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1)

連星茗小步小步地挪了進去,隻虛懸坐在床側,看著隨時都會不小心滑到地上。床上的被褥淩亂,他回頭看了一眼都覺得膽戰心驚,低著頭小聲說:“我……我全都收回。”

傅寄秋視線向下一瞬,無奈伸臂摟住連星茗的腰,將他往後帶了帶。連星茗“啊”了一聲,坐實床側後,又心虛扭頭看了過來。

旋即微微愣神。

傅寄秋的臉色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了,似乎並沒有動怒,也沒有要興師問罪的意思,而是垂眸看著他,似在耐心等他的回答。

夜晚靜謐,連星茗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鬆緩下來,這次聲音堅定許多,“我全部收回。”

傅寄秋唇角漾出一抹笑。很快攢住笑意,唇角下壓道:“具體點行不行。”

連星茗剛剛已經聽過了係統說的,現在現學現賣解釋道:“我當年到處得罪人,還要搶奪鬼玉碎片,有許多仇家。我怕仇家報仇時挑我認識的人下手,就說了這些話,是無心之言……”

即便是無心之言,對師兄的傷害也是存在的。連星茗頓了頓,低著頭乖乖認錯。

“對不起。”

這些解釋依然不夠具體。

傅寄秋也不想逼得太緊,看著連星茗還有些泛紅的眼,心底堅硬處化成了一潭水,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道:“你說要拿我練手……”

話還沒有說完,連星茗就抬起了頭,豎起兩根手指在太陽穴邊發誓,“假的!那是假的!怎麼可能拿你來練手呢?我那段時間心情不好,身體也不舒服,還要編曲子。我想讓你離開,就說了這種話激你——還有後面說什麼滋味不滋味什麼的——”

高不可攀的少仙長,嘗過滋味後才發現,也不過如此。

天呐,這是人能說出口的話嗎?

連星茗忙於解釋,口不擇言道:“少仙長的滋味嘗過之後流連忘返……不對!”

越說越奇怪了。

他索性直接閉上了嘴巴,過了幾秒鐘道:“總之這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話。”

連星茗當時身體不適,傅寄秋大概能夠猜出原因,是因為清理蛇毒放血的緣故。

心情不好?

傅寄秋轉眼看向一地碎紙,上面都是些寫到一半就被其主人燒毀的淫曲音符。

曾經裴子燁問過一次這個問題,但傅寄秋還是想要親自問一次。

他深呼吸一口氣,才能決意開口。

“你真的……不喜歡宿南燭嗎?”

“當然是真的啊!”連星茗半點兒沒遲疑,誠實道:“我不喜歡他我也不討厭他,我就是有點兒怕他。”

傅寄秋看向他胸前懸掛的玉佩,語氣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怕他?為何。”

“……”

連星茗嘴唇動了動,這次沒有說話了,有些為難地偏頭看向地面。想要說出怕一個人的緣由是很難的,這是長年累月積攢出來的,並不是哪一個特征、哪一句話

讓他怕宿南燭。

傅寄秋見他是真的為難,並未出口再細問,隻是視線再一次轉向他胸前的玉佩。

玉佩由一根細細的紅繩吊著,紅繩緊緊挨著小琴修白皙的側脖頸,似乎都能勒出一道軟軟陷下去的痕跡,紅光映照在皮膚上,恰似當年他橫劍自刎時,留下的那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傷害與饋贈即使在經過了許多年以後,依舊被小琴修小心翼翼地保留、珍藏。

傅寄秋呼吸突然間錯了一拍,猛地站起身。僵硬站了片刻,才走到桌子邊。

抬手扶起燭台,又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左手擋著火光將燭芯點燃。

連星茗不知道他想做什麼,跟過去瞧。

又悄悄偏頭看傅寄秋。

燭火的暖光映照在傅寄秋高挺的鼻梁上,片面的光影在鼻側打下一道淺淺的朦朧陰影,他的身量比連星茗要高不少,因此從連星茗的角度,也能夠清楚看見這人隨燭光抬起的黑睫,以及方才被他咬出了細血的殷紅薄唇。

唇角處還留著一個淺淺的牙印,看著應該挺疼的,更多的則是某些讓他琢磨不透的潮濕曖昧感。

不等他再細想這份異樣,傅寄秋抬起手掌,靜謐的微風從足底向上掠起。

連星茗腰後本就紛亂的墨發被吹散,他偏頭看時,就看見落在地面的碎紙全部都被揚到了空中,又倏然靜止不動。

傅寄秋抬手攥住一張空中的碎紙,連星茗登時面色微變,尷尬伸手去奪,“你彆看。()”

這比他當眾跳舞更讓他感覺尷尬!

