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在聊天(1 / 1)

訂婚後的第一頓早餐在老宅進行。

早餐廳不像上次的會客餐廳,隻有一條長桌,兩排椅子,上下各一個主位、一個副主位。

阿姨拉開主位右下方的第一把椅子,方便白澗宗的輪椅駛入。

燕折邊在他下方入座,禮貌道:“媽。”

甘靜就坐在對方,正在出神,好半天才回應:“……嗯。”

至於她上下兩側的燕馳明和燕顥,直接被燕折無視了。

奇怪……

作為父親的楊歲安就昨天訂婚宴出現了一會兒,再後來就不見了,現在早飯也沒來。

但其他人好像都沒表現出異議,燕折自然不會主動提。

不一會兒,白成柏也來了,在燕折下方入座,並主動招呼:“四叔,小叔。”

燕折一嗆,四叔又是誰?

白成柏這一晚似乎沒睡好,眼下有些許青色,這家人一脈相承,皮膚都白,因此臉色的瑕疵也格外明顯。

他知道燕折在想什麼,笑著回答:“小叔說怎麼稱呼他就怎麼稱呼您,但你們一起出現不容易分辨,小叔自然就升級為四叔了,而你就替代了小叔的稱呼。”

“……”燕折桌下的手悄悄伸向旁邊輪椅,勾了勾白澗宗的手。

後者直接抽走。

“之所以叫四叔,是因為前面還有三位叔叔,你昨天都見過。”

燕折鄭重地點頭。

見過了,就是一個都沒記住。

他轉移話題:“你昨晚沒睡好?”

白成柏眼神黯淡了些:“是啊,沒睡好,夢到了很多從前的事。”

燕折沒追問:“你爸不一起吃早餐嗎?”

白成柏一頓,重新拾起笑容:“我爸沒留宿。”

燕折哦了聲。

他也就跟白成柏客氣地嘮兩句,說完就就換了一面,捧著下頜看向白澗宗側臉:“早餐還沒來,我給您講個故事好不好?”

“閉……”白澗宗瞥了眼對面整整齊齊的一家三口,極度不情願地改口,“說。”

燕折抵唇忍笑。

白澗宗冷笑了聲。

燕折立刻斂去笑容,清了清嗓子,說:“從前,山穀裡有條惡龍,他酷愛亮閃閃的漂亮東西,私藏了很多從世界各地挖掘出來的水晶、寶石與黃金。”

白成柏:“所以?”

燕折:“所以山穀附近王國的國王想要掠奪他的寶貝們,便試圖將王子嫁給惡龍,與其聯姻。”

燕馳明垂眸喝了口茶。

燕顥想說什麼,但強行咽了回去。

倒是白成柏忍俊不禁道:“誰家的童話故事是王子和惡龍在一起?”

燕折反駁:“我家的。”

“行吧。”白成柏疑惑地問,“把王子嫁給惡龍,惡龍就會分享寶物?”

“那當然不。惡龍如果會主動分享寶物,乾脆改名叫好龍算了。”燕折笑眯眯

道,

“國王隻是想要王子找機會殺死惡龍,

然後就能將寶物據為己有了。”

燕顥猛得抬頭,一臉震驚,隨後勉強掩飾住表情:“你胡說什麼!”

“哥可真是聰慧過人。”燕折誇讚道,“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故事,自然是胡說的。”

“你分明是在——”含沙射影。

“顥顥!”燕馳明冷聲嗬斥,“白總和小折說話,你插什麼嘴?”

燕顥隻能忍住,沉默地閉嘴。

白澗宗顯然覺得這個故事屬實無聊,但還是嗤笑了聲,說:“惡龍要是能被人類殺死,那也太蠢了,它難道毫不反抗任人宰割?”

“當然沒有,他們連婚都沒結成。”

燕折眼都不眨地胡謅:“前面說啦,惡龍喜歡漂亮的東西,結婚前夕,他的山穀裡出現了一位因中蛇毒而欲|火焚身的人類。”

“惡龍和人類發生了關係,但這個人類天生善妒,絕對不願意二人共侍一龍,所以王子和惡龍的婚禮取消了。”

白澗宗忍不住皺起眉頭,低嗬道:“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還沒說完呢!”

燕折喝了口水,繼續:“但惡龍最後還是死了,您猜猜為什麼?”

白成柏十分捧場:“怎麼死的?”

燕折沒說話,期待地看著白澗宗。

足足盯了十秒,白澗宗才面無表情地問:“為什麼?”

“因為人類過於貌美,惡龍每晚都要盯著他,舍不得入睡——”

燕折神秘兮兮地說:“最後它猝死了。”

眾人:“……”

白澗宗就知道。

他深吸口氣,隻想縫上燕折那張胡說八道的嘴。

白成柏摸摸自己的黑眼圈:“沒了?”

