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垃圾場(1 / 1)

未等白煜月弄明白封寒的潛台詞,封寒便搶先說道:“跟我走。”

“好的長官!”白煜月大步跟上,不知不覺和赫川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這片高椅子墳地有著許多形狀慘烈的屍體,白煜月為這種慘無人道的行徑生出幾分惱火。他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可生命不應該被這樣對待。他低聲道:“這幫混蛋……”

封寒看了看白煜月,微微皺眉,忽然伸出手:“把手給我。”

白煜月霎時跳開一步,警惕道:“怎麼了?”

封寒定在那裡巋然不動,示意白煜月伸手。白煜月表示一百個拒絕。哨向有彆,是不可以湊那麼近的!封寒想了想,脫掉了手套,再度向白煜月攤開掌心,說道:“你的精神域狀況特彆糟糕。”

白煜月理直氣壯地沉默,也站著不動,就要和封寒強著。

“我不僅是一名可以幫你精神紓解的向導。”封寒再度強調,“也是你畢業五年的學長,夜星老師的學生。”

在白煜月解封率還很低的時候,夜星老師就負責幫他精神疏導。那時白煜月一點都不覺得和“性”有關係,隻覺得像睡了一個安穩覺一樣舒服。有了這個例子在先,白煜月稍微降低警戒。

白煜月強製自己放鬆:“好吧,科爾之前也提過要幫我精神疏導,可能對於你們這些大幾屆的來說這是正常行為,唉,真難懂啊……”

封寒愣了:“科爾又是誰?”

他倆面面相覷。

封寒這才想起其他小隊的帶隊名單有這個人,假裝忽略剛剛那個問題:“沒想到你們會遇見……”

白煜月:“畢竟我們好久不見了嘛。”

有時候封寒寧願白煜月的記憶力不要那麼好。

白煜月利落地脫掉自己的手套,看封寒的眼神像看連續十天吃同樣的海鮮一樣氣狠狠。他視死如歸地將自己的手搭上去,神情更加不爽。

封寒的手紋絲不動,仿佛對眼前這個哨兵沒有想法。

白煜月整個表情擰在一起。他不是針對學長,他覺得任何人都不能信任。過度親密隻會帶來傷害。過了一會兒L,他沒有感覺任何變化,便毫不客氣地說:“畢業五年的學長不會不知道怎麼鏈接吧!”

“我怎麼可能不會鏈接。”封寒虛虛握著白煜月的手,語氣完全聽不出心虛,“我隻是沒有鏈接過活人。”

白煜月:“這不是更不靠譜了嗎!”

封寒語重心長:“鏈接就像釣魚,需要一點耐心,還有很多很多運氣……”

白煜月依舊把不爽擺在臉上。“鏈接”意味著在世界上和某人結成了聯係。他一想到這點,身上就陡然豎起許多尖刺。

但把手放上去那麼久,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既沒有疼痛,也沒有可憎的歡愉。白煜月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後便覺得無聊了。他看向遠處模模糊糊的赫川他們的身影,問道:“為什麼我們要離他們那麼遠?我們走這麼快嗎?”

封寒直白地告訴他:“因為我不喜歡哨兵,從前是,現在也是。”

白煜月陷入沉默。封寒第一次承認討厭哨兵的時候,就是白煜月剛登上亞曆山大島的時候。那時候他們相處還有幾分陌生的拘謹。但是學長最討厭表現出來的行為也就那種程度了。

封寒這會兒L才輕輕捏了捏白煜月的手,然後迅速鬆開,依舊是無所謂的語氣道:“看來我精神疏導失敗了。”

白煜月用懷疑的目光打量他,渾身散發著戒備的訊息。

“幸好我有第二套方案。”封寒拿出熟悉的抑製劑外包裝,裡面僅有兩支試管。他猜測這東西應該對黑哨兵有點用。其實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為黑哨兵精神疏導,畢竟他隻見過白煜月這個黑哨兵。

白煜月猶豫地接過抑製劑,嘴巴抿成一條線,目光逡巡不定。

“這裡對過去的人們來說是片刑場,也許我該毀掉這裡。”封寒繼續進行著日常聊天。他拿出他的槍械盒。原來裡面不僅收納著他的純白之槍,還有其他槍支的零件。封寒迅速組裝起一個霰/彈/槍。這種槍支又叫做“噴子”,十分適合近距離摧毀物品。

