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挺爛的(1 / 1)

在暴雨的擊打下,白澗宗頭痛得更厲害了,身體扛不住地往一側摔去,視線一片模糊,最後的畫面是連成線往下墜的雨珠、以及和他一起摔倒在地的白色身影。

隱約有道慌亂的聲音在叫他的大名:“白澗宗!”

他想擠出一句我沒事,但蒼白的嘴唇剛動了下,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做了一個久遠的夢,是一個十分普通且平淡的正午,沒有任何特彆的地方,但莫名就是入了夢。

夢裡一切都好。

經過繁忙的一段時間後,他和白茉久違地坐在一起吃飯:“崽崽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快了。”他歎了口氣,“媽,彆這麼叫我了,我都快初中畢業了。”

“害臊了?”白茉哈哈笑了起來:“唉喲,除了祖母和管家沒人會聽到。”

他耳根微微發紅,有些無奈。

白茉笑完,便正色道:“媽最近忙,好不容易在公司站穩跟腳,很多事要處理,沒辦法抽出時間陪你……”

“這樣挺好的。”他道,“您忙點,比之前重心都在我身上好。”

白茉紮起過長的頭發:“你能理解就好,你祖母年紀大了,我必須撐起大梁,否則公司遲早被楊家人瓜分乾淨。”

“您加油吧。我也在學業上加油。”

“你的學業我是不擔心——”白茉試探道,“你在學校裡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

白澗宗給她夾菜:“您說什麼呢?”

白茉:“那男孩子呢?”

白澗宗淡定道:“您思想可真是超前。”

白茉笑了:“我兒子心思可真深,一點都試探不出來。”

“不存在的事,您當然試探不出來。”白澗宗一眼看透,“您是不是因為任叔家的事擔心?放心吧,我保證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白茉操心道,“任家那兒子也真是造孽,把人家女孩肚子弄大了,還鬨出了一屍兩命。”

白澗宗並不了解細節,隨口問:“那不是要去坐牢?”

白茉搖搖頭:“他還沒滿十六歲,也不是故意的,女孩子家裡又沒什麼背景,估計是會找關係擺平。”

“……”

白茉對十幾歲的兒子說:“社會階層就是殘酷的,沒辦法。阿白,你出生在白家是幸運的,但媽媽不希望你也變得黑暗。”

白澗宗點點頭,做下保證。

白茉摸摸兒子的手,有些高興。她的孩子並不像她的丈夫,那樣令人生厭。如果她真的生出一個類似楊歲安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像白萍一樣果斷地棄號。

“不過真談戀愛了也沒事,但不該做的事一定不能做。”

“您都瘦了,多吃點吧。”白澗宗繼續給白茉夾菜,保證道:“我發誓,如果談戀愛了一定告訴您。”

白茉睨他:“發誓是三根手指。”

“彆這麼細節。”

“學會跟我玩心眼子了是吧?”

“有心眼子是長大的標誌……”

母子兩人拌了會兒嘴,白茉突然道:“你想有個弟弟妹妹嗎?”

“怎麼了?您談戀愛了?”

“瞎說什麼?”白茉哭笑不得,“我跟你爸這輩子都沒法離婚……本來公司就很多人反對我,沒有這層婚姻關係,我這個繼承人的身份就更名不正言不順了。”

“他都在外面找多少個了?您也在外面找唄。”

“他墮落,我也跟著墮落嗎?你這思想不正常。”白茉糾正道,“而且我也沒空應付彆人,算了。”

“那您怎麼問我想不想要弟妹?”

“你要是想,可以給你領養個回來。”白茉怕兒子孤單,榕城以他們這種家世的獨生子女真不多。

“前兩天去參加了一個慈善活動,看到很多沒父母的小孩子,挺可憐的。”

“好啊。”白澗宗腦子裡莫名浮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我來選,行嗎?”

“當然行。”

“不要給他取名叫折。”

“還沒領養呢。”夢裡的白茉詫異道,“哪來的名字。”

三十多歲的白澗宗像一個旁觀者,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現實不是這樣的。

現實裡,白茉說那些孩子很可憐,要不要領養一個回來陪他時,他雖然也覺得家裡有些冷清,但還是拒絕了。

“您能領養一個,還能全部領養回來嗎?”當時的他搖搖頭,“彆了,您和祖母都沒空教訓小孩,我也沒那麼喜歡,萬一長大後人品不行,還是個麻煩。您要是真覺得他們可憐,就多資助點?”

白茉尊重了兒子的意見。

白澗宗便沒有弟弟,後來也在很多年裡,沒有了母親。

……

“白澗宗?”

“大白?”