畢竟他跳舞時做了些遮掩,扮作了一名胡姬女子,且跳得還是正經胡旋舞,練了兩個月不出什麼差錯,無功無過算不上丟臉。

這些淫曲的曲譜就不一樣了。

用係統的話來說,就是:[你以前被迫寫過的小黃書要被你師兄看見了。]

傅寄秋指尖微動避開他的手,將碎紙遞到燭火上,噗呲◣()◣[()”一聲,火光燃起。

“……”

連星茗轉頭看向火光,愣住。

過了幾秒鐘,他聽見傅寄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和又清晰:“不是還沒燒完麼。”

連星茗啞然張了張唇,眸底艱澀。

“師兄……”

傅寄秋偏眸看了他片刻,抬掌揉了揉他的腦袋,又拾起空中的另一片碎紙,遞到燭光之中。火光瞬間吞沒了碎紙,將其上的音符字句燒成灰燼,有灰蒙蒙的灰片被微風吹拂過來,飄到連星茗的眼前,抬手輕輕一觸便碎成了粉末狀。

他好像透過冉冉而起的火光,依稀看見了曾經那個趴在桌邊一邊寫,一邊抬袖擦眼淚的自己,寫著寫著就會愧疚到捂住臉哽咽幾分鐘,哽咽完透過被打濕了的睫,強忍著自尊被打碎了窒息感,再緊咬牙關繼續往下寫。

——那個覺得很對不起父皇母後與皇姐、對不起曙曙,更對不起佛狸的自己。

這一次霧陣舊景被打斷後,許久都沒有過度到下一個舊景中。連星茗站在原地

() (),看著傅寄秋神色平靜攥起空中的碎紙?[((),沒有去看紙上寫了什麼,隻是將其全部投擲進火光裡。

他的每一次動作,手臂袖口處都會帶起一陣涼爽的微風,從連星茗的面上輕輕撫過。燭光時而在他手臂左側,時而在右側,因此光亮也分彆會映在左右兩側,在他白色的法袍上光華流轉,連星茗看著看著,眼底發熱發燙。

曾經被打碎了的自尊,重新被拚湊完整。

他甚至都有一種錯覺——傅寄秋的袖袍被燭火映照,在他的眼底下泛著粼粼光暈。

在發光。

連星茗抬手想要去抓這抹光,卻也意外抓住了傅寄秋的手臂。

傅寄秋動作微頓,偏眸看了過來。

不等他出聲詢問,懷中一熱,連星茗已經主動撞進了他的懷中,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到了他的胸膛前,悶聲道:“師兄。”

這兩個字輕輕從耳畔蹭過,有熱氣呼在胸膛前,輕輕鬆鬆就捂熱了那片衣襟。

明明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隻是低落叫了個稱謂,傅寄秋便覺得,很氣憤、很心疼。

抬掌時靈力從指尖掠過,比方才洶湧許多的飆風在室內聚集,將停滯在半空中的每一張紙儘數投擲到火焰之中。火蛇噌噌上漲,連星茗感受到後方飆升的滾燙高溫,也不回頭看。

傅寄秋摟著他後退兩步避開火光,索性直接擊開了窗戶,讓外面的風助長火焰奔騰,吞噬桌椅、吞噬床帷,再迅速燒儘房中的一切。

火光燭天,焮天鑠地。

濃煙滾滾而出,包裹著站在窗邊的兩道身影,傅寄秋垂眸看向懷中人頭頂蓬鬆的發旋,目光微動道:“你現在抱住我,是感激。還是什麼?”

連星茗搖了搖頭,“不是。”

若是說感激,那也過於單薄了些。他也說不出來自己現在的感覺,隻覺得好像有一個被深藏在心底角落處數著傷痕的小人,曾經他嘗試著無數次和這個小人對話,卻都無功而返。

在大雪中,在烈火中,小人日複一日麻木數著手上血淋淋的傷疤——

直到剛剛殘缺曲譜被投擲到火焰裡的那一刹那間,有一束天光從上至下打了下來,小人被觸動到一般停止了數數,突然間抬起了頭,在光裡面衝他淺淺笑了一瞬。

那是連星茗年幼時的臉。

他沉默的時間太長了,很明顯是在思考著什麼。傅寄秋也就比平時多了幾分期盼,聲線緊了許多,“不是感激的話,是……?”

