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來”。(1 / 1)

林妄昨晚就在車上吃了個面包,現在挺餓了。還要一起住一年的時間,林妄想把關係變得簡單點。他看著池淵,指了指樓梯的方向,笑了下:“吃飯?”

“嗯。”池淵視線沒固定往林妄身上落,眉眼有些倦,聲音發澀。

走過來的時候林妄比了一下他倆的身高,池淵要高出不少,長腿看著邁的慢,實際上一步挺遠,林妄得緊跟著,保持半步的距離在後面。

這些年當林哥當慣了,林妄養了些算不上毛病的習慣,他愛照顧人,特彆是身邊抬眼就能看見的,總喜歡說幾句。畢竟“林哥是正兒八經過日子的人”。

池淵這幅一看就渾身哪都不舒服的模樣,林妄話在舌頭和嗓子間轉了一圈兒,在問你哪難受嗎和保持沉默間猶豫了幾秒,就是這幾秒,池淵走到二樓停下,沉默地拐進了一個房間。

二樓是創作的地方,沒讓林妄跟著,林妄肯定不能進去。

下到一樓坐上餐桌,林妄才捂著額頭笑了一聲。這事兒弄的,想緩和一下關係,還沒說出去。他什麼時候這麼怯過。

林哥的反應速度,話在嘴邊停超過兩秒都對不起這些年生意場上的磋磨。

阿姨一樣一樣上菜,最後把盛好的粥放到林妄面前,笑嗬嗬地說:“林先生,慢用。”

簡單的早餐,看著就好吃,但林妄沒動筷子,看了眼二樓,笑著問:“他不吃?”

“池先生餓的時候才吃,您不用等他。”阿姨話不多,很有素養,說完這句就離開了。

林妄嘗了口蔬菜粥,對他來淡了,但熬的很稠很香。

彆墅的年頭看著挺長了,餘琦沒說二樓外的地方也不許去,林妄吃完飯趁著時間在一樓轉了轉。

走了一圈最大的感觸就是,這裡怎麼沒有大燈。

做成各種藝術品的感應燈藏在各個不起眼的地方,林妄昨天來的時候已經見識到了,跟魔法小城堡似的,走哪亮哪。

林妄就在一樓待了一上午,翻翻手機走走路,還跑外面看了半天種成一片的薔薇,又吃了午飯,等到太陽往下滑了也沒見著阿姨嘴裡餓了的池先生。

早上起來就蔫兒,還一上午沒吃東西,貓屋裡也不知道琢磨什麼呢,聽保姆話裡的意思還不是一回兩回了……也就是兩個人不熟,也不是能親切起來的關係,不然這會兒林妄肯定已經上樓把人帶出來按桌子上吃飯了。

忙人閒不住,日子不按計劃走心裡不舒坦。對林妄來說,凡事都得有個確定的時間,時間內必須乾完才成,休息更是掐頭去尾儘量少留。

林妄以前就是靠著這股韌勁兒一步步爬起來的,他習慣了,改不了的東西烙身上,不動彈就渾身燒得慌。

來到書裡之後到現在連待了三天沒正事兒,林妄有點待不住了,除了陪池淵之外他想找點事做。

臥室有一張書桌,林妄從抽屜裡翻出紙筆,坐在那兒跟個剛畢業的學生似的自我規劃。

他對乾回老本行沒什麼執念,以前也是看準市場風向賺錢才做的,跟喜不喜歡沒關係。現在欠著債,林妄還是隻能想著錢。

這一年按合同陪池淵創作,或許還能走走綜藝賺點外快,明年池淵答應給兩部大熱劇,可以做主要收入。林妄以前也有幾個演員朋友,偶爾聊天談到薪資就覺得他們來錢快的跟鬨著玩兒似的,他打算試試。

林妄社交場上演過不少戲,真上大熒幕也就幾次知名企業家的采訪,詞兒也是先背好,主持人按著步驟問,林妄按著步驟答。他記東西快,過程對他來說挺簡單的。

後來有一期采訪視頻被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單獨剪輯發了出來,林妄的畫面被放大,又重新配了音樂,幾天裡點擊量過了千萬,林妄靠著這張臉還火了一把。

上輩子林妄有健身的習慣,為了高強度的工作林哥正經八塊腹肌肩寬長腿的好身材。三十歲不算大的年紀,臉還嫩著,經的事兒多就顯得氣質成熟,特彆招小年輕的喜歡。

林妄不止一次聽人說跟他在一塊兒感覺踏實,問他林哥咱倆試試行嗎,林妄就開玩笑說我也想踏實,你能讓我踏實麼。

他說話的時候不嚴肅,眼尾總帶著笑紋,但對方還是聽懂了,原來林哥喜歡成熟的——這事兒就這麼傳出去了,林妄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歡成熟的。

