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采捶了他一記, 禁不住地笑出聲來:“用沒了就說,下次給你多發點兒!”
鄔少乾也笑道:“一定說。”
鐵哥們兒的一片心意,鐘采當然是開開心心地接受了, 馬上就把衣裳抖開, 迅速地換了起來。
兩個人每晚都一起睡,壓根沒什麼好介意的。
鐘采當著鄔少乾的面直接脫, 鄔少乾也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看。
料子的配色是一種很是清爽的銀藍,暗紋湧動, 似有流光。
碧岑的手藝也很不差,做成的衣裳沒一處不妥帖, 鐘采才一上身,就把他襯得更白了。
鄔少乾上下打量,誇讚道:“俊俏!”
鐘采低頭看看自己, 晃兩圈, 自我感覺也是挺好的, 對這讚美毫不心虛地應下了,又反誇了回去,說:“你更帥,每天都差點把我帥瞎了。”
鄔少乾忍笑:“那我得悠著點長, 不然可就犯了大錯。”
鐘采又捶他一拳:“自戀!”
鄔少乾紋絲不動:“哪裡, 比不過你。”
鐘采就樂了, 整個人都放鬆了很多。
·
兩人說笑間,被褥裡拱出兩隻青色的團子。
正是小銀狼和小青鵬。
小銀狼大概是跟小青鵬混久了,在面對鐘采和鄔少乾的時候, 有樣學樣的很是乖順。
每天“訓練”過後,鐘采把兩隻抓下來塞進被窩,它們都老老實實的, 還暖烘烘地跟他們貼肉趴著。要是鐘采順手拿一隻過來揉搓,不論揉搓誰,都是毫無反抗的。
鐘采煉製出極品異體丹的當天,小銀狼就在鄔少乾的指揮下吞服了一顆。
鄔少乾是聽不懂小銀狼嗷嗚什麼的,但他撕開一張通靈符,自然就能跟它溝通。
小銀狼超愛自己銀光閃閃的皮毛,不過鄔少乾仔細對它解釋,再加上是讓它跟小青鵬變成同色,它到底也還是接受了。
所以現在兩隻團子窩在一起的時候,都這麼一身絨毛圓滾滾的,乍一瞧還真是很相似。
鐘采看向鄔少乾,商量道:“咱們這次過去,帶不帶它們?”
鄔少乾說道:“帶上。”
這回答太篤定了,鐘采有點好奇。
鄔少乾笑道:“先收著,適當的時候也能拿出來,讓你姨母放心。”
鐘采了然。
的確,如果是真有情分的親朋,那自然是自己的籌碼越多,對方就會越放心了。
兩人相視一笑,各拿了個團子過來,相當默契地塞進了左袖。
·
盛天酒樓。
兩邊約定的是正午時分,鐘采和鄔少乾出門早,雖然路上沒太急切,抵達的時候也還是提前了半個時辰。
有夥計迎了出來。
鐘采詢問道:“可有一位姓孫的女子定下雅間?”
夥計立刻滿臉堆笑:“客人可是姓鐘?”
鐘采頷首。
夥計就馬上說道:“那就對了!還請兩位客人隨我來,就在月蘭居。”
鐘采就跟鄔少乾肩並著肩,一起跟夥計走了。
死衛向霖則安靜地驅著馬車,去酒樓的側院停靠。
接著,他就守在馬車裡。
·
酒樓內中奢華,不少客人都在喝茶、用飯。
人多了話就多,很多高談闊論的修者免不了會透露出一些消息,周圍也有許多人跟著吆喝,或者細聽打探等。
鐘采卻沒有心思注意那些。
鄔少乾陪他一路往上,到了三樓。
夥計把人引到門前,就迅速告退了。
鐘采頓了頓。
鄔少乾攬著他的肩,幫他推開了門。
然後,兩人舉步走了進去。
·
雅間裡,果然很是幽雅。
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站在秀美的屏風前,仿佛在仔細地欣賞著。
聽到推門聲後,女子很敏銳地轉過身來。
鐘采看了看她。
……要不是他記憶力好,都有點認不出來了。
這女子正是孫柳,可她半點也不鐘采曾經見過的模樣。
那時孫柳是狩獵者的打扮,長長的烏發包進軟布裡紮緊,面容滄桑,外形、舉動都不拘小節,一副曆經風霜的模樣。
但如今呢?
