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去拿被子”(1 / 1)

奚遲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成眼下這副光景的。

前一秒還在討論今晚回四樓還是去五樓,後一秒,江黎在他身後淡聲喊了一句:“桑遊。”

奚遲和桑遊兩人同時循聲望去。

江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牆上直起身,此時正低著頭脫校服外套。

“來之前說的話還作不作數。”江黎問。

桑遊沒多想,以為他說的是帶奚遲回去睡覺的事:“你說呢,我人都來了你還問作不作數?”

江黎已經脫好外套,單手抓著,自然垂在身側的位置,隨即抬頭,看著桑遊,聲音淡淡:“行,你先我先。”

桑遊:“什麼你先我……”

直到江黎帶著熟悉的表情朝他走過來,桑遊才意識他說的不是睡哪兒的事,是打一架的事。

桑遊:“…………”

敢情之前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都是裝的?

“在這兒?”桑遊伸手指了指走廊。

“都可以,”在這種事情上江黎倒是多了點無用的耐心,聲音更隨意,“位置你挑。”

桑遊:我謝謝你。

桑遊揉了揉脖子,視線不經意掃過江黎空著的手腕。

要放以前,他還真不想跟江黎打,費神又費力不說,乾一架能躺一天。

但自從江黎摘下念珠後,兩人再沒動過手……還怪不得勁。

算了,內生熱不找點事做也麻煩,桑遊心說,就當是幫他家秘書長還夜遊的人情了。

“就這兒吧,醫務室也近。”他道。

奚遲:“?”

奚遲就聽著兩人打啞謎,直到江黎把外套遞過來:“去醫務室等。”

“十分鐘。”江黎又道。

奚遲正想問等什麼,下一秒,桑遊已經把校服衣袖一把擼到手肘:“靠!十分鐘?!江黎你罵誰呢!”

緊接著,奚遲聽到一陣拳風。

兩人就在淩晨三點,在醫務室門口的走廊上打了起來。

奚遲:“……”

除了特定時間,比如周三下午開放性素質拓展,其餘時間山海旗下所有學校都不允許學生隨意使用靈力,哪怕是兩院學生會老大。

兩位主席顯然都很謹遵校規——無他,主要是擔心某位九個頭的主任。

能做出一人監控九個班級這種喪心病狂事的人,在淩晨三點感受到校內靈力波動突然閃現到醫務室門口也完全有可能。

奚遲沒說話也沒製止,站在一旁任他們打。

來來回回打了十幾分鐘,兩人都是點到為止,但因為招式實在太快,總有疏漏的時候。

桑遊差點沒躲開的前一秒,奚遲扣著時間喊了一聲:“江黎。”

兩人同時停手。

醫務室門口就有自動販賣機,奚遲走過去買了兩瓶水,回來的時候,桑遊正單手撐著廊道的柱子喘氣。

桑遊從奚遲手上接過水,猛

喝了一口:“差點忘了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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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餘光朝那邊掠過,本就不帶什麼表情的臉神色更淡。

桑遊沒有覺察,還在說話:“我誰?我能躲不過?還是覺得你遊哥會輸?”

奚遲無端想起祝餘曾評價過王笛的話,天塌下來有嘴頂著。

“沒,你躲得過,隨便喊喊,”奚遲認真地敷衍,邊敷衍邊拉他,“有雨,進來點。”

桑遊這才滿意。

等應付好了離得比較近的這個,奚遲才抱著校服往前走。

江黎靠在牆上,身上出了一點薄汗,發尾微濕。

奚遲把水遞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打完一架後,陪著打的那位挺痛快,主動提出要打的這個心情似乎還…變差了。

奚遲:“?”

這是…沒打夠?

最後江黎先開了口。

“幾點了?”他問。

剛買水的時候奚遲看過時間:“三點半。”

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桑遊三兩下喝完水,把空瓶扔進垃圾桶:“靠,三點半了?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雨沒有停下的跡象,反而越下越大,三人沿著風雨廊往寢室方向走,剩最後一段路的時候,江黎把外套重新遞給奚遲:“披著,擋一下。”

奚遲沒在意,穿著睡衣在外面折騰了一通,總歸還要洗漱一下再上床。

“就幾步路。”奚遲說。

桑遊:“披好,幾步路不是路了?等會兒再淋出毛病來。”

大半夜先是跑了一圈又打了一架,饒是桑遊也有些支撐不住,等到了四樓,已經哈欠連連,扶著欄杆看著奚遲:“確定不跟我回5樓?”

奚遲開口:“洗個澡早點睡,明天還要上課。”

桑遊朝兩人一擺手,比了個有事打電話的手勢,徑直往樓上走。

四樓走廊隻剩下兩人腳步聲,一路無言,隻有廊燈應著腳步聲亮起的動靜。

奚遲走到403門口,從口袋摸出鑰匙,垂眸,開鎖,一氣嗬成。

就在轉動鑰匙的瞬間,身旁的人忽地抬手。

江黎右手虛覆上來,壓住奚遲開鎖的動作。

奚遲:“。”

江黎目光落在他身上:“在生氣?”

江黎聲音很輕,像是問句,卻又是肯定的語氣。

四下無人亦無聲,奚遲聽得很清楚。

他頓了幾秒,回了兩個字:“沒有。”

也就是這短暫停頓的幾秒,給了江黎答案。

那句“回五樓睡”從醫務室門口那條暗廊上一路被帶回403門口這片角落,路上沒人再提起,但不代表問題就解決了。

江黎沒猶豫,看著身旁的人開口:“沒趕你。”

“讓你去五樓睡是怕吵到你。”

“想讓你回去好好睡。”

許久未

有人走動,

走廊燈亮了又熄。

奚遲又停頓了幾秒,

慢聲說了一句“知道了”。

都是沉默的幾秒,但意思截然不同。

江黎聽明白了那句“知道了”的意思,無聲地笑了下。

“手。”奚遲抬了抬手腕,示意江黎鬆手。

鬆手的瞬間,江黎聽到一句“沒生氣”。

門被推開,奚遲徑直往屋裡走,順手開燈。

江黎關上門,卻沒多走兩步,就靠在門邊看著奚遲:“沒生氣?”