視頻火了之後網上一群小孩還給分了類,什麼爹係叔係成熟款的林妄也沒細看過。

那段時間生意上的朋友見了面就趣兒他,說林大明星給個簽名兒,林妄開得起玩笑,一挑眉,真給往衣服上簽。

後來聽說真有不懂事的小孩花錢買那些衣服,林妄就把這茬避過去了。

林妄拿手機看了兩部原主演的電視劇。演技不能說沒有,隻能說不多。他低頭在紙上寫了上課兩個字。

要是接了戲,必須提前學一段時間,不然上去純丟人現眼,糊弄事兒瞎演演砸了也對不起觀眾,過不去良心那一關。當初最缺錢的時候,林妄也沒賺過一分不對路的錢,不然以他的腦子至少少奮鬥三五年。

他就是這樣的人,平和的時候好像什麼都行,觸到底線了又比誰都硬。

計劃二剛寫了個“2.”,手機響了。林妄揉著肩膀點開,短信裡就兩個字兒。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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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沒合眼,池淵窩在創作室的小沙發上昏沉了一天,每年的這個時候都很難睡好。空調開著,冷氣照著身上吹,從早到晚吹足了一天。

私人手機嗡嗡聲響了幾次,池淵當沒聽見,把手機藏到靠枕下面繼續閉眼睛裝睡。電話一個月固定來一次。上次沒接,上上次也沒有。

過了半小時,手機又響一遍,池淵這次直接按掉了。挪開擋在眼睛上的手臂,靜了一會兒,才撐著沙發坐了起來。

腳邊是堆散的稿紙,每一張都寫了東西,又被很用力地劃掉。

微信消息未讀刷屏,最後一條是“池淵,你得和我談談了”。池淵在兩個月後第一次回複,敷衍的一個字,“忙”。對面鍥而不舍地問池淵在忙什麼,措辭緩和地試圖了解關於他生活的蛛絲馬跡。

池淵扔了手機,從地上撈起一張紙,上面幾行字看得他嘴角淡淡地勾了下,嘴唇沒張開,從嗓子裡哼了一段旋律。

空蕩的房裡,沙啞的聲音像淋了夏日驟雨的風,濕潤,沉靜,溫柔,讓人耳朵心臟酥酥的,想靠在池淵身上感受他唱歌時喉嚨的震顫。

可惜,幾秒後聲音戛然而止,那張紙也重新落在地上和其它廢稿疊在一起。

腦袋裡似乎有想哼出來的曲子,但是很亂,又很空,和池淵這個人一樣,面上永遠平靜,內裡什麼樣隻有他自己知道。

盧金鶴也是個唱歌寫歌的,但他總說池淵跟他們這幫做音樂的都不一樣,池淵寫的東西不一樣,池淵的是藝術,往根兒上說是命裡帶的,是玩賴也是玩命……喝了酒摟著池淵肩膀一句話能反複說八遍。

池淵每回都嘲他,嘲得盧金鶴從小和他絕交過好幾百回。但池淵一次都沒反駁過他。

或許藝術家的情感隻有豐沛到溢出來,才能支撐肆無忌憚的創作和揮霍,所以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渠道捕獲靈感,充實自己。

池淵沒有,他的所有都在一個隻有自己的圈裡,圈外的東西他碰不著。有時候這個圈很大,裝得下另一個完整的世界,池淵在裡面透過玻璃看外面,也覺得有趣。有時候小的令人窒息,像張空白的紙,澆了水,濕濕地捂住臉,什麼都看不清。

空白的東西總得放點東西在上面才鮮活,池淵自己是空的,所以要放彆人的。

池淵從兒時起就總是在觀察,看著一樣東西從動到靜,從生到死。他習慣於看雲卷水流,看薔薇腐爛,看一隻已經死了的螳螂,看跪在螳螂邊上的人,哆嗦著嘴唇問他可以離開了嗎。

恐懼的聲音很小很小,池淵會站在很遠的地方敲一下筆尖兒,聲音脆且輕,落在螳螂的觸須上。

手機再次響了。

池淵靠在沙發上,暈眩感透過牆角的夜燈照射到眼底,讓他連水都喝不下去,過了會兒才撿起來按掉。

微信聊天框上又添了消息。

“池淵,你已經寫過很多彆人一生都追求不到的歌,你可以停下了”。

“暫時忘了那些空稿紙,它們不會填滿你”。

“兩個月了,我們必須談談”。

池淵指尖戳了戳這兩行字,忍到現在的煩躁從神情裡看不出,仰了仰頭,脖子貼在沙發靠背上,指尖速度頻繁地按著屏幕,最後按下錄音鍵:“十分鐘。”

消息終於不再滾動,對方慶幸池淵終於配合,耐心地等待十分鐘後的回電。

十分鐘能乾什麼,能把林妄喊上來。池淵眼神冷淡了些,懶洋洋地垂著頭,調出那個沒有備注的手機號,發送短信。

“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