燕折:“沒了。”

他有些意猶未儘。

但如果這個故事有番外,一定是那個人類獨享惡龍的所有寶物遠走高飛了,嘿嘿。

白澗宗冷笑:“那個人類不會還是王子的弟弟吧?”

“當然不是。”燕折誠摯道,“人類隻是個平平無奇的貌美平民罷了。”

“……”

白澗宗克製著出言嘲諷的衝動,還好白萍來了。

“聊什麼呢?”

“祖母。”燕折站起來,回答說,“在聊惡龍和王子終成眷屬的故事。”

“坐坐。”白萍擺擺手,在主位入座,“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麼客氣。”

“謝謝祖母。”燕折向來是會裝乖的。

廚房的人依次端來粥、面、餃子,都是用超大號湯碗裝的,十分樸實,想吃什麼就自己撈。

唯獨白澗宗會有阿姨詢問後幫忙,但今天不一樣。

燕折小聲地對阿姨說:“謝謝,我來吧。”

白澗宗目光沒有落在食物上,反而一直盯著離白萍最遠的座位——

餐桌副主人位。

一直到所

有服務人員都離開,

?,

平靜道:“今天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忘,我吩咐的。”

白萍顯然知道白澗宗在說什麼,垂眸時,她臉上的皺紋堆砌在一起,顯得蒼老且淡漠。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說,“既然訂婚了,就好好開始新生活。”

“……”

燕折一邊撈面,一邊疑惑地看向副主人位,不知道這祖孫倆在說什麼。

他將十分誘人的陽春面推到白澗宗面前:“要多點湯嗎?”

白澗宗臉色極差:“我說要吃面了?”

“您沒說,但我喜歡呀。”燕折表情無辜,小聲嘟囔,“給你撈其它的也不見得喜歡。”

白澗宗:“……”

他冷漠地撈了一筷子面,吃進嘴裡。

白萍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扯了扯,淡道:“今天的面條不錯。”

燕折第一次見白澗宗吃飯這樣快,一分四十六秒。

他掐著時間注視了全程,驚訝到嘴巴就沒合上過,還順手在白澗宗放下筷子時遞去一張紙。

斜對面的燕顥發出一聲微乎其微的“哼”,顯然覺得燕折行為十分狗腿,對此很看不起。

白澗宗神色冰冷,偏頭對燕折說:“我吃完了,你和祖母慢慢吃。”

“您去哪?”

“公司。”白澗宗調轉輪椅,微回眸,“吃完回山莊——晚上有客人。”

“好哦。”

白澗宗離開後,燕折也沒了太多興致。

但他不是白澗宗,沒有在白萍面前任性的資本,還是等老人家吃完才放下筷子。

路過時,白萍拍了兩下燕折的肩膀:“以後有空可以多來祖母這住。”

燕折應聲。

目睹著白發蒼蒼的身影遠去,他回眸微笑道:“你們慢吃,我先走了。”

快步回到房間,他往床上一癱。

白澗宗看到估計得氣死,他自己必須要洗完澡才上床,就也要求燕折這樣。

昨晚喝醉後,白澗宗換睡衣前絕對幫他洗了澡……也不知道一個雙腿癱瘓的人是怎麼獨自完成這一切的。

又費力又耗時間,何必呢。

如果換作彆人,燕折大概會覺得對方圖謀不軌,意圖占自己便宜,但白澗宗就算了吧。

送上門的便宜他都不一定占,還主動。

要不是上次按摩,燕折都以為白澗宗那玩意兒也癱了。

晚上還得見白澗宗找來的心理醫生,雖然他也很想知道關於這具身體的回憶,但感覺很容易被心理醫生戳穿謊言。

人活著總有各種各樣的煩惱。

他歎了口氣,腦袋一偏,一眼瞧見導致他現在兩腿酸軟的罪魁禍首,還有落在地上的羽毛筆。

許久,一雙白皙的腳踩上地毯,其主人彎下腰,給羽毛筆拍了個照。

白上加白:我可以

帶走留個紀念嗎?

“對方正在輸入中”一閃而過。

燕折翹了翹嘴角,

邊走邊低頭發去語音:“我就當您同意了。椅子要給您帶回去嗎?萬一阿姨進來搞衛生,

看見了影響可不好。”

過了兩秒,手機“叮”得一聲。

白: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懂?

