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還是喜歡北星喬。”長夏充滿遺憾地長歎。
桑齊慢慢地站直,不敢置信地接受這個消息。他真想衝過去晃晃白煜月腦袋裡的水——你瘋了嗎竟然還對那個姓北的念念不忘,他對你態度糟糕可是人儘皆知的!
過後桑齊一愣,白煜月喜歡北星喬,也是人儘皆知的。
他看向封寒。曾經他眼裡堅不可摧的人此刻神色恍惚、血色儘失,明明面部還在直勾勾地朝向白煜月,但雙眼失焦,似乎神遊天外。桑齊冒出一些愧疚,他確實不適合動腦子,以後還是老老實實打架好了。
下一秒,大章魚的觸手便將封寒推落無底深坑,長夏風輕雲淡得宛若隻是隨意揮手。白煜月的神色有過一瞬間的慌亂,但誰也看不出。
“沒關係,這次活動結束還能有下次,我是個誠信的人。”長夏說道,“看在我這麼好的份上,以後約會可以考慮我哦!”
他再度揮手,章魚的觸腕以比剛才大十倍的力氣狠狠一抽,關押著北星喬的籠子頓時飛向對岸。白煜月往前跑幾步,在籠牢差點掉落深淵的時候堪堪拽住了籠子。好一會兒才把北星喬拉上來。
“走吧桑齊,你的提議真的很無趣。”長夏一邊抱怨一邊朝白煜月揮手,“我去接個人,待會再見面啦!”
待長夏和桑齊都消失後,白煜月連忙掏出止血布為北星喬包紮。北星喬一動不動地任他動作。
白煜月包紮傷口的動作極為熟練,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不會看出其實他心不在焉。忽然白煜月的手環震動了一下,暗碼翻譯過來的意思是“無人”。那是年知瑜發來的短信,白煜月知道後綁繃帶的動作越發氣勢洶洶。
北星喬喉結滾動,語氣阻澀地問道:
“你知道封寒是內鬼了,對吧。”
白煜月沒有說話,僅憑潛意識地包好北星喬的傷口,腦海中回憶出與封寒相處的一幕幕。
在亞曆山大島的封寒和他相處一直很正常,有種平淡的安逸。
直到桑齊登島。
封寒率先喊出對方的真名——“桑齊”。
在貝塔工廠區,桑齊已經承認了那就是他的真名,他沒有第二個代號,他也從來不是什麼破冰者。什麼封建習俗都是他編的,破冰者從來沒有不能看見臉這個傳統。
那麼是誰一直誤導亞曆山大島其他人暗示桑齊是破冰者?是誰一直在替桑齊圓下破冰者的種種設定?
隻有封寒。
隻有備受信任的長官封寒能做到這一點。
再加上北星喬講述過的諸多疑點,司潼也說過封寒是故意甩開隊伍。
從那時起,白煜月便清楚封寒就是極樂曼陀天的人。
他內心委屈又生氣,每走幾十米就會想質問封寒,你有沒有良心!為什麼要背叛老師!為什麼要背叛白塔!為什麼要背叛對他那麼信任的亞曆山大島小隊!
為什麼要背叛他!
白煜月默默消化著這些情緒
。他本以為自己能像往常一樣平複情緒,誰知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火大。他再也不喊封寒“學長”了,那家夥在他嘴裡隻有“那家夥”的待遇,旁人每提一次名字就往他心上火上澆油。他的怒火在桑齊短信發來時達到了巔峰——
這群人竟然敢設局愚弄他。
那時不僅是身為正常人的本性在憤怒,連黑哨兵的部分也受到挑釁。白煜月駕駛重型摩托車往祭祀廳飛馳的時候,大腦也在不斷加熱。
他怎麼可能選封寒?
他不僅不會選封寒,還要親手把封寒抓回來!
白煜月緊繃著臉,為北星喬的手臂打上最後一個蝴蝶結。
“他真是個歹毒的人。”北星喬聲音沙啞地說道,格外緊張地觀察白煜月的神情。
白煜月深有同感用力點頭。
北星喬忽然握住他的手,輕聲念道:“小黑不要看他、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白煜月仿佛被驚醒般看向北星喬。這好像是他來到文森山後第一回正眼瞧北星喬。
北星喬的內心發冷,他心知肚明,無論是坐在籠牢裡的那個人是誰,就算是年知瑜也好、曆洛崎也好,白煜月都會救,因為天平的另一端是封寒。
但他更寧願小黑因為恨北星喬而救封寒。
如果是那樣,以後無數個日夜,小黑的夢裡都與北星喬息息相關。
可是現在一切都被歹毒的封寒替代了。
白煜月看向北星喬,神態馬上柔和下來。說來也奇怪,他之前有點擔心再碰上北星喬,但現在他滿腦子都想著封寒的事情,過往那些記憶忽然變淡了。這大概是因為人的腦容量終究有限,人不可能同時是複仇熱血漫男主,又是《霸道會長愛上我》的小白花。
白煜月拍拍北星喬的肩膀:“你傷得很重,回去11層找大部隊。路上小心點。”
北星喬目露期待,可語氣中又隱含著深深的絕望:“除此之外呢?”