孫柳穿著一襲莊重的素色長裙,儘顯女子的美好線條。她面上略施脂粉,身上似乎也塗抹了些膏子,讓她那小麥色的肌膚都變白了些。
再加上她的態度極力溫和,整個人竟然都有些嫻雅之感了。
從容貌到氣質都仿佛溫柔了好幾倍,自然就叫人難以認出。
當然,細看之下,鐘采還是能瞧出這些妝飾的痕跡略為僵硬,可見對方平常都不怎麼裝扮自己。但對方還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就足以證明對方的重視了。
鐘采的心裡,有點熨帖。
·
在鐘采打量孫柳的時候,孫柳的視線也一瞬落在了鐘采身上。
跟上次見面時不同了,今日的小外甥打扮得很齊整,一身華裳相當襯他。
以她的眼力可以看出,他這身並不單單隻是樣式好看而已,料子尤其出色——隻怕都是用二階蠻蛛所吐出的絲線織就,不僅色澤極是好看,還有相當程度的防禦力——每一尺料子的價位都得數十金,做完這一身,數百金也打不住。
不過,這也隻是外服罷了。
孫柳真正在意的,是外甥如今的生活狀態。
在外甥進來的刹那,她仿佛見到了哪個大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兒,膚白高瘦,氣質很是出挑。雖說身形瞧著還有些屬於少年的單薄感,但整體卻很有活力,眼神明亮,哪怕不是放聲大笑,卻也讓人覺出幾分生機勃勃的絢爛。
曾經她沒法仔細觀察,可這一刻,她能真切地看到,小外甥過得很好。
不僅沒有半分愁容,而且一舉一動間,都與他身邊的英俊青年很是親近……這樣不自覺的反應,是不可能裝出來的。
孫柳有些欣慰,即使不再刻意地放軟姿態,也能真的流露出幾分溫柔來了。
·
鐘采和孫柳的互相打量,其實隻在一個照面的工夫而已。
孫柳很快回過神來,有點拘謹地開口道:“少乾公子,采兒,請坐吧。”
鐘采心中微動。
鄔少乾也能聽出孫柳的些微緊張。
眼見孫柳那幾乎藏不住的激動之色,鐘采自身的那點緊張就散去不少,主動拉著鄔少乾,一起坐在了孫柳的對面。
“姨母也彆站著了,快坐下吧。”
孫柳提起的心放下一半,應了一聲後,同樣坐下來。
鐘采又笑道:“您是長輩,也彆總是公子公子的了,叫他‘少乾’就好。”
鄔少乾微微一笑,溫和道:“阿采說的是,姨母不必如此客套。”
孫柳也笑了笑,到底沒能立刻改口——其實她哪裡是客套呢?分明就是有所忌憚!尤其是她之前處理事務時,處理越多,她也越發懷疑金豹的事是鄔少乾所為。即使對方現在論起來是她的外甥婿,可她連外甥都還不怎麼熟呢,哪敢在這位名聲顯赫的少乾公子面前充長輩!
不過鐘采能這麼隨意地拿主意,鄔少乾還很自然地接話,孫柳更能確定兩人關係不錯就是。
·
簡短的交談過後,雙方又沒了什麼話題。
孫柳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她想關心外甥幾句,也想問問外甥為什麼要給她寫信,是不是有跟義父相認的心思?還或許外甥有什麼為難,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隻是這一刻,孫柳有點近鄉情怯,不太知道怎麼提起。
鐘采笑了笑,說道:“上次在山裡見到姨母,人多口雜,也不方便招呼,就沒有跟姨母見禮。事後寫了那封信送去,主要是想問問外公現在如何了,傷勢可痊愈了?”
孫柳遲疑著:“你……都知道?是猜到了?”