奚遲把用來擋雨的校服外套放在椅背上,“嗯”了一聲。

他真沒生氣,如果非要說有,那也隻是覺得江黎這種“怕吵到”的念頭有些……

“你不舒服,再怎麼折騰,也就一個晚上,你也怕吵到我,”奚遲抬眸認真看著他,“一樣的情況,神魂不穩甚至更……”

江黎忽地開口:“不一樣。”

奚遲思緒驟然被打斷。

不知是夜深還是那身黑色t恤映襯,江黎眸色顯得有點深。

他頭發、手臂都沾著水痕,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汗,明明發著熱,整個人卻像一塊薄冰,不住往外冒著點涼氣。

奚遲:“什麼不一樣?”

江黎視線掠過奚遲頸側,隻一瞬,又很快離開。

“情況不一樣。”他淡聲說。

江黎看著位置上的人。

奚遲因為症不留這,是怕麻煩他。

但他不是。

他不想把人留下,不是怕麻煩他,是怕嚇到他。

情況不一樣。

奚遲一時沒能明白,有些追根究底的意思:“哪裡不一樣?”

江黎卻已經移開了視線,他徑自走到衣櫃邊:“沒哪裡。”

“很晚了,去洗漱。”

奚遲被推進了浴室。

直到浴室門關上,江黎才靠著床鋪護欄,勉強鬆了點神。

身上熱意還沒消,燒得整個人昏沉一片。他垂著眼皮,轉了轉手腕。

原先戴著念珠的位置空落一片。

浴室響起水聲,江黎抬眸往那邊掃了一眼。

在水聲和雨聲音交織的響動中,江黎想起奚遲最後問的問題。

哪裡不一樣。

他應該不會想知道的。

已經夜深,想到江黎同樣也要洗漱,奚遲最終沒再多問。

之前已經洗過澡,身上也沒出汗,奚遲簡單衝了一下,把位置讓給了江黎。

江黎洗漱完,推開浴室門走出來,奚遲正靠在床上擺弄手機,像是在敲字。

他沒蓋被子,床鋪也很整齊。

“很晚了,快睡。”江黎出聲提醒。

江黎話音剛落,奚遲手機“嗡”的一聲響,很明顯的信息傳送聲。

江黎擦頭發的動作一頓。

他抬頭掃過牆上掛鐘,已經將近4點。

“在聊天?”江黎問。

奚遲點了點頭:“很快就好,你先睡。”

兩人都沒再說話,江黎熄了燈,上床。

寢室被黑暗籠罩,隻有奚遲手機屏幕發出一點淺弱的光。

和桑遊那一場架收效甚微,身上熱意仍然很重,以至於江黎幾分鐘後才緩過神,聽到那邊的聲響。

像是椅子搬挪的聲音,奚遲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床。

江黎睜開眼,抬手正要去開床頭的夜燈,耳邊便響起奚遲乾淨的嗓音。

“不用開燈。”

“你好好睡。”

聲音離得格外近。

“啪嗒——”一聲響,夜燈最終還是被打開。

江黎看著搬了張椅子坐在離他床鋪幾步遠的奚遲,猜到了他的用意。

“打算坐著守一晚上?”

奚遲想起剛剛校醫給他發的信息。

——他這次內生熱有點嚴重,晚上必須多留意一下,也是我的問題,當時應該直接留他睡醫務室的,這麼大雨來來回回也折騰,既然回寢室了就麻煩你多照看照看,如果體溫沒有降,可能得上鐘山。

生長熱問題可大可小,嚴重點甚至會影響到神魂,金烏顯然是前者。

之所以搬張椅子坐著,是因為江黎覺淺,上下床動靜吵人是一回事,奚遲也擔心晚上去探體溫的時候驚到他,不如提前告知。

“4點了,沒一晚上了。”奚遲變相承認。

江黎又好氣又好笑。

他也知道已經四點了。

江黎猜到了用意,也猜到了來由:“校醫說什麼了。”

奚遲對江黎猜到校醫的事並不意外:“你這次內生熱有點嚴重,我不放心。”

江黎坐在床上,背靠著牆,微微弓著身,肩線卻繃得有些直。

在奚遲開口之前,他想了很多種說辭。

心因性發熱不是第一次了,他有分寸,知道該怎麼處理,甚至知道到什麼程度要上鐘山,無論校醫說了什麼,他都能找到應對的說辭。

但奚遲說的是“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

隻是換了個主語而已,這些話忽然都說不出口了。

江黎沉默良久。

屋外是如瀑的暴雨,打得滿地潮濕。

屋內是一室靜寂。

黑暗滋生出的晦暗情緒輕而易舉將所有理性、所有薄弱的意誌力和所有“應該”盤剝殆儘。

江黎忽然懂了那句夜深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由“心”主導,而非“腦”的真正含義。

奚遲聽見江黎歎了一口氣,很輕,然後他說:“去拿被子。”

奚遲所有沒來得及說的醫囑被這句“去拿被子”儘數吞沒。

奚遲:“…什麼被子?”

窗外雨聲密織成網,江黎聲音已經恢複了一貫的輕淡。

“不是要守麼。”

“躺著守和坐著守沒什麼區彆。”

“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