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很難哄(1 / 1)

瑞城的雨總是下了停,停了又落。

出門前還隻是淌著點風,小二十分鐘過去,空氣中已經蓄上了潮濕的雨氣,風雨欲來。

奚遲卻沒感知到,所有感官神經好像忽地變鈍失靈,耳邊隻剩下江黎的聲音,以及他指腹的溫度。

直到雨水落下,劈裡啪啦打在醫務室外牆和周圍葉片上,他才後知後覺落了雨。

江黎指腹還貼在那顆痣上,許是太久沒聽見奚遲的聲音,他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像是在問:怎麼不回答。

奚遲生理性地顫了顫。

“…應該不會。”他說。

江黎好像對他這顆痣格外有耐心,又問:“什麼時候長的。”

奚遲:“。”

脖頸處本就是敏感的位置,江黎又發著熱,指尖燙得像是點了一簇火,他每說一個字,奚遲都要反應好一會兒。

“不知道。”奚遲聲音有些乾。

他在生病,在發燒,奚遲告訴自己。

可在抬頭看著江黎的瞬間,從剛剛開始一直在腦海不斷拆解,又不斷重塑的一個全新認知,徹底顯露起來。

生著病的江黎,好像有點…“惡劣”。

一個全新的、陌生的,卻也格外真實的江黎。

“真實”兩個字在奚遲心口不輕不重地晃了晃,溫養出了新的耐心,他又補了一句:“好像很久了。”

頸上的痣進入生長期後似乎就出現了,直到現在也沒消掉。

妖族生長期身上出現一些帶著本體氣息的特征很常見,而妖族生長期又久,動輒上百年,他也不知道這痕跡會長多久,又消不消。

奚遲有些想不明白江黎對這顆痣這麼好奇的原因。

他思索片刻,開口:“很奇怪?”

“奇怪什麼。”

“痣。”

“沒有。”江黎說。

奚遲以為這就是江黎的答案,直到下一秒,他聽到一句:“很好看”。

江黎的聲音混在愈發嘈雜的雨聲中,因為兩人離得太近,他聽得分明。

很好看。

過於直白的答案,卻因著江黎輕淡的語氣,沒生出一點冒昧。

他像是在闡述一個極致簡單的事實,這麼想了,也就這麼說了。

奚遲來不及反應,江黎的手指已經從他頸側離開。

奚遲自己都沒覺察到地鬆了一口氣,他朝外看了一眼,雨勢不小,還挾著風,時不時刮起一陣,混著雨水一起打在走廊上。

“下雨了,要不要進屋?”奚遲問。

“香重,”江黎說,“悶。”

奚遲想起那滿屋的凝神香,點了點頭。

外頭又起了一陣帶雨的斜風,奚遲看著江黎,想起他們南山大多都不怎麼喜雨,更彆說江黎還發著熱,衣服打濕了黏在身上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他下意識往□□了一點,正想替他擋擋,江黎已經將人拉到

身側。

兩人並肩站著。

“我去問醫務室老師借把傘,等下……”

奚遲話沒說話,手腕忽然一緊,他順著那力道看下去。

一分鐘前還落在頸側的手指此時已經環在他腕間。

這次不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虛虛環著,江黎握得很緊,幾乎就是扣著。

手上力道有些重,可他口中說的話卻是:“沒力氣了,靠一會。”

說完,他側過身,往前走了兩步,一低頭,埋在了奚遲頸間。

奚遲心口猝不及防跳空一拍。

他下意識抓住江黎的小臂,將人護住。

“站得住麼。”江黎忽然問。

“…你說我,還是你?”

“你。”

“嗯。”

“好,那就這樣站一會。”

直到對話結束,奚遲都還有些走神。

似乎就隻是一瞬間的事,靠著牆的人從江黎變成了他,而擋風的人從他變成了江黎。

因為出來得急,兩人都隻套了一件校服外套,奚遲裡頭就是睡衣,校服外套鬆垮,在兩人動作間領口早被蹭開。

江黎滾燙的呼吸隻隔著一層單薄的睡衣,一下一下落在頸側。

奚遲再一次清楚地認知到,江黎真的在發熱,而且燒得很高,像是隻要自己一鬆手,他就能倒下去。

奚遲最終咽下那句“靠著牆會不會更舒服一點”,站直身體,讓江黎更好借力。

過了好一會兒,奚遲才拍了拍江黎的小臂:“有雨進來了,換個位置。”

埋在奚遲頸間的人像是沒聽清,很緩慢地偏過頭,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聲音來:“嗯?”