鐘采直接說道:“外公第一次給我送金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後娘查過外公的事,但對我都沒有隱瞞。”
接著,他把後娘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都告訴了孫柳。
孫柳聽著,神色有些複雜。
·
鐘冠林的第三任妻子羅鳳嫻,孫柳隻見過一面。
正是孫虎第一次上門給鐘采送錢的時候。
那時對方親自出面接手了金子,表明一定會交給鐘采,還給他們介紹了她的心腹管事——很明顯,意思就是如果以後他們還來,隻有這位管事接手才能確保安全。
孫柳能看出對方是一位生得十分美貌、性子也十分精明的女子,應該也頗有眼界。
隻是即使對方是個不錯的美人,孫柳也難以對她生出什麼好感來。
畢竟羅鳳嫻在她姐姐去世沒多久,就完全取代了她姐姐。
誠然這隻是聯姻,沒有羅鳳嫻也會有彆人,要怪也隻能怪鐘冠林太過薄情,這麼快就再次續弦,跟羅鳳嫻沒有絲毫關係……
但她跟姐姐情誼極深,又怎麼能那麼理智呢?
然而到了現在,孫柳聽完鐘采的講述,卻暗暗有些慶幸是羅鳳嫻為繼室了。
難怪鐘采對她沒有多少怨懟,話裡話外也不排斥認下外祖,還知道狩獵團的種種……其中著實頗有羅鳳嫻的功勞。
倘若羅鳳嫻不走陽謀而是私下算計,哪裡還能有如今這大好局面?
·
鐘采笑著說道:“我之所以認出姨母,倒不是因為聽到了西虎狩獵團這名字,而是後娘曾經畫過一張姨母的肖像。”
“儘管姨母如今與少女時的樣子已經有所不同,但五官沒變。我再看其他狩獵人對姨母的態度,自然就能認出來了。”
孫柳笑著點頭,看向鐘采的時候,眼神更加溫柔。
從見面到現在,鐘采展現出來的親近態度,漸漸讓孫柳放下了心。
孫柳輕聲說道:“其實……你外公是很想念你的,隻是總覺得待你不夠好,不敢主動。現在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去見他一面?”
鐘采確定了這位姨母不僅很愛護他、還對他很歉疚,心情很是不錯,自然說道:“我原本就有這個打算,隻是知道外公有心結,所以沒去打擾他而已。如果外公願意見我了,我這做晚輩的,當然也願意拜訪。”
孫柳鬆了口氣,不由笑道:“你和父親不愧是祖孫,都是一樣的心思。”
鐘采一樂,說道:“外公還是更倔強一些的。”
孫柳頓時莞爾。
眼看著氣氛越來越好,孫柳早早點好的一桌子菜,也陸續都被送了進來。
幾人開始用飯。
姨甥兩個也都更自在了點。
鄔少乾一直沒有說話,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不過開飯以後,兩人每次嘗過一些眼生的菜色、又覺得味道不錯的,就很隨意地也給對方嘗嘗,很是融洽。
孫柳一直都是好奇的,也的確想不明白緣由。
彆說是那些冷漠的世家之內聯姻了,就算是他們這些普通散修、是互相愛慕而婚配的,也要有個不短的磨合時間。哪像這兩人,外甥明明就類似衝喜而嫁過去的,相處時間連半年都沒到,就已經默契成這樣了?
鐘采察覺到孫柳的心思,坦率地說:“我和少乾不是成婚時才認識的,咱們早就相熟了。”
孫柳一愣:“此前從沒聽說過少乾公子……少乾與你交情好啊?”
鐘采笑了笑:“旁人都不知道的。我和少乾從小就認識了,偷偷來往的。他和他的死衛身手都好,稍微留心著,旁人就發現不了。”
孫柳頓了頓:“從小……”是多小?
鐘采稍作回憶,笑著回答:“那時咱倆才十一歲吧。我讓護衛帶著去山裡玩,他自己出來曆練,剛好遇上了。咱倆挺投緣的,之後他就經常帶我出去。我在鐘家月例不高,不過有外公送的,少乾給的,修煉倒也不慢。”
到這時候,孫柳一切都明白了。
十一歲就認識……到現在可就足足七年了!
