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8歲開始工作, 如今11歲就已經成為獨立職業咒術師的惠不同。
同為11歲的加茂憲紀,目前仍舊處於剛剛起步、在族人的保護下進行嚴格訓練的狀態。
甚至是最近,他才在同族前輩的帶領下正式去接觸祓除任務、積累實戰經驗。
當然, 式神使存在一定特殊性,因為他們脆弱的本體並不影響式神的戰鬥力,因而式神使的起步普遍都會比同齡人更快一些,即他們幼年期的表現普遍會比天賦差不多的同齡人要強。
但惠起步, 的確是有些誇張。
就算是五條家那位「六眼」的繼承人,當年也是在滿12歲的之後,才在族人的保護下初步接觸祓除任務的。
這比其他兩家都要晚。
看著如今五條那位「六眼」的威名,這似乎有點超乎常識,難以理解。
畢竟一個人與強大這一次綁定的太久,旁人就很容易會忘記, 對方曾經也有年幼的時候,也有弱小的時期。
綜合曆史,平均來說:「六眼」一貫都要比其他兩家的繼承人都要更晚才正式接觸祓除任務、積累咒術師經驗。
而其中的原因, 其實相當簡單。
——因為想要殺掉「六眼」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幾乎是從「六眼」剛出生開始, 各種針對他的暗殺就從未停留過。
加茂和禪院的繼承人也或多或少遭遇過暗殺,但他們遇到的暗殺規模,完全沒有辦法和那位「六眼」相比。
「六眼」的名頭太過響亮。
而流傳近千年的強悍術式,帶來的不僅僅隻有恭維和讚賞,還有敵意和警惕。
但凡對「六眼」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想要殺死一個「六眼」, 就隻能趁對方還年幼,沒有成長起來,且對術式操控還不熟練的時候。
否則……
之後就幾乎不可能做到了。
但五條家不會讓自己期待已久的「六眼」夭折。
這也是為什麼「六眼」的繼承人總會更晚一些接觸任務、積累經驗的原因之一。他們得確保自家繼承人出去不會陷入圍捕陷阱、遇到生命危險才行。
……不管「六眼」之後能夠成長到多麼遙不可及的層次,在未發育的幼年期, 也總歸是需要保護的。
所以說惠的狀況很特殊。
放眼整個現代咒術界,也沒多少例像他這個年紀就可以獨立執行任務,完全不需要前輩保護和隊友配合的“職業咒術師”。
——強大的術師相當稀缺,而咒術界還沒有奢侈到可以讓年幼的、有天賦的、還沒成長起來的小咒術師拿命去祓除詛咒的程度。
高專的14、5歲的入學年齡限製,已經算是最低的標準線了。
而哪怕是出於鍛煉的目的,需要在年幼時期提前進行經驗積累,那也得要有“前輩”帶著,或者需要組隊、和隊友相互照應。
當然。
這些都隻是約定成俗的標準。
而從來都沒有標準就不能被打破的說法——隻要願意承擔損失,輕飄飄一句咒術師的實力與年齡無關,就可以肆意越過這條標準線。
惠就是打破標準後的特例。
隻是他這種特例,存在水分。
——他所擁有的超規格變異式神大黑,就是惠與眾不同的原因。
沒有任何一個「十種影法術」繼承者,能夠像惠那麼順利的調伏式神。
惠不需要“前輩”和“隊友”陪同。
惠小小年紀就可以“獨立”執行任務,成為職業咒術師。
這一切,都隻是禪院直毘人和族老們認真討論後,對外打的信息差。
畢竟惠的式神是他的術式,在旁人眼裡,就是惠的能力的一部分。
“出任務的時候記得叫醒大黑天,有那家夥在,沒人暗殺得了你。”禪院直毘人曾經就這麼說過。
他之所以做出讓自家繼承人八歲開始就去出任務積累實戰經驗,原因就在此。
咒術師的進步,不是階梯式一節節爬上去的。
惠八歲那年,不,準確來說,是在五條悟高專時期與某位暴君的死鬥後,曾經在地獄走過一遭的五條悟就徹底突破了瓶頸,實力直接向上翻了數倍,強大到無人能敵的層次了。
如果五條悟想要殺死「十種影法術」,哪怕惠在族地的最深處,也依然會死。