隨著江黎的動作,一道滾燙的氣息不偏不倚拂在頸側的紅痣上。

頸側原本就還留著江黎指腹的餘溫,現在又被全新的氣息一拂,引起一陣輕微的戰栗。

奚遲抓著江黎小臂的手指倏地一緊。

他下意識想躲,可身前是江黎身後是牆,根本沒有躲的餘地。

奚遲:“……”

人身如一小天地。

他在生病,在發燒。

“我說有雨進來了,換個……”感受到江黎又要在頸側這個位置說話,奚遲立刻開口,“沒什麼,彆說話。”

幾秒後。

“……把頭轉回去。”奚遲面無表情說。

埋在頸間的人聞言頓了下,很輕地笑了一聲。

那低笑前所未有的近,近得奚遲呼吸都有些不穩。

“江黎。”

“嗯。”

“我說,把頭轉過去。”

“沒力氣了。”

“……”

“那你鬆手,我自己調整。”

“這樣舒服。”

“…………”

奚遲靠著牆,抓著江黎的手臂。

在這一刻,他腦海莫名閃過之前看到的“

夜遊”

…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的一聲響,手機震動聲從江黎外套口袋裡傳來。

江黎沒動。

奚遲隻好拍了拍他:“手機。”

江黎沒什麼情緒地“嗯”了一聲。

“嗯”是“嗯”了,仍舊沒動。

奚遲歎了一口氣,再度默念了一遍“人身如一小天地”,他在生病。

“左邊右邊?”奚遲不知道手機放在哪邊口袋。

“左。”

“你的左邊?”

“嗯。”

江黎聲音中帶著藏都藏不住的怠意,奚遲聽得明晰,邊去找手機邊開口:“要不要進去躺一下?”

“不用。”

手機長久沒人接聽,沒了動靜,又在幾秒後瘋狂震動起來。

奚遲還沒找到手機,但這動靜莫名很“桑遊”。

“剛剛在醫務室的時候,你是不是在跟桑遊聊天?”奚遲忍不住問。

“嗯。”

總算從江黎口袋找到手機,奚遲還來不及接聽,那頭已經掛斷。

下一秒,他口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奚遲:“……”

奚遲拿著手機問埋在他頸側的人:“你和他說什麼了?”

這次江黎總算不再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但他卻沒答,反問:“他和你說什麼了?”

奚遲伸手摸手機:“他好像很急,沒說幾句就掛了。”

“說現在你很危險,讓我離你遠一點,彆和你打架。”

和之前滿是怠意相比,江黎這次的聲音明顯多了幾分情緒:“那怎麼不聽。”

奚遲聲音平靜:“因為沒經驗,下次就知道了。”

江黎笑了下:“說了少應付我。”

奚遲跟著失笑。

身上靠著一個人,動作都有些不方便,奚遲費了點勁才從口袋找出手機,一接通,桑遊的聲音在手機屏幕和走廊那頭重疊響起。

“總算接電話了,哪去了你?醫務室老師說你和江黎一起出去了,現在人呢?你和江黎在不在一起?怎麼兩個人都不接電話?”

奚遲還來不及回答,一低頭,聽見靠在他身上的人很輕地“嘖”了一聲。

一隻發脾氣的金烏。

奚遲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快3點了,聲音輕點,”奚遲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開口,“沒去哪,就在……”

“行了,不用了,我看到江黎……”

桑遊拿著手機站在走廊另一頭,足足頓了半分鐘,才乾著聲音開口:“你們…在乾嘛?”

走廊頂燈本就昏暗,兩人貼得又近,以至於桑遊一開始隻看到了江黎,直到奚遲的聲音從那邊傳來

桑遊所有想說的話硬生生堵在喉嚨。

原本在來之前,他都想好見到江黎要說些什麼了。

——“一個神魂不穩,一個心因性發熱,你們倆還真是難兄難弟。”

可現在看著不遠處幾乎要貼在一起的倆人,桑遊:“???”

什麼兄什麼弟?

“不是,你們這是什麼打架新方式嗎?”桑遊掛斷電話滿頭霧水走過來。

看著桑遊越來越近的身影,奚遲伸手提醒江黎,還沒開口,江黎已經從他頸側抬頭。

側身離開的瞬間,江黎擋住桑遊的視線,抬手將奚遲被蹭開的領口攏好。

“冷不冷。”江黎隨口問了一句。

奚遲搖頭。

聽了個正著的桑遊:“……”

老子風吹雨淋趕過來就是為了聽你們倆說冷不冷?

之前離得遠,奚遲沒注意,等桑遊走近才發現他身上濕著。

奚遲皺了皺眉:“沒撐傘?”

桑遊:“跑都來不及,還撐傘?”

奚遲不解:“跑什麼?”

“跑什麼?萬一你和江黎打……”桑遊腦海頓時閃過剛剛看到的畫面。

媽的,他好像是白跑了。

奚遲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桑遊沒好氣地說。

“頭發都濕了,”奚遲盯著桑遊看了一圈,“去醫務室擦一下。”

“你們倆病號都在這站著,我一個什麼病都沒有的去醫務室乾嘛,”桑遊一擺手,“沒事,從風雨長廊那邊過來的,都擋著,也就淋了幾步路。”

奚遲看著桑遊,仍然有些費解:“下這麼大雨,為什麼突然跑過來?”

桑遊有些詫異。

他沒回答奚遲的話,視線越過奚遲,看向他身後的江黎:“你沒告訴他?”

奚遲:“?”

桑遊沒等江黎開口,直接給出解答:“他讓我帶你回去睡覺。”

奚遲想起江黎之前似乎是提過一句。

“回寢室為什麼要……”

奚遲剛說第一個字,桑遊就知道他要問什麼。

回寢室他自己就可以回去,為什麼要人帶。

桑遊直接開口截住他的話頭:“因為他讓你今晚回5樓睡。”

說完,桑遊停頓好幾秒,視線在奚遲和江黎身上不斷遊移,最終落在江黎身上,可話卻是對奚遲說的。

“所以今晚你回哪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