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妄半夜發的短信,隔天一早就有池淵工作室的人來接他。
司機看著四十多歲,挺健談的中年人,一路上和林妄誇了半天他們“單位”福利好,領導特彆重視林妄,特意派車來接他。
林妄聽著感覺挺有意思,閒談的時候笑著問“你們單位領導怎麼樣?”,這大哥也實誠,說領導年輕性子淡,不愛出面兒,都是餘琦管事。
池淵工作室不在北城,離得還挺遠,高速上從早開到晚,到地方的時候都夜裡七點了。
工作室占了大幾百平的市中心辦公樓兩層,大哥把林妄領到16樓,穿過忙忙碌碌的一個個小隔間,停在一間封閉辦公室門口,說餘總在裡面等著林妄呢。
林妄跟大哥說了聲謝謝,看著人走了才敲了兩下門,裡面喊了聲“進”,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門進去了。
池淵的經紀人個子挺高,長得也挺酷的一個人,但一說話就露餡兒了,聲音溫柔的跟唱情歌似的。看著跟林妄上輩子差不多大,跟他算同齡人。
三十歲的人在一塊說話簡單,沒負擔沒代溝,辦事沒二十出頭的衝,也不像四五十那麼悶,穩穩當當的。
餘琦眼神不著痕跡地把林妄打量了一圈,走到林妄跟前,主動伸手說:“池淵經紀人,餘琦。”
林妄握住他的手,點頭:“林妄。”
一個照面的功夫,倆人就把對方琢磨了幾個來回。
林妄和餘琦印象裡的太不一樣,穩,成熟,老練。這幾個詞在他這個年紀實屬少見,餘琦想象不到林妄這種人能使心眼子往池淵床上湊。
林妄以前是個什麼貨色,娛樂圈人人避之不及的人,餘琦見面到現在沒露出一點兒輕慢,從始至終都是以合作的角度出發。林妄欣賞,這樣的人辦事穩當,怪不得能當池淵的經紀人十年。
面對面坐下,餘琦從桌子後面拿出兩張合同,全推到林妄面前:“大概的內容施予應該都和你說了,這是具體的內容。”
林妄接過合同從頭仔細讀,餘琦就在一邊繼續說:“出於對合作對象的重視,池淵了解了你的一些困難。”
林妄抬起頭看他。
“那些錢不算多也不算少,對你現在來說確實有些困難,池淵可以幫你一次性還清貸款,成為你的新債主,你按十年期還給他,沒有利息,”餘琦給林妄倒了杯茶,推過來,笑的像推心置腹的老朋友,“不用擔心還不上,合約期內你和池淵綁一起,想不爆火都難,到時候錢就像水了,往你兜裡流。”
林妄眼神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明知道還是問:“有什麼條件?”
餘琦語氣放鬆,看著林妄的眼睛,說的很委婉:“池淵對待音樂的態度很嚴肅,他這樣的人思維方式都太執拗,不做到極致做到完美的歌,燒了撕了扔了也不留。他創作的時候需要你配合的地方很多,一年內你除了他身邊哪裡都不能去,他去哪也會帶著你,你就睡在他隔壁,他需要你了,無論什麼時候你都要出現。”
這些林妄都有準備,餘琦沒說的他也有,但他沒接話,低下頭繼續讀,等餘琦把剩下的說完。
“還有一點,”餘琦抬了抬下巴,示意林妄喝茶,笑著說:“池淵性子冷,你們都是這個年紀的應該能理解,還年輕,都比較有性格,生活創作時他可能會讓你感到不舒服。”
說到這餘琦話鋒一轉,沒詳提怎麼個不舒服,又說:“在外打拚哪有舒服的,你去哪不是遭罪,還不一定能賺多少,是不是?如果可以接受,最下面的保密協議你讀一下。”
這話說的夠體面了,林妄也是這麼想的,他喝完了茶水,拿筆在底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一刻起,這張“賣身契”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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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妄坐了餘琦的車,連夜被帶到了池淵家,看著餘琦識彆了指紋。
兩個人進去的時候房子裡很暗,隻有幾盞明度和小夜燈差不多的裝飾燈亮著,他們走到哪嵌在牆裡的感應燈就亮一會兒,沒幾秒又滅了,走過的地方恢複霧蒙蒙的。
上了彆墅三樓,餘琦領林妄走到倒數第二間臥室,推門進去,又小心關上,說話聲壓的很低:“最裡面那間是池淵的臥室,他晚上十點之後肯定會睡覺,早上六點會醒,儘量彆吵到他。”
林妄睡眠質量好,但他也能理解覺輕的人,“知道,放心。”
“每天早中晚都有阿姨來打掃做飯,聯係方式等會發給你,有什麼需要讓她們做就行。二樓是池淵的工作室,他不帶著你你彆進去,”說到這,餘琦拍了拍林妄肩膀,客客氣氣地笑:“你的衣服和日用品都是新的,看看還有缺的嗎,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問我。”
林妄檢查了一遍,東西比他那間房子裡的還全,餘琦又叮囑了幾件事才離開,看樣子挺不放心的。
林妄不知道的是,這是池淵第一次往家裡帶人,還要安排在他臥室隔壁,和他同吃同住一年的時間。餘琦聽完頭都大了,勸他:“就你那個蝴蝶扇下翅膀都能醒的睡眠質量,讓人住你隔壁?這些年房子裡一直就你一個人住著,冷不丁進個人能受得了嗎?”
