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豺與信天翁(1 / 1)

豺,曾經廣泛活躍於亞洲的犬科生物,善於追逐圍獵,狡猾殘忍,對敵人的凶殘程度位於“豺狼虎豹”之首。同時豺也是高度社會化的動物,內部社會結構複雜。

白煜月倒沒有想這麼多,他看見這狗模狗樣的犬科生物,潛意識裡生出幾分親近。

豺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尾巴耷拉著,似乎天生就一副可憐樣。白煜月能拒絕北星喬,卻沒有辦法拒絕一隻毛茸茸的豺。他放任這隻豺走到他腳邊,豺嗅了嗅他。白煜月偷偷往四周瞄,確認小紅還在遠方打架,忽然踏實了一點。

他遲疑地伸出手,在豺的身上揉了兩把。北星喬默默低下頭。

按理來說,精神體接觸智慧生物,會下意識對智慧生物的大腦進行攻擊。除非哨兵向導用心遏製住精神體的本能,並且專注精神體的凝結,或者哨向已經深度鏈接了,才能使雙方平緩地進行接觸,甚至感受到媲美真實動物的觸感。

白煜月手下的豺就像一隻狗狗那樣乖順,時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都送到面前了,不摸兩把有點虧,而且這可是珍稀的犬科動物。白煜月當場表演口嫌體正直,好好地揉一把,最後揉了一把豺的脖子的絨毛,才克製地收回手。

“精神體可以反映主人最真實的喜惡。”北星喬始終站在原地不動,他說道,“它很喜歡你。”

白煜月:“難怪說黑哨兵討厭所有人……”

“你可以討厭我。”北星喬悶悶地說道,但他神情篤定,仿佛已勝券在握,“但我會一直追逐下去。以前我錯過了太多,但這一次我發誓我會改掉的,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直到我們重新鏈接。”

白煜月腳邊的豺蹭了蹭他的褲腿。北星喬想起自己原本的來意,加上白煜月新的通訊號,不禁目露期待。

白煜月低下頭,把印在腦子裡那串聯絡號碼撥通。北星喬的通訊器響起提示聲。他臉上一喜。

“這是給精神體的報酬,不是你的。我才不需要看什麼反製計劃。”白煜月跳下岩石,朝企鵝群走去,“我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但北星喬已心中充滿喜悅。他苦熬了那麼多天終於從白煜月這裡嘗到甜頭,未來的希望似乎近在眼前了。他不敢再去打擾白煜月,隻能站在原地,朝著白煜月的背影喊:“那我們——明天見——”

身邊的紅毛豺努力晃了晃尾巴。

……

另一邊,白煜月闖入企鵝群,如入無人之境。他有點嫌棄地把臟兮兮的小紅拎起,幾隻阿德利小弟自發的跟著帝企鵝走。

把企鵝群趕去乾淨的海冰區清潔,白煜月還是收到了北星喬的文件。他看了一眼,沒有打開,而是往上看,試圖看見封寒的擬態。

他眯起眼睛,在灰茫茫的天空搜尋,好不容易才憑借哨兵的優秀視力,發現了一點透明翅膀的痕跡。過後那精神體又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白煜月再一次刷新對封寒的認知。封寒精神體的隱蔽性、耐力和穩定性都罕見的強

明明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整個海島,

卻融入風聲中讓人無法得知。再加上封寒是狙擊手,一有意外就可以鎖定目標遠程狙擊,出色的快速反應能力使他如虎添翼,一人就能守住邊境哨塔五年。

但白煜月也忍不住腹誹,怪不得學長總是一副歲月靜好模樣,原來是有精神體在替他負重前行……

忽然一道陰影晃了晃白煜月的眼睛。

天邊巨大的翅膀不斷縮小,凝結成正常動物的體型大小。

一隻海鳥展開它碩大的翅膀,往白煜月這個方向俯衝。它翼展近乎四米,在高空隻是一個小點,但隨著它逐漸逼近,會看見它的一雙翅膀已經比兩個成年人還長,同時它身長達到一米七,在海鳥中更是龐然巨物。任何第一次見它的人都不禁患上巨物恐懼症。