白上加白:略有了解啦。

白:啦什麼啦,幼稚。

燕折也不生氣,白澗宗今天吃早餐時就明顯情緒很差,這會兒能懟他說明至少沒那麼糟了。

被心裡的“滿意”驚到,簡直抖m!他眼不見心不煩地扔掉手機,哼了聲。

手機剛落到床上,彈出一道圓滑的弧線,房門在同一時刻被人敲響。

“叩叩。”

“……誰啊?”

燕折沒有貿然開門警惕,雖然這是老宅,但難保燕家人狗急跳牆……雖然現在跳牆也沒什麼用。

木已成舟,訂婚已成事實。

就算他死了,白家也絕不可能不顧臉面再讓白澗宗和燕顥聯姻。

燕馳明顯然已經看明白了,隻有燕顥還心有不甘。

“是我。”白成柏的聲音。

燕折猶豫地開出一小條門縫:“有事嗎?”

“想找你聊聊。”白成柏笑了笑,“可以進嗎?”

“不行。”這畢竟是白澗宗的臥室,小氣鬼要是知道得氣死。

“出去聊吧。”

介於上次在俱樂部,白成柏說了很多關於白澗宗的事,燕折並不討厭這個人。

白澗宗的臥室外四面都有房子,中間是一個庭院。

“去看看荷花怎麼樣?”白成柏建議,“現在估計還能看到花季尾巴。”

“我沒什麼欣賞水平。”燕折直白地回應,“就在這吧。”

“好吧。”白成柏也坐下,目光落在三米外的保鏢身上,開玩笑道,“四叔控製欲這麼強?家裡人聊天都得找人看著?”

張三和燕折對視了眼,解釋道:“老板並沒有要求我監聽燕少爺。”

他退回長廊,剛好處於一個出事能及時趕到、但又聽不清兩人對話的距離。

燕折說:“他控製欲是挺強……”

但他思考了下,自己好像不討厭白澗宗的“控製欲”……

他當然向往自由,但白澗宗的控製並沒有讓他感到不自由。

很奇妙,說不清楚。

“——但我挺喜歡的。”燕折真誠地說。

白成柏的眼神倏然複雜,隨後又笑道:“你應該不知道四叔剛剛為什麼突然心情變差吧?”

燕折:“你知道?”

“老宅裡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白成柏搖搖頭,“自姑祖母失蹤後,老宅依舊會給副主人位擺上一日三餐,持續了足足十幾年。”

“……”

“太祖母始終覺得,隻要家裡還有人惦記,姑祖母總有一天會回來。”

但今天沒有的副主人位上卻連一杯水都沒有。

結合白萍說的“開始新生活”

,燕折大概明白,白萍放棄了。

或者說,老太太希望白澗宗放棄,希望自己的孫子不再深陷於未歸人的執念中,好好生活。

可燕折卻隱隱覺得,白澗宗這麼多年越來越偏執不完全因為母親的失蹤。

車禍失去雙腿,肇事司機疑似是帶走母親的人派來的,這些事都深深寫在了這些年裡的夢魘裡,隨著時間發酵,逐漸成為深入骨髓的執念。

甚至原身也是原因之一。

按十四歲相識、十八歲原身性格大變收尾計算,足足四年。

白澗宗能和原身相處四年之久,絕對是在乎的——

不管是當作弟弟還是朋友。

可某一天,身邊這個有點在乎的少年突然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於是隻能疏遠、分道揚鑣,再次回到孤身一人的狀態。

白澗宗這些年失去的太多了。

燕折:“謝謝你告訴我。”

白成柏沒說話,兩人對視了會兒。

燕折疑惑道:“你專程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是啊。”

又對視一眼,白成柏歎口氣,挫敗道:“其實不是。”

燕折體貼道:“這麼難開口,也不是一定要說。”

“以前都不知道你這麼會噎人。”

白成柏有些無奈,半晌後問:“你和白總在一起……真的幸福嗎?”

“?”燕折嗅出了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其實昨天訂婚宴上,我篡改過主持人手冊的台詞……就兩個字。”

“??”燕折迷惑。

白成柏沉默了會兒,說:“交換戒指後的下一流程是接吻,但被我改成了擁抱,很抱歉。”

“我可以祝福你們,但親眼看著你們接吻還是有點無法接受。”

“???”燕折張大嘴巴。

“這段時間你裝作不認識我,我幾乎都要以為那段感情真的隻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了。”

白成柏微歎:“你覺得小叔才是你的歸宿,我願意放手。”

燕折大腦徹底宕機。

怎麼回事!白成柏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麼又是原著沒提的劇情??

而且白成柏好像不一樣。

其他男配都把燕顥當白月光,把燕折當消遣,白成柏卻好像是真心喜歡燕折本人。

燕折後悔沒把手機帶出來了,他緊繃著神經站起來,隻想跑:“我感覺我們私下見面好像不太合適——”

“彆緊張。”白成柏低迷的情緒持續不到五分鐘,就露出一個灑脫的笑容。

可燕折能不緊張嗎!