“白白……”

“老公?”有道不滿的聲音在耳邊念叨,“你怎麼這麼能睡?再不醒我就告訴所有人,你喜歡聽我叫你小叔!”

不用看,都能腦補出其主人張牙舞爪的樣子。

可實際上,白澗宗睜開眼,卻隻看到燕折乖乖趴在床邊,有點無聊卻不玩手機,隻撥弄著他垂在一側的手。

“燕折。”聲音如破風箱一般喑啞。

燕折驚了下,連忙起身摸摸白澗宗的腦袋,發現他試圖起身連忙阻攔:“你還在吊水呢。”

“媽……”

“她沒事……”燕折抿了下唇,還是照實說了,“她不認人,也不說話,我陪她做了全套檢查,醫生說有點營養不良、骨質疏鬆,視力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因為這些年被喂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藥,身體各方面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問題……不過最嚴重的問題還是精神上的,可能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吃藥治療,也不一定能治愈。”

白澗宗捏緊了燕折的手,平靜道:“沒關係,沒關係……”

他重複了好幾

遍。

隻要活下來了,一切就都有希望。哪怕是死,也不會葬於那漫無邊際的幽暗裡。

“……”

真的沒關係嗎?燕折看了下自己都快變形的手……那為什麼這麼用力?

“等你吊完這瓶水,就可以去看她了——”燕折十分有先見之明地吼道:“不許拔針!”

白澗宗微微一滯,停下動作。

剛到門口的白萍看到這一幕,嘴角勉強抽動了下。她敲敲門,走進來道:“歇歇吧,發高燒呢。”

“祖母。”

“你母親很安全,放心。”白萍坐到床邊,拉過白澗宗的手拍一拍,“我們阿白辛苦了,抗了這麼多年……總算有了個好結局。”

白萍蒼老的眼睛微微發紅,顯然老淚縱橫過。

白澗宗說不出話。

白萍說:“祖母知道你恨,祖母也恨,當相比於之前所想的,已經好很多了是不是?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你從小就懂事,你母親總說你少年老成,不知道以後什麼樣的男孩女孩才會吸引你……”

“現在她能知道了。”白萍拉過旁邊燕折的手,放到白澗宗手背上,“她還能參加你們的婚禮,難道不是好結果嗎?”

白澗宗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艱難地彆開頭。

“真的。這麼多年了,祖母從來沒像這兩天一樣這麼平靜過。”

“那個算命說的也不算錯,小折確實給咱家帶來了福澤,歸遠之人也回來了。”

……

白澗宗就像是繃緊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了一樣,短短半個月反複發燒了好多次,狀態一直很差,給燕折愁得不行。

他之前看到營銷號說反複發燒會燒壞腦子……萬一白澗宗燒壞腦子,他就得賺錢養家了。

半個月裡也發生了很多事,燕馳明藏屍的證據收集齊全了,但審問無果,警方正愁怎麼提起訴訟。

因為原本說要自首的蘇友傾知道白茉被救出來的消息後,突然對一切閉口不談了。

白茉還活著,意味著有關於蘇友傾的刑期也會相對減少,想要他死刑,就還得調查彆的事——

比如他和燕馳明聯手製造秦燁兄弟車禍、造成秦燁弟弟死亡謀取心臟的事。

總之不管怎麼掙紮,這兩人在劫難逃。

而白家這邊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白茉和其他所有人,以防蘇友傾狗急跳牆。

燕折脫臼的手臂已經恢複了,不用再吊脖子上,隻是肋骨固定帶還得戴一段時間。

他也挺忙的,每天都在白澗宗和白茉母子倆間來回奔波——沒辦法,白茉不認白澗宗,隻認他。

醫生的建議是讓白茉多接觸接觸願意接納的人,這樣能讓白茉更快熟悉外面的世界。

“您快吃飯。”

飯倒是不用燕折喂,老宅有阿姨是白茉嫁過來的時候陪嫁來的,以前和她很親昵,也許是還有一點熟悉感,白茉並不抗拒這個阿姨。

白茉張開嘴,無意識地咀嚼了兩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突然冷不丁地問:“他死了沒有。”

燕折驚了下,握著白茉的手一抖。

“他”是指蘇友傾嗎?

半個多月了,白茉第一次提起蘇友傾。

她沒什麼表情,眼神空洞地仿佛這裡隻有一具肉|體。

“我要他死。”白茉說完又立刻重複了一遍,語氣緩慢:“我想要他死。”

她的語氣沒什麼波瀾,就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燕折心臟顫了顫。

滿腦子都是以前在那裡時,白茉被折騰的畫面。他逃出來後,蘇友傾隻會變本加厲地對待白茉。

“他一定會死的。”

燕折不敢提蘇友傾的名字,一邊安撫,一邊不由得想起上輩子。

上輩子也是這樣嗎?

