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還我吧(1 / 1)

大棚擋住了暴雨的襲擊,但地面仍因濺起的雨水而濕潤。而大棚下,每隔兩米就有一個射擊台。

白澗宗唇周一圈皮膚都紅了,隱約可見是個巴掌印,他拿起一把步|槍,面無表情地上彈。

而某叛逆期“少年”正唯唯諾諾、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

白澗宗插入彈夾便將槍支放在腿上,抬手抹了把下巴,掀起眼皮道:“打完就認錯,這就是你拿捏我的辦法?”

燕折嘟嘟囔囔:“怎麼能叫拿捏呢,是您大人有大量,寬恕我吧。”

白澗宗冷笑了聲。

燕折關心地問:“痛不痛啊?”

白澗宗:“打一棒再給個甜棗?”

燕折試圖靠近:“怎麼會?我真心的,剛剛就是氣急了……”

他被一根拐杖頂住了小腹,前進被迫中止。

白澗宗:“彆用可憐兮兮的表情看我,沒用。”

燕折哽住了,狗東西怎麼這麼難哄啊!天天發神經,白天剛擼完就不給靠近,搞得好像他是惡霸似的。

反派之良家婦男白澗宗。

看在最近發生的事情上,燕折決定原諒白澗宗的陰晴不定。

他放軟聲音,哄道:“您怎麼樣才能原諒我?”

“原諒?”白澗宗又組裝起一支步|槍,垂眸道:“一天不許說話,怎麼樣?”

燕折垂死掙紮:“半天?”

白澗宗:“兩天。”

“到明早也行——”

眼看白澗宗啟唇,“三”字都要冒出口了,燕折連忙道:“好好好,兩天就兩天!”

白澗宗裝完一支槍:“看懂了嗎?”

“啊?”

白澗宗抬起拐杖:“伸手。”

燕折:“?”

他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在白澗宗打下來的那一瞬間試圖收回,然而沒成功,反而因此讓受力面積更廣了。

痛死。

“說一句,打一下。”

“我——”

白澗宗的拐杖再次舉起,燕折連忙後退,敢怒不敢言。

以前不是挺喜歡打他屁股嗎?每次看他哭都挺滿足的,現在怎麼改打手心了?害得痛又痛,哭又哭不出來。

可惡。

燕折掏出手機,快速打字:我不說話,您要怎麼教我射擊?

白澗宗瞥了眼:“學習靠的是悟力,不是提問。”

燕折走近一步,正要把剛打完的話給白澗宗看,就再次被拐杖頂到肚子。

“……”

他刪掉剛剛輸入的“你彆把對蘇友傾的怒氣發泄在我身上”——

這句話著實有些過分。

雖然白澗宗經常生他氣,但確確實實從沒真的對他怎麼樣過,除了時不時的恐嚇之外。

自己選的未婚夫還能怎麼辦,寵著吧。

燕折重新輸入:那我能靠近您嗎?

“一

米。”

燕折撇撇嘴,拿起槍,快速地卸下彈夾並裝彈。在和平時代,學會槍擊並沒什麼卵用,純粹就是有錢人的一個愛好。

燕折雖然沒錢,卻也覺得很不錯,能在必要時候發泄心裡的鬱氣。

特彆是白澗宗。

狗東西真不該放棄這項愛好的,多發泄發泄,說不定就不是這樣了。

白澗宗看著燕折的動作,點評道:“很熟練。”

燕折當然熟練。

其實他每次來這練完散打後,都會玩會兒射擊,某種程度上也不算完全的新手了。

但這是他第一次來戶外射擊館,還是暴雨天。

他單手拿槍,單手打字:我還以為我做的所有事都在您掌控之下呢。

白澗宗睫毛一顫,朝不遠處扔紙飛盤的工作人員抬了下手,隨後正回視線,道:“我那麼閒?天天管你做了什麼?”

燕折不置可否地翹了下嘴角,卻也錯過了半空的飛盤。

白澗宗單手拿槍,朝著那側即將落地的飛盤扣下扳機,“砰”得一聲——

雖然隻打到了邊角,卻足以燕折嘴巴張成O字了。

要知道現在是雨天、大風,還是隻比巴掌大一點的移動標靶,在好些年沒碰過射擊的情況下命中,真的非常厲害。

白澗宗也為此付出的代價,因為姿勢沒擺正,槍把抵住的肩膀被震得發麻。

“專心點。”白澗宗說,“彆讓任何外在因素分散你的注意力。”

燕折試圖瞄準第二個飛盤,還是空了。

他空的飛盤,白澗宗會開槍補上。

“我可以把禁言推遲到明早開始嗎?”沒等白澗宗答應,燕折就自顧自地說起來:“您應該多來來的。”

白澗宗放下已經舉起的拐杖,淡漠地問:“來做什麼?”