除去少不更事的時期,外甥和鄔少乾才活了幾個七年?還經常一起曆練,當然交情深厚,也當然彼此默契。
鄔少乾也終於開口了。
“我出事以後,鄔家找鐘家要人,阿采擔心我,是主動出面的。”
孫柳默然,原來如此。
鐘采滿不在乎地說:“這算什麼?換了誰我都不放心。”又對孫柳說道,“就不說少乾在修煉上幫過我的那些忙了,隻說我倆曆練時遇見過不少危險吧,我經驗不足,早年總是手忙腳亂的,少乾不僅要教我,還隨時護著我、救過我好幾次,現在我怎麼能放他一個人?”
不知道這事以前,孫柳滿心擔憂,可知道以後,她卻是讚同的。
“采兒說得對。”
孫柳唯獨隻是擔心外甥被鐘家逼嫁、鄔少乾那邊會喜怒不定欺負鐘采,但現在都不用怕了,她自然尊重鐘采的心意。
更何況,孫柳自己就是承蒙了厚重的恩情、願意粉身以報的,外甥在這方面與她有相似之處,她就更覺得外甥親近了。
·
一頓飯工夫,姨甥之間的相處已經堪稱和樂。
鐘采擦了擦嘴,跟鄔少乾對視一眼。
鄔少乾含笑,點了點頭。
兩人都確定,之前在家裡商量的事兒可以辦了。
孫柳不太了解兩人的眉眼官司,隻看出他們關係好,不由微微地笑。
鐘采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是想拜托姨母和外公幫忙的。”
孫柳立刻道:“你說。”
要是能有幫忙的地方,多少可以彌補一些他們的虧欠。
鐘采早就想好了怎麼說,當即就道:“不瞞姨母,我現在是一級丹師,有些丹藥存在手裡不方便,想通過西虎出手。”
孫柳愣住,驚異道:“什麼?”
鐘采直接說道:“早年我在鐘家被認作末品,但不知為什麼,嫁給少乾以後我突然開啟神魂秘藏了,召喚來的就是一隻黃品頂尖的丹爐。”
孫柳:“所以,你如今是黃品頂尖的資質了?”
鐘采點頭:“跟我娘一樣,也跟您一樣。”
孫柳眼眶驟然發酸。
鐘采遞過去一方帕子,安慰道:“姨母,我像我娘,您應該高興才是。”
孫柳其實很擅長控製情緒,並沒有真的落淚,但還是接過了帕子與外甥的關懷。
“你說得對。”孫柳欣慰地說,“你像姐姐,不像你爹。”
鐘采挑了挑眉。
孫柳又是一笑:“雖然資質和性子都像,但你比姐姐厲害多了。這才過去多久時間,已經都是丹師了。”她很爽快地說,“有什麼丹藥想出手,隻管交給我,咱們狩獵團正缺丹藥呢,直接全都吃下來!采兒,你是幫了咱們西虎的大忙才是。”
鐘采頓時樂了。
“姨母,雖說西虎如今已經很是不俗,但恐怕還真吃不下來。”
孫柳不解。
鐘采手指扳了扳,大致報了個數目:“護首丹和補氣丹都上百吧。護首丹下品的少一點,中品多一些。補氣丹主要都是中品的,一百出頭,有幾顆上品。”
這數字是鐘采和鄔少乾斟酌過的。
以西虎狩獵團的能力,經手下品的沒問題,給些中品的應該也問題不大,上品的就最多隻能偶爾一點點了——作為比較頂端的資源。
孫柳眼神微變。
這數目,太讓人震驚了!
走南闖北多年,孫柳對周邊城池中的丹藥行情是很清楚的,哪怕在丹師門派裡,中品丹藥也是很優秀的丹師經過多年磨煉才能煉出的。
至於上品……她隻是隱隱聽說過傳聞。
據說有,但少之又少,幾乎不對外流通。
而現在,她外甥開口就是這麼多?
