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認床麼”(1 / 1)

不知道是那句“躺著守和坐著守沒什麼區彆”太有說服力,還是江黎側身讓出半個床位的動作太自然,等奚遲真正意識到“躺著守”這三個字的意思的時候,已經帶著被子站在了江黎床前。

奚遲沒動,江黎抬手接過被子,他沒看奚遲,隻在把被子隨手放在床上的間隙,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枕頭用自己的還是我的。”

奚遲下意識朝著床頭的位置掠了一眼。

江黎隻有一個枕頭。

奚遲:“。”

“我去拿。”

“嗯。”

奚遲轉身將搬來的椅子放回桌旁,又帶著枕頭站在剛剛站的位置上,但也隻站在這,沒再靠前一步。

房間裡隻剩下小夜燈貧瘠的光線,“照拂”範圍極其有限,但還是照出兩張床鋪現有的模樣。

擁擠,冷清。

直到自己床鋪徹底空掉的這一刻,奚遲才在這個“事故多發”的深夜找到一點實感,並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是從哪句話開始忽然變到要睡一起的?

可床上的人顯然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江黎掀開被子,往床尾的方向坐了坐,將位置留得更空,有些散漫地開口:“在罰站?”

奚遲:“……”

“認床麼。”江黎又問。

奚遲:“沒。”

江黎“嗯”了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之前也睡著了,應該能習慣。”

江黎話音落下,奚遲才想起昨晚神魂不穩睡了江黎床的事。

他頓了下。

昨晚占了江黎的床是神魂不穩,事出有因,今晚是江黎內生熱需要照看,也是事出有因,想到這裡,奚遲忽地卸下那些不自在的勁來。

他看著江黎把他的被子放在裡側,開口道:“被子放外面吧,我睡外面。”

江黎沒應,也沒什麼動作,隻是坐在床上借光看著站在床鋪前的人。

江黎感覺到了他語氣的變化。

也不知道沉默的這一兩分鐘裡這人在想什麼,像是找到了什麼理由,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整個人鬆下神來。

江黎沒說話。

原本他該樂見其成的,可現在——

江黎看著眼前人放下枕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莫名有些頭疼。

奚遲說:“兩個人會有點擠,你睡裡面。”

江黎正坐在床尾的位置,前頭床身空出來一大截,倒也方便,奚遲順勢俯身正要去扯自己的被子,小臂忽然被江黎拉住。

奚遲:“?”

江黎言簡意賅:“進去。”

奚遲和彆人睡一張床的經驗為零,怕擠到病號,想了想,說:“我睡相不好,容易……”

然而病號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時間。

江黎直接扣著力道拉著奚遲小臂往裡頭輕輕一帶,不由分說:“你睡相很好。”

進去,

手上都是涼的。”

等奚遲反應過來,

抬眼已經是江黎上鋪的床板。

夜燈的光亮透過上鋪木板的縫隙散出去,像開了幾扇極其狹窄的窗。

奚遲感受到身旁很輕微地陷下去,江黎躺了下來。

“熄燈了。”江黎輕聲說。

奚遲“嗯”了一聲。

江黎抬手,最後一點光亮被沒收。

四點的暴雨夜,透進來的除了涼意就隻有淋漓的黑暗,沒有一絲要天亮的意思。

身旁躺了一個人的體驗很陌生,未知的外界人、事似乎要將所有感官感受無限放大,在這個深夜。

奚遲一偏頭,借著眼睛習慣黑暗後隱約能看見事物輪廓的時間,往旁邊看。

江黎側身躺著,背對著他。

兩人中間隔著兩條被子,還有小半臂的距離。

山海宿舍床鋪不算小,但也沒那麼有餘裕,在躺下兩個人之後中間還能隔出這麼大空間。

“江黎。”奚遲在黑暗中喊了一聲。

“嗯。”

“中間位置還很空。”奚遲說。

江黎沉默幾秒才回道:“不用,快睡。”

奚遲沒再說話。

江黎正要閉上眼睛,身後忽地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

緊接著,他身後的被子被人朝裡扯了兩下。

動作不大,但意思很明顯。

奚遲的聲音同時響起:“太靠外了,下鋪沒有護欄,你這樣我沒法睡。”