所以禪院直毘人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再者,他雖然不喜歡五條悟,但也可以確定傲慢又肆意妄為的對方從來不在意那個“十影與六眼”的傳聞。
而除了五條悟,禪院直毘人不覺得現在的咒術界還有誰會接暗殺禪院家少主的委托,並真的能夠從大黑天的手下殺死自家繼承人。
既然如此,那不妨為了家族利益,走一步大棋。
禪院家想要對外塑造一種認知。
想要塑造一種——他們這代的繼承人是史無前例的天才,就算相差了十歲,禪院的「十種影法術」也有機會複刻史上那場赫赫有名的“禦前比武”,擁有與「六眼」同歸於儘的可能性——這種認知。
而沒什麼比繼承人尚在幼年期就可以獨當一面更好證明這一點。
就像是普通人總喜歡稱呼那些跳級的孩子為天才:什麼八歲會六國語言,九歲上大學,14歲取得博士學位一樣。
年幼的孩子取得成年人一生都不一定能夠取得的成績,在旁人看來,毫無疑問就是前途無量的證明。
禪院的家主與族老們,想要的就是這一名頭。
當然,謊言說太多,總歸會有被揭穿的風險。
而讓謊言永遠不會被揭穿的最好辦法……
就是讓謊言其成為事實。
毫無疑問。
圓鹿成功調伏後,有反轉術式保底,在大量資源投入,實戰與係統性教導的多管齊下的條件下,本身就天賦異稟的惠,的確進步的飛快。
——大黑天會保護惠。
——但他在早期時候,也真的是不到關鍵時刻就不會出來。
像是旁觀幼崽練習捕獵的野獸似的,能不乾涉絕不乾涉,主打的就是一個活著就行。
在這種環境下,人會迅速成長。
於是。
在基礎條件相差不遠的狀況下,長年在戰場、在荊棘叢、在泥濘裡行走並存活下來的幼狼,會比沒怎麼出過門的家犬要更加善於打鬥這種事,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
惠和憲紀的交流戰,並沒有什麼懸念。
等級差得太多了。
倒不如說,這就是一場披著“咒術交流”外皮,專門表演給周圍人看的一出戲劇。
開頭,展露足夠多的式神,以此向旁觀的加茂家主證明,自己的確順利調伏了除魔虛羅之外的式神。
隨後,放著式神不用,簡簡單單抄著一把小小的短刀,調動腳下的黑影,恰到好處的與自己的對手有來有回的交戰。
要給對方還手的機會,又要給懂行的大人透露出一種平靜與遊刃有餘的本質。
最後,估摸著節奏與時間,在給加茂一族保留顏面的狀況下,恰到好處的結束交戰。
“承讓了。”
惠輕聲說道,然後一邊收起短刀,一邊平靜的上前。
他彎腰,伸手,將倒地的憲紀拉起來。
與此同時,巨大的圓鹿從黑發綠眼少年腳下的影巢中走出。
惠:“你剛剛血包用完了,轉而用自己的血了吧?還有其他傷……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家圓鹿幫你治療。”
圓鹿真的很大很壯,距地最高距離近乎三米。
而且面有四眼,眼內有螺旋。
哪怕惠很清楚它性格溫和,但在不清楚的人眼裡,圓鹿看上去的確很有壓迫感。
被籠罩在龐然大物下的憲紀,就忍不住有點本能的炸毛。
如果隻是普通的動物,他當然不會害怕。
但面前的是式神,赫赫有名的十影法的式神。
憲紀有點想要後退的衝動,但礙於自家家主與族人都在看著,為了維護加茂嫡子的顏面,他強行讓自己留在原地,讓自己顯得波瀾不驚。
隻是就站在他面前的惠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惠歪了歪頭,壓低嗓音,小聲安撫:“彆擔心,圓鹿很溫順的。”
憲紀看向他眼中的同伴,半晌放鬆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然後仰頭看著高大的圓鹿上前,輕輕在他臉上舔了一口。
——臉上傳來軟乎濕熱的觸感。
從未怎麼接觸過動物的加茂少主腦袋空白了一瞬,隨後有些新奇和受寵若驚的摸了摸自己的臉。
與此同時,他身上的傷口與失血的眩暈都一並消失,整個身體驟然變得無比輕鬆了起來。
這就是……反轉術式?