封寒朝最近的高椅子開了一槍。遠程方陣的士兵都懂得如何將精神域包裹子彈。在炫目的衝擊下,高椅子應聲而倒。白煜月心中也仿佛跟著出了一口惡氣。

封寒往前走,白煜月慢慢地跟上去。見封寒沒有過多動靜,他才謹慎地走回對他而言的安全距離,但還是時不時飛過一個警惕的眼神。

封寒毫不在意,隻說:“我來就好,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白煜月抱著自己薅來的槍,有點在生悶氣。

白煜月莫名走慢了一步,封寒便立刻瞥了白煜月一眼。原來白煜月又在整理圍巾了。封寒也放慢步伐,刻意不去看白煜月,也不去想白煜月衣領上那個莫名奇妙出現的極光會會徽。沒關係,他很有耐心,一點一點地教,總會磨掉北星喬的痕跡。

過了一會兒L,白煜月又恢複以往的活力,但他沒有再展開精神域,而是走在封寒身後,借封寒的精神域抵擋風雪。也許學長說得對,他需要的不是鏈接,而是十幾分鐘的好好休息。

可是他閒不下來,於是說:“學長這樣一個個破壞太慢了,不如你直接毀掉總電路吧,等我看看它們的電路構造。”

“行行行……”

“我們真的走太快了,都看不見司潼他們了。”

“那還是等等他們……”

十幾分鐘,司潼和赫川才出現在他們眼前。司潼剛才在研究那部諧振器,分析了十分鐘這台機器的精妙之處,承認那個研究員還是有點東西的。赫川半點沒入腦,應付地說是啊是啊。

此時四人彙合,赫川想站在白煜月旁邊,封寒突然打斷他,要先對情報。司潼的目光不友善地在封寒身上徘徊幾圈,但沒說什麼。

“年知瑜他們是在東邊那個迷宮區域不見的。”封寒道,“後來我和司潼查看了,那裡鏈接核心區,但是我們找不到活人能

走的路。”

赫川也言簡意賅地說明他們一路遇到的情況。聽到有士兵陣亡,封寒神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白煜月看見司潼張望四方,問道:“你發現了什麼嗎?”

司潼:“這裡的行刑椅子怎麼都倒了?”

白煜月:“看它們不爽。”

“是啊,我之前都沒有查過椅子正下方的地面……”司潼流露出幾分被戲耍的惱怒,一條蛇影便鑽入被推倒的椅子中。

他帶著其他三人往走了十餘米,便指揮赫川把這附近的高椅子錘散。大家都迅速動了起來。等清理完這裡的物品,再敲碎二十餘米深的冰層後,他們陡然看見了一個向下拐彎的通道。

四個人依次進去,往下爬了二十餘米,才找到站立的地方。拐過一個細細的彎道,面前的空間豁然開朗。

天花板上鏈接著排列整齊的正方形井口。每一個的位置似乎正好對應著地面的椅子。他們所在的這套通道十分寬敞,而且通了電,亮得反光的牆壁有些刺眼。極地漫長的夜晚總在不知不覺將人引入憂鬱的深淵,明亮的燈光似乎驅逐了這一切,連司潼一直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些。

他的蛇隱入牆體,又迅速繞回司潼身上。他伸手安撫,說道:“這裡的電一直是通的。”

白煜月:“一直?”

司潼點頭說:“看老化程度,大概有一百多年了。”

封寒拿出通訊器,但依舊沒有收到回應。看來那幾個走失的隊員也不在附近。

白煜月想了想,卻拿出監控信號諧振器,將監控的全息錄像往回調二十多年,可惜眼前的景象空蕩蕩,什麼變化都沒有。他關掉諧振器,道:“這裡除了我們沒有人來過。”

“看,這裡有句鳥語!”赫川卻在牆壁上發現了什麼,興衝衝地說。

眾人湊過去一看,原來是條英文標簽,但中文翻譯磨損太厲害了,赫川便讀不懂了。

“這裡是廢棄孔。”司潼想翻白眼但還是克製住了,“通俗來講就是文森山的垃圾場。”

也許那幾個方方正正的井口,就是為了收集行刑椅上的屍體垃圾。

大家都對“垃圾場”這個概念很熟悉。古代的垃圾場可不是垃圾場,而是寶藏庫。遺跡那些高大上的儀器可能因為戰爭而啟動自毀程序,但扔下來的垃圾通常不會銷毀,挖出來修一修還能用。他們白塔多少物資都是撿垃圾撿出來的,勤儉節約已經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進去看看吧,我們補充點物資也好,不用回裝甲車了。”封寒說道。

然而他們一拐彎,便看見一句話歪歪扭扭地刻在牆上。不少筆畫都被磨損。但還是能讀出它的意思:

“下趟不用來了,本指揮官已經把東西搬完了!”

