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1)

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褚晏反應過來自己接受命運接受得太早,他緊閉著雙眼,一時間尷尬得腳指頭都蜷縮了起來。

虞秋秋現在肯定又在看他的笑話吧。

說不定等會兒,他就將聽到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

又或者,那嘲笑的聲音已經在鑽進他耳朵的途中了。

可是,等了一會兒,周遭卻仍舊什麼聲音也沒有。

疑惑間,好奇戰勝了尷尬,褚晏剛準備睜眼,唇上卻傳來了一道柔軟的觸感。

沒有嘲笑,沒有譏諷,他設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虞秋秋親吻了他……

褚晏愣住,眼睫輕顫地睜開了眼睛。

引入眼簾的是虞秋秋微抬的下巴。

“哼!我把你救醒了。”她將兩手抄在了胸前,神情有些小驕傲,生動至極。

褚晏看得有些出神。

“什麼救醒了?”他鬼使神差地問道。

虞秋秋賣起了關子:“是一個典故,你肯定不知道。”

——“公主被詛咒陷入了沉睡,隻有她的真命天子才能將其吻醒,這個故事叫——”

虞秋秋看向褚晏,眉梢挑起。

——“唔,睡美人。”

她的臉上帶起了微微笑意,下巴又往上抬了抬,等著褚晏問她。

褚晏……褚晏默默起身。

虞秋秋目露驚訝,趕緊拉住了他:“誒,你不好奇麼?你就不想知道是什麼典故?我保證你沒聽過。”

褚晏嘴角抽了抽,說得篤定:“不好奇。”

虞秋秋:“……”

——“沒勁!”

她彈地一下躺回了床上,拉上被子,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看這架勢,是準備睡回籠覺。

褚晏穿戴停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第一抹晨光射了進來,有一束光線落到了虞秋秋臉上。

金色的晨光映得她的臉白皙之餘,又多了一道暖色,引人眷戀。

……

今天是個好天,陽光燦爛。

褚晏迎著初升的太陽,走進了翰林院。

他來得不算早,進到典簿廳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不曾想,他竟是第一個到的。

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天氣這麼好,應當煮一壺茶,嫋嫋看茶煙,縷縷聞茶香,才相得意趣。

窗邊正好有個小爐子,他拎著砂壺準備去接水來燒。

不遠處的書堆後,卻猛地升起了一個人。

褚晏被嚇了一跳,定睛仔細一看,卻發現竟是林修遠,隻見他那頭發不知是抓的還是撓的,散亂潦草,胡茬冒了出來,身上的衣裳也是皺巴巴的,一夜未見,林修遠瞧著竟是滄桑了許多,褚晏差點都沒敢認。

他長呼了口氣,卻仍舊驚魂未定,看向林修遠詢問道:“你昨晚沒回去?”

林修遠反應慢半拍地點了

點頭,然後從桌上拿起一遝紙,繞過桌子,朝褚晏走了去。

褚晏看他走路打飄,心中又是一驚:“你通宵沒睡?”

林修遠沒有回答,而是將自己手裡的那遝紙遞到了褚晏面前:“你讓我摘錄的信息,我都摘錄好了,你儘管拿去用便是。”

說著,便將這遝紙卷了卷,一股腦塞到褚晏手裡,然後功成身退一般,轉身又腳踩棉花似的回了他自己的位置,倒頭趴下就睡了。

幾乎是在下一刻,那堆書的後面便傳出了鼾聲。

入睡之快,褚晏甚至有一種剛才在看他夢遊的錯覺。

不過……

褚晏垂首看向自己手中那字跡工整的一張張摘錄,卻是久久未言。

他明明說過,這個事情不急可以慢慢來,可林修遠卻愣還是點燈熬油一晚上給他摘出來了……

能夠在短時間內,於萬千書冊內準確找到需要的信息,即便是都看過的書,那麼多冊找起來也不一定立馬對應得上,翻找起來更是件麻煩事,可想而知,林修遠廢了多大的心力。

褚晏捧著紙張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一翻閱了起來,林修遠整理出來的這遝資料,不僅歸列得很有條理,而且上面摘錄出來的每一條信息都標注了出處,方便看的人事後再去詳細翻閱,可以說是相當細心了。

褚晏看完後,對林修遠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不曾想,那林修遠表面上看著功利,做事卻是個實誠有才能的。

不過仔細一想想林修遠的這些才乾,卻又覺得理所當然了起來,能中探花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個無能之輩呢?

但凡林修遠前世不要表現得那般功利,說不定早就遇到了賞識他才乾的人。

如此再回想起林修遠前世最後的際遇,褚晏搖了搖頭,甚是唏噓。

聽說林修遠考了四次才中進士,從前失敗的陰影也許一直都籠罩著他從未散去過,又或者是過去的環境,導致了現在的他太害怕失敗,太想要成功。

褚晏歎了口氣,人遇到什麼,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他對彆人的遭遇不好置評,不過經此一事,他倒是生出了找機會拉林修遠一把的想法,至於拉了他一把之後,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中午的時候,虞秋秋令人送來了餐食。

褚晏很是意外,不過很奇異的,他卻是沒再去想虞秋秋做這件事情究竟有什麼意圖,不再糾結愛恨之後,無師自通的,他開始用心感悟起了這件事情本身帶給他的感受。

君子論跡不論心,有些事情,其實沒必要看那麼明白。

他的視線落在食盒上,唇角微微勾了勾。

唔……其實是開心的。

他打開食盒,卻發現裡面有張字條,上面寫著——“我昨晚上聽見你肚子叫了,好好吃飯。”

褚晏:“……”

看到這句,他的耳根驟然發燙了起來,良久後,忽而扶額失笑,這笑是一股從心底裡迸發出來的愉悅,與此同時,他的心臟處,也仿佛流淌過了

一道暖流。

嗯……感動?