第一次體驗到強力反轉術式治療效果的加茂少主,神情頗有些呆愣。
片刻,他回神,立即欠了欠身:
“謝謝,惠君,也非常感謝你方才的指點。”
惠回了一禮,說著符合身份的客套話:“哪裡,我也受益匪淺。”
。
兩家年幼的小少主們的“咒術交流”,平和順利的落場。
雖然大家都對禪院一方放海的事心知肚明,但表面上卻不會表現出來。
——至少兩個孩子打得很好看,他們也看到了想要看的證據。
哪怕加茂一方輸了,他們也沒覺得落下顏面。
從這一點,禪院的確給足了面子,也給足了結盟的誠意。
加茂家主和加茂的族老對視了一眼,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開始正式商量結盟的條例。
因為有部分話隻適合雙方家主與族老們聽,所以惠和憲紀,以及雙方其他參會族人,都被暫時打發了出去。
“惠啊,你帶著加茂少主去逛逛吧。”禪院二族老交代道:“交流交流術式心得,或者散散步,也可以和其他人比劃比劃。”
聽出了言下之意,早就不想繼續在這虛偽客套的惠,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很快。
會客廳內就隻剩下了加茂和禪院彼此的家主與族老。
雙方家主看著彼此,隨後依次布下了結界,防止這次談話被任何第三方竊聽、泄露。
“我家的憲紀,似乎和你們家的惠相處得還不錯。”加茂家主率先開口。
禪院直毘人:“嘛,惠性格的確還不錯。”
加茂家主繼續慢悠悠道:“而你家惠的天賦與實力,也的確是出乎意料……如果是這樣的十影法術師,的確讓人很有盼頭。”
禪院直毘人剛聽了兩句,就嘖了一聲,撓了撓耳朵:
“行了,這裡沒外人在,我們都知根知底,就彆繞圈子了,你還想要確認什麼,才打算正式商量結盟協議?老子腿都坐麻了!”
被打斷的加茂家主,頓時面無表情。
……禦三家都是過去的朝廷貴族。
他們是天皇麾下的親信,是競爭對手。而與天皇打交道,一些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就少不了了——當然,他們稱之為“風雅”。
加茂家主很傳統,也很講究那些自古流傳下來的“風雅”。
理所當然,他格外看不上直毘人這種堪稱“莽夫”的做事風格。
但現在到底不是古代封建社會了。
禪院直毘人再莽夫,那也是禪院的家主,是和加茂家主同一層次的人物。
呼出一口氣,加茂家主破罐子破摔的單槍直入的問:“你們的繼承人,他聽話嗎?”
禪院直毘人:“哈?”
加茂家主:“實力與天賦的確很重要,但現在出了五條悟這個特例,我不得不擔憂這方面的事,不得不思考得全面一些。”
加茂家主:“畢竟你們的繼承人,在六歲之前,都是在外面生活的吧?”
加茂家主:“你們能夠保證他會在意禦三家的利益嗎?能夠保證他會和土生土長的禦三家族人一樣,願意為了禦三家的利益付出一切嗎?”
加茂家主:“過於驚人的天賦和力量,如果不受控,隻會成為我們禦三家的風險,這已經有糟糕的前例了。”
加茂家主:“我可不想「十種影法術」的繼承人最後和五條家的「六眼」一樣,叛逆任性到根本管不住,所以……我必須確認一下你們家繼承人的性格,以及你們手裡的底牌。”
畢竟,曆史上唯一殺死過「六眼」的十影法術師,最終的下場也是死亡。
那是同歸於儘。
禪院的小少主,真的明白,且願意承擔這種風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