白煜月聽懂了北星喬的潛台詞,深吸一口氣,儘量平穩地說出一段話。
“北星喬,我好像沒有和你說過,但我早應該說這句話,至少在亞曆山大島的時候和你說清楚……我們在白塔的時候早就分手……不要再像以前那樣要求對方了。”
北星喬眼眸微怔,所有的語句與情緒都被瞬間清空。他好像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人偶,很久之前的話語如同子彈擊中他,從胸口至後背炸開他的血肉,一切煙消雲散,什麼都沒有留下。
白煜月又道:“你趕快回去吧!還能走嗎?你能騎這架摩托車嗎?”
北星喬聽出小黑這是要單獨行動的意思,下意識問道:“那你呢?”
白煜月一想到某個人就火大,便語氣鏗鏘有力地宣布:
“我要去追封寒!”
北星喬攥緊拳頭,希望封寒早日暴斃。
……
另一邊,封寒沒有掉入百米深的坑底,而是被一個舌頭般伸出的平台接住。封寒抽出自己的多功能軍/
刀,調成山鎬模式,在牆壁減速了好幾次,便平穩落入平台中。
他一站穩,一群身著白布,手持彎刀的信徒便將封寒團團圍住。
長夏當然會做多手準備,他又不是桑齊那種不會動腦子的,所以他布下了許多後手以防北星喬沒有死透。
這些信徒得到的命令是看見人就格殺勿論,紛紛掄起彎刀劈向封寒。
封寒大步往前走,連餘光都不想施舍給他們。
揮刀的信徒剛想逼近,卻被封寒的一句“滾”懾住。尤其是哨兵們,莫名覺得膽寒無比,他們的自我存在越來越渺小,仿佛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一位領頭的人大膽盯著了封寒看幾眼,才雙手交叉,躬身道:
“聖子,您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眾人立刻化鳥獸散開,為封寒清出一條道路。其中兩位剛才手裡拿刺刀的信徒改拿掃帚和拖把,勤勤懇懇地乾起保潔。他們都知道這位叫做封寒的聖子很愛乾淨。
封寒坐在在場上唯一一把椅子上。明明是隨意一把殘破椅子,卻被他坐出專屬皇座的氣勢。封寒揉了揉太陽穴,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他不該那麼情緒激動,可是小白怎麼會選北星喬呢?難道是北星喬看著比較慘?但他都被長夏的精神體壓製住,他難道不慘嗎?他難道不比北星喬更成熟一點嗎?難道白煜月不應該更加猶豫一點嗎?
諸多問題在腦海中吱吱喳喳,封寒完全養不了神。他順便指使起周圍的信徒:“麻煩幫我的霰.彈.槍拿來,在03號減壓房。”
“是!”被指到的信徒很高興能為聖子服務。
封寒靜坐了一會兒,深感必須為自己找點事做,乾脆摘下自己的虹膜偽裝片,滴幾滴眼藥水活動一下乾澀的眼球。
周圍的信徒瞧見了更加戰戰兢兢,所有被世因法看重的人,都在雙眼做了賜福儀式。那雙猩紅的眼睛,便是力量的象征。
一不小心,封寒把藥水瓶擰碎了。他揮去殘渣,拿起自己的虹膜偽裝片。不過一秒他也不小心捏碎了。他沒有繼續動作。周圍的人都能察覺到封寒周圍的低氣壓,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封寒才不會承認自己傷心,不會承認自己如鯁在喉、夜不能寐。他認為自己的情緒應該是生氣,生氣白煜月竟然為了一個卑鄙的前任拋棄一位可靠的長官。他現在隻想燃燒自己的怒火。
“您的槍。”一位信徒畢恭畢敬地將□□遞上,還順帶把封寒遺落在減壓房的槍械箱拿過來了。
“謝謝。”封寒接過熟悉的槍械,感到一陣安心。
除了那支純白長狙,封寒還有許多不能在白塔區域使用的槍。例如這把霰/彈/槍。它的身姿完全不像是普通槍械,銀色槍身上覆蓋了一層肉色生物薄膜,青色與粉紅色的脈絡遍布全身,摸上去軟乎乎的。這是古代人特製的雙特性材料槍,對精神域分外敏感。
封寒坐在椅子上,用裝填彈藥麻痹自己的心緒。
“砰!”