連星茗誠實道:“我不知道。”

傅寄秋聽他這樣說,胸腔隨著吐氣上下起伏了一下,有些失望,但也沒太失望。

他能夠感覺到連星茗在逐漸動容,比以前難接近了許多,但目前為止好像隻有他,能夠一厘一厘去緩慢靠近。

“不知道就算了,日後還有時間,再慢慢想。”傅寄秋抬臂攬住連星茗的腰,靜悄悄將其摁得更深。

胸膛上緊貼著一個硬到硌痛的東西,是連星茗戴著的玉佩。

() 正正好硌在他們二人的擁抱之間。

越用力。

硌得越痛。

***

咚咚——

咚咚——

擂鼓聲。

一大清早(),青城觀前的鼓就被人擂響(),厚重沉悶的鼓聲響徹整座城池。

在城中宛若無頭蒼蠅般亂找的修士們紛紛精神一振,腳步調轉衝青城觀塔下走去。

世子之前看見他們這個模樣,還覺得莫名其妙,現在都習慣了,拉著蕭柳愣滯問:“不是,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們到底是怎麼記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曆史事跡的——青城觀擂鼓,這又是對上了曆史書的哪一頁啊?”

蕭柳快步往前走,步履生風。

他道:“辟穀之後所學的第一本曆史書,熒惑之亂。第篇章第四十七頁。”

“…………”

世子跑動間暴躁出聲:“我沒有真的問你它在哪一頁!我是問你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青城觀塔下,依舊是那名貌美西域胡姬。彼時大雪紛飛,漫天薄雪之中唯有她身著一身翠綠之色,仿佛是銀裝素裹之中的唯一一抹帶色的春意,在冬雪中盎然、真摯。

手臂每一次揚起,鼓槌接觸鼓面,那層厚厚的鼓面便會抖顫著震落灰塵。

看樣子這個紅鼓已經許久無人用了。

“這是求藥鼓,”蕭柳道:“青城觀是丹修門派,外界有修士想要求藥時,一般都通過私下裡的交易即可。求藥鼓的存在,則是給那些無銀錢支付費用,又急於想要丹藥的修士用。”

世子聽明白了,問:“宿南燭他做慈善?”

這話一出來,四面八方頓時投射過來許多複雜視線,就差在臉上寫一句:真是外行人。

世子嘴角抽搐:“……”

他本來就是外行嘛!

蕭柳張了張嘴巴,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稱讚世子奇思妙想好,還是該感歎他天真純潔好。

解釋道:“求藥鼓敲響,就代表著——這名修士願意以自己來換藥。通常都是換丹藥去救親友或道侶,他自己則是成為青城觀的試藥人,日後用來試毒/藥,再試那種毒/藥的解藥。”

想要好處就得付出代價,這不僅僅在修真界,在皇族也是如此,在平民老百姓之間同樣。世子聽到後也沒有太驚奇,下意識轉眼看了下鼓的方向,又轉回了頭。

過了幾秒鐘。

他猛地再次轉頭看向鼓的方向,乾巴巴道:“那搖光仙尊豈不是要成為試藥的了?”

這次不是蕭柳來回答,有關於搖光仙尊的事情,大家都興致勃勃、樂於解答。

有一名修士道:“你莫要擔心,仙尊如今扮作一名凡人胡姬,他壓根就不知曉求藥鼓的規矩,青城觀也不會拿一個凡人來試毒,不然效用還沒揮發人就已經被毒死了。故而仙尊擊鼓無應,隻是等了一日便走了。”

“等了一日?”

世子下意識抬起頭,看向漫天鵝毛大雪。

() 另一邊。()

連星茗抬起手臂擊鼓,腦子裡隻剩下了兩個念頭:

?慚時提醒您《美強慘反派橫劍自刎後》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好冷、手好酸。

當年他知道宿南燭不可能會這般隨意就鬆動,搭理他。他也知道在青城觀外擂鼓是毫無用處的,但表面樣子得做到啊。

於是當年他帶著譜好的琴譜,前來求見宿南燭。沒一會兒就來了一名身著道袍的青城觀弟子,眉頭緊皺嗬斥道:“噤聲!”