江黎忽然後悔讓人過來了。

更準確說,是後悔把人留下了。

感受到身後人要起身的動靜,江黎最終妥協,翻身往裡靠了一點,將奚遲的手重新壓回被子:“被子蓋好,安靜躺一會就能睡。”

江黎聲音很輕,伴著雨聲,莫名顯得泠泠,雖然身旁多了一個人,但氣息卻是極儘熟悉,奚遲慢慢閉上眼睛。

“有不舒服記得喊我。”奚遲聲音已經帶上明顯的睡意。

“嗯。”

江黎聽著奚遲安靜下來,聽著他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聽著他在睡夢中翻了一個身,換成面朝著自己的姿勢,才重新側過身。

寢室很安靜,隻有牆上的掛鐘無聲走著表,眼前除了暗色什麼都看不見,可江黎還是直視著前方出了片刻的神,良久,他揉了揉脹疼的額角,正要閉眼,身後那人卻忽地往前一靠。

下一秒,肩胛的位置忽地傳來一陣熱意。

江黎一怔。

不知是感覺到冷下意識向熱源靠近,還是習慣於這種距離,奚遲半埋在被子裡,額頭卻輕輕貼了上來,用一種近乎依賴的姿勢。

江黎一瞬間失神。

若木清淺的氣息從身後細細密密傳來,將四周縈繞得很滿,卻再不複之前那樣帶著“衝擊力”,它不疾不徐溫溫和和淌著。

可能是深夜不清醒,也可能是燒得不清醒,江黎沒了抵抗的氣力,放任倦意和陌生的心悸

交錯。

他閉上眼睛。

-

奚遲被身側翻身的動靜吵醒。

許是因為心裡掛這事,這一覺他睡得很淺,醒來隻恍惚了一會兒,下意識抬手去摸江黎的體溫。

天還沒亮,窗外雨聲依舊不歇,單調滂沱的聲音,極致催眠的天氣讓本就滿是疲勁的身體輕易鬆懈下來。

奚遲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隻憑著本能伸手去探江黎的體溫。

江黎剛開始沒管。

他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的夢,夢境亂七八糟,從霧雨朦朧的深山到醫務室門口那條昏暗的走廊,再到教室水涔涔的窗戶,最終一切定格在奚遲頸側那顆紅痣上。

江黎從來沒有睡得這麼累過,零碎卻又冗長的夢境餘勁甚至比睡意還要長久。

所以在奚遲抬手過來的時候他選擇放任,直到——

奚遲手指貼在了他下頜的位置。

奚遲像是累極,手指沒施一點力,軟得不像話。

江黎睜開眼睛。

貼在下頜的手還在不斷往上遊移,即將要碰到唇角的瞬間,江黎喉結很輕地滾了一下,再等不下去,直接抬手製住他的動作。

江黎偏過頭,看著毫無自知的某人,胸腔很慢地起伏了一下。

奚遲把頭蒙在被子裡,舉著的手被江黎牢牢握在手心,他沒掙脫,連抬手的力氣都懶得給,直接卸了力。

這下軟到不像話的就不止是手指,連手腕都是軟的。

半夢半醒的人用全部意誌拚湊出一句話來:“退熱了沒?”

奚遲聽不見回答,總算往下掙了掙手腕,想要去探江黎的體溫。

握在腕間的手隨著他掙脫的動作也跟著一用力。

江黎沒讓。

奚遲勉強清醒了幾分,開口:“我摸一下,退熱了沒。”

“內生熱很損耗心神。”

江黎:“……”

現在損耗他心神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內生熱。

“奚遲。”江黎壓著聲音喊了一句。

奚遲聲音掩在被子下:“嗯?”

