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憬小心翼翼地探了個腦袋,看了一圈,周遭寂靜,往來的下人同守衛的家丁一個都瞧不見。
他被拂塵帶去了先前跟寧輕鴻一同住的那處庭院,停在進去的鏤空雕花的圓拱形月洞門處。
少年被帶到這裡後,跟著他的一應下人便同無聲退去了,拂塵候在此,“千歲爺此時喜靜,老奴就不陪陛下進去了。”
烏憬點了下頭,眼睜睜地看到走遠,等真正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後,才後知後覺感到一股後怕。
太安靜了。
烏憬提著衣擺,跨過那道月洞門,又放下手,他分不清路,茫然地四處張望了一番,才試探地朝似乎眼熟的方向走過去。
慢慢沿著簷下的朱紅廊道走過一應亭台樓閣。
這條路很長,走得烏憬愈發彷徨,生怕自己走錯了,就迷路了,他掐著自己長長的袖擺,越走越慢,心跳得也愈發地快。
腦子亂亂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覺著自己主動去找寧輕鴻,先前的冷戰就好像白冷戰了,對方肯定不會當一回事,但他冷戰是覺得對方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意願。
不問他想不想那樣做,就做了,他哭得那麼厲害也不停,而且每次哄著他,又不說喜不喜歡他,好像親完、越界完就算了,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以為寧輕鴻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所以委屈、難過、生氣,不想理人,因為這樣的關係,烏憬不想隻當一個大型抱枕了。
可是,可是……
他好像想錯了。
寧輕鴻並沒有不在意自己,
反而對他那麼好。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又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烏憬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隻覺得,對方生了這麼久的病,自己不去看一看,說難聽一點就是白眼狼,說好聽一點,就是太不禮貌了。
說的不違心一點,便是他真的很想很想去見寧輕鴻,再害怕也想去見一見的那種。
烏憬慢吞吞轉過一個轉角,瞧見先前跟對方睡在一起的那處寢房,停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恍惚地走過去。
不敢推門,隻敢呆呆地扒著鏤空雕花的木門上看兩眼。
等湊近,鼻尖驟然聞到濃鬱的浮金靨,馥鬱的安神香中還夾雜著藥湯的苦味跟藥膳的腥味,讓人聞得腦袋都昏沉了。
烏憬眨了下眼,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裡面。
沒有點燈,視線昏暗。
一道人影正倚在春椅上,似乎闔著眸,在歇著,可他身旁又單膝跪著道人影,暗衛一句一句地訴說著朝中需要千歲爺批複的事,很久,才聽見寧輕鴻半應了一聲,意思是允了對內閣在他不在時作出的應對之法。
暗衛道完,突然抱了抱拳,“屬下告退。”話音剛落,便起身朝門外走來。
烏憬瞬間回神,慌裡慌張地四處看了一眼,最後在門被推開的一瞬,手足無措地原地蹲下
。
企圖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躲在被推開的木門之後。
少年低著腦袋,絲毫沒看見暗衛頓了一下,隔著道門,彎腰對門後拱手抱了個拳,再無聲退下。
烏憬聽見暗衛的腳步聲走遠,又提心吊膽地原地縮了一會兒,才準備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觀察一下局勢。
隻是一抬臉,就撞見一襲熟悉的衣角。
鴉青縷金的暗花外袍,墨綠的針線繡出連面繁複的年景紋樣,衣裳曳地,寧輕鴻居高臨下地看著門後角落裡蜷縮著的少年。
烏憬的耳後下意識燒紅成一片,隻是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的,隻呆呆地仰臉看著人。
寧輕鴻等了片刻,隻微微俯身,似乎要作一個對少年伸手的動作,可他還未做成,隻稍稍動了一下,懷裡便猝不及防地撲進來個人。
烏憬腦子亂亂的,隻是摟著人越抱越緊,胡亂地往寧輕鴻的肩頸處埋著臉,隻覺得自己要沒臉見人了。
怎麼偷看還能被抓包?
躲藏的方式都這麼幼稚。
烏憬蹭著臉,往人身上擠著,仿佛要把自己揉進對方的懷裡,很是委屈,鼻尖聞見熟悉的氣息後,又止不住地心情低落。
他說,“你不能這樣。”
“不能我不理你,你也不理我。”
“而且我就一日,你都五日了,生病也不可以不理人。”
寧輕鴻微微垂眼,嗓音很淡,似是反問,“我不理人?”
烏憬點頭,他張張唇,又想說些什麼,想了許久,又放棄地閉上。
隻是他等了許久,都沒等來回應,下意識抬頭看人時,才聽見寧輕鴻微歎一聲,眉眼殘留著些許倦態,輕聲道,“上次予了你一次機會,卻自己嚇得自己藏進櫃子裡哭了一個時辰,連怎麼躲我都不會。”
“這次我親自安排好,又自己尋過來,怨我不理人。”
“怎麼能……到這個地步。”
他語中隱去了一個字。
烏憬聽得迷迷糊糊,暈頭轉向的,下意識反駁,“明明是你嚇得我躲櫃子的。”
寧輕鴻淡淡“嗯?”了一聲。
烏憬又不敢說了,隻茫然地看著人。
寧輕鴻輕歎,“說得這般清楚了,怎麼還是聽不懂。”他伸手去撫烏憬的臉,慢條斯理地揉著少年溫燙的耳根,似笑非笑地昵喃著問,“不是怕嗎?”
