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1 / 1)

翌日,塗州太守在望江樓為皇帝舉辦踐行宴,隨行的諸位官員及家眷也在受邀之列。

通往望江樓的路兩邊站滿了人,俱是候在這為睹龍顏的百姓,雖然有官兵開道,但來的人實在太多,這路生生變得狹窄了起來。

褚晏一行人光是在這路上就花了不少時間,到的時候,還未進去,光是在外頭聽那聲音,便知裡頭定是已經熱鬨極了。

虞秋秋今日穿了一身繁複的宮裝,長發挽起,露出了纖白的脖頸,頭頂的珠翠更是與那一身華麗的衣裳相得益彰,襯得人格外俏麗,剛下馬車,便引來了兩側圍觀之人的驚歎。

她稍稍駐足打量了一番這望江樓,今日這裡可謂是重兵把手,裡三層外三層的,怕是飛了隻蚊子進去都彆想輕易出來。

“怎麼了?”褚晏側首問她。

虞秋秋唇角微微勾了勾:“沒什麼,進去吧。”

阿蕪跟在兩人身後,左看看右看看,激動又忐忑,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回見皇帝呢,阿蕪提著裙擺的手顫顫,有點小緊張。

因著距離宴席開始還有小半個時辰,三人先去了雅間稍作休息。

過了沒一會兒,周崇柯尋了過來。

“大哥,借一步說話。”

褚晏見其神色凝重,心想八成要說的是褚瑤的事情,便和虞秋秋交代了一聲:“我出去一趟。”

……

望江樓廚房,褚瑤蹲在灶前燒火,心卻是早就飛到外頭去了,整個人心不在焉。

“讓你把火燒大一點你是耳朵聾了嗎!”炒菜的廚子很是惱火,敲著鍋鏟大喝。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走神,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褚瑤被吼得身軀一震,見腳邊的木柴隻剩下一根了,黑沉著臉起身去搬柴火。

燒燒燒!就知道叫她燒!不就是個破炒菜的,神氣什麼!

在這待了幾天,天天從早被使喚到晚,就沒個歇息的時候,褚瑤這怨氣,那簡直比鬼還深,偏偏——

褚瑤穿過天井,站在大堂門邊望了望把守在樓梯處的侍衛,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近在咫尺,她竟然沒有辦法上去!

“人呢!搬個柴去這麼久,這是去砍柴了還是去種樹了?你個狗娘生的……”

身後又傳來了廚子罵罵咧咧的聲音。

褚瑤聽著氣血上湧,萬般不情願地回轉過身進了柴房。

“催催催就知道催!”

她找了一個竹筐,哐哐哐地拾了木頭往裡頭扔。

本來心情就不好,這一乾活心頭的陰影更是瞬間又擴大了。

她起身撐了一下因著連日乾活而酸得不行的腰,這一停頓下來,真是忍一時越想越氣。

她又上不去,在這乾活是圖什麼?自討苦吃麼!

褚瑤看著那成堆成堆摞起的木頭,心裡不爽,發泄地抬腿就是一腳。

木頭散落在地,咚咚聲一片。

褚瑤原本煩悶不已,聽著這聲音卻是忽地愣了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好像有些不太一樣?

她看著眼前這四散在地的木頭,似是想到了什麼,激動地跪趴在地上四處敲擊。

她早就聽說有些官員常去的地方會單獨修一道貫穿上下的秘密逃生通道,以備不時之需,難不成這望江樓也有?

……

四樓的另一間雅間內。

周崇柯看著同褚晏一道過來的虞秋秋,沉默了一瞬。

虞秋秋頗有些不滿:“怎麼?我不能來嗎?”

“那倒不是。”周崇柯否認,真正的原因他怕說了虞秋秋會生氣,她來了不就沒有人陪阿蕪了麼……

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就在那邊說呢。

周崇柯心下歎了口氣,罷了,這望江樓守衛森嚴,阿蕪一個人呆著,想來也出不了什麼事,實在不行,他說快點便是了。

“我昨天派人去城中醫館問了一遍,前段時間,城南的一家醫館接診過一個面部燒傷的女子,據見過之人的描述,基本可以確定應該就是褚瑤。”周崇柯語速很快。

虞秋秋坐在椅中,一首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杯蓋。

——“我還當是查出什麼了呢,結果就這?沒勁!”

褚晏眉頭緊擰,似是在思索著什麼。

明天一早他們就要啟程了,即便已經有了新的方向,但全城搜捕一遍下來少說也要好幾天,今日之內找不到人的話,就隻能派人留下來繼續搜。

隻是事已至此,不能親手將其了結,到底多有不快。

她到底會躲在哪呢?

褚晏的指尖一下一下在桌上輕點著。

如果是他的話……

思索間,褚晏腦中忽地一道白光閃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褚晏眸光一顫:“不好!褚瑤很可能就在這望江樓內!”

