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1 / 1)

褚晏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上。

即便虞秋秋的叫醒服務隻有一天,短得像是曇花一現,但褚晏還是起了準備去翰林院。

穿戴好衣裳,虞秋秋還尤在睡夢之中,也不知道她今天下午還會不會來接他。

褚晏站在床前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見時間不早了,便轉身朝門外走去。

虞秋秋睡得半夢半醒忽地想起要事,睜開眼卻是看見褚晏穿好官服即將邁出門的背影。

她的唇角微微勾了勾,然後便翻了個身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不錯,看來昨日那發條是成功擰上了,如今不用我催也會自己主動去上值,真省心,有了前兩世的經驗,這回假以時日,相信狗男人會爬得更高,到時候我再一黑化……哈哈哈哈……”

虞秋秋懷揣著對美好未來的向往再度進入了夢鄉。

而在她背後,一隻腳已經邁出了房門的褚晏卻是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夾雜著笑聲的話語,好似一盆冰冷的水從後頭潑了過來,涼意沁入骨髓,心臟也仿佛被涼氣給包裹住了,悶得他喘不過氣來,一時間,他的手腳冰涼。

原來……一切都是她精心設計的,他居然……居然還以為虞秋秋終究還是對他有一絲感情,改變了想法。

褚晏輕扯嘴角,滿心自嘲:三世的夫妻又怎麼樣?你在她心裡,從始至終都是是個利用的工具罷了!

……

進到翰林院,褚晏迎面便遇上了林修遠。

林修遠抬手,笑著跟褚晏打了好一會兒招呼,誰知,褚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竟是徑直的地往他旁邊過去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尷尬……

他連忙打了個哈欠以作掩飾,順便活動了一下自己笑僵的臉頰。

送完上頭大人要的東西,林修遠回到典簿廳,褚晏的位置在最東邊兒,後面是窗,右邊也是窗,光線極好,他的位置則是在中間靠牆邊兒,光線要暗一點。

典簿廳是多人共用的,他們新進來的這一批,基本上都在這裡,林修遠回到自己的案桌後坐下,眼睛卻時不時地瞄向褚晏那邊。

自從褚晏做了虞相的上門女婿,林修遠對他的心態便發生了一些變化。

從前他還想著用姻親關係拉攏褚晏,如今卻是徹底歇了這心思。

主要這不歇不行啊,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編修,就是給他十個膽,那也不敢去和虞相扳手腕啊,他是嫌自己命長了不成?

林修遠此刻萬般慶幸自己先前隻是心裡想想,並沒有貿然說出口,如若不然,怕是要鬨出好大個笑話,日後還不知道要怎麼在這翰林院待下去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看人的眼光著實不錯,他先前就覺著褚晏是個有潛力的,如今一看,果不其然,這才過了多久,人家就已經上了個階層了。

要知道,虞相可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褚晏做了他女婿,那虞相日後豈不是會

全力扶持,褚晏那大好的前程,簡直就是指日可待。

林修遠打量著褚晏,心裡那真真是一半是羨慕,一半是遺憾。

羨慕人家得了樁好婚事,嶽丈身居高位,遺憾自己沒有早一點跟褚晏打好關係,錯過了雞犬升天的機會。

這人啊,發跡前惺惺相惜的朋友,和發跡後湊上去的朋友,在人心中的分量可是大不相同的。

林修遠恨不能扼腕歎息,錯過啊錯過……

不過,既然已經錯過了一次,第二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錯過了。

雖然人發達之後結交的朋友不如發達前的,但再怎麼說,那也是個機會不是?

他默默觀察著褚晏,有心幫他排憂解難,褚晏如今在他眼裡簡直就是那架直上青天的青雲梯,他要求不高,哪怕隻是跟在褚晏後頭喝口湯都行。

見褚晏已經盯著一頁紙看了許久,林修遠深覺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

昨日褚晏在那坐著,瞧著就有些生無可戀,他猜想是成婚第二天就銷假回了翰林院,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氣的緣故,因著這出,林修遠還腦補了好一通褚晏在嶽家的艱難生活。

而這會兒……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瞧著褚晏渾身好似透著一股無欲則剛的佛光呢?

林修遠很是不解,一時間竟是琢磨不出緣由,這都不知道原因,還怎麼去對症下藥?