燕折:“來釋放壓力。”

白澗宗扣下扳機,解決掉燕折遺漏的標靶:“沒必要。”

燕折繼續瞄著,他根本就沒指望打移動飛盤,一直在瞄遠處的靜止標靶。他再次扣下扳機,也不知道打中沒有,反正打就對了。

燕折認真地說:“以前可能沒必要,以後多來來吧。”

白澗宗沒什麼情緒地問:“為什麼?”

燕折:“因為我喜歡。”

“……”白澗宗冷冷道:“你還是從現在開始閉嘴吧。”

燕折笑了起來,樂得不行。

他突然說:“借我一個人吧。”

白澗宗問:“乾什麼?”

從棚簷墜下的雨珠已經打濕了燕折的手,他放下槍,回答道:“去拍點照片。”

“誰的?”

“燕顥的。”燕折說,“本來好些天前,我找蕭玖要了一個專注豪門八卦的狗仔電話,告訴了狗仔燕顥今天會去做什麼,讓他拍點照片曝光讓燕顥身敗名裂。”

“讓張三去。”

燕折放下槍,問:“您為什麼不問我已經給

狗仔爆料了還要找您借人?”

白澗宗面無表情,說了很長一段話:因為你現在知道了當年很可能是燕顥幫助你離開了蘇家?,儘管他並不知情,但他確實因為你才做了這麼多年的植物人。”

“——所以你愧疚。”

“您可真是好蛔蟲!”燕折讚美著,安靜了會兒又說:“燕顥除了想搶走您以外,他好像也沒對我做過什麼。”

燕折對燕顥的討厭源於自己看過的劇情,當然,燕顥本人也很討厭,可那並沒有影響到燕折太多。

如果不是燕馳明,如果不是蘇友傾,燕折和燕顥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互不乾擾。

白澗宗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冷哼:“那是因為他蠢,也沒能力做什麼。”

“所以我決定還是先拍點照片握在手裡,以防萬一,不過燕顥今天不一定和我看過的劇情一樣會去那個地方見那個人。”

燕折想了想,問:“燕馳明支持他去拍節目,當明星……他是不是不可能繼承家業了?”

白澗宗“嗯”了聲:“沒有誰會讓一個在外拋頭露面的戲子當繼承人。”

他的語氣毫無歧視的意思,但這句話本身就帶著濃濃的輕視,也是實話。這個圈子最看不起當代的明星、歌手、模特等職業。

燕折說:“我有點想不通。”

白澗宗:“什麼?”

燕折:“不管燕馳明知不知道蘇友傾的真實為人,他都一定不是好人……他真的會讓大姐繼承公司嗎?”

白澗宗平靜道:“直覺告訴我不會。”

“我也這麼覺得。”燕折很疑惑:“可他好像並不急,他都要死了,如果沒打算讓大姐和燕顥繼位,為什麼不抓緊在親戚裡挑選新的繼承人……”

“也許是因為甘靜還年輕,也許是他不願意接受現實。”

“燕折。”白澗宗打空一彈夾了,他重新裝彈,說:“我並不是什麼都知道。”

燕折“哦”了聲,想法很多:“您說,如果我們告訴燕馳明是蘇友傾害燕顥成植物人的,他們會不會反目成仇?”

“不會。”白澗宗沒有批判燕折天真:“首先燕馳明未必不知道真相,燕顥也已經醒了。”

“其次呢?”

“燕馳明都沒打算讓燕顥做繼承人,又能有多在乎這個兒子?對他們來說,利益大過一切。”

燕折安靜了會兒,問了一個可能不太恰當的問題:“媽失蹤後,蘇家得利了嗎?”

“當然。”天氣變涼了,白澗宗吐出的熱氣在空氣中仿佛有了實質,“那會兒祖母剛正式宣布要讓位給媽媽,很多人不服,因為媽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她做生意的風格也與常人不同,她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優先選擇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盤根交錯、相互吸血的家族合作,而更傾向於一些沒被汙染的新興企業。”

燕折:“……”

白澗宗譏諷一笑:“你不會以為蘇友傾綁架媽是因為愛情吧?”