連星茗放下鼓槌,偏眸看向他。

“他要的琴譜,我帶來了。”

弟子深吸一口氣,頗有些煩躁道:“真是沒見過你這麼實誠的人!宿前輩正在煉丹房中,許到夜深才能出來,你先不要敲了,影響其他修士修行,等夜間你再過來罷。”

連星茗這個時候也敲累了,且大雪冰封尺,他為了扮作一個凡人沒辦法支起靈氣護體,現下隻想趕緊跑回客棧泡熱水。

點了點頭,就哆哆嗦嗦準備轉身離去。

“好,我夜間再來。”

“等一下。”那名弟子突然叫住他。

連星茗疑惑回頭,又聽那弟子說:“宿前輩出來後,修整片刻恐會再次進丹房。你若夜間再來,也許會與他錯過時間。”

連星茗問:“那我要如何?”

那弟子抬頭看了眼天色,低頭時微微一笑,眼底顯現出一絲隱秘的惡劣,像是習慣了如何去處理這種事情一般,緩聲一字一頓道:“不如你就在此處等候,待宿前輩出關,我再稟告他。”

“…………”

這件事的處理方式其實有很多。

無論是連星茗還是這位弟子,彼此都心知肚明,宿南燭可不會有閒工夫專門見一位凡人女子。那麼在這裡等,基本上就是白等。

可以回去等待消息,夜間再來聽後續。也可以將琴譜轉交於這位弟子之手,再托其轉交給宿南燭過目——偏偏,這名弟子選擇了最具有惡意的一種方式,他讓連星茗在大雪裡苦等。

煎熬過一整天的冰天雪地,寒徹骨髓。好不容易才等到宿南燭出關,又絕望得知自己不被召見,若連星茗當真隻是一位平凡的胡姬女子,今日這件事就足夠讓他涼透一顆真心。

心涼了倒是其次,主要是凡人在北方大雪裡,身著薄衫等整整一天。

這一遭,凍到染風寒都是輕的。

連星茗抬頭問:“之前也有彆人在這裡等過嗎?”

那弟子愣了一下,看著胡姬的眼睛。

冷淡,蔑視。

不等他反應過來,這抹情緒就迅速消失不見,再仔細看時,這雙眼睛裡又隻剩下了緊張與羞澀,還有少女懷春般的隱隱期待。

胡姬重重點了點頭,感激不儘道:“多謝仙人提醒,那我便在此處等待。待宿大人出關之時,請勞煩仙人替我通報一聲。”

他轉身走進雪裡,垂眸靜立。

“……”那名弟子走時,還狐疑回頭看他好幾眼。

青城觀的塔門重新合上。

() 世子看到這裡,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同情道:“好可憐。”

旁邊傳來笑聲。

他轉頭一看,卻發現以往最愛戴搖光仙尊的修士們看見這位仙尊站在大雪裡,不僅沒有同情,反而還頻頻掩唇偷笑。

世子疑惑問:“你們笑什麼?”

正說著,大雪中有人持傘而去,白衣窄袖豐神俊朗,傘下墨發隨風輕輕揚起。

是少仙長。

世子驚愕道:“這還真的是速通啊,少仙長這次又要改變搖光仙尊的命運軌跡嗎?”

“不不不,他當年就陪仙尊一起等的。”蕭柳說:“當年仙尊等了整整一日,即將昏迷時才被少仙長強行帶走。這次——蕭某倒真有些好奇,這次少仙長能不能提前勸走搖光仙尊。”

當年就沒能勸走,重來一次即便說得再多,也很難改變仙尊的想法呀。

說著,蕭柳忍不住掩唇笑了一聲,道:“世子殿下,你方才問我在笑什麼。你可知道當年宿道聖為什麼要帶人追捕搖光仙尊?”

“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就見不到搖光仙尊!無計可施了。”蕭柳說話時,其他修士也忍不住在笑,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仙尊拿到鬼玉後就沒有再給宿道聖好臉色看,閉門不見,態度天上地下。今日仙尊在大雪中苦等了他一日,後來的宿道聖有心想重歸於好,在冰河中苦等了他數月有餘。”

“宿道聖本就有沉屙頑疾,為表誠意主動散去護體靈力在冰河中等待,咳得愈加重。好不容易才等到仙府的門開啟,仙尊出來以後,隻同他說了一句話便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世子聽得津津有味,“什麼話?”

說到這裡,大家的笑聲都按不住了,蕭柳笑著搖頭道:“據傳言仙尊十分困惑地說,我等你是為了放鬆你的警惕,取鬼玉。你即便是想報複回來,也不至於隨意到用同樣的法子對付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子聞言爆笑出聲,殺人誅心啊這句話!