褚晏好好把飯給吃完了。

午間小憩過後,他再度翻閱起了林修遠給他的那一大遝資料。

好死不如賴活,在這之前,他需要修正一件事情,一件……違心之事。

幾日後。

皇帝再度召見了他,距離上次召見,時間相隔了不到五天,可見陛下心底之急切。

“如何?你梳理得怎麼樣了?可是已經理出了章程?幾日後朝議,你可有把握?”剛進禦書房,晟帝就對其發出了三連問。

看這樣子,是已經對他寄予厚望了。

褚晏深吸了一口氣,在晟帝的注視下,可靠地點了點頭:“回陛下,臣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大抵有九成的把握。”

九成的把握!

晟帝聞言登時大喜,“好好好,快!賜座!說來聽聽!”

“是。”

褚晏坐下,開始彙報起他這些天梳理出來的各方各面:“開鑿運河是個大工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首先需要考慮的,便是銀兩的問題。”

晟帝點了點頭:“說得是。”

這個問題他其實先前也考慮過,主要就是想——

晟帝正要開口,卻被褚晏搶先截掉了話頭,隻好先聽他說。

“開鑿運河需要動用的民工粗略估計至少百萬,人力物力,加起來所需要耗費的銀兩十分巨大,然國庫收支每年都有定數,想要挪出這筆錢來,就勢必需要削減其他項的開支。”

晟帝聽後眉梢微挑,這和他想的不太一樣,削減其他項的開支?這還能從哪裡削減?

晟帝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褚晏:“據微臣所知,戶部每年調撥發給全國各級官員的俸祿,加起來是比不小的數字。”

晟帝眼眶一睜:“削減俸祿?”

他想了想,這個還真可以,晟帝心裡有點意動。

然而——

“不可。”褚晏抬手否決:“要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非仁君所為,而且容易滋生腐敗,官員們也需要養家糊口,這邊減了,難保不會從底下百姓身上找補,一旦開了這個口子,日後再想官員們放棄這部分利益那就難了。”

晟帝點頭:“也是。”

這個口子的確不能開,百姓交的賦稅那是能收到國庫裡來的,而那些個貪官,回頭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可流不到他的口袋裡來,晟帝剛起的心思立馬歇了。

褚晏接著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項占比較大的開支,便是軍費。”

晟帝轉動扳指的手一停:“削減軍費?”

是了,這一年裡頭,軍隊要的錢太多了,這個要完了那個來要,這個多給了一點,另外一個就會要求給得不能比那個少,一個個就知道攀比,朕那國庫裡的銀錢,就是被他們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給挖沒的。

減,必須得減!

晟帝目光堅定。

然而——

褚晏又是一個抬手,義正言辭:“不可。”

“這次北遼派遣使臣過來,明面是交好,但暗地裡未必沒有試探國力的意思,軍費一旦短缺,將士們吃的用的差了,那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北遼之人若是探到了這些,怕是又要滋生狼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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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又”字,就很靈性。

晟帝一聽,登時就想起了他大雍還有幽薊十六州在北遼人手裡沒拿回來,這國土是說什麼也不能再丟了。

是以,晟帝當即便改了想法附和,聲音比褚晏還鏗鏘:“說得是,砍什麼也不能砍軍費!苦什麼也不能苦了朕的將士!”

沒實力就要挨打,那都是該花的錢,省不得。

可是,這樣一來,那不就沒地方可削減了?

晟帝沉吟,一切終究還是又繞回到了他最初的想法:“既然不能節流,那就隻能開源……”

“陛下說的是。”褚晏立刻便認同了這一觀點。

晟帝聽了,瞬間老懷安慰:對吧,你也覺得要加征賦稅對吧,虞青山就是在這個事上死咬著不肯鬆口,還聯合了幾個重臣一封又一封地上書來反對,簡直就是鼠目寸光!不知變通!氣煞他也!!!

如此利國利民的千秋功業,百姓就算是為此勒緊褲腰帶,那也當感到榮耀才是!

想到這,晟帝看褚晏的目光越發地欣賞了起來,果然,還是跟年輕人說話舒服,你看看,多麼會舉一反三。

然而下一瞬,褚晏卻是把這個方案也給摁死了,用的理由居然和虞青山的差不多。

晟帝的臉當時就往下沉了,他原還以為褚晏年輕人敢想敢拚和虞青山那守舊的不一樣,剛還在誇他,結果……

這人不經誇啊。

隨著皇帝的冷臉,剛還輕鬆的氛圍急轉直下,就連侍立在一旁的總管太監,都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他看向褚晏,滿心歎惋:褚編撰你糊塗啊!

而就在此時,褚晏卻又是話鋒一轉。

隻聽他道:“陛下彆急,臣有一計。”

晟帝眉頭一跳,還有彆的法子?

他目露出了驚喜,追問道:“是什麼?”

褚晏開始畫餅:“微臣的這個法子,既不用節流削弱國力滋生腐敗,也不用以各種名目加征賦稅,從而加重百姓的負擔,關鍵其資金來源還十分地穩定可靠,就是——”

“就是什麼?”晟帝快要被急死了。

褚晏歎了口氣:“就是,那人可能不會同意。”

晟帝當即拍桌:“他敢!你告訴朕那人是誰,朕就不信,這普天之下,還敢違逆朕命令的人。”

褚晏得了這句話,即便放下了心,雙唇微張,準備開口。

晟帝臉上提前露出了笑容。

誰料,褚晏卻是不答反問:“敢問陛下私庫每年能有多少進項?”

晟帝:笑容逐漸消失……

好你個褚晏,主意竟是打到朕的口袋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