赫川驚訝:“總指揮來過?”

司潼快要忍無可忍:“這明顯不是我們的原平安指揮官。”

“是初代指揮官。”在他們來文森山的路上,白煜月就看見初代指揮官親自寫的界碑。

初代指揮官英年早逝,二代指揮官對當年的事諱莫如深,連初代的名字都從教科書上抹去。

“也許這裡面的情報對老師有用。”封寒看向白煜月。白煜月點頭,把長狙的子彈全部卸下,他儘量不用精神擬態,所有挑選了另一個順手的武器——更適合掄人的長狙。他準備好一探究竟了!封寒看到他的舉動有點心梗,假裝看不見。

司潼則拿到了監控信號諧振器,加速改裝一番,總算能找到百年之前的監控全息錄像。

赫川什麼事都不做,在旁感慨:“都一百多年了,就算死在這裡,連骨頭都沒有了吧。”

事實正如赫川所說。他們沿著寬敞的廢棄通道走進垃圾填埋場,裡面乾淨得連個零件都沒有。看來文森山遺跡為白塔建立付出了不可磨滅的功勞。

司潼再打開全息錄像,烏泱泱的鋼鐵零件立刻淹沒了他們。他們走進密密麻麻的電子虛影,找了好一會兒L才找到一條狹窄的小路。一個青年的全息影像正在謹慎地往前走。

他們跟在他後面,拐了小彎,便看見了一片冰冷的屍山。他們的血似乎提前流儘了,現場不見半點血跡,蒼白的屍體宛若廢棄的玩偶堆疊著。在文森山工廠的主人看來,這些人命與工具無異。

“這幫混蛋。”

白煜月聽見前方的青年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還有人活著嗎?”青年的聲音回蕩在垃圾場中,可惜無人應答。青年拿著槍,快步爬上了屍山,仿佛在攀登一座高塔。白煜月他們隻好爬上填埋場旁邊的站台才能看清影像。

到了尖端,有幾個雜亂的裹屍袋豎著。他的腳步慢了下來,槍口對準裹屍袋。等靠近之後,他猛地抬手一掀,破碎的黑色布料宛若他隨風飛舞的披風。

黑布後是一位臉色蒼白的病人。他穿著單薄的病號服,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似乎一直坐在屍山之頂,不理會外事,直到青年衝到他面前,他才肯撩起眼皮施舍對方一個眼神。他的臉說不上分外美麗,但卻渾然天成地透出一股魔性。一雙紅瞳就像被詛咒的紅碧璽,映出青年的身影。

青年的槍口漸漸朝下了,整個人僵硬地站直。他空出一隻手,緊張地用衣角擦了擦。

病人抬頭看他,眼神似笑非笑。

白煜月的視線茫然地在這兩人來回打轉,怎麼還不開始打架呢?

病人忽然開口了,聲音沙啞而慵懶:“你要救我?”

青年緊張地點點頭。

病人卻說:“可我隻想要死亡。死亡才是痛苦的終結。”

“我的隊伍已經把這座工廠占領了。”青年突然有了信心,“我打算去更北的地方,在那裡建立一個讓人類有尊嚴地延續下去的基地。不如再活久一點吧,去看看不一樣的未來。請你相信,我就是——就是為了救你而來的。”

病人微微勾唇,臉上便好像撒下一層邪性的光輝。

青年,或者說初代指揮官,半跪在穿著病號服的黑發青年身前,努力展示自己的和善:“你叫什麼名字?”

“厄爾尼諾,所有黑哨兵的複製品都叫這個。”黑哨兵眨眨眼,輕聲說道。

他的目光逡巡著初代指揮官的身體,滑過初代指揮官滾動的喉結,停留在初代指揮官臉上的傷疤,忽然語氣無辜地問:“你要給我取新名字嗎?”

初代指揮官好像嚇了一跳,過後才開朗一笑:“厄爾尼諾是聖嬰的意思,極樂曼陀天老是打這種主意,真是可笑。我們可以換個彆的解釋。厄爾尼諾也是舊紀元的一種海溫增暖的現象……傳說在22世紀厄爾尼諾出現的時候,全世界有六個月處於夏季……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你不如就叫長夏……”初代指揮官後知後覺地陷入靦腆。可長夏一直盯著他,他便感覺到被鼓舞了一般,臉上浮現出抑製不住的笑意。他繼續解釋道:

“這個寓意和我的名字很像。”

“你好,我叫白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