烏憬這句聽懂了。
他知道寧輕鴻在問自己,先前那麼怕,怎麼這次知曉緣由後,還敢尋過來。
少年遲疑地搖了下頭,笨拙地否認,“沒有。”他看見寧輕鴻那副眉眼冷淡,語氣似笑非笑,似乎看透一切的模樣,烏憬又垂下腦袋,誠實道,“之前是有一點的。”
他無措地解釋,“現在沒有了,因為,因為——”
烏憬嘴笨,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因為什麼。
寧輕鴻又低低“嗯?”了一聲。
片刻,才感覺到少年
自暴自棄地把臉肉埋到他身上,悶悶的,又小聲說,“哥哥一直對我很好的。”
除了……除了那些事。?_[(”
“但你沒有傷害過我。”
“我知道的,我想清楚了,就沒有那麼怕你了,而且——”烏憬愈發小聲,呼吸變得有些困難,“我擔心你。”
他心跳得有些快。
“我不怕你。”
“但我怕你生病,會不舒服。”
“我想跟你見面。”
烏憬語無倫次,“想知道你的病嚴不嚴重,好一點了沒有,為什麼要突然不理我,為什麼對我那麼好。”他下意識問出口,“為什麼……我想見你。”
撫在他耳側的修長手指慢慢抬起他的臉,烏憬還在混亂中,對方卻根本不像平時給他足夠的思想空間,引導他,解答他的問題。
而是毫無征兆地親了下來。
隨心所欲般。
寧輕鴻垂著眉眼,淡淡吻著,仿佛他親人不是為了疏解欲望,而是像先前一般,隻純粹地抱著少年在懷裡睡了一日。
再喟歎一句,“烏烏好乖。”
隻是烏憬卻分毫都忍不住,他已經習慣了,甚至不需要其他的什麼,寧輕鴻一吻他,他就忍不住了。
越親氣息越發紊亂,腦袋昏昏沉沉的,隻覺得哪裡都很難受,但還是掙紮地想說個清楚,最後不堪地發出幾聲泣音。
卻突然戛然而止。
寧輕鴻徑直停下,俯下身,慢條斯理地將人抱起,隻是他不親了,烏憬還在伸著舌頭,暈乎乎地舔舐著對方的唇縫處,帶著哭腔“嗚”著。
寧輕鴻彆過臉,冷聲道,“不許亂動。”
烏憬要委屈死了,又要哭了似的,控訴道,“明明……明明是你親我的。”他眼尾暈出淚意,將落未落,“……怎麼可以這樣?”
“是你先那樣的——”
他說話間氣息還不穩。
少年已經習慣了,親吻時忍不住的情動,情動時再忍不住淚,每一句都要落下淚來,愈發得淚眼朦朧。
烏憬自己都察覺不到。
寧輕鴻不為所動,甚至極為殘忍,“不許哭。”他道,“每次都這般,以後要怎麼辦?”
烏憬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隻用唇齒微張,用口呼吸著,埋著腦袋,不親了,不蹭了,也不理人,委屈地要自己哭出來。
就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
寧輕鴻停在一處隔間的門前,他淡聲道,“烏烏知曉自己為什麼第一次也不輸第二次跟第三次,第一次卻沒有同其餘兩次一般……出來。”
“第三次卻出來得那般輕易?”
他話語間分毫不避諱。
青天白日,甚至身後的門還大開著。
烏憬手忙腳亂地去捂寧輕鴻的嘴,“你不許說,都是因為你。”他從臉紅到了脖子根,“都怪你。”
寧輕鴻隻看了他一眼,“烏烏,鬆手。”
烏憬愣了一下,才紅著眼尾鬆下手,不想理他了,一直凶他,還要親他抱他,怎麼這樣。
寧輕鴻推開烏憬口中所說的“小房間”的門,解釋道,“因為烏烏習慣了,若是現在不糾正過來,日後每次都會如此。”他輕聲,“那屆時要怎麼辦?”
“烏烏連自己的——”
烏憬又去捂他的嘴,不停地仿徨搖著頭,“不會的!”又聽見寧輕鴻頓了一下,繼續輕聲說完,“……都管不住。”
烏憬憋著淚,“你騙人,我才不會。”他被嚇到,“你不準說了。”
寧輕鴻,“是嗎?”他作勢要回身,冷聲,“那便試試。”
烏憬搖頭,去摟他,“不試,不要試。”他的眼淚終於掉了出來,“……哥哥不要試。”
“不要那樣,不要變成那樣。”
寧輕鴻無聲應下,“好。”他停住,因為已經到了目的地,又放輕嗓音,“先弄出來,便不會了。”
“烏烏自己來,還是哥哥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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