不代表“隻要對方不叫她回來她就可以一直休假”的意思,而是意味著“隨-時-可-能-召-回”。

係統忍不住吐槽:“蒙恬看著溫和有禮,原來比王離還狡詐。”

[畢竟是未來能把匈奴趕出河套地區,戰局打到陰山、賀蘭山,逼得冒頓單於他爹頭曼單於不得不北遁的'中華第一勇士'。]

“什、什麼?”係統差點沒跟上,“阿唯你說慢點!”

壞心眼的夏女醫故意說了好多名詞,一句話信息量太大,成功把醫學係統繞暈,卻又不給它解釋,而是讓它自己去查資料學習。

她則是一如既往來到軍醫營帳,先與夏無且說好,她要暫停後幾天的外科教程,請他出面帶領軍醫們繼續練習縫合。

隻是與稚唯最初教學不同的是,如今軍醫們使用的醫用縫合線是桑皮線。

這辦法還是夏無且提出來的。

羊腸線名為羊腸線,其實上牛羊的腸線都可以處理後用於縫合,隻是古代羊貴,牛卻更為珍貴。

稚唯為此苦惱日久,思維一度陷入死胡同,隻想著用什麼牲畜的腸線來代替牛羊。

夏無且得知後,又仔細研究過縫合術,提出了桑皮線的可能。

取桑樹的根皮,把表層的黃皮全部刮去,隻留下裡面白色較為柔軟的長纖維層,再進行反複錘打,從中抽出的纖維細線,即為桑皮線。

感謝這時代幾乎家家戶戶種桑樹,桑樹葉、皮、根用藥本就有清熱解毒的功效,用於縫合能降低炎症反應,雖然後期傷口要拆線,但看在植物纖維獲取簡單,不易扯斷,產量足以滿足傷員需求的份上,這點弊端完全可以接受。

稚唯也從這件事中吸取經驗教訓,對待軍醫們的要求不再過分嚴格小心,而是給他們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機會,去嘗試各種可能性。

連一些看起來很像巫術的治療方式——隻要不害人,不會使傷員病情加重——稚唯可以當做看不見,或者把它們當成安慰劑與心理治療法去看待……

“不,生喝雞血就算了!就算是士卒自己要求也不行!”

堅定否決掉某個軍醫的提議,自打臉的稚唯無奈撫額,決定還是給他們的“主觀能動性”設置一下限製條件。

同營帳裡,夏無且正一手捧著杯盞,一手翻動竹簡,飛快檢閱著傷兵營的醫診記錄,聞言頭也不抬,嗬斥出聲:“有功夫折騰雞血,那今夜就由你留在營中,照看甲號帳中的那幾位傷兵!”

被訓斥的軍醫立馬苦了臉。

稚唯送去一個同情的目光。

甲號帳篷中住的都是重傷員,夏無且的意思就是讓這軍醫上完白班繼續值夜班並監護重症患者。

這種工作強度放在現代絕對是“不人道”,但如今軍醫卻半句推辭不敢說出口。

稚唯站在對方的角度上表示能理解。

出身宮廷的夏太醫對待同姓且醫學天分極高的她頗為和善,對瘍醫們可是毫不客氣,來安豐軍營後嘴邊罵的最多的就是“這麼簡單的操作你還出錯”和“你笨死算了”。

稚唯習慣稱軍中瘍醫們為軍醫,然而論社會地位他們隻是醫工、醫匠,他們不知道夏無且是什麼身份,但隻看夏無且身穿官服,還不吝於指教,就已經足夠讓他們又怕又敬。

稚唯微微歎氣,提起銅壺給略顯暴躁的長者醫家續上一杯柘汁,緩聲道:“那幾個重傷員的情況……不太好,夜間隻留麥軍醫怕是不能照應,我記得今日輪到苗軍醫整理醫診記錄,他不忙,不如就讓他們二人一起夜間留值?”

夏無且聽後皺眉,點頭道:“阿唯想得周道。”

名為麥的軍醫感激地看了眼稚唯,在對方的手勢示意下,和其他軍醫一同無聲退出帳篷,轉身去找他的同鄉小夥伴苗。

他要親自去跟苗解釋,夏家小女醫是為了幫他,這人情該是他欠苗的,可不能讓苗覺得女醫故意讓他多乾活。

稚唯開口時就知道可能會得罪人,不過她目前也算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倒是不用在意這些小事情。

她更在意旁邊這位太醫丞的狀態。

眼見著長者眉頭緊鎖,甜甘蔗汁都撫不平他的煩躁,特意清走帳篷內其他人的稚唯放低聲音,輕聲道:“甲號帳內的重傷員是前日送來的,可是秦楚交戰的哪處戰場……”

陷入膠著?秦失其利?