封寒手中的槍械突然走火,剛裝填進去的金屬球將身邊的地板炸出
一個大坑。
信徒們都嚇了一跳,以為有陷阱。
封寒默默把槍放到一邊,繼續閉目扶額。
一個訓練有素的狙擊手竟然會槍支走火。
封寒為自己感到絕望。
他睜開眼,看向破敗不堪的天花板,盤算著時間,是時候回去了。
就算他遲早要去到基地,但他還是要回去見可惡的白煜月一面。說不定白煜月正在滿世界找自己,看見自己會淚眼汪汪地抱上來說對不起,可能還會找幾句借口。嗬,在他看來都是借口。
之後他以什麼方式回極樂基地,或者不小心在白煜月面前暴露身份要怎麼辦,以後再說吧。
這樣想著,封寒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還管隔壁的信徒要虹膜偽裝片。信徒們犯了難,不知道去哪找這玩意。
然而此時,所有人都聽到繩索摩擦的聲音、速降輪滾動的聲音,以及厚重軍靴踩在牆壁上減速的聲音。
“敵襲!”最靠近外面的信徒扯著嗓子大喊,隨之被一個人踩在臉上滾了進來。
那人落地的身姿相當利落,顯然是戰鬥的好手。他的白發在眾人中分外顯眼。不等信徒們看清,就被一記重拳擊倒,順便被對方奪走刀。
但離得遠一些的信徒不會看錯的,這人有著一雙翡翠般的眼睛!白發綠眸,加上這恐怖的戰鬥意識,這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白煜月?”說出這句話的信徒也是剛剛喊出封寒身份的人,他顯然在眾人中頗有地位,二話不說將這條信息發了出去,哪怕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識。
沒有人敢去直接對上白煜月,擠在四周。白煜月前進一步,他們就後退一步。
但白煜月不想管這些小嘍囉,他的目標隻有一個。
封寒站在原地,靜靜地接受著一切發展的轉折。
他此刻沒有戴虹膜偽裝片。
他此刻在敵人堆裡安然無恙。
不需要更多佐證,聰明的小白絕對猜出了封寒的真實身份。
再也沒有找借口的餘地了。
封寒雙手下垂,在瞬息之間便接受了自己的命運。那些信徒都退到他身後,像潮水般把他往白煜月的方向簇擁。看著那鋒芒畢露的雙眼,聽見周圍對黑哨兵的小聲議論,封寒內心的怒火也噌噌上漲。
“彆忘了你剛才做了什麼。這個時候送上門來。”封寒咬牙切齒地說,“是來找死嗎?”
“我要把你押回去!”白煜月的怒氣絲毫不比封寒少,“我要你親自向老師們道歉!”
“看來你一點都不驚訝……”封寒喃喃道,
“你選他不選我。”封寒忽然荒謬又可悲地彈出一個新的猜測,“是因為你喜歡他……”
他喉結滾動,問出下一句:
“還是因為你早知道我是內鬼?”
“現在誰要說這些!”白煜月乾脆利落地攻上去。
封寒操起身邊的霰.彈.槍。某一瞬間他懷疑世間因果確實是環環相扣
的,不然他為什麼最開始會讓人拿來霰.彈.槍?他的內心是否早就預知了此刻的局面?
霰.彈.槍是最好近戰的槍!
槍口噴出數顆燃燒的金屬球,在空氣中震開一波波清晰可見的圈紋。在封寒眼裡所有人的動作如此緩慢,唯有白煜月能跟上他的速度。
白煜月將刀橫在身前,仿佛想以大無畏的身姿劈開金屬球。他或許真能做到這點,然而這太不高效了!他能擋得了第一波,難道能擋第二波嗎?
然而白煜月並未劈砍,隻是將刀面一亮。白花花的刀面在某個瞬間反射出頂燈的反光。封寒不由得微微眯眼。
這個破綻瞬間被白煜月抓住了,他往背後身後,掏出早就藏好的另一把刀。他一開始就利用視覺死角藏好了真正的武器。
他什麼時候學的雙刀流?封寒來不及細想。隻見白煜月絲毫沒有理會在空中留下透明軌跡的金屬球,專心致誌地以雙刀進攻。那些金屬球靠近白煜月,都奇異地減緩了速度。它們在兩股強大的力場中扭曲變扁,繼而燃燒爆裂。
白煜月的精神域解封度提升了!