鐘采也沒藏掖,取出來幾個匣子、瓶子。
“姨母,您先清點,然後再說。”
孫柳遲疑著將它們都打開。
“中品補氣丹一百一十顆,上品三顆。下品護首丹二十顆,中品一百三十顆。”
孫柳的手指微顫,連忙將蓋子都合上。
“采兒,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就……真的都是你煉製的?”她倒不是不相信鐘采,而是實在是難以置信,脫口而出了。
孫柳馬上又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鐘采笑著擺擺手:“我當然知道姨母的意思。”神情間又帶了點驕傲,“我的煉丹天賦的確還行,幾種丹藥試個十天八天的都能出上幾顆,再多煉一煉,就能磨出品質更高的了。”
孫柳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洶湧的情緒,又理智地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采兒,你相信西虎,姨母很高興。但這些丹藥的品質不凡,西虎恐怕還是力有不逮。”
鐘采隨意說道:“慢慢來嘛,西虎不也在壯大嗎?”
孫柳看向鐘采,眸光微動。
鐘采笑了:“這兩種丹藥很常見。姨母認識的人多,想必需要這些丹藥的人也多,銷路就能打開了。這價位嘛,隻要不低於市價就行,多餘的給誰不是給呢?”
“當然,要是能多拓展一些渠道更好。我以後還會持續煉丹。境界高了,丹藥的級彆也高,到時候還要請姨母幫我賣出高價呢。”
·
孫柳明了。
外甥的意思是西虎相熟的人大多也都是各大狩獵團,丹藥缺得很,卻是想出高價也得碰運氣。但如果他們西虎手頭長久都有丹藥,除了能稍稍溢價賣給他們以外,還能借機交換一些好處,來發展西虎。
同時,外甥提出隻要市價出丹就可以。
如果丹藥出售給丹鋪,對方要有利潤空間,收購價是要比市價略低一點的。丹師們大多不方便自己賣吆喝,圖方便隻好賣給鋪子,但更佳的選擇,還是有人幫忙處理瑣事。
那麼西虎來處理瑣事,因為人多並不會覺得很麻煩,而賣丹藥時高出市價的那部分,還能是他們的報酬。
等外甥的丹術能出手高品級丹藥的時候,西虎的用處就是找到足夠多的靠譜、還肯出高價的客人。與客人的溝通之類也都由西虎來,以免打擾了她外甥的靜修。
而西虎利用高品級丹藥打開渠道,既幫忙了丹師,也提升西虎的地位,還可以發展得更快了。
這乍一看,應該是雙贏的。
但實際上……能做瑣事的人很多,出色的丹師卻太稀少了。
·
孫柳輕歎道:“采兒相信姨母,姨母自然也會竭儘全力,不讓你失望。”說時她又有些歉然,“以往原本就是我們這些做長輩虧欠你,如今咱們西虎卻還要沾你的光,實在是……”
鐘采可沒覺得他們虧欠自己,說白了,親爹都還得他去刷臉才能培養出一點感情來呢,怎麼好意思要求外家那麼多?
而且每年五十金可不少了!
哪怕他外公現在是辟宮境了,除了自己修煉外還得拿出這些,著實不容易。
鐘采坦然說道:“姨母不必妄自菲薄。除了咱們之間確有情誼外,我也是看中西虎的辦事風格的,很守信義。對我來說,想找幫忙打理丹藥的勢力不難,難的是得足夠信任。”
孫柳還是有些動容。
外甥的信任……讓她很熨帖。
鐘采一笑:“我也坦白說,即使我給了姨母這些丹藥,也並不是全部。”他見孫柳沒有露出什麼意外之色,心情很好地繼續說道,“除了姨母這邊外,我也還有其他渠道。隻是人手少,很多事也不如西虎方便。”
“我的丹術也隱藏了一些,總要給自己留些壓箱底的東西是吧?”