此話一出,周崇柯登時心如擂鼓,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幾乎是立刻衝了出去。

走廊外,一作仆役打扮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往兩邊的雅間張望著,聽到開門的聲響看向前方,猝不及防地和周崇柯來了個四目相對。

褚瑤瞳孔一震,當即轉身便跑。

該死!周崇柯那樣子明顯是認出她來了,出師未捷就先暴露,她這到底是什麼運氣?

“有刺客!拿下她!”周崇柯高聲喝道。

樓內的侍衛聞聲而動,頃刻間,樓梯處傳來的腳步聲層層疊疊。

褚瑤拔足狂奔,拐了一道彎後,想從原先發現的秘密樓梯下去,誰料剛進雜物間拉開那道暗門,這道樓梯的底下竟然也有人正在上來。

“他奶奶的,那醜八怪長成那樣居然還敢上樓,被我逮到非得剝了她一層皮不可!”

管事的咒罵聲在這狹小的空間內格外清晰,聽聲音,上來的似乎還不隻管事一人。

前有狼後有

虎,褚瑤一下子慌了神,她幾乎是本能地朝樓上跑了去。

“什麼聲音?上頭的梯子有人在走!快,她在上面!”

亂中出錯,褚瑤心慌不已,一步邁好幾個台階地往上跑,然而這望江樓總共就五層,她沒幾步便跑到了頂。

耳聽著下面追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褚瑤環目四望。

不行!她不能待在這兒,這裡空間太小了,又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待人追上來隻會被甕中捉鱉。

飛快地權衡過後,褚瑤推開了五樓雜物間的門,不曾想卻是再度與一張熟面孔四目相對,隻是這一次,在看到外頭之人面孔的那一刹那,她卻是忽然無比地慶幸自己的這個選擇。

此刻,追來的腳步聲依舊四面八方,但——

天無絕人之路!

片刻後。

褚瑤挾持了阿蕪,一柄鋒利的匕首橫在其脖間。

兩人立在欄杆邊上,身後便是滔滔的江水,雖是一個退無可退之地,可楚瑤看著周崇柯那大驚失色的臉龐,心底卻是快意極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褚瑤忽地笑了起來,配上那張布滿了黑痂的臉,遠望去,隻令人覺得癲狂至極。

“你和褚晏追殺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褚瑤的聲音仿佛是從齒縫裡發出來的,透著一股暗恨。

說著,她手中的匕首又往阿蕪脖間嵌了一分。

皮肉被割破,鮮血從阿蕪脖間蜿蜒而下。

“崇柯……”阿蕪被嚇得渾身無力,兩手掰著褚瑤橫在她脖間的小臂,卻是撼動不了分毫,滿眼絕望地向周崇柯求救。

周崇柯心中捉急不已,瞥見不遠處褚晏已經彎弓搭箭對準了褚瑤,強令自己冷靜先將人穩住:“你彆激動!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你先放開她!”

“放開她?”褚瑤仿佛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嗤笑過後忽然厲聲:“我放過她誰放過我!”

一旦沒了人質,她的死期也就到了,真當她是傻子嗎?!

“不準過來!”發現周崇柯在不斷朝這邊靠近,褚瑤立即握著匕首用刀尖指向了他。

而就在這時,褚晏瞅準了時機,放箭射向褚瑤抬起的那隻手。

尖銳的箭鏃沒入了褚瑤的手臂,匕首從其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眼見著褚瑤沒了武器,周崇柯大步朝前奔去,想要趁機將阿蕪拉回來。

大勢已去,褚瑤不可置信地看向箭支射來的方向,方才走投無路她都沒哭,可是這一刻,淚水卻盈滿了她的眼眶。

“哥哥……”褚瑤低聲喃喃,不知是在喚褚晏,還是在喚她心中的執念。

十三歲的時候,褚晏接了她進京,她直到現在還記得褚晏當時溫聲和她說話的樣子。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珍視。

她像是一個久行於沙漠的人突然看見了綠洲,拚了命地汲取著這一份親情,不曾想,最後卻還是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她縱使有千錯萬錯,卻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她從來都是為他著想的啊!她甚至可以為他去死!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般對她?他憑什麼這般對她!憑什麼在給了她那樣如珠似寶的嗬護之後又給了彆人!

褚瑤哀莫大於心死,說時遲,那時快,在周崇柯衝過來的那一刹,她回身抱住了阿蕪,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托著她往欄杆外一躍而下。

“阿蕪!”

墜落間,上方傳來了兩道撕心裂肺的喊聲。

面朝著那滔滔的江水,褚瑤笑了。

從前便是這樣,她什麼都爭不過阿蕪,阿蕪明明是個養女,卻偏偏得到了嫡母所有的寵愛,她在自己家,竟是生生低了這外人一等!

她拚儘全力,什麼都力求做到最好,可即便如此,嫡母也從未對她展露過笑顏,留給她的永遠就隻有幾句不痛不癢的誇讚。

天知道她有多羨慕阿蕪,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回首過往,她竟是一生都在求而不得。

這教她如何甘心,怎能甘心!

她得不到的,阿蕪憑什麼得到!

她就是死,也要讓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