一個疑似前任的男人出現在眼前,而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多說一句話都感覺會出錯!

最要命的是,白澗宗好像也不知道這件事!

否則三番五次地和白成柏撞面

白澗宗早開始嘲諷了。

“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

小叔。”白成柏無奈一笑,加重了“小叔”二字的語氣。

“你你你彆亂叫……”

白成柏哭笑不得,隨後嚴肅道:“我隻是想告訴你,如果在白總那過得不好,或者他讓你感到難過……隨時可以找我。”

“我願意當你傾訴的對象,隻要你回頭,我一直在。。”

“不不不不,婚內出軌要不得,知三當三更要不得!”燕折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們都要做個有道德的三好市民!”

白成柏:“……”

-

“叮”得一聲,輪椅離開電梯,順滑地滾向辦公室,白澗宗冷淡地問:“曹德華的事查怎麼樣了?”

俞書傑道:“因為還在整合證據,所以他還沒被警方關押……但有一點很奇怪。”

白澗宗:“什麼?”

俞書傑說:“這段時間他去過六次賭場,四次會所,其餘時間都在情婦家裡廝混,工作日還送私生子上學。”

白澗宗譏笑一聲:“他兒子為了他給我磕頭求情,他倒是在外面花天酒地。”

俞書傑道:“奇怪就奇怪在這,他老婆和兒子為了不讓他坐牢都急瘋了,到處求人,但曹華德本人卻好像一點都不慌,周末還有閒情逸致帶私生子去水上樂園。”

白澗宗垂眸,問:“還有嗎?”

俞書傑回答:“沒有了。”

白澗宗:“出去。”

“是。”

俞書傑欠了欠身,腳步一轉,背影隨著關門聲一同消失在門口。

白澗宗的眼神逐漸失去聚焦,像在思考,又像是什麼都沒想,直到手機響了一聲。

他瞥去眼神,沒有回複的打算。

但發來信息的人並不是燕折,而是葉嵐君。

葉嵐君:我十點的飛機,下午到,見一個病人後去酒店修整一會兒,晚上七點能到山莊。

白:好,我派司機去接你。

葉嵐君發來一個笑的表情:我們認識也四年了,還是第一次有這個待遇。

白澗宗無視了她的調侃,隻盯著屏幕,直到上方的“正在輸入中”都消失,才又打字。

白:如果面聊過程中他和你說了明顯是胡話的胡話,彆直接戳穿,彆刺激他。

葉嵐君:我是一名專業的心理醫生,有證。

白澗宗蓋上手機,目光移至筆記本上,許久後,他打開一個程序。

裡面沒有人說話,隻有風吹過的沙沙背景聲。

他給張三撥去一個電話,直奔主題:“燕折在做什麼?”

“燕少爺在和小白少爺聊天。”

“聊了什麼?”

那邊張三遲疑了會兒:“對不起老板,我站得比較遠,聽不清。”

“小白少爺以為我是受您命令在掌握燕少爺的一舉一動,而您又說過,不能讓彆人覺得燕少爺在您這受了輕視,所以我就……”

白澗宗面無表情:“他手機沒帶身上?”

張三:“是的,燕少爺手機在房間,人在屋外庭院。”

“他平日手機都不離身,跟白成柏聊天竟然不帶身上?”白澗宗自言自語了句,冷不丁道,“去給我把他們拆開!”

這語氣活像不講道理、棒打鴛鴦的父母。

張三:“是。”

白澗宗冷哼一聲,剛準備掛電話,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道欣喜的叫喚:“是白總的電話嗎!?”

語氣中的驚喜呼之欲出,仿佛白澗宗就是救世主。

白澗宗:“跟他說不是——”

張三根本來不及說。

燕折被白成柏一番話驚到不敢多說一句,瞄見張三接電話直直就衝了過來,拿走手機放到耳邊,十分刻意地說:“您想我了嗎?”

“……誰想你?”

庭院裡的白成柏跟著站起身,注視著燕折的背影。

燕折如芒刺背,自說自話道:“啊,才分開這麼一會兒您就這麼想我了嗎?其實我也很想您……什麼?讓我現在就去找您?好的,馬上就來。”

“您想喝奶茶嗎?芋泥波波奶茶?不要芋泥,不要奶茶,隻要啵啵?您口味真奇怪,但我這麼喜歡您,都會滿足您的。”

“還想要一束玫瑰嗎?好哦,就來。”

“……”白澗宗面色陰鬱。

一直到燕折掛電話,他都沒插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