孫柳並不在意這個,哪怕是親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隱秘和盤托出。像外甥這樣直接告知就是藏了一些的,反而更顯信任——她是既欣慰,又高興的。
鐘采又神秘一笑:“我是丹師的事,鄔家和鐘家都知道,但並沒有刻意外傳。但我也沒把自己真正的資質告訴他們,都藏了一手。他們也不知道我丹術的真實水準。”
孫柳關切道:“那你現在用的丹爐……”
鐘采說道:“我的伴生寶物藏得好好的,現在用的其實是少乾給的。”
孫柳這才放心。
接著,鐘采又跟孫柳商量了一些細節。
比如下品直接賣,中品盤算著賣,上品的找機會賣……
孫柳的心裡其實挺想把上品的留給義父傍身的,儘管補氣丹隻是一級丹藥,但終究品級高。義父的境界還處在辟宮境一重,在玄力耗儘的時候服用一顆,也多少能補充一些,給他更增一分生機。
但孫柳並沒有提出來。
上品丹藥要是利用得好了,能給外甥帶來不少收入和名氣,哪怕他們內部用高價吃下,也不如賣出去的利益更大。
孫柳詢問道:“如果有人打聽丹師的身份,可要說出實情?”
鐘采連忙擺手:“彆,儘量隱藏起來。姨母和外公商量一下,給我想個好點的借口,彆把我給暴露了。就算有聰明人聯想到我,也儘可能打消他們的懷疑。”
孫柳頷首,思忖著:“每次出售丹藥,我們都會去更遠的地方,近處的隻跟嘴緊的人聯係。”她又想了想,“再找個人偽裝成丹師藏起來,說他能聯絡一個丹師小勢力,可以秘密弄到一些丹藥。要是真出了事,直接讓他假死,聯絡自然就斷了。”
鐘采嘴角微抽,也點點頭。
“姨母看著辦吧,隻要不暴露我,怎麼都可以。”他看一眼鄔少乾,突然笑道,“假丹師就說姓錢,還死要錢。”
孫柳心領神會:“死要錢,更好賣高價了。”
不知不覺間,姨甥兩人就談到了傍晚時分。
他們乾脆在這又吃了一頓飯。
鐘采向孫柳展示了小青鵬和小青狼。
孫柳看出這是兩隻四階血脈的幼崽,就更放心外甥的安全了。
飽足後,雙方才互相告辭。
臨行前,鐘采給了孫柳一隻小瓶子,說道:“這是送給外公的,姨母替我帶過去吧。”他笑了笑,“再過幾天,等我把家裡安排好以後,就去西虎探望外公。”
孫柳接過來,欣喜地點頭。
目送著外甥夫夫倆遠去後,孫柳有些悵然,有點依依不舍。
隨即,她坐上了自己雇來的馬車。
密閉的車廂裡,孫柳打開了小瓶子。
不知怎地,她心裡隱約有幾分預感,又有幾分不敢相信。
下一瞬,孫柳看清了裡面的東西,瞳孔猛地收縮。
極品!
極品的,補氣丹!
孫柳立刻把瓶口重新塞上,然後,不自覺地捏緊了瓶子。
·
向霖駕車,鐘采和鄔少乾回到了小院裡。
鄔少乾笑著調侃:“徹底安心了吧?”
鐘采理直氣壯地說:“我早就知道了,根本不緊張!”
鄔少乾忍笑:“行,你不緊張。”
但這語氣,可壓根不是那麼回事兒。
鐘采哼了一聲:“我不跟你計較。”
兩人仰躺在院子裡曬了會兒月亮。
鄔少乾說道:“準備什麼時候去找你外公?”
鐘采伸了個懶腰:“你猜?”
鄔少乾失笑:“一點提示都不給,我怎麼猜?”但還是猜了,“想準備好上門的禮物再去是吧?也許還想煉點新的丹藥?”
鐘采轉過頭,眼神亮亮的。
“你還真挺了解我的。”
鄔少乾的笑意在月色下有點朦朧,也更俊了。
鐘采手欠地去捏了他一把,立刻後縮躲避,才說道:“是想煉點新丹藥。你看,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嘗試玉容丹的時候了?煉成以後,剛好給姨母。”
鄔少乾挑眉。
鐘采又說:“也想給外公準備點東西,不過現在手頭沒有合適的……我想著,也到了該抽牌的時候了。”
鄔少乾了然,篤定道:“現在丹韻已經攢了不少。”
鐘采嘿嘿一笑:“這可真是太多了!”他非常意氣風發地豎起了兩根手指。
鄔少乾更篤定地說道:“兩萬多。”
鐘采的笑容簡直絢爛,然後他湊在鄔少乾的耳邊,小小聲地說:“有兩萬二千七百八十九。”他聲音壓得更低,“這次我準備紅焰池十連,青焰池兩個十連,白焰池看情況十連……最重要的是,我要紫焰池單抽!”