潔白的羽毛、厚重的身姿、輕盈的飛翔,構成了封寒的精神體。

海鳥在快要落地時,便扇動它巨大的翅膀,強大的氣流拍向地面,飛起片片冰屑。白煜月感覺到有一股重力把自己往下壓,他順勢坐下。看見海鳥已經飛向高空,往哨塔頂端隱去。

而哨塔頂端,站著封寒。

白煜月知道這是封寒在叫自己,朝企鵝們喊了一聲洗完澡自己回來,就趕緊向哨塔走去。

走到一樓,司潼正在登記今日值班表。白煜月和他打了一聲招呼,掃了一下以往的值班表。在白煜月沒有踏上這座島之前,亞曆山大島的值班表隻有一個人的名字。

差不多兩千個日夜,隻有封寒和他的海鳥在這座孤島上徘徊。

白煜月推開塔頂的門,看見學長巋然不動的身影,默默走到他身邊。

“以後不要在我能看見的地方,與彆人向導的精神體親密接觸。”封寒說道。“我離開哨塔後,你可以隨意。”

他故意使自己看起來更加冷酷。他有著更為艱巨的任務,不應該停留在亞曆山大島上。等他離開後,學弟要和彆人共處一室也好,去摸彆的精神體也好,就該和他沒關係了。反正他在白煜月心裡,不過是個普通學長。

白煜月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精神體和士兵存在共感。”封寒說道。因此相互撫摸精神體,會在比較私密的場合進行。封寒原本看到白煜月和北星喬的互動,心都要跌落穀底,此時聽見白煜月的反應,才喉嚨一緊:“你不知道?”

白煜月:“我又沒學過……”

他想起自己和北星喬之間的互動,心情有幾分複雜。但他們之間該做的全都做了,都是自願的,還能時光倒流不成。白煜月很快把這件事翻篇,問道:“學長要離開了?”

封寒垂下眼眸:“對,我有彆的任務。離開的時間還沒定下來,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支援文森山。”

“學長的海鳥也要飛走了……”白煜月看向遠方,“我還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

“它叫漂泊信天翁,一種大型海鳥。”封寒說道,“黑哨兵的精神域具有無差彆的摧毀性。如果它靠近你,它會記住因你而產生的痛覺。

精神體的記憶比人類更持久,

這種痛覺的記憶幾乎會伴隨一生。但是……

“但是我不能讓它對黑哨兵感到害怕。所以我不會讓它離你太近。”

封寒面色冷硬。他這話幾乎把“他會毫不留情地對付黑哨兵”擺在台面上。

說完,

他不敢再看白煜月的臉,心底做好最糟糕的準備。強烈的失落感不能讓他的立場有半分動搖。他駐守在邊境五年,漂泊信天翁在海島上孤獨滑翔,心臟早如冰雪般堅定不移。

在短暫無聲的數十秒內,封寒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南極洲的哨兵與向導宛若人類史上的異類,他們不在乎家人,不在乎繁衍,唯有與自己精神相連的士兵,才是值得終身陪伴的人。專家們說這十分符合人類進化的方向,因為精神域匹配度越高,意味著這兩個生命的高維存在也是緊緊相依的,他們遵循著看不見的高維定律鏈接在一起,這是科學,也是命運。

但封寒為這種精神鏈接感到作嘔。

在黑暗的過去裡,無數人在他耳邊瘋狂地叨叨絮語:“你是天生的鑰匙,你能鏈接你想要的任何人,所有的精神域都會為你敞開。高維世界的寵兒,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你嗎?”

如今走到光明的哨塔上,封寒選擇拒絕鏈接任何人,隻想成為一隻在天空流浪的海鳥,一座封閉的孤島。

遇見白煜月,隻能算遇見風一樣的意外。他短暫為他所繚亂航向,但雙方都不會為對方停留。

封寒本來是這麼想的。

可此時夕陽墜地,餘暉映在白煜月眼裡,宛若火在冰裡跳躍。世界即將翻黑、白煜月朝他微微側頭,姿態放鬆又舒適。他認真地聆聽封寒的話語,眼裡沒有不滿或怨懟,而是一種源於高度共情誕生的信任。無關於哨向,無關於鏈接,他有屬於自己的原則。

封寒能接受戒備、警惕甚至從此關係決裂、一拍即散,卻沒有辦法承受一丁點正面情緒。明明是溫暖的目光,落在封寒身上,每一處都像在急速升溫。

“學長,我相信你。”白煜月語氣堅定地說,“如果我真的失控了,你一定可以打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