江黎:“。”

算了。

人都沒清醒,計較什麼。

許久沒聽見江黎的回答,奚遲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江黎把奚遲的手壓回被子裡,才鬆開他的手腕:“退熱了,還早,繼續睡。”

奚遲像是沒聽見江黎的話,重新抬手,這次很準確找到了江黎額頭的位置。

雖然還沒徹底退燒,但已經沒有昨晚那麼燙了。

確認完江黎的體溫,奚遲徹底放下心來,隨之而來的就是洶湧的睡意。

意識朦朧中,他隱約聽見江黎說了“請假”兩個字。

雨下了一夜,不僅沒停,還從原先的黃色預警升級成了橙色預警,打得彆有天地桃瓣四落,順著雨水再度淌滿整座校園。

和暴雨一起來襲的還有大風和降溫,還

隻是十月,一早起來已經有人翻箱倒櫃開始找秋褲。

雨大到連去食堂的人都少了,生怕吃碗面出來學校已經被淹了,好在教室裡還有不少存貨,於是周二的早自習,高二一班一群人就泡著芝麻糊,站在教室窗口看著樓下塑料袋在天上飛。

“靠!這雨大的我以為我觸犯了天條。”

祝餘邊喊邊從教室後門衝進來。

廖爭已經被雨打懵了,聞言有些驚訝地看著祝餘:“你們西山不是喜歡雨嗎?”

“我們是喜歡雨,但也不是喜歡這種能把人頭打掉的雨。”祝餘嘴角抽搐。

王笛喝了一口芝麻糊:“說實話,早上起來看到這麼大雨,我差一點就要跟老付請病假了,幸好我有強大的自製力,最終把這無法無天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杜衡斜眼看他:“昨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病假了,你覺得老付會信?”

杜衡話音剛落下,老付就出現在前門。

所有人趕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裝模作樣開始翻書。

老付卻沒和往常一樣拎著椅子坐講台旁,而是從前門走到李書靜身邊,問:“今天早自習是語文還是英語?”

李書靜:“英語。”

“行,你等下跟英語老師說一下,小遲,江黎還有桑遊早自習請個假。”老付說。

所有人耳朵立刻豎得像天線。

李書靜愣了一下:“是學生會有事嗎?”

這三個名字一起出現,還一起請假,李書靜隻能想到這個理由,可問題是,她也沒收到學生會有事的消息。

老付搖了搖頭。

李書靜從抽屜裡拿出記錄簿:“那理由呢?記什麼?”

老付:“病假。”

所有人:“???”

李書靜差點沒找回自己的聲音:“三人…都病假?”

“嗯,”老付說,“我還要去一趟校外,等下你記得和英語老師說。”

老付像是有事的樣子,扔下最後一句話便往教室外走,剩下身後滿臉呆滯的高二一班眾人。

李書靜率先回過神來,拉著許雲銳走到了走廊:“黎哥跟你說了嗎?病假的事?”

許雲銳也被這消息打得一頭霧水:“沒有啊。”

李書靜:“怎麼可能一下子病倒三個?”

許雲銳突然意識到這是他黎哥第一次請假,越想越不放心,走到拐角拿出手機:“都跟老付請假了,那人肯定起了,我打個電話問問。”

說完,許雲銳立刻找到號碼撥了過去。

早自習鈴聲已經響過,走廊上再沒有走動的腳步聲,顯得格外安靜。

屏幕中的呼叫聲有規律地響著,一下又一下。

就在許雲銳以為沒人接聽準備掛斷的時候,電話那頭總算被接通。

許雲銳想也不想立刻開口:“黎……”

電話那頭:“誰?”

那頭是帶著睡意的、惺忪的、顯然是被這通電話吵醒的聲音。

很熟悉,但不是他黎哥。

許雲銳一下子掛斷電話。

一旁的李書靜:“???”

“你現在都敢掛黎哥電話了?”

許雲銳沉默片刻,乾笑了一聲:“打錯了打錯了。”

肯定是被這場暴雨淋出問題了,電話怎麼打到西山秘書長那邊去了。

“我重新打……”許雲銳一低頭,通話記錄上明晃晃寫著“黎哥”兩個字。

許雲銳:“……”

許雲銳這才想起一個事情來。

他踏馬的根本沒有西山秘書長的電話。

許雲銳深吸一口氣,冷靜分析,冷不下來,一把把手機扔到李書靜懷裡,“嗙——”的把頭重重撞在牆上。

靠!!!!

怎麼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