有種無心之間將人家真心紮穿了的感覺。

“以前還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被踐踏真心,你們說搖光仙尊這算不算是變相幫那些女子教訓宿南燭了?”世子笑完,又好奇看向青塔之下。

在視野中蔓延數尺遠的厚冰之上,傅寄秋已經撐著傘,來到了連星茗的身邊。

在場的修士們都很好奇,這次傅寄秋能提前將連星茗勸走嗎?

***

沿著青塔一路拾級而上,視野愈加開闊,無數的煉丹房被分隔成各個小單間。所有厚重的青石板門之下有一指寬的縫隙,其內正有源源不斷的丹藥香、亦或是丹藥焦臭味流傳出來。

轟隆隆!轟隆隆!

塔頂有異響聲。

方才與連星茗交談過的那名弟子原先準備找個煉丹房進去修煉,聽此異響,連忙訝異沿著階梯一路往上跑。焦味越來越濃重,青城觀的最上一整層,是一個獨立的巨大煉丹房。

踏上最

後一層階梯時(),砰一聲巨響?()_[((),丹爐碎了。弟子見之驚愕,跪地驚懼行禮道:“晚輩這就叫人來打掃地面與碎丹爐!”

“無妨。”

灰蒙蒙的煙塵中有一道身著青衣的身形,他拿手帕擦拭自己染上丹灰的手,咳嗽幾聲後聲音冰涼道:“方才有人敲求藥鼓?”

弟子躬身:“是。”

宿南燭掀了下眼皮,“所問何藥。”

弟子頗為憤懣狀:“來者並非修士!而是一位普通凡人。她根本就不知曉求藥鼓效用,晚輩已經將她打發了——哦,對了,她是想見您。現在正在塔門前等著您呢。”

宿南燭偏眸,“想見我?”

弟子點頭道:“對,是那名之前跳胡旋舞的西域舞姬。”

“……”宿南燭沒說話,眉頭緊皺。

弟子隻能繼續描述:“就是在您誕辰宴上那一天表演胡旋舞的,還被蛇咬了的那個。您讓她彈淫曲給您聽。”宿南燭還是沒有說話,弟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曉他半點兒也無印象了。

“就是……就是……哦!就是胡旋舞跳得不好,她又彈了首琴曲,撫順您靈脈的那個。”

“好像叫……叫羅羅!”

“是她?”宿南燭擦乾淨指尖,將手帕扔下轉身往外走,嘖嘖稱奇不屑道:“倒是傻。”

他要下樓梯,弟子連忙爬起身跟上去,他也算是道聖手底下比較得力的丹修了,說話間也比彆的弟子們要鬆快許多,稀奇笑道:“晚輩讓她等,她就真等了,竟也不問問能不能進塔等。”

宿南燭情緒不明“嗯”了聲。

弟子猜不透宿南燭的這個“嗯”,到底是讚許之意,還是不快於他的處理方式。

往下走了兩層階才敢大著膽子試探問:“晚輩要去將她帶進來見您嗎?”

宿南燭懶懶厭厭說:“不必。”

“……”弟子心裡頓時長鬆了一口氣。

看來這個羅羅與其他人也並不不同,他方才還因為前輩記住了這個名字,好生驚嚇了一瞬。

還好還好,差點都以為闖禍了。

這時,前方的青衣身形突然猛地頓住,毫無預兆地抬手撐住右側的牆壁,彎下腰重咳數聲,本就蒼白的皮膚幾近面無人色。弟子連忙上前驚訝道:“前輩,您怎麼了?!”

以前也會咳嗽,沒咳得這麼厲害啊。

他都感覺宿南燭快要咳出血來了,好巧不巧,腦子裡剛浮現起這個想法,宿南燭就眉眼一低咳出一口靈脈暴動的黑血。這口血咳出來以後,再抬起眼時他整個人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弟子與他對視,驚到後退一大步。

“!!!”

以往宿南燭雖喜怒無常,脾性刻毒,卻也不會眼底縈繞這般猩紅的急迫之意,像是早已經瀕臨瘋魔一般積壓了千年的潑天愛恨,無處釋放。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都要隨之凝滯,宿南燭先是直起腰森然看他一眼,似在回憶他是誰。

也不知道有沒有回憶起來,宿南燭又偏頭仔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胸腔起伏劇烈。

數秒後,他抬掌緩慢擦拭掉下顎上的鮮血,深深吐出一口靈魂深處仿佛都要隨之戰栗的寒氣,才轉眼緊緊盯著面露驚愕的弟子。

說話時,竟然連尾音都在顫:

“現在是哪一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