燕折確實這麼想過……

在他時不時閃現的記憶裡,蘇友傾表現出來的確實是濃濃的占有欲。

白澗宗眉眼森冷,說:“也許有他那變態的感情作祟,但更多的是利益。媽死掉或失蹤,對除我與祖母之外的所有人都有好處。”

燕折沒說話,他扣下扳機。

“砰——!!”

燕折第一次擊中了飛盤,雖然是湊巧:“會找到媽媽的。”

白澗宗看了眼燕折,想說什麼,但看燕折努力積極的表情,即將出口的話又收回了腹中。

——彆抱希望了。

他也這樣對自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十幾年了,白茉還活在世界某個角落的可能性有多少?

雨聲漸大,夜色漸沉,昏黃的燈光照亮了雨幕,射擊的視線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阻礙。

白澗宗眼底盛著濃稠的黑,毫無情緒。

沒關係,就要結束了。

突然,“轟隆”一聲!

白澗宗原本清涼的懷裡頓時多了具溫熱的身體——

燕折幾乎是本能地竄到白澗宗懷裡,牢牢摟住脖子,等雷聲散去,才抬頭對上白澗宗幽幽的視線,乾笑兩聲。

白澗宗一字一頓地說:“一、米、距、離。”

又是轟隆一聲。

燕折縮了下脖子,但在白澗宗懷裡,又沒那麼怕了。

他理直氣壯道:“誰讓您在暴雨天帶我來室外射擊場,這怪您!”

白澗宗握著燕折的腰把人推開,操控輪椅遠離了些:“你得克服。”

燕折:“……”

“燕折,我不可能在每一個雷雨天都陪你睡覺。”

“你得靠自己,隻有你自己克服了以後才不會恐懼。不管是怕打雷,還是關於那四年的事,逃避都沒有用,你要面對。”

白澗宗看著遠方的夜色,背影在雨霧裡顯得十分疏離。

“我不需要你任何都在我身邊,我知道你很忙。”燕折緩慢地說,“隻是需要我想你的時候,可以看見你,或者一個電話都可以。”

白澗宗沒有說話。

燕折輕聲問:“這也不可以嗎?”

“我們沒有以後。”白澗宗搭在輪椅扶手上的五指逐漸收緊,“你最初和我交易的目的也不單純,隻是為了脫離燕家嗎?不見得吧。”

“……”燕折一顫。

“燕折,保持初心。”

燕折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半晌才執拗地說:“你看著我,重複一遍,看著我的眼睛說。”

白澗宗依舊面對暴雨與千瘡百孔的標靶,側臉削瘦俊美,昏黃的燈光更顯得他時日無多似的。

等了一分鐘,白澗宗也沒動。

燕折微微抬起下巴,說:“我克不克服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呢?等解決蘇友傾,我們就結束了對吧?你其實已經不打算和我結婚了是不是?”

“畢竟我這麼煩人,結婚了再想離還挺麻煩的,不如早早甩開。”

白澗宗不動如山。

燕折道:“隨便你吧。等我們結束,我就去找個七個腹肌帥哥,一周七天一天一個不重樣,不會缺人陪我的,我就算被雷劈死也跟你沒關係。”

燕折轉身就走。

一旁的俞書傑有心想攔住燕折,但沒立場。他看看老板,又看看燕折的背影,在心裡歎息了聲。既然這樣打算,為什麼白天還要讓那個影院負責人上傳什麼秀恩愛視頻為燕折正名呢?

燕折走到場館入口,身後隻有劈裡啪啦的雨聲,沒有挽留。

但他還是回頭了。

他回到白澗宗旁邊,突兀拿起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在白澗宗抽手之前捋下了自己親手給對方戴上的訂婚戒指。

“還我吧,我挺窮的。”燕折在白澗宗身上擦乾淨戒指,“您家大業大,應該也不在乎這點東西。”

轉身的瞬間燕折眼眶就紅了,他輕輕地抽了口氣,克製住將要落下的眼淚,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大棚裡雨霧彌漫,白澗宗的左手仍僵在半空,保持著被摘戒指的姿勢,中指上還有一圈顯眼的紅痕。

這是訂婚以後,戒指第一次被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