然而,正當他冥思苦想的時候,侍講學士進來,徑直走向了褚晏的桌前:“皇上招人侍講,我有事走不開,你代我去一趟。”

林修遠一聽,看向褚晏,羨慕這兩個字他簡直都說累了。

侍講學士這哪是有事走不開呀,這分明就是在拐著彎地賣人情呢,去皇上禦前隨侍,這可是個大好的露臉的機會。

侍講學士官階在他之上,褚晏起身,想起前世這個時候皇帝和虞青山之間的博弈雖然還沒有擺上明面,但也快了,現在去皇上面前露臉,於他而言絕不是件好事,他下意識便想推辭,可話到嘴邊,忽地又想起什麼,眸色一暗,到底是應下了。

他戴上放置在一旁的官帽,準備出發去禦書房,可甫一抬頭,卻不期然對上了林修遠的目光。

林修遠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堪稱是友善至極。

褚晏:“???”

……

禦書房外。

褚晏在外頭等候通報,過了一會兒,通報的太監出來,引了他進去。

剛進門,便見晟帝難掩怒氣地摔飛了手中的折子。

折子落在褚晏腳邊散了開,他垂眸掃了一眼,依稀可見是虞青山條陳利害、勸諫陛下暫莫開鑿運河的奏疏。

上輩子,皇上也提出過要開鑿運河,開鑿運河是個大工程,征用民工動輒百萬,所費銀錢粗略一估計,更是高達千萬之巨,再加上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長年累月下來,十分地消耗國力,若是運氣不好再遇上什麼天災,便極有可能斷送國運。

虞青山極力反對,可晟帝大抵

是覺得自己在位時丟了幽薊十六州,之後又沒有什麼大的建樹,偏偏又想青史留名,因而對此事堅持得近乎偏執,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他記得,這個事兒在朝中爭論了好幾個月,雖然最後在虞青山聯合群臣的一再反對之下,計劃到底是沒能成行,可相應的,這件事情也成了虞青山由盛轉衰的一個轉折點。

皇帝一方面覺著失了顏面,另一方面,虞青山在朝上一呼百應,更是讓皇帝感覺到自己的皇權受到了威脅,自那之後,虞青山的權力便不斷被削弱,即便之後發生的一連串天災印證了虞青山的憂慮是不無道理,皇帝也依舊沒有對其手軟。

“微臣參見陛下。”褚晏上前行禮。

皇帝見來的是他,冷哼了一聲,翰林院的人倒是會巴結,一個個唯虞青山馬首是瞻,隻怕假以時日,那翰林院就要成他虞青山的後花園了!

皇帝心中不悅,召人來,本是想聽人講經疏通一下肝火,如今倒好,他看著褚晏那是越想越氣。

虞青山當真是好本事,他當初還同太傅道寫出那樣豪情壯誌文章的人必不可能去入贅,誰知……

晟帝想起又是一股子氣湧上了心頭。

許久之後,他才道了平身。

皇帝沒有吩咐,褚晏便垂目站著。

晟帝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道這人倒是沉得住氣,他轉動著拇指上的翡玉扳指,沉吟了一會兒忽而問道:“你對開鑿運河有什麼看法?”

褚晏眉頭一跳,當初反對開鑿運河的人裡面,即便是虞青山,都尚且傷筋動骨,其餘的人,更是被找了各種由頭或貶或發落,總而言之,沒什麼好下場。

“怎麼,答不上來?”晟帝逼問。

隨侍在旁的總管太監此刻光是旁聽著就已是冷汗涔涔,先前陛下看了虞相的奏折就已是火冒三丈,褚編撰來的時機不湊巧,聽陛下這聲音,顯然是怒上加怒,這位新晉的狀元郎隻怕是要遭殃嘍。

總管太監在心裡嗚呼哀哉,不想被殃及池魚,連頭都往下又埋了幾分,下巴都貼到了脖子,隻盼著誰也看不見他才好。

褚晏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動,這件事情,他上輩子初入翰林院沒有參與,這輩子,他也大可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避開,但是,他既然來了,再加上他身份敏感,自然是做好了要表態的準備。

反對是死路,但與之相反的,卻是一條生路,一條……極有可能扶搖直上的生路。

這麼多年,他也算是看清虞秋秋的真面目了,順著她是死,逆著她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去,橫豎都是死,無非是個早死晚死的區彆罷了。

既如此,那他何不自己選個死法?

虞秋秋不是想要在他登到最高處時給他致命一擊麼,那便如她所願好了。

他要在臨死的時候,告訴虞秋秋自己能夠聽到她的心聲。

生前,他在虞秋秋心裡占據不了半點位置,死後,他要讓她追悔莫及,餘生都活在悔恨中!

褚晏抬首,心如死灰,無所畏懼。

隻聽他出言道:“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