鄔少乾有點驚訝,轉頭看向鐘采。
兩人四目相對,氣息都幾乎要碰到一起了。
鐘采眉眼彎彎。
鄔少乾就也笑了。
·
夜裡,房間中。
鄔少乾主動布置好了隔絕陣盤,將周圍的一切籠罩住,屏蔽掉任何可能掃過來的魂念。
鐘采則布置好隔音陣盤。
鄔少乾:“……”
突然想起上次獻祭時開的玩笑了。
鐘采嘲笑地看他一眼,說道:“用不著真喊出來,但你待會兒可彆不出聲。”
鄔少乾立刻答應:“放心。”
隨後鐘采召喚出祭壇,擠滿了周圍的空地。
兩人走到祭壇上,一起站在了凹坑的前方。
鐘采先看向那磅礴的大片彩霞,沒有多說,隻略顯激動地示意——
“紅焰池十連!”
同一時刻,鐘采扭頭盯著鄔少乾。
鄔少乾正色道:“請出魂髓靈心,請出魂髓靈心!”
反複念誦。
鐘采滿意了,也跟著碎碎念起來。
反正就是祭壇請一定要給力,一定要抽出有用的東西!
很快,紅焰池吐出十個封子。
鐘采還是交給鄔少乾來看,還讓他一邊念叨一邊開。
鄔少乾明白鐘采的關心,愉悅地照做了。
·
十個封子“嗖嗖”地排列道半空,極快地顯示出種種反應。
在這樣連開的情形下,最先出的往往都是下品玄石。
隻幾個呼吸時間,有四塊玄石出現,達到了所有封子的四成。
再加上必然會有的保底六級珍藥,有幾率開出魂髓靈心的封子,就隻剩下了五個。
一圈金光轉過去……
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是三階的功法。
兩圈金光轉過去……
出了一支流淌著鮮紅液體的琉璃管,大概是什麼珍獸的精血。
出了一個小瓶子,暫時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丹藥的可能性最大。
三圈金光轉過去……
又一支精血,不過分量很少,隻有先前那支是兩成左右。
又有一本冊子,很厚,大概率不會是功法、秘技之類了。
滿屏金光……
六級珍藥保底,赤蓮草。
·
鐘采將所有東西拿下來,一一查看。
在觸碰到的刹那,諸多資源上就傳來了模糊的信息。
兩管血液的確都是精血——四階珍獸晴天鳥的精血,五階珍獸疾風狼的精血。
小瓶子裡面也的確是丹藥,還是四級中品的絳雲丹,可以幫助懸照境修者突破境界。
三階功法很普通也很有普適性,是火屬性的——《火雲訣》。
而最厚的那本冊子……
鐘采忍不住立刻拉住鄔少乾,激動地指給他看。
“老鄔!這個是咱們今天抽到最管用的了!”
鄔少乾看去,神色也是一亮。
眼前的這本書冊,封面正寫著——
《上古奇珍錄》
·
所謂奇珍,多半就是天材地寶了。
而現在鄔少乾最需要的是什麼?可不就是天材地寶中的一種嗎?