這後半句稚唯沒有說出口。

身在軍營,哪怕眼睛範圍內無旁人,她也不會把敏感話題掛在嘴邊。

但這已足夠讓夏無且訝然地看向身邊的小女子。

稚唯在對方充滿打量的目光中,說起貌似不相乾的家常:“中郎將前不久對我說,我大父快要回安豐縣了,讓我抽空多陪陪他。”

稚唯剛聽到時,隻覺得蒙恬這話有些古怪,卻找不出原因,直到方才她想明白了。

夏翁是秦墨,用夏媼的話說,他的手藝哪怕拿出一半,放在安豐縣都是頂尖的。

此前王離大概是不清楚夏翁有多厲害,所以在查夏家時沒想太多,隻想借用王家的關係找到夏翁使其回安豐縣,以此來製約她。

可夏翁這種能夠製作攻城防守利器的人才,秦軍不可能輕易放走。

王離的目的本該落空。

蒙恬卻是個變數。

他查到“南洋商人實為楚人”,又恰好得知“安豐縣夏家女醫及其酒精麻醉湯”的情報,於是驗證二者之間是否有關係就成了放在蒙恬面前的命題。

放夏翁回安豐縣不過是其中一條驗證途徑罷了。

隻是稚唯不爭氣,在夏翁抵達前就被蒙恬詐出了肥皂的真相。

按理來說,不放人是一回事,既然都已經放夏翁回來了,路途遙遠,也實在沒必要再浪費人力帶夏翁單獨回去。

可聯想到重傷員,稚唯就不得不考慮“戰事膠著”的可能性。

蒙恬讓她多陪陪家人,怕是……夏翁很快又要走。

[這可真是糟心。]

想明白後,稚唯有些頭疼。

係統對此目瞪口呆:“……”

它懷疑它中途下線了。

明明稚唯經曆的事聽到的話見到的場景,它都同樣看到聽到了,它怎麼分析不出來這些?!

另一邊,對視著小女子清淩淩而沉靜的眼眸,夏無且捋著胡子哼笑道:“難怪蒙中郎看重你,阿唯的聰慧不止於醫矣。”

稚唯回過神來,似笑非笑道:“這話是中郎將說的?看來蒙中郎還挺喜歡我。”

夏無且“哈哈”兩聲,想笑卻又歎了口氣,語焉不明道:“能得蒙中郎上心……阿唯還小,縱然能從細微處剝絲抽繭出一些信息,但這官場上……”

對此,稚唯隻能眼神迷茫,歪頭裝聽不懂。

但有統不爭氣。

係統焦急道:“阿唯快給我講講!我討厭謎語人!”

[……]

[沒什麼好講的,]稚唯無奈道,[就是字面意思,夏太醫說蒙恬看重我。]

係統抓住重點一連三問:“夏太醫怎麼知道蒙恬看重你?你被請到軍營不是王離做主嗎?而且你把肥皂製方上交這事不是還處於保密階段嗎?”

[保密是對外,蒙恬不一定瞞著夏太醫。]稚唯思索後,又道,[而且你有沒有發現,自上次蒙恬約談我之後,我再也沒碰到過王離。]

係統一愣,回想過後:“還真是!可為什麼啊?”

稚唯瞄了眼沉思中的夏無且。

[大概這就是夏太醫口中的'官場之事'吧。雖然都為將門之家,可王、蒙終是兩家。]

係統震驚:“啊?那——”

稚唯打斷它的腦補,補充道:[兩家並非處於對立,但合作也會有利益分配的問題,換句話說,誰掌握利益的關鍵,誰掌握分配的主動權。]

係統接著問:“哦,那利益的關鍵是……”

稚唯微挑眉,沒說話。

係統恍然大悟:“哦!是阿唯你!”

係統無師自通:“所以是蒙恬刻意不讓王離接近你!”

係統咬牙切齒:“他的心眼也太多了!”

稚唯無視了念叨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奮發圖強繼續研究蒙恬史事的係統,心想要怎麼將夏大父留在安豐縣。

[或者,我跟著一並去前線戰場?]

“啊?!”係統驚得一個顫抖,將下載的蒙恬史料刪了,整個欲哭無淚,“你彆想不開,阿唯!”

稚唯開玩笑道:[之前'疾病篩查'查出秦王政心病重,想來也是因為前線戰事。我要是能搞出火藥,戰爭說不定能提前結束。]

係統一頓,小心翼翼問:“那你會搞嗎?”

稚唯聳聳肩,[不會。]

一人一統默契地沒有繼續討論到底是“懂火藥配置但不會去搞”還是“不懂火藥配置”,放下這個很刑的話題。

係統想了想,提議道:“秦軍看中夏大父製作攻城器械的技術,可大秦應當不缺工匠?隻要有圖紙就夠了吧。而且,如果夏大父能展現彆的方面的能力,是不是就不一定非得去前線?”

稚唯聽後若有所思。

大秦重視什麼呢?

唯耕與戰。

要在農業方面搞事、啊不是,咳咳……要在農業上搞出一番事業嗎?

[好像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