蘇友傾發現自己要暴露了,就把白茉鎖在了密閉的空間裡等死?

後來蘇友傾在白澗宗的折磨下,說白茉已經死了,骨灰被他吃了。那時候的蘇友傾幾乎已經被折磨得要死掉,沒人想過他還會說謊。

吃骨灰也確實是他能乾出來的變態事。

根據後來的結果推斷,上輩子搜查蘇宅地下的時候應該沒人發現那堵牆。而白茉就在裡面寂靜地等待死亡,抱著濃烈的恐懼與恨。

而蘇友傾絕對不會白乾這種事,哪怕他已經被白澗宗弄死了,他也會事先安排好,想辦法在一個月後、也許是兩個月後讓白澗宗知道真相。

告訴白澗宗,其實我沒有吃掉她的骨灰。

你折磨我的時候你母親還活著。

可惜因為你把我抓了,沒人給她陪伴,沒人給她送飯,她會滿身汙穢地、孤獨地餓死在一個巴掌大的牆內。

是你!

是你害死了你母親!

燕折突然就明白這輩子的蘇友傾為什麼會說那句“你會後悔的”了。

蘇友傾故意的,他死到臨頭還懷揣著滿滿的惡意,他要白茉永遠死都要死在自己的陰影之下,要白澗宗事後得知真相後一輩子活在痛苦中、追悔莫及。

可上輩子的白澗宗自殺了。

有那麼一瞬間,燕折渾身發冷,突然慶幸白澗宗上輩子自殺了。

否則該有多絕望……

阿姨喂完飯,輕聲細語道:“茉茉,該吃糖了。”

所謂糖其實是藥,但白茉對吃藥很抗拒,隻能這麼哄她。為什麼對吃藥抗拒呢?因為為了讓她乖乖聽話,蘇友傾第一年的時候給白茉喂了不少亂七八糟的藥。

這是燕折後來推斷出來的,否則不至於才關一年白茉就精神出了問題,需要孩子的安慰。

“我要去照顧祖母了。”燕折說,“媽媽,明天見。”

聽到“祖母”兩個字,白茉的指尖動了動。

隻有這樣說,燕折才能得到喘息的空檔,否則白茉會一直要求他陪著。

一轉身,燕折就看見了門口坐在輪椅上的白

澗宗,形單影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顯得有些寂寞。明明白澗宗才是真正的兒子,卻隻能躲在門外窺伺,得不到一點溫存。

“過來。”

“你喚狗呢,過來過來的……”

燕折不滿地嘀咕,但還是老實走到輪椅前。

白澗宗伸手將燕折拉近懷裡,偏頭看了白茉一眼,便移動輪椅往臥室方向去。

燕折自然地往白澗宗身上一靠,剛好懶得走路。

白澗宗握著他的手:“手太涼了。”

燕折:“衣服已經穿很多了。”

白澗宗:“臉色也差。”

“……”

燕折抿了下唇,沒說出是因為剛剛對蘇友傾所作所為的惡意猜測。但白澗宗可能也猜到了,隻是壓在了心裡沒有提。

……罵蘇友傾畜生,畜生怕都覺得冤枉。

燕折問:“今天工作很忙嗎?”

白澗宗嗯了聲,臉色有些陰鬱。

燕折揣摩道:“你會不會吃醋啊?”

白澗宗:“……什麼?”

燕折猶豫了下到:“媽媽……她其實很愛你,她隻是把我當成你。”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燕折心裡有數,白茉從來沒愛過黃小寶,更沒愛過燕折,她心裡裝的一直是白澗宗。

“沒有,沒有吃醋。”白澗宗閉了下眼,似乎已經忍了很多天,“倒是你——”

聽到白澗宗的停頓,燕折迷茫抬頭:“我?怎麼了?”

白澗宗咬緊牙關,直接問道:“你真的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跟她相處?喜歡她把你當成我嗎?”

燕折呼吸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地說:“這又沒什麼,媽媽隻是精神狀態不好,又不是故意認錯的。”

輪椅在半路停下,白澗宗道:“之前從沒跟你說過,你演技挺爛的。”

燕折:“……”

白澗宗看似平靜,其實指尖已經掐進掌心:“燕折,她也打過你,是不是?”

“她和蘇友傾一樣,都經常虐待你,是不是?”

燕折心跳都停了一瞬。

他腦子有些空白,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一些細節,那些他在跟警察闡述那四年時光時刻意忽略的一些細節——

你指望和一個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的人朝夕相處,能得到多好的對待呢?

偶爾的溫情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