餘琦的話池淵聽著不過耳朵,他一個人也經常睡不好,情緒上來了隻能說人躺在床上眼睛閉著,比睜著眼睛熬夜好點兒。池淵從來不說,就都以為他是少爺脾氣身邊不能有動靜。
頭疼的時候池淵話少,但讓人肝疼的語氣一點沒收著,閉著眼睛輕嗤餘琦:“你有本事把他放我床上也可以。”
一句話,林妄簽的那張合同的內容就定了。
彆墅的年頭有些久了,隔音和現在的新房比算差的,走廊裡的腳步聲稍微大一點在臥室裡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池淵沒在床上,站在落地窗邊兒腦袋抵著玻璃看月亮。
月亮有什麼好看的,搞音樂的耳朵都靈,兩間臥室的落地窗玻璃鋼架結構連著,一點動靜都順著月亮這個由頭飄進池淵耳朵裡了。
時針過了10,池淵閉了閉眼睛,生物鐘比時鐘還準,月亮起了圈兒毛邊,開始感覺到視線模糊了一層。耳邊細微的聲響是林妄在說話,嗓子還是啞的,語氣是和池淵面對面時沒有的沉穩客氣。
把林妄帶過來算是一時興起,和林妄睡了也是。
那天已經快十點了,池淵應該立刻躺到床上閉眼。看見林妄乾了見不得人的事還一臉正經地要往外走的時候,他突然不想睡覺了。
一張稱得上青澀的臉,眼神裡有點兒慌亂,但看著池淵的時候很穩。心裡有底的人才這樣。
池淵喜歡,所以把人留了下來。但他喜歡的不是林妄的穩,是林妄一點點折在他手裡,彎了挺直的脊,模糊了精明的眼,口水順著嘴角淌下來,神誌不清地用頭撞枕頭,邊要邊叫停,邊哭邊罵人。
那晚池淵前所未有的清醒,清醒著受罪,清醒著放縱。
熬到深夜的惡心和控著林妄的愉悅在身體裡拉扯,最後終結於一口咬住林妄的脖子,做林妄最不喜歡的動作,聽林妄眼淚流下來,嘶啞地喊“他媽的,彆這麼弄”。
林妄暈過去的時候,池淵從身後抱著他,鼻子嘴唇抵著林妄的耳朵,感受著林妄的體溫,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
“我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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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妄睡覺不挑剔不認床,混的最難的時候幾張報紙鋪著長椅也能糊弄一宿。
有些經曆人轉眼就忘了,有些不行,它直直刻在你骨髓裡頭,你抬抬頭彎彎腰都受著它的影響。
上輩子林妄也當過少爺,住過彆墅,老媽老爸按萬當單位給零花,幸福得跟小皇帝似的。後來公司出了事,爸媽張羅錢的路上遇到山洪,二老一起走了。
林妄那年才十七,什麼都沒了。
太陽光刺著眼睛,林妄抹了把臉,掌心有點濕。夢到什麼記不清楚了,應該是挺遠的事兒。林妄沒放心上,揉了揉眼睛先看手機——六點十五,多年的生物鐘還是沒變。
這個時間按餘琦說的,池淵醒了,但林妄在自己屋浴室洗漱的時候還是加了小心,儘量小點聲。
保姆阿姨早上七點做好飯,林妄隨便套了身衣服,掐著時間出了臥室。另一道開門聲同時響起來,林妄朝走廊最裡面看過去,平平靜靜的臉眉梢沒來由地一挑。
池淵站在林妄視線最末端,半張臉在陰影裡,頭發是潮濕的,在白色T恤上洇了些不明顯的水漬。他也看著林妄,目光匿在暗處,像一頭年輕的,並不饜足的肉食動物。
那天之後,林妄淺薄地暫時將池淵歸類到“複雜的人”裡。不誇張地說,林妄混跡社交場這麼多年,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眼就能把對方看透了,聊幾分鐘就能摸透了對方的斤兩。
但這些本事放到池淵身上時,通通不管用了,反而讓林妄有種光著屁|股站在池淵面前被審視的錯覺。
短短兩次照面,池淵給林妄的印象是尖銳又矛盾。這樣赤|裸的攻擊性放在一個人身上時,往往會顯得凶狠暴力惹人厭惡。但池淵克製,那雙稱得上漂亮的眼睛裡眼神很安靜。
他就站在那兒,看著你,一邊告訴你“我會吃人”,一邊給你的脖子係上餐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