封寒怒氣更甚,顧不得心疼自己的槍,反手一挑,平生第一次把槍支作為近戰手持武器,狠狠抽在白煜月腕關節上,以一個刁鑽的姿態卸了白煜月的力。
白煜月隻覺得一股大力推來,他眼前的世界忽然翻天覆地,然後咚的一聲撞到了牆。牆體以他為圓心裂開一道道裂痕,然後化作粉塵傾倒。
灰頭土臉的白煜月懵懵地從廢墟中坐起,頭上頂著一塊破碎的瓦片,還沉浸在被打飛的驚訝中。
很快他回過神來,情緒上頭,狠狠地給封寒又記上一筆。老師都沒有這樣打過他!封寒你完蛋了!等著在軍事法庭懺悔你的罪過吧!
白煜月撐著刀站起,一抹濃稠的黑意從他手上繞出,纏繞在刀上。刀身很快變形,估計隻能被他揮一下就破碎。
他們在廢墟中相望。忽然隔壁的水井炸開,轟隆的水流衝走灰塵。咕嚕的泡泡聲從遠處響起。封寒皺了皺眉。
“聖子!”信徒們急切地喊出來者的身份,嘩啦啦地圍到對方身邊。
輪椅推動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裡響起。一臉天真的長夏出現在封寒後方,看見白煜月開心地揮了揮手,然後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其他人。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藍色的大章魚,八條觸手將他身後的洞口擠得滿滿當當,分不清哪個是腦袋哪個是觸手。章魚似乎也瞧見了白煜月,在如同腦漿般扭曲的肢體中地轉出一隻巨大的眼睛,一隻觸腕的尖端微抬,朝白煜月揮了揮手。
“深海裡為什麼會有喧鬨聲?”
這裡忽然傳來了第四人的聲音,他的語調仿佛來自很久以前,又像在人的耳邊細語呢喃。
“是我們驚擾了魚群,還是魚群驚擾了我們?”
封寒聽見這個人的聲音更加不爽。長夏則分外欣喜,十指交握,虔誠地等待那人降臨在自己面前。
“哐——”
牆壁上的水井蓋旋轉一百八十度,而後整面牆轟然坍塌。整個空間岌岌可危,僅有一小部分承重牆還在苦苦支撐。
一人邁步出來,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卻不減風度。他下意識看向白煜月,露出一張和長夏一模一樣的臉。
長夏興高采烈地張開雙臂,迎接這個世界上與他相依為命的另一個人,並喊出:
“哥哥!”
長嬴快步走過去,微微低頭攬住長夏。兩張臉靠在一起,仿佛是面對一面鏡子。然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之間的區彆。
長夏更為羸弱纖細,皮膚更加蒼白。他並非殘疾,隻是肌肉仍需複健,所以暫時困在輪椅上。長夏的神態中總有種童稚般的病態,說話時常沒有邏輯,仿佛是個神經兮兮的小瘋子。
而長嬴更加健康、更加成熟,身形修長,目光狠厲,說話自帶腔調,像是會說出“爆炸就是藝術”的這種精神病人。
他的精神體隨之出現,十根猩紅的觸腕如同玫瑰般展開,再拖出它覆蓋這硬殼皮膚的身軀。大王烏賊貼著牆壁繞進章魚的縫隙中,紅藍交彙,不分你我。
長嬴貼著長夏的耳朵說:“雪國死了。”
長夏目光哀慟,無不同情地撫摸著兄長的臉頰:“哥哥,沒事的,從今往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都不分開。”
忽然他興奮地抓著長嬴的手,指著白煜月道:“哥哥!他就是小黑!”
長嬴勃然大怒,站起身怒目而視:“不知廉恥的白塔之人,就是你勾.引我弟弟!”
白煜月莫名就被扣上一口黑鍋,一激動就把手裡的刀捏碎了。
封寒此時轉身拿起了另一把狙/擊槍,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質量:“我也想問,長夏為什麼會喜歡你?”
白煜月:“可能你們極樂曼陀天都是白毛控吧……”
他掃過站在自己對立面的敵人,忽然明白極樂曼陀天的取名方式。
這三個人的背後一定站著某個位高權重的人,為了追求極為特殊的黑哨兵,才孜孜不倦地將手下聖子的封號都與夏天扯上關聯。
長夏、長嬴,都是古代夏天的彆稱。
以及……顧名思義的……
封寒。
這擺在明面上的提示,以往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注意。
白煜月攥緊雙手,30%的精神域都開始活躍。
這一戰,是一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