兩人得到萬清渠的提醒後,對魂髓靈心一直很期盼。但他們畢竟不知道它的詳情,多少也還是有幾分隱憂的。
可現在有了這冊子,說不定就能找到更具體的信息。
兩人就沒再繼續抽牌,而是一起坐在了石座上,頭碰著頭地研究起這本冊子來。
冊子裡的介紹真的很詳細,諸多奇珍除了有清晰的外形圖影以外,還有密密麻麻的介紹:
包括但不限於其主要出產的地方、可能形成的原因、具體的用途、還可以摸索的用途、使用方式、使用禁忌、采摘/挖掘方式……
鐘采一眼掃過,手指翻動的速度更快了。
終於,當“魂髓靈心”四個大字出現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鐘采和鄔少乾對視,都是深吸一口氣。
隨後,他們一起細看起來。
·
魂髓靈心,自天地初生時就有,是本世界中可以讓修者重啟修煉的至寶。
大致跟鐘采、鄔少乾之前推測的一樣,這玩意必須在神魂完好無損的時候使用,否則非但無法融入神魂,還很可能讓神魂損傷更重,它本身也會被浪費掉。
這種寶物出現的地方很隨機,能不能得到純看機緣,壓根沒有規律。
在無數的天材地寶中,它也屬於相對特殊的幾種之一。
除此以外,魂髓靈心還分品級。
從三級到九級,對應的也正是修者從“黃品中等”到“仙品頂尖”的資質。
倘若運氣不好,隻找到三級的,那麼最終也不過是黃品中等的資質而已。
·
看到這裡的時候,鐘采擔憂地看向鄔少乾,有點後怕。
要不是抽到了這本冊子,了解到這些,某次獻祭時,他一下子抽到了品級低的,還迫不及待地讓他鐵子用了,可真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從天品頂尖跌落到黃品中等,這其中的落差,也是很難以忍受的!
鄔少乾見他神色,倒是很灑脫地說:“就算那樣,好歹也能多活幾年不是?”
鐘采抿抿嘴,說道:“咱們得記住怎麼判斷品級。抽到品級低的就暫時彆用,再努力多抽抽,爭取弄到更好的。”
——沒希望也就算了,明明希望就在前方,鐘采哪舍得讓自家鐵子早死啊!怎麼也得再多活個幾百幾千年啊!
鄔少乾笑道:“我都聽你的。”
鐘采鄭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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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萬清渠依舊是感激的。
雖說萬清渠可能也知道魂髓靈心是有品級的吧,但他之所以沒提,多半是因為這玩意能碰上就不容易,還挑品級?想什麼呢?
越高級的越難找,修者壽元有限,抓緊機會更重要。
遇上了就該直接用吧,彆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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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采和鄔少乾繼續翻看冊子。
魂髓靈心的介紹不算太多,但修複資質的具體過程描述得很清楚。
等鄔少乾用上的時候,就可以根據冊子來判斷自己的融合有沒有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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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後,鐘采有點振奮,立刻說道:“老鄔,我覺得現在可以直接來個紫焰池的單抽。”
紫焰池,足足一萬丹韻才能抽上一次,一下子就能消耗掉鐘采近半的丹韻!
但鐘采不知怎麼覺得如果現在去抽,或許……
這樣的預感,很強烈。
鄔少乾拍了拍鐘采的肩,無聲地表示自己的信任。
鐘采眉眼帶笑,握了握拳。
兩人再次深呼吸。
鐘采平靜地說道:“紫焰池,單抽。”
鄔少乾也平靜地念誦:“請出魂髓靈心。”
隨著凹坑中的紫焰翻卷,噴出來一個極為華美的紫封。
鐘采遞給鄔少乾。
鄔少乾卻按住鐘采的手,說道:“你來拆。”
這一刻,他好像也有些預感……
鐘采對上鄔少乾的視線,一閉眼,乾脆利落地灌注玄氣。
封子在飄浮之間,金光轉動了兩圈。
無數的煙霧彌漫——
鐘采不由露出幾分失望,喃喃道:“紫焰池的資源範圍是三級到七級,兩圈金光是五級……”
鄔少乾搭著鐘采的肩,又輕輕地按了按。
在兩人的視線裡,一塊巴掌大小的、銀色的礦石陡然出現。
鐘采眨了眨眼。
鄔少乾也有點怔住。
鐘采猶豫著開口:“形態看著倒像是魂髓靈心,但這顏色也不對啊……”
鄔少乾按捺住翻湧的情緒,主動伸手將它取下。
下一刻,他的聲音有點卡殼。
“五級魂髓靈心……變異的?”
鐘采瞪大了眼,差點兒破音。
“變異——的?”
兩人面面相覷。
還以為了解魂髓靈心就行了呢,哪能想到